张 燕 芹
(福建师范大学, 福建 福州 350000)
民国词坛指民国元年(1912)至新中国成立时期的词坛[1]。夏敬观(1875—1953)是民国词坛尊宿[2],夏承焘(1900—1986)为民国过渡至现代词坛的一代词宗,民国时期是二人词学的“交集”期,相关研究文章颇多,然而,二人词学交游尚无专文论述,其具体交游过程、交游特征尚未清晰。笔者站在词史场域,依据《天风阁学词日记》及相关史料探究夏承焘与夏敬观的词学交游过程与交游特征。
夏承焘早年问学广博,涉猎经史诸子。1926年,他结束北方任教生活,回到浙江教书授徒。1929年左右,他开始专攻词学,着力甚深。夏承焘一方面创作大量词作,另一方面有意广交师友探讨词学,他和夏敬观的词学交游即在此背景下进行。
夏承焘与夏敬观词学交游始于何时?经考证,有三种猜测:一是二人相交于1929年之前,夏承焘自己结识夏敬观;二是1929年后,经邵祖平介绍,夏承焘结识夏敬观;三是由龙榆生引荐,结识夏敬观,时间亦未必早于1929年10月。其中,第三种猜测可能性较大。
第一种猜测可见陈谊《夏敬观年谱》:“说明夏敬观与夏承焘在此之前即识,因无确载,姑记于此。”[3]陈谊据《天风阁学词日记》“陈(散原)、郑(海藏)、王(鹏运)、夏(敬观)诸老,有新刊书否”(1)王鹏运生卒年为1849—1904,王国维生卒年为1877—1927,王鹏运此时已仙逝,故陈谊《夏敬观年谱》注释“王”应是王国维,而非王鹏运。另外,“散原”“海藏”为字号,“鹏运”“敬观”为名,若注释,应前后一致,注为“陈三立、郑孝胥、王国维、夏敬观”,较合适。推测而来[4]133。这是目前夏承焘最早提及夏敬观的文字记载。1920至1921年,夏敬观、夏承焘有地点重合。此时,夏敬观任职杭州,往返上海、杭州两地;夏承焘在温州,也曾前往杭州、上海等地。但此猜测尚无其他文献可进一步证明。
第二种猜测:经邵祖平介绍,结识夏敬观。邵祖平(1898—1969),字潭秋,南昌人,章太炎弟子,亦为夏承焘早期词学道路的推动者之一。1920年,邵氏结识陈三立并长期往来,或经陈氏介绍,他与夏敬观往来。1926年,他来杭州之江大学文理学院任教。1929年,他主动结识夏承焘。1930年6月,邵氏推荐夏承焘任之江文理学院教员。此后,夏承焘与邵祖平交往密切,夏承焘与夏敬观的前期交往亦存邵氏身影。夏承焘曾与邵祖平一起拜谒夏敬观。1931年,夏承焘与夏敬观见面,邵氏相陪,这是目前二人有史可证的首次晤面。邵祖平帮忙转赠书籍。《天风阁学词日记》1930年10月11日条:“早潭秋来,赠予刘慎诒《龙慧堂诗》一册,乃夏剑丞转赠者。”[4]152次年4月1日条:“于潭秋处取得夏剑丞先生赠新著《铙歌鼓吹曲注》一本。”[4]196可见邵祖平与夏敬观关系密切,夏老会通过邵氏转赠书籍给夏承焘。因此,夏承焘通过邵祖平结识夏敬观有一定依据。但邵氏与夏承焘相识于1929年,若夏承焘由邵氏介绍结识夏敬观,则时间应在1929年之后。
第三种猜测:二人交往或通过龙榆生,时间不早于1929年10月。1928年9月,龙榆生持其师陈衍之介,谒见夏敬观,夏敬观有诗《赠万载龙榆生,榆生持陈石遗书来谒予初识之方为暨南教授》称赞龙榆生根柢出众,此为龙榆生、夏敬观初次相识[5]。次年10月,龙榆生、夏承焘开始互通有无。夏承焘以学生身份致函龙榆生,表达想要结交之心,龙榆生当即热情回应。《天风阁学词日记》1929年10月19日条:“(李)雁晴转示暨南大学教员龙榆生(沐勋)二笺,愿与予缔交,问词有衬字考。又谓亦有意为词人年谱,欲与予分工合作。”[4]124由此,两人建立起长达三十余年的友情。夏承焘曾感慨:“如不交榆生,学问恐不致有今日。居杭四年半矣……终嫌少通人质正。”[4]351龙榆生乐意做伯乐,帮助夏承焘结识词坛大家。同年10月,夏承焘曾借由龙榆生,结交朱祖谋,顺利走上拜师之路。此时,夏敬观亦为词坛名流,且与龙榆生交往甚密,故而,夏承焘极有可能再经龙氏之手结识夏敬观。若以此为据,则夏承焘与夏敬观相识不早于1929年10月。
夏承焘与夏敬观前期交游以书信往来为主。笔者所见,1930年5月,夏承焘与夏敬观始有书信往来,夏承焘有《致朱彊村书》《致夏剑丞书》[6]。1931年,夏承焘与夏敬观至少有两次书信往来,内容或为夏承焘向夏敬观求赠相关词学书籍,故夏敬观赠刘慎诒《龙慧堂诗》一册、新著《铙歌鼓吹曲注》,但皆由邵祖平代转。1931年10月,日记亦载夏承焘读夏敬观《词调溯源》感受:“时有新解。”[4]237此时,二人已开始讨论词体声律问题,夏承焘对词体声调之学的看法未尝不受夏敬观影响。
1932年至1937年,国内战乱迭起,上海亦受其害,夏承焘与夏敬观的交游并无第一手资料,但据相关旁证可知,二人陆续有书信往来。1932年,《天风阁学词日记》记载夏承焘与龙榆生交往的文字有“近又录副数本,存夏剑丞诸人处,以备万一”[4]276;1936年,张尔田致信夏承焘有“《词刊》载《与吷庵论词书》,往往流露此意”[4]435,可见夏承焘与夏敬观并未因地域相隔而中断联系。
此外,1929至1938年间,二人亦有两次晤面。1931年4月,夏承焘游苏州、无锡,经过上海,时值夏老居于极思斐尔路三十四号,由邵氏陪同,他登门拜访夏敬观,据笔者所见,二人应为首次见面。夏承焘对此次拜谒印象深刻,《天风阁学词日记》(4月3日条)详细描绘当时所见房屋外景、客厅内饰,随后载:
上午十时……剑翁须髯已白,谈吐谦抑动听,许予考石帚一文,谓所引数书有未见者。予问郑叔问斠(校)白石词与张啸山互异之故,翁谓与叔问久交,其自许知乐,实欺人之谈。解白石折字,以无射之无为有无之无,可见一斑。(此近人任讷亦云然)。著书与沈寐叟同病,常有目无书。翁自谓近作《词调考原》,辨十二律吕乃古尺寸之名,不专言乐,古乐亡于隋,必不可以隋后胡乐强附古乐。又谓近日瑞典人考中国音韵,谓先有入声,与中土先儒之说不合,盖误信南方音之故。[4]196
二人谈论词学考证、词乐声律,内容有三方面:一是夏敬观谈近来词学自著,如《考石帚》《词调考原》;二是夏敬观回复郑文焯、张文虎两人校姜夔词差异,认为郑文焯不懂词乐、考证疏浅;三是夏敬观谈及瑞典人考证中国音韵之误。可见,夏敬观对词体声调及考证之学的关注与独到见解。第二次见面,《天风阁学词日记》1938年10月2日条:“剑翁四五年不见,风采如昔。”[7]50可知,1934年前后,夏承焘曾去上海谒见夏老,但此段时间的日记丢失,暂无其他史料可证。
前期交游中,受地域和战争等因素阻隔,夏承焘与夏敬观主要以信函往来,交游并不频繁。
民国词坛有地域性与群体性特征,词坛名流多集于京、津、沪地区,结社交友。夏承焘居浙江时,亦曾苦恼“无名师指点,时时感到困惑”[8]。1938年8月,夏承焘来沪寄居。此时,朱祖谋虽已谢世,但沪上词坛前辈尚存廖恩焘、林鹍翔、冒广生、夏敬观等,另外亦有吴湖帆、龙榆生、黄孟超等一大批同龄学者,夏承焘抓住机会,广交师友,精进词学。一年时间内,他拜访林鹍翔、夏敬观等词坛前辈,参加宴席结识廖恩焘、冒广生、吕贞白等,通信张尔田、吴梅等,不断扩大交际范围,午社社集即为他磨炼词艺之所。
午社1939年6月成立,1942年4月结社,历时四年。1939年6月11日,夏敬观搬至霞飞路新居,邀好友共贺乔迁之喜,夏承焘亦在受邀行列。新居宴会上,夏敬观提议组织午社,约定每月社集一次,二人交游开始密切。《天风阁学词日记》详细记载午社社集和成员流变情况:1939年6月25日,夏承焘冒雨前往林葆恒家参加午社第一集,“林铁师、廖忏翁作东,拈得《归国谣》《荷叶杯》二调,不限题”[7]108;7月30日,第二集,新社友吴庠加入。1940年1月2日,夏承焘与黄孟超作东,仍集于林葆恒家;2月25日,林鹍翔病逝,“金篯翁(金兆潘)以脑贫血退社,吴宛春(胡士莹)(2)吴宛春,应为胡宛春之误。胡士莹(1901—1979),字宛春,室名霜红簃,杭州大学中文系教授。补其缺”[7]181。午社虽未推举社长,但夏敬观显然是午社领袖。午社四年间共社集二十六次,夏敬观参加十九次[9];夏承焘参加二十三次,仅三次因事未曾出席,为社集常客。此时,夏承焘通过午社活动,与夏敬观往来频繁。
社集时,夏承焘会向夏老请教词学问题。1940年1月2日条:“予问吷翁以《词源》所论寄闲改《瑞鹤仙》事,彼谓不可解。”[7]163作为词坛晚辈,夏承焘于学问怀有敬畏之心。请教夏敬观后,他积极思考,抒发自身见解。1940年1月16日条:
与吷翁谈宋词谱一字一声,吷翁谓绝句填虚声为实字而成词,是词本一字一声。眉孙当筵唱昆曲。吷翁谓:“昆曲一字多繁声,若填其繁声为实字,又成一新文体。”予甚韪其说,而眉孙、贞白、蒙庵不以为然……因悟唐立庵谓宋词以句为拍,亦甚可信。吷翁自谓阴阳平亦不能分,则是怪论。谓词本无韵书,仅以诗韵参之方言,此说甚是。[7]246
夏承焘用“甚韪”对夏老“填曲子繁声为实字则会产生新文体”之说表示赞同。又有“甚可信”“甚是”表示自己赞同夏老观点。随后则用“怪论”反对夏老“阴阳平不能分”之说。这些思考,对他后来探讨“词守四声”及词律词韵问题有所助益。
社集结束后,夏承焘会记录夏敬观发言内容。《天风阁学词日记》1939年10月21日条:“吷翁示为孟劬翁词集序。”[7]1441940年4月28日条:“吷翁谓石湖园中有凌霄花,白石诗所谓‘来看凌霄数点红’,确为题石湖像。”[7]1961941年3月22日条:“吷翁谈廿余岁月见张香涛,亦由佩纶介绍。”[7]287此种片断式记录多次出现,夏承焘对夏敬观词学见解颇为关注。
午社“四声之争”是沪上词坛乃至民国词坛的大事件,同为午社成员,讨论词的声韵关系亦属二人词学交游的重点。吴梅《词学通论》说:“近二十年中,如沤尹、夔笙辈,辄取宋人旧作,校定四声,通体不改易一音。”[10]围绕“词守四声”问题,午社成员议论纷纭,或倡言支持,或指摘其弊,或从中调和。
夏承焘对“词守四声”问题关注密切。“四声之辩”甫一开始,《天风阁学词日记》1939年7月10日条便载:“冒鹤翁已先在……彼极不主词辨四声之说。”[7]113校勘姜夔词时,他发现:“平仄有时无关音谱,然名家词仍有重四声者……此不可解。”[7]114为明辨四声问题,夏承焘写信请教夏敬观。8月8日,他接到夏老回信:
近人只知入声,而不知入声亦派入平上去三声,至宫调与腔调不同。守四声与宫调无关,不过文人好为其难耳。白石《长亭怨慢》谓初率意为长短句,然后协以律,即是文人填词毋庸光顾及宫调之理,自制曲岂复有守四声可言。今人以此自缚,何曾知宫调,言之过分,徒使无佳词佳句耳云云。所论皆极名通。[7]121
夏敬观不赞同作词“严守四声”,他认为这是文人“好为其难”,今人刻意严守四声,反而导致词作凝滞不通。夏承焘用“皆极名通”表示赞同。
词是否守“四声”?夏承焘不断交流探讨,将思想化入《四声平亭》。历时一年,写作完成,夏承焘亦专门去信询问夏老意见。《天风阁学词日记》1940年8月17日条:
得夏吷翁书,论予《四声平亭》。谓文人作词,付乐工作谱,乐工编谱二十八调,有一调合者,即为合律,否则须改动字句。故宋词有二调句法平仄同而入二律者,或同调而句法平仄有更变者,皆是作成后迁就音律所致。此说甚新。又谓研求音律,四声阴阳皆不可抹杀。[7]221
夏敬观认为作词不求全部合律,有一调合律即为合律。句法平仄变化是迁就音律所致,探求音律,要探讨四声平仄关系,也要探讨阴阳关系。可见,他观点折中,既不一味指责“词守四声”,但也反对词“严守四声”。
夏老的观点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夏承焘。此后,他不断修改、完善《四声平亭》,改名《唐宋词字声之演变》。夏承焘指出作词有“守四声”也有“不守四声”现象,不能一概而论,“不守四声”和“尽守四声”都应批评。他提倡作词应“不破词体”“不诬词体”[11]81-82,亦为“词守四声”折中之说。
社集之外,二人也时常互通有无,或见面拜访,或相互通信。《天风阁学词日记》中,“诣吷翁”“过吷翁”“访吷翁”数次出现。夏承焘并非单向互动,夏敬观也会访问夏承焘。1940年1月1日载:“夏剑丞先生来不值。”[7]1631942年2月27日载:“吷翁、鹤翁、孝鲁来不值。”[7]372二人书信往来更是频繁。请夏老为父亲贺寿作画后,“发吷庵谢函”[7]68。社集作词,相互交流,“发夏吷翁信,写去二词”[7]115,“接夏吷翁复,谓予贺新居词比饯春词尤胜”[7]116。谈及词作本事,夏承焘去信求证,“发吷翁函,问履斋词真伪”[7]161。完成词学论作,主动寄信让夏老点评,“以《四声平亭》寄夏吷庵、冒鹤亭二老”[7]216。此时,夏敬观是沪上词坛“执牛耳者”,夏承焘分外看重夏敬观指导,凡有不解之处,必会去信问其意见,以作参考。
民国时期是传统词学的总结期,也是现代词学的孕育期。新、旧文学碰撞,东、西文化交互,新学术潮流在旧文学内部孕育成长,民国词坛亦因此呈现出新、旧并存之貌。在民国词坛中,夏承焘和夏敬观词学交游具有层递性与连续性。一方面,夏承焘和夏敬观属20世纪不同代际词人,但他们生逢并世,词学成果推动民国词坛发展,二人交游折射出民国词坛承衍的一隅。另一方面,同为“新变派”成员,他们一起辩议词学论题,将词学理论与词学研究朝系统化、现代化方向推进,二人词学交游体现传统词学向现代词学过渡的倾向。
施议对将20世纪词人分为五代:第一代词人有廖恩焘、林鹍翔、冒广生、夏敬观、王国维等,第二代词人有夏承焘、俞平伯、唐圭璋、龙榆生、詹安泰等,第三、四代词人有吴天五、任铭善、饶宗颐、叶嘉莹、王筱婧等,第五代词人由80年代步入词坛的新一代组成。《当代词综》说:“在当代词坛,第一代作者的主要贡献在于承前启后,第二代作者是中坚力量,第三、四代作者属后起之秀。”[12]施议对所论重点为当代词坛,但其观点亦适用于民国词坛。夏敬观是20世纪第一代词人,夏承焘为第二代词人,民国时期是二人生活与学术的交集期。
二人民国时期的词学成果为民国词坛贡献颇多。夏承焘的词学成就既得益于个人素养,也离不开师友交流。他词学治学生涯大致分为三个阶段:探索阶段(1920—1929),创造阶段(1930—1949),发展变革阶段(1949—1986)[13]。词学探索、创造阶段隶属民国词坛。这一时期,夏承焘发表《白石道人歌曲考证》《唐宋词人年谱》《词例》等多种词学成果,在词人年谱和词集考订上成就颇大。1932年,夏承焘第一篇学术论文《白石歌曲旁谱辨》在《燕京学报》第12期发表,受学界注目。1933年至1936年,他和龙榆生二人在《词学季刊》每期分别发表年谱和词论。之江大学任教时,他在学校创办“词学研究会”,指导词体创作与研究,深受学生欢迎。此时,夏敬观已进入词学成果结业期。1939年,《吷庵词》四卷铅印出版;又有《忍古楼词话》《汇集宋人词话》《词调索引》《词调溯源》《词律拾遗补》《戈顺卿〈词林正韵〉纠正》等先后发行。另外,他积极组织沤社、声社、午社等词社,词学创作活动、交游活动与评点活动同时进行,助推沪上词坛的繁荣。
20世纪30年代,第一代词人逐渐引领词坛,夏敬观即为影响力最大者。作为词坛前辈,夏敬观援引后进,奖掖新学,夏承焘因此受到关照,二人交往成为他词学路上重要的承接点。在午社,夏承焘不仅可以向夏敬观请教问题,也可与廖恩焘、冒广生、仇埰、吴庠等广泛交流,精进词艺。夏承焘后来成为一代词学大家,其词学创造期的交游与求教成为其“大家”路上的助推剂。
胡明将20世纪前半叶的词学批评流派分为传统派、新变派与现代派三派[14]。其中,“新变派”词人既重音律又重意境,重视传统学术方法的同时又能跟进时代,将感悟式传统词学批评引向科学性现代词学批评轨道[15]。夏敬观与夏承焘皆是词学新变潮流中的领军人物,与一众词学家合力叩开现代词学之门。民国时期,在西学冲击和新文学排斥下,不少词学家有着强烈的使命感,质疑朱祖谋、况周颐等晚清词家合力推行的“梦窗词风”,意识到“严守四声”使词坛凝滞的局面,于是,他们与“新派”词学家一样,主动要求打破沉痼,夏承焘和夏敬观的词学交游正在此背景下展开。
夏敬观师从文廷式学词,词学思想亦与其师一般,能融会贯通,不拘泥于派别。夏承焘词学思想虽受朱祖谋影响较深,但他善于以现代宏观学术把握词学。就词体观而言,他们皆重视词体的音乐与声律问题,保护词体特性,但又不提倡死守四声,共同抗争“梦窗风”之弊病。夏敬观《〈蕙风词话〉诠评》曰:“今之学梦窗者,但能学其涩,而不能知其活。拼凑实字,既非碎锦、而又扞格不通,其弊等于满纸用呼唤字耳。”[16]指出词坛“梦窗风”弊端,批评今人死守陈规、不知变通。夏承焘亦要求打破此种风气,他指出当世词人学梦窗词“严守四声”“奉为准绳,不稍违越”的不良现象[11]52,要求作词不违词体即可,并非定要死守四声乐律。此后,二人作为“新变派”成员,积极阐发词学思想,提携后辈,同其他词学家一起将传统词学推向现代词学,夏承焘更成为现代词学的“一代词宗”。
夏承焘与夏敬观词学交游应始于1929年。1929年至1938年,夏承焘在杭州之江文理学院任教,夏敬观已定居沪上,此时,二人有书信往来,交游并不密切;1939年至1942年,夏承焘暂居沪上,二人以午社为中心密切交游,期间不仅有书信往来,也有晤面交流,直至夏承焘离沪返杭。二人的交游史与民国词史紧密相连,作为词学前辈,夏敬观提携夏承焘,拓宽其交游,指导其词艺;作为“新变派”成员,二人在词学交游中达成“不违词体”的一致观念,推动词学现代化转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