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丑:《老王》中的“我”解读

2023-02-19 11:35陈小玲
语文教学与研究(教研天地) 2023年12期
关键词:审丑

陈小玲

摘要:在散文阅读教学中尝试运用“审丑”理论解读杨绛散文《老王》中的“我”。认为一是作者故作冷漠,丑化自己,凸现老王的形象;二是作者突破“我”就是杨绛这个身份,化身知识分子的代表。《老王》中的“我”对于老王来说,是一个善良、清高的知识分子;对于社会来说,是一位有良心的、坚韧、执着的、为了推动社会改变不惜丑化自己的知识分子。

关键词:审丑 散文阅读教学 “故作冷漠”

针对杨绛先生的《老王》这一课,义务教育教科书七年级下册语文《教师教学用书》要求教师带领学生“探究作者对老王心怀‘愧怍的深刻原因,体会作者在平和语调中流露出的叹惋和感伤。反观‘我对老王态度从‘同情到‘愧怍的变化,由此理解‘我和老王交往的实质,反思那种居高临下、缺乏真正尊重的同情,感受作者的自我批判精神。”[1]

王荣生先生主编的《散文教学教什么》阐述“散文阅读教学,实质是建立学生的已有经验与‘这一篇散文所传达的‘我独特经验的链接”,[2]语文教师的责任就是要帮助学生建立这种“链接”。读过杨绛先生作品的人都会知道,杨绛先生的文学语言是沉静简洁的,看起来平平淡淡,无阴无晴。作为教师,应该如何帮助学生透过“我”沉静简洁平淡甚至比較冷淡的语言去理解作品中的“我”呢?

教师在教授这篇课文的时候,学生或许会提出以下问题:

“‘我如果同情老王,为什么将‘有人说,这老光棍大约年轻时候不老实,害了什么恶病,瞎掉一只眼这样一句别人侮辱老王的话直接地写出来?为什么那么残忍?”

“‘老王欣然在三轮平板的周围装上半寸高的边缘,好像有了这半寸边缘,乘客就围住了不会掉落这句话不是‘我在嘲笑老王的傻吗?”

“如果‘我同情老王,看到‘他面色死灰,两只眼上都结着一层翳,分不清哪一只瞎,哪一只不瞎。说得可笑些,他简直像棺材里倒出来的,就像我想象里的僵尸,骷髅上绷着一层枯黄的干皮,打上一棍就会散成一堆白骨,她不应该是感到深深的怜悯吗?她怎能带着玩笑的方式去描述老王?老王可是临终前给‘我送香油和鸡蛋啊!”

“当‘我通过老李了解到老王‘早埋了的时候,‘我那时候也仅仅是‘总觉得心上不安这是真正的同情吗?”

……

学生提出的问题其实就是聚焦于杨绛先生的文学语言,也就是她既然是同情老王的,为什么她要这样说话?为什么她要使用这样冷淡的语言模式?

孙绍振著的《审美、审丑与审智》的第二章《历史的和逻辑的统一:从审美、审丑(亚审丑)到审智》中认为“冷漠是最根本意义上的丑。”[3]论文认为“我”在《老王》这一篇课文中“故作冷漠”,她要表现的人物是老王,而不是自己,为了突出老王的纯朴、仁义、善良的品性,她不惜丑化自己。另外,《老王》中的“我”也不全是“我”本人,她代表了在那个时代中如“我”一样的知识分子的境遇和思想的状态。为此,从以下两个方面对作品中的“我”进行解读。

一、故作冷漠,丑化自己,凸现老王的形象

例如课文中说:“有人说,这老光棍大约年轻时候不老实,害了什么恶病,瞎掉一只眼。”链接我们的生活经验,当大家非常尊重一个人的时候,一般不会将侮辱大家尊敬的人的话语直接地说出来的,因为这些话语会影响大家对所尊重的人的看法。但是“我”好像毫不忌讳,让读者感受到她的“冷漠”,感受到她过于理性。但是,“我”越是这样,读者反而越能理解老王的“苦”,生理缺陷已经是苦,他人的不怀好意虚妄揣度,更是苦中加苦,而“我”的“实话实说”更添了一份苦涩。因为“我”和老王是有交情的熟人,甚至可以说是朋友。但就是这样一位不被周围世界所理解的老王却有着一颗善良的、仁义的心。因此,“我”“故作冷漠”,丑化自己,反而将老王的纯朴、仁义、善良的品性凸显了出来。

又如课文中“老王欣然在三轮平板的周围装上半寸高的边缘,好像有了这半寸边缘,乘客就围住了不会掉落”这句话看起来像是“我”在嘲笑老王。意思是老王这样做怎么可能保护得了乘客的安全呢?多此一举罢了!作为熟人,为了乘客的安全,“我”可以善意地提醒老王这样做没有意义;也可以给老王建议,让他做更高一些的护栏。但是,“我”却“故作冷漠”地嘲笑老王做法的无意义。老王这样做到底有没有意义呢?至少读者能从这加装的这半寸的边缘看出老王的善,老王的纯朴。而“我”的嘲笑与老王的“善”形成一种反差,这种反差更加凸显了老王的善。

再如课文中描述老王临死前给“我”送香油鸡蛋的状况:“他面色死灰,两只眼上都结着一层翳,分不清哪一只瞎,哪一只不瞎。说得可笑些,他简直像棺材里倒出来的,就像我想象里的僵尸,骷髅上绷着一层枯黄的干皮,打上一棍就会散成一堆白骨。”如果单纯看这样的文字表达,确实觉得“我”是带着开玩笑的方式去描述老王,有不敬的味道——至少,读者难以读出“我”对老王的同情。作为老王的朋友,“我”能够感受到老王对“我”的好,那么“我”为什么要这样描述老王呢?除了“我”想要客观地表达我被老王的病态惊吓之外,我认为是“我”在“故作冷漠”——就算是当时有惊吓,但这篇文章是时隔几年以后写的,这种惊吓的感觉已经淡化,“我”何以要那么鲜明地呈现这惊恐的一幕,而且还不带半点怜悯之情呢?很可能还是“我”在“故作冷漠”。“我”进一步丑化自己,将一个硬心肠的“我”、冷漠的只顾自己感受的“我”呈现在读者面前,而将一位充满朴素情感、善良的老王以特写的镜头推到幕前,让聚光灯照在有着人性美的老王身上。就是这么一位老人,他无儿无女孤苦伶仃,他生理缺陷吃尽苦头,他饱尝人生的疾苦却始终没有改变自己善良的本性。“我”的“丑”与老王的“美”在那一刻对比是如此鲜明!“我”丑化自己是为了成就老王美的形象,而读懂文章的读者,心中早已住进一位绝美的“我”,绝美的杨绛。

二、突破“我”就是杨绛这个身份,化身知识分子的代表

当“我”通过老李了解到老王“早埋了”的时候,“我”那时候也仅仅是“总觉得心上不安”,真是这样吗?“我”在文中质问自己:“因为吃了他的香油和鸡蛋?因为他来表示感谢,我却拿钱去侮辱他?都不是。几年过去了,我渐渐明白:那是一个幸运的人对一个不幸者的愧怍。”按理来说,当大家熟悉的一位朋友去世了,这位朋友在去世之前拖着病躯,带着自己用票用钱买来舍不得吃的香油和鸡蛋跟自己告别感谢自己一直的帮助,而“我”却不知道——但是后来“我”了解了,“我”真的仅仅是不安吗?一个“不安”真的能够充分表达“我”的心情吗?几年之后,“我”也只是觉得“愧怍”(惭愧),“我”真的只是觉得惭愧吗?一方面,这里应该还是“我”在“故作冷漠”。“不安”与“愧怍”的心境与老王临死前到“我”家里道别表达感恩的心愿未了相比,我總觉得是不对等的,总觉得这两个词语未能充分表达“我”的心境。至此,作品中的“我”不全是作者本人了,她代表了在那个时代中如“我”一样的知识分子的境遇和思想的状态。作为知识分子,她和丈夫饱受那段岁月带来的伤痛;作为知识分子,她自命清高,就是面临怎样的困境也绝不低头;作为知识分子,她已经习惯了居高临下俯视众生,更愿意自己去帮助更加需要帮助的人而不是接受帮助(课文中多处写到她谢绝老王的好意,如“我们当然不要他减半收费”“我笑着说有钱”“不过你既然来了,就免得托人捎了”)……杨绛作为知识分子的代表,老王作为生活在社会最底层劳苦大众的代表,他们之间有着天然的隔膜,但是,特殊的社会环境和人性的“善良”搭起了两个阶层的通道,只是知识分子阶层对劳苦大众的同情是缺乏真正尊重的同情,所以,作者希望知识分子乃至缺乏人道关怀的人们警醒自己,要以人为本,尊重个体人格,尊重个体尊严!因此,可以说杨绛先生在这篇《老王》中呈现了知识分子这个阶层的“冷漠”“清高”,而并非仅指她自己。而作者的自我丑化,充分体现了“我”的自我批判精神。

至此,读者就不难理解如下阐述:“杨绛说:‘唯有身处卑微的人,最有机缘看到世态人情的真相。(《隐身衣》)经历过时代和命运的剧烈起伏,杨绛对人性的认识更加深刻。她非常感念那些在苦难岁月中保持高贵人性,在自己一家落难时,释放善意,甚至施以援手的普通人。老王就是这样一位令作者夫妇难忘的布衣之交。”[4]

至此,读者也不难理解以下的阐述:“纵观全篇,作者通过回忆老王窘迫的生活状况以及与老王交往的生活片段,展现了特殊时代背景下,老王与作者一家珍贵的友情,凸现了孤苦微寒的老王纯朴、仁义、善良的品性,表达作者对人性之美的讴歌,对不幸者的悲悯关怀,对自身的反省,以及对命运的慨叹。贯穿全文的情感脉络是作者对老王的同情、尊重、感激和愧怍。”[5]

最后,再回到孙绍振著的《审美、审丑与审智》的第二章《历史的和逻辑的统一:从审美、审丑(亚审丑)到审智》,作品认为“冷漠是最根本意义上的丑。”在散文阅读教学中,运用“审丑”理论解读杨绛散文《老王》中的“我”是可行的。对于老王来说,“我”是一个善良、清高的知识分子;对于社会来说,“我”是一位有良心的、坚韧、执着的知识分子,“我”甚至不惜丑化自己,“故作冷漠”,用看起来没有太多温度的言语去冷冷地叙述,目的是想以己之力推动社会的改变。

参考文献:

[1][4][5]人民教育出版社课程教材研究所中学语文课程教材研究开发中心编著.义务教育教科书教师教学用书·语文七年级(下册)[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22:147-148.

[2]王荣生,主编.散文教学教什么[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8.

[3]孙绍振.审美、审丑与审智[M].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2014: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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