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天明
以铜丝为骨,以蚕丝为肉,轻巧一捻,手指翻转间,几缕丝条簇拥着渐渐幻化为一朵簪花,蚕丝吸收光线,平添一层雍容的质感。
“轻罗团扇掩微羞,酒满玻璃花满头。”绒花不仅展现了古代女子雅致婉约的风韵,还蕴藏独特的东方美学。作为江苏省工艺美术大师、江苏省非物质文化遗产“绒花制作技艺”代表性传承人,赵树宪没有想到,自己和团队制作的绒花竟然成了“网红”。
1954年,赵树宪出生在金陵古城——南京。幼年时,赵树宪生了一场大病,虽然保住了性命,却被截掉了左腿。尽管心态乐观,但是身体的不便还是影响了赵树宪的生活。相较于同龄人,赵树宪的学业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19岁时,赵树宪才初中毕业。毕业后,赵树宪被分配到南京工艺制花厂做绒花学徒,自此便与绒花结下了不解之缘。作为小学徒的赵树宪从头学起,在生产线上做滚绒。那时候,赵树宪每天都会将熟绒在工作台上理好,然后用烧热软化的铜丝夹住两端一撮,就这样,一根螺旋状的绒条便做好了。
“听起来简单,实则很考验人的耐心和手艺。做滚绒需要十二分的细致,同时还要不断重复。因为太难、太累,很多人半途而废或敷衍了事。”赵树宪说,他不怕吃苦,对制花充满兴趣,既然选择了这份职业,就要持之以恒。
随着经验的不断丰富,赵树宪的手艺越来越好。他做事踏实,肯动脑子,每天经过他手的七八百个绒条做得毫无缺漏。天道酬勤,赵树宪的努力和进步得到了领导的认可,从流水线被调入设计室,成为知名手艺人周家凤的助理,周家凤毫无保留地把绒花技艺传授给赵树宪。
从绒花制作的准备工作,熟绒、染色、制作铜丝,到后期的劈绒、勾条、打尖、粘花,赵树宪都一一熟练掌握,乐此不疲。对这个踏实肯干的小徒弟,周家凤很是满意。
忆起当年,赵树宪说:“刚入厂时,绒花制作正是繁荣时期,对外出口量很大,是南京外汇的支柱产业。到20世纪80年代,随着订单量的大幅减少,行情变得很差。工厂倒闭了,许多手艺人纷纷转行,绒花手艺也逐渐荒废了。”
受生计所迫,赵树宪不得不改行,去出版社做图文编辑。然而与其他彻底放弃绒花的手艺人不同的是,赵树宪将他的业余时间都留给了绒花。即使平日里忙着本职工作,但他依旧会挤出时间来练习制作绒花。当学徒时,赵树宪模仿、钻研、比拼;绒花无人问津时,他隐忍、苦练、坚守。
2006年,南京绒花被评为江苏省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经过千年积淀的美丽绒花重新回到人们的视野中。赵树宪作为“最后的绒花匠人”,成为江苏省非遗传承人。
两年后,赵树宪入驻南京民俗博物馆,成立“绒花工作室”。重回老本行,年过半百的赵树宪饱含热泪。对他来说,做绒花从来不是一件枯燥乏味的事情,比起高山流水丝竹之乐,工作室里刀口划破熟丝的打尖儿声是赵树宪心中最动听的音符。
随着时代的发展,绒花的表现形式逐渐丰富起来,发展到现代形式多样的绒鸡、绒鸟、绒制挂屏等绒制工艺品,装饰性和审美性的范围不断扩大。
赵树宪始终认为,唯有不囿规矩、敢于创新才能将绒花之美发扬光大。“做绒花,有时候要敢于突破传统的条条框框,跟着流行色走,追随年轻人的审美,让绒花变得更时尚”。在赵树宪手中,绒花不再拘泥于传统的那几种颜色,而是以一种清新、淡雅的色调重新定义古典之美。
色系上的创新是赵树宪在绒花创作上迈出的第一步,他的蓝图可不止于此。虽已年过半百,但是密切关注年轻人动态的赵树宪发现,要想进一步扩大绒花的影响力,就要革新它的传播载体。
创新之余,赵树宪同样不忘初心,始终坚持采用流传了一千多年的传统制作手法。闲暇之余,为了让作品更有文化韵味,他总是泡在文化经典古籍中,在古籍中寻求这份古老技艺的传承密钥。
赵树宪正在制作绒花
在赵树宪看来,绒花的传承并不是一两个人的事,而是一群人的事。传一个人也是传,那为何不将其逐渐变为一个大众化、普遍化的项目呢?
为了实现这个想法,赵树宪先是收了多位对绒花感兴趣的年轻学生,李璐便是青年一代的绒花制作者之一。李璐毕业于南京艺术学院美术学院书法专业,因为有书法和国画的功底,所以她的作品多走古典路线,且更为注重色彩和形态的描绘与勾勒。
对待学生,赵树宪毫不保留,如同他的师父周家凤当年一般,对他们严格要求、倾囊相授。
2019年,赵树宪创建了南京梧翊凰非遗文化传播有限公司。自此,赵树宪的传承之路开始越走越宽,进一步实现他将绒花技艺传向大众的愿景。此后的时间里,赵树宪在全国各地四处奔波,参加了众多文化集市类的活动。在活动中,他发现有许多年轻的汉服爱好者非常热衷于学习绒花技艺,这样的年轻人大多被称为“簪娘”。
平日里,工作室常常会与“簪娘”们一起举办相关的汉服文化活动,这样一来,既传播了汉服文化,也让更多的人有了接触绒花、爱上绒花的机会。
从1973年进入工厂开始制作绒花,2023年已经是赵树宪绒花制作生涯的第50个年头了。“择一事,做一生。做绒花对我来说不仅是一份职业,更是一种心灵的寄托,带给我无尽的收获与快乐。”赵树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