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之王

袁越

我们在纳米比亚伊托沙公园里转了整整一个下午，却没有看到一头狮子。眼看太阳落山，只好返回露营地。

等大家手忙脚乱搭好帐篷，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我打着手电筒摸进厕所，一盏孤灯周围聚集了十几只大蛾子，翅膀击打灯泡的声音听了让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厕所是坐式的抽水马桶，很干净，但我发现地板上有好几只叫不出名字的爬虫在找吃的。其中一条黑色百足虫足有15厘米长，1厘米宽，比中国的蚯蚓还要大。我坐下没多久，就听到蚊子们发出的战斗号角。我一边不断地拍打，一边盼望墙上那只大壁虎能有所作为。它显然没有领会我的意思，趴在墙上一动不动。

我突然觉得，我们只是这里的匆匆过客，动物才是非洲的主人。

第二天早上五点半，我就被喊了起来，麦克说清晨是看狮子的最佳时间。我们又一次开进伊托沙保護区，晨光下，草原上早已聚满了各种羚羊和斑马，但大家连眼皮都不眨一下，每个人都在养精蓄锐，等待着狮子。

两头狮子出现在地平线上。大家摇下窗户，屏住呼吸，注视它们的一举一动。狮子渐渐走近，母狮在前，后面跟着公狮，满头金毛在风中飘摆。狮子不愧是非洲之王，它们仪态威严，迈着沉稳的步子，旁若无人地朝我们走过来。它们身后还有几只专吃残羹剩饭的豺狼，活像一群小跟班。

狮子渐渐走近，它们的肚子瘪瘪的，显然有一阵子没吃东西了。一群黑牛羚也发现了它们，一起扭转身体注视着这两个不速之客。300米、200米、100米……领头的黑牛羚一转身，带领属下开始狂奔。公狮子发出低沉的吼叫，母狮子突然加快了速度，朝牛羚们冲过去。但它似乎不打算真追，跑了几下就又恢复了平时的速度。黑牛羚眼见母狮子不追了，便也停下了脚步，继续紧张地看着狮子。等狮子慢慢走近，牛羚们便又开始逃跑，母狮子又一次假装追了几下，停下来继续走路。如此这般重复了好几次。

“狮子一般不公开追击猎物，代价太大。”麦克介绍说，“刚才狮子是在试探这群牛羚中有没有较为弱小的个体，显然它们失望了。食草动物们见了狮子也不会一味地跑，只要两者保持一定的距离，双方就相安无事。”我意识到，眼前的景象表面上充满杀机，其实光天化日下的猎杀反而并不那么可怕，捕食者和被捕食者都遵循着一个共同的游戏规则，双方只是各取所需而已。“非洲之王”只不过是人类想象的产物，谁也不是这块土地上真正的王者。

我进一步想到，非洲其实是有人道主义的，只不过非洲的人道主义并不是一方对另一方无限制的同情，而是在一定游戏规则下的相互利用。人类本来也是这场游戏中的一员，但是人类过于聪明，我们从这场游戏中脱颖而出，自封为地球的主人，并在此过程中把祖先遗传下来的游戏规则完全抛在了脑后。

（选自2022年第3期《思维与智慧》，本刊有删改）

—— 鉴赏空间 ——

《动物笑谈》一文，作者运用幽默诙谐的语言表达了自己对动物深深的喜爱之情，从而让读者感受到人与动物和谐相处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本文围绕“‘非洲之王’到底是谁”展开行文：首先认为是我们人类；接着发现“我们只是这里的匆匆过客，动物才是非洲的主人”；后来发现“‘非洲之王’只不过是人类想象的产物，谁也不是这块土地上真正的王者”。一波三折，耐人寻味。通读两篇文章，我们不难发现作者都善于运用细腻的描写性语言展现画面。如《动物笑谈》一文中“我”给小凫当妈妈、可可缠绕毛线等场景；而本文中夜幕降临蚊虫飞舞、狮子佯追黑牛羚等一幕幕。读罢令人沉思，让人如临其境、如置其景。

—— 读有所思 ——

王阳明曾说：“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也就是说，有仁爱之心、悲悯情怀的人几乎都能善待动物，善待自然界的一切生灵。请结合本文和《动物笑谈》，说一说人类应该如何善待动物，同时进一步思考两文的阐述角度有何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