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 宏
抗美援朝战争是世界大战与现代局部战争的分水岭。这场战争也是一场双方力量极不对称的战争。面对极为复杂的国际国内形势,毛泽东和中共中央对抗美援朝战争实施了正确的战略指导,根据国际战略形势和国家利益的需要,明确了抗美援朝战争的战略目标,通过战争进程以及各阶段不同战略任务,使战略目的具体化。根据战略目的和战略任务要求,对不同的作战对象、依据不同作战条件,制定具体的战略指导方针。以国家综合国力为后盾,以中国人民志愿军为武装力量核心,正确运用战略力量和战略手段,赢得抗美援朝战争的最后胜利。抗美援朝战争是一场正义之战,东方百废待兴的社会主义新中国战胜了以美国为首的现代化程度最高的“联合国军”,历史雄辩地证明毛泽东和中共中央对抗美援朝战争的战略指导是英明正确的,史鉴意义深远。时值毛泽东同志诞辰130 周年,谨以此文纪念和缅怀老一辈革命家为新中国革命和建设建立的不朽功勋。
抗美援朝战争是对立双方力量极不对称的战争。美国动用了其陆军的1/3、空军的1/5、海军近1/2 的力量,高调干涉朝鲜内战,同时入侵中国台湾海峡干涉中国内政,甚至连“中国如果出兵朝鲜怎么办”的战略处置预案都没有制定,这也是美国最终在朝鲜与中国军队正面交锋导致极为被动的重要原因之一。从中国方面看,确实缺乏卷入这场战争的综合国力。当时的新中国百废待兴,全国尚未完全解放,清剿国民党残余势力的战争还在进行中,全国的工作重心是全力“争取国民经济基本好转”。1950 年6 月25 日朝鲜内战爆发,在朝鲜人民军势如破竹向南朝鲜挺进的时候,毛泽东以战略家的眼光,敏锐地洞察国际战略格局,认为朝鲜战争已超出了朝鲜内战的范围,成为国际斗争至少是东方斗争的焦点,并迅速对战局发展作出两种估计:一是朝鲜人民迅速取得胜利结束战争;二是美国支持的南朝鲜亲美政权不会轻易认输,战争将向扩大持久方向发展。
毛泽东和中共中央出于对美国侵略本性的分析,认为中美之战不可避免,并认为相较南部和东部需跨海作战,把北方与中国陆路接壤的朝鲜作为战场,对中国更为有利。同时预测中国参战的最高目标是:在朝鲜境内歼灭和驱逐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从根本上解决朝鲜问题;最低目标是:迫使美国通过谈判解决问题,以三八线为界停战撤军。中国出兵能否达成这一战略目标的三种判断是:实现最高战略目标的可能性很小,若无苏联空军掩护作战不可能达成此目标;实现最低战略目标的可能性最大;最不利的局面是中国军队“在朝鲜境内不能大量歼灭美国军队,两军相持成为僵局,而美国又已和中国公开进入战争状态,使中国已经开始的经济建设计划归于破坏,并引起民族资产阶级及其他一部分人民对我们不满”。
毛泽东和中共中央据此战略判断作出系列部署。首先,未雨绸缪,组建东北边防军。1950 年7 月13 日作出决定后,将部署在中原地区的战略预备队第13 兵团(下辖第38、39、40 军)和在东北地区从事农业生产的第42 军,以及其他地区的炮兵第1、2、8 师等共25.5万人,调往安东、辑安、本溪,于8月上旬完成集结并开始整训。8 月下旬将上海地区的第9 兵团和西北地区的第19兵团,分别调到津浦、陇海两铁路沿线,以策应东北边防军。9 月上旬,将驻湖北荆沙的第50 军集结于吉林西南辽源地区,加强东北边防军的力量。通过如此部署,确保在关键时刻兑现美国“如越过三八线”“我们不能坐视不顾,我们要管”的世界承诺,做到言必信行必果,及时果断出兵。其次,为服从有限战略目标和任务需要,在出兵形式上以“中国人民志愿军”名义淡化官方色彩,避免中美国家之间的公开宣战与对立,将战争控制在朝鲜半岛范围内。再次,统筹和部署全国防空作战力量和海岸防御力量,以便从容应对美蒋进犯等各种严重情况。实践证明,毛泽东和中共中央对战略目标、战略任务的分析,以及所做的战略预置为抗美援朝战争胜利奠定了重要基础。
朝鲜战争作为现代化局部战争相较国内革命战争特点突出。首先是作战对象特殊。美军拥有高度现代化武器装备,掌握战场制空权和制海权,实施联合作战火力强、运动速度快,部队训练有素,指挥官军事素质较强。其次是朝鲜作战地域特殊。三面环海不利我防御而利敌实施侧后登陆,不利大部队展开,我出国作战无法就地补给且后勤供应线为敌所控,敌我武器装备优劣悬殊造成作战困难。毛泽东和中央军委着眼朝鲜战场特点,及时制定战略指导方针并适时进行调整,不断争取和掌握战争主动权。
首先,参战之初提出“稳当争取”的战略指导方针。1950 年10 月23 日,毛泽东电示彭德怀:“我们应当从稳当的基点出发,不做办不到的事。……总之我们应在稳当可靠的基础上争取一切可能的胜利。”并据此决定志愿军入朝后,先在预设三道防线内打防御战,待6个月条件完备后,再配合朝鲜人民军举行战略反攻。其次,根据战场变化迅速调整战略方针。志愿军入朝后战场实际情况是,冒进之敌已先我进占或接近预定防御地区,毛泽东和中央军委旋即改变原定防御作战计划,实行以运动战为主,与部分阵地战、游击战相结合的方针,帮助朝鲜人民军立即转入战略反攻。通过连续实施的五次运动战役,将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从鸭绿江边打回三八线,并将战线稳定在三八线地区。再次,根据战场形势发展,及时提出“充分准备持久作战和争取和谈达到结束战争”的战略指导方针。五次战役后,我虽迫使敌人由战略进攻转入战略防御,并接受停战谈判,中朝兵力达112 万人,与敌兵力对比达到1.6∶1,但装备的劣势使我不可能全部消灭敌人或将敌人赶下海去。毛泽东和中央军委相机提出在军事上“持久作战积极防御”指导方针,并确定采取“零敲牛皮糖”打小歼灭战作战指导思想,作战样式随即由运动战转为阵地战,志愿军的工事构筑逐渐由初期的应急性向系统规范化发展。志愿军构筑的西起临津江口东至东海岸杆城,正面233 公里、纵深15—20公里的一线阵地,形成以坑道工事为骨干、各种野战工事相结合的支撑点式的坚固阵地防御体系,实现了减少伤亡巩固阵地双重功效,为赢得抗美援朝战争胜利创造了条件。
战略力量是进行战争的主要物质基础和支柱,它以国家综合国力为后盾,以武装力量为核心,对战争的规模、方式、进程和结局具有决定性影响。抗美援朝战争中,毛泽东和中央军委根据战略目的需求,指导武装力量的建设与运用以夺取战争胜利。
1950 年10 月26 日,随着抗美援朝出国作战第一仗的开始,抗美援朝总会在北京成立,轰轰烈烈的抗美援朝运动由此在全国范围内展开,在“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号召下,全国掀起参军、参战、支前的热潮。为加速国防建设,1950年12月1日,中央人民政府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和政务院作出关于招收青年学生、青年工人参加各种军事干部学校的决定。1951 年6 月24日,政务院又一次发出关于各种军事干部学校招收学生的决定。以这两次军事干部学校招生为契机,大批青年和学生踊跃报名参加志愿军和各种军事干部学校,为志愿军干部队伍补充了重要力量。中共中央在1951 年2 月2 日发出《关于进一步开展抗美援朝爱国运动的指示》,使国内反美爱国运动达到空前规模。在抗美援朝总会号召下,全国开展捐献飞机大炮运动,许多工人在“工厂即战场,机器即枪炮”的口号下,夜以继日地保障前线物资供给,抗美援朝运动成为国内战略力量运用的重要手段。
轮换作战制度下的战略力量运用,充分显示了我军兵员雄厚的优势。继1951 年2 月周恩来提出“轮番作战”指导后,随着第19兵团、第3兵团入朝参战,志愿军副司令员邓华致电中央军委和毛泽东,提出“部队轮番应与换班相对结合”的战略力量运用办法得到重视。轮番作战解决了保持持续进攻作战力量的问题,而轮换作战侧重锻炼部队,两者相结合既解决了作战部队休整的问题,也使更多的部队、指挥机关和指挥员得到战争锻炼,积累了现代条件下作战和指挥的经验。毛泽东赞扬说:“抗美援朝战争是大学校,我们在那里实行大演习,这个演习比办军事学校好。”抗美援朝战争中轮番轮换作战制度成为战略力量运用的创举和典范。
后方勤务体制建立以及后勤力量战斗化是抗美援朝战争取得胜利的重要条件之一。战争结束后,彭德怀曾总结说:“现代战争如果没有后方充分的物资保证,是不可能进行的。……如果没有精干的、通晓战争知识、科学知识和有战斗经验的干部,是不能担任和完成这种严重指挥任务和补给任务的。”1951 年5 月19 日,中央军委决定成立志愿军后方勤务司令部,负责管理在朝鲜境内一切后勤组织与设施,领导各大站及军、师、团各级后勤工作,使志愿军从上到下各级后勤组织机构迅速建立起来,直属部队发展到18 万余人。不仅如此,配属志愿军后勤部之各部队(如工兵、炮兵、公安、通信、运输、铁道兵、工程部队等)统一由志愿军后勤司令部指挥,在后方交通运输线上组成严密空防力量,完成了志愿军后勤由供应机构向战斗指挥机构的转变,实现了后勤现代化的历史性飞跃,体现了实战中战略力量运用的跃升。
“抗美援朝战争是军事、政治、外交、经济、文化等各种斗争的总体战”,出现了军事斗争与政治斗争、打与谈交织进行的现象。1951 年7 月10 日开城停战谈判开始后,毛泽东指示彭德怀“继续英勇作战,千万不可有丝毫的松懈,不要作此次可以和下来的打算,而应作此次和不下来,还须继续打、还须给敌人以大量的消耗和歼灭,然后才能和下来的打算。只有我们作了此种打算,才于争取最后胜利有益处,否则是没有益处的”。彭德怀坚决贯彻“边打边谈”方针,当敌在谈判桌上谋求“海军空军优势的补偿”遭我驳斥后,便发动夏秋季攻势,妄图通过残酷的“绞杀战”迫我妥协让步,谈判被迫于8月23日中断。我志愿军以英勇作战彻底粉碎敌夏秋季攻势,以“打不垮炸不烂的钢铁运输线”使敌“绞杀战”破产后,谈判于10 月25 日在板门店复会。4 个多月边打边谈的较量,才使谈判桌上的“军事分界线”在11月27日清晰起来。此后针对敌以沿海岛屿不受军事分界线限制为由,企图强占朝鲜北部沿海岛屿,我志愿军又以军事进攻收复这些岛屿粉碎了敌无理要求。当谈判围绕“遣返战俘”产生分歧,美于1952年10月8 日单方面宣布停战谈判无限期休会时,毛泽东适时提出志愿军行动方针“争取停、准备拖。而军队方面则应作拖的打算,只管打,不管谈,不要松劲,一切仍按原计划进行”。志愿军在1952 年秋进行全线战术反击作战和上甘岭战役,于1953 年春发起反登陆作战准备,从正面和侧后方粉碎了敌人作战阴谋,迫使敌方于1953年4月恢复停战谈判。当南朝鲜李承晚集团拒绝停战协议强行扣留我方被俘人员时,毛泽东果断致电准备参加停战协定签字仪式的彭德怀“停战签字必须推迟,推迟至何时为适宜,要看情况发展方能作决定”,继而指示中朝军队发起规模空前的金城战役,大量歼灭南朝鲜军队并收复失地,有力配合了停战谈判,迫使对手作出承诺并于7 月27 日在板门店签署朝鲜停战协定。
毛泽东和中共中央在抗美援朝战争中,坚持战略服从政略,坚持“以战止战”“能战方能言和”的思想,边打边谈,打谈结合,以打促谈,使军事斗争服从于并紧密配合政治外交斗争策略,最终促使朝鲜战争以政治解决告终。战略手段的正确运用和谈判时机的准确把握,使我始终掌握谈判主动权,开创了结束现代局部战争的新方式,“这对于迷信用‘实力政策’解决国际争端的冒险家们是一次极重大的教训和警告,而对于各国人民争取和平解决国际争端的运动则是很大的鼓舞”,为此后解决局部战争和国家冲突提供了宝贵的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