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泽民 龙 静 张吉昌
(南京大学商学院)
企业创新是加快构建新发展格局、增强企业核心竞争力的重要驱动力,“卡脖子”清单的出现,更证明了企业进行关键技术创新突破的重要性。董事会作为公司治理的核心团队,成员之间的互动会对企业创新产生重要影响[1]。关于董事会治理与创新方面的研究主要聚焦董事成员的权力或地位某一方面,尚未注意到权力与地位实际上是等级制度分化过程中两个重要而又不同的基础[2,3],两者之间的不一致会对决策互动和企业创新效率产生重要影响,但领域内却鲜有综合考虑二者的研究。
社会等级是个体或群体相对于一个有价值社会维度的隐性或显性等级顺序,其中权力与一个人对有价值资源的控制有关;地位反映了个人或群体受到他人尊重或钦佩的程度,这取决于他人的主观看法[3],故无论基于董事会个人层面或是群体层面单独考察权力或地位对企业创新效率的影响,都无法准确理解董事会决策互动过程。比如,董事会中某位董事成员权力地位的不一致,会出现3类子群体——高权力低地位群体、低权力高地位群体和权力地位一致群体,前两类意味着层级不一致,后一类意味着层级一致,故需要综合考虑权力地位才能全面分析董事会决策互动对企业创新效率的复杂影响。上述情况对所有董事成员,既是压力,也是动力,正如资源保护理论所强调的,当人们感受到压力或动力时,人们会努力获得、保留和保护他们所珍视的资源,并会投入其他资源以获取资源或弥补其损失[4~6]。基于此,层级一致性会使个人或群体面临不同类型资源威胁的压力,并使其采取不同的资源保护策略,进而影响企业创新效率。同时,能源资源、条件资源等不同类型的资源也会影响个体或群体的资源保护策略,进而改变层级一致性对企业创新效率的影响。
本研究的主要贡献在于:①关于层级一致性与企业创新的现有研究,割裂了权力地位之间的内在联系,并且对董事会层级一致性也缺乏有效的衡量指标。基于相关研究的数理分析[7],本研究构建董事会权力地位偏度指标,用以衡量层级一致性,丰富了董事会层级一致性的测量。②资源保护理论的现有研究主要聚焦压力和个体视角,但随着理论发展,它更是一种动机理论[5,6],同时研究对象也已扩展到群体层面,故本研究从动机视角出发,基于交叉模型,推进该理论在群体层面的深化研究。③以往关于资源保护理论的研究过多关注个体或群体的资源损失,但资源保护策略的动机还包括资源受到威胁、积极努力后仍未获得关键资源,而现有研究很少关注后两者[5],本研究通过将董事成员划分为3类不同的群体,并对其资源保护行为加以分析,拓展了理论的研究对象。④现有资源保护理论的研究[8]多聚焦于知识资源,本研究则聚焦能源资源和条件资源,以及“资源大篷车”现象,并指出个体在组织层面获取的多种资源可能存在关联且共同发挥作用。
资源保护理论(conservation of resources theory,COR)作为一种动机理论,其基本原则是人们有保护现有资源和获取新资源的动机,其中资源是个体、群体或组织认为有助于其实现目标的任何东西[5],在董事会中,资源是成员权力所能支配的并能实现其目标的任何资源。获得、保留和保护资源的动机有3种,即资源受到损失威胁、资源丢失和在积极努力后仍未获得资源[6]。层级一致性划分的3类董事群体都在不同程度上反映出这3种威胁:高权力低地位群体,由于地位偏低,其权力及权力所支配的资源往往会受到低权力高地位群体的挑战,故其资源会受到损失威胁;低权力高地位群体,由于权力偏低,在权力方面所控制的资源已经遭受损失;层级一致群体,由于权力地位一致性程度高,董事会层级结构相对稳定,董事成员即便通过努力也难以实现权力晋升,进而实现资源增值。
资源是COR中理解压力和动机所必需的唯一单位[9],层级一致性对企业创新效率的影响会受到资源类型的限制,一是金钱(或股权)和知识等能源资源,这类资源能帮助个体获得其他类型的资源[9];二是婚姻、任期和资历等条件资源,这类资源可以为个体获得资源创造条件,也决定着个体或群体的抗压潜能,但条件资源却不能通过追加投入直接实现资源增值。
作为公司治理的核心团队,董事会是对公司重大战略问题进行集体决策的正式群体[10]。董事会中存在正式层级,年报中董事的排名顺序会反映董事会的权力分配情况[11]。同时,董事会成员在专长、能力和声誉方面的差异[12],会导致成员地位的差异感知,形成非正式层级结构。如前文所述,董事会存在3种层级分布,即高权力低地位、低权力高地位两种层级不一致和层级一致,其中层级一致性又有程度之分。本研究通过构建董事会权力地位偏度指标刻画董事会中层级一致性现象的归属与程度问题,实现了3种现象在一个指标上的融合。
当董事会中低权力高地位现象或高权力低地位现象明显时,前者面临关键资源丢失的压力,而后者面临关键资源受到威胁的压力。基于损失优先原则,两类群体均可能采取资源保护策略,在面对其他董事成员的知识请求时故意隐瞒或刻意掩饰[13],尤其对低权力高地位董事成员而言,其知识隐藏行为更深。上升到群体层面,一方面,基于交叉模型,资源损失或受到威胁的消极心理状态会拓展至个体间层面,加剧知识隐藏行为;另一方面,两类非正式群体的出现意味着董事会断裂带的形成,会降低董事会的整体治理效力,尤其对低权力高地位群体来讲,这种层级不一致不具有合法性,更容易引发董事会内部冲突与资源争夺[12],不利于提升企业创新效率。对于高权力低地位现象明显的董事会,由于他们仅面临关键资源的威胁,再加上董事任期3年的时滞,这类成员刚上任时并不会感受到明显的威胁,并且随着任期推移能够适应这种威胁,故对企业创新效率的消极影响相对较弱。
层级一致现象明显的董事会,层级结构的相对稳定使这类董事成员群体即便通过努力也难以获得资源,但这类群体在实现资源获取上总要投入资源,可能会在资源总体上升的趋势中存在一定的下行压力。因此,在层级一致现象明显的董事会中,董事成员的职务分工是相对公平的,成员群体之间也不存在消极心理状态的交叉,这会在一定程度上减少成员群体之间的知识隐藏行为,从而有利于提升企业创新效率;同时,层级一致也会促使董事成员群体自愿接受和顺从董事高层的战略方案[12],促进企业创新效率的提高。综上所述,当董事会中两类层级不一致现象明显时,企业创新效率较低;而当董事会中层级一致现象明显时,企业创新效率较高,故提出以下假设:
假设1董事会权力地位偏度与企业创新效率呈倒U形关系。
根据资源损失与资源增值两种螺旋上升,与股权集中度低的公司相比,当股权集中度较高时,资源受到损失或威胁的董事成员更有可能投入资源,提高企业创新效率。对低权力高地位现象明显的董事会而言,该群体的资源已经产生损失,故只能投入能够调用的股权资源弥补损失。一方面,董事成员所持股权比例越多,越不容易遭受在股权方面的损失,从而能够弥补在权力资源上的损失[9],这会增加企业资源供给,促进企业的创新投入;另一方面,如果股权集中在那些资源未受到损失的股东或董事成员中,即股权集中在高权力低地位群体中,这类董事成员也会倾向于追加对企业的资本投入,但因其面临资源损失的威胁,他们追加股权投资更多的是为了在董事任期届满时建立一个可持续的资源库[6],以有效应对低权力高地位成员带来的权力威胁,故股权集中度的提高有利于这类群体追加股权投资,促进企业创新效率的提升。在个体间与群体层面,大股东或董事成员个体的追加投资行为具有近邻效应,会受到其他成员的影响。因此,股权集中度的提高有利于削弱资源威胁或资源损失给企业创新效率带来的负面影响。
调查以土壤类型较为复杂的甘肃省为研究区,利用遥感图像和地形数据,结合甘肃省土壤数据和高分辨率遥感图像,综合分析了实地调查数据、遥感信息特征及植被分布情况,并在此基础上建立了适合试验区的土壤遥感分类系统,探讨了遥感技术在甘肃土壤分类中的可行性,以期为研究区域的土壤调查和分类提供新的方法。
对于层级一致现象明显的董事会,股权相对分散更有利于董事成员进行自我扩展[6],实现自我效能的提升,进而提升企业创新效率。但随着股权集中度的提高,相对稳定的层级结构会阻碍个体的资源使用,这类群体既不能通过自我扩展实现投入的增加,也不能通过努力实现关键资源的有效增值,以提升企业创新效率。因此,低水平时自我扩展的积极影响与高水平时层级环境的限制,使得股权集中度对层级一致群体的影响不同于层级不一致群体。综上,提出以下假设:
假设2股权集中度在董事会权力地位偏度与企业创新效率之间发挥调节作用。股权集中度越高,董事会权力地位偏度与企业创新效率之间的倒U形关系会变缓,但由于层级一致时,企业创新效率的积极效应会因股权集中度而受到削弱,故倒U形曲线可能会出现翻转。
董事成员任期是董事成员对组织经验和共同语言熟悉程度的指标,成员任期上的同质能够产生组织的共同话语,但这可能并不利于形成企业创新战略;任期异质则表明,董事成员在管理经历上存在差异,可能存在不同的认知视角,沟通难度虽然很高,但却能够促进企业创新投资,提升整个企业的创新效率,故该调节作用可能会因董事成员资源状况的不同而产生不同的效应。
对于两类层级不一致现象明显的董事会,当任期同质时,该条件资源难以为两类群体创造关键资源,反而会抑制董事会的决策水平,阻碍企业创新效率的提高;反之,任期才会真正发挥作用。一方面,任期异质会使任期成为董事群体抗压潜能的来源,更有可能承受资源损失的低权力高地位群体会转而投入其他资源以实现资源增值,提升企业创新效率,而对高权力低地位群体来讲,由于其自身高权力,这类群体更有可能支持大型和风险更高的R&D项目,促进企业突破式创新;另一方面,任期异质也会带来对决策问题的不同感知,促进新思想的萌发,即便低权力高地位群体可能资源保护优先,但基于选择性补偿优化,这类成员更有可能选择性地管理任期这类条件资源,以尽可能地获得其他资源[14],这会促进董事群体对其知识的接收和利用,产生企业新型创新战略。此外,旨在提高企业创新效率的目标传染也是高权力者维持权力的重要手段,故高权力者会在某种程度上容忍任期异质性带来的沟通差异,促进企业创新水平的提高。
就层级一致现象明显的董事会而言,当董事成员在董事会中感知到自身地位较低时,或者要向地位更高的董事汇报工作时,为避免对其能力和地位的负面推断,他们更倾向于让自己表现出顺从的姿态,以获得其他董事成员的尊重,故成员任期同质既有利于层级一致群体表现为顺从者,也有利于增强董事成员之间的交流;当董事成员任期异质时,董事成员即便倾向于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愿意接受董事群体影响的成员,但由于任期差异,董事成员沟通难度较大,反倒不利于调节层级一致与企业创新效率之间的关系。因此,任期异质性对层级一致群体的影响也不同于层级不一致群体。综上,提出以下假设:
假设3任期异质性在董事会权力地位偏度与企业创新效率之间发挥调节作用。任期异质性越大,董事会权力地位偏度与企业创新效率之间的倒U形关系会变缓,但由于层级一致时,企业创新效率的积极效应会因任期异质性而受到削弱,故倒U形曲线可能会出现翻转。
作为一种能力,专业知识也会对董事群体的资源处理行为产生影响。专业相似性是指成员拥有重叠专业领域的程度[15]。就两类层级不一致的董事会而言,基于一个人对专业知识的要求可能会对其他成员的地位构成威胁,专业相似性越高,董事成员之间的互动更富有争议,并使得攻击行为或回避行为螺旋上升,对提升企业创新效率带来消极影响。当董事成员的专业相似性较低时,一方面,董事成员可以充分展现自己的专业知识,不用担心对其他成员产生威胁[15],从而积极影响企业创新战略;另一方面,不同领域的专业知识也会丰富知识源的进入,并促使董事群体将注意力转移到彼此并不熟悉的领域,以减少地位竞争,促进企业创新效率的提升;但专业相似性过低又会提升董事成员之间的信息整合难度,反而会抑制企业创新效率,故适度的专业相似性才能促进企业创新效率的提升。就层级一致现象明显的董事会而言,受组织环境的限制,专业相似性较低时,董事成员使用专业知识会受限制,这将很难为其带来其他资源的增值,企业创新效率的提升并不明显;当专业相似性过高时,由于层级一致明显,反倒更容易引致地位冲突[15],不利于提高企业创新效率。可见,只有适度的专业相似性才会促进董事成员进行自我扩展,提升企业创新效率。综上,提出以下假设:
假设4专业相似性在董事会权力地位偏度与企业创新效率的倒U形关系中发挥倒U形调节作用。适度的专业相似性才会积极调节董事会权力地位偏度与企业创新效率之间的倒U形关系。
基于创业板高科技性与聚焦新兴产业等特征,本研究选取自创业板正式上市以来所有上市公司作为研究样本,剔除所有金融行业企业与所有ST、PT企业,采用“公司-年度”的面板数据结构进行实证分析。该样本是由820家公司2009~2019年共10个年度组成非平衡面板数据,共计4 927个观测值。由于部分观测值数据缺失,同时基于高阶理论,本研究主要考察由董事长层级不一致引起的董事会层级不一致现象,导致有效样本为1 525个观测值。本研究中,关于董事层面、公司层面的所有数据全部来自于CSMAR和CNRDS数据库。
企业创新效率(ET):用公司i第t+1年申请且最终被授予的发明专利数量的对数值ln(1+PATt+1)与公司i第t年的研发投入的对数值ln(1+RDt)之比衡量企业创新效率[16]。
董事会权力地位偏度(BS):通过董事会偏向高权力低地位群体或偏向低权力高地位群体的程度衡量董事会权力地位偏度。之所以构建全新指标是因为:①一维指标的测量只涉及一种多样性,如标准差[17]或变异系数[2]等,难以扩展到二维指标层面;②通过实验操纵[18]或问卷进行高低分组[19],进而计算层级一致性指标不适用于二手数据;③虽有研究[12]试图通过权力地位之差取绝对值、组内平均与均值取负值三者相结合的方式完善层级一致性的衡量,但该测度的第一步权力地位之差取绝对值,就已经忽略了不同类型层级不一致的差异;④指标名中包含偏度二字,只是体现数理统计中关于偏度的思想,即董事会层级现象的非对称程度,但由于偏度计算需要概率分布,层级一致性难以通过概率分布加以描绘,故数理统计中的偏度指标并不能很好地反映层级一致性水平。因此,本研究试图在已有研究的基础上构建全新指标。
首先,遵循现有研究结果[11],将创业板上市公司年报中给出的董事情况排序作为权力排序;其次,采用董事成员兼职数量(取自然对数)、媒体关注度(取自然对数)与政治关联3个指标测量董事成员地位[10],同时使用主成分分析方法对上述3个指标进行合成,得到每位董事成员的地位指标及其地位排序;最后,根据权力排序与地位排序计算权力地位偏度:①将权力排序与地位排序作差得到排序差值,该值为正说明该董事成员属于低权力高地位群体,该值为负说明该董事成员属于高权力低地位群体,该值为0说明该董事成员属于层级一致群体。②根据COR,董事成员保护资源优先,故将层级一致群体纳入到低权力高地位群体中,后遵循关于年龄正(反)向差异的测量方法[20],分别计算两类层级不一致群体各自的均值。③比较两类群体均值的绝对值,用以反映董事会中哪类权力地位现象更为明显,如果低权力高地位群体均值的绝对值不小于高权力低地位群体均值的绝对值,则用前者除以后者计算比值,同时取负值;反之用后者除以前者计算比值,取正值。④计算所有董事成员排序差值的标准差,用以反映排序差值的陡度。⑤遵循现有研究对权力水平与分散相乘创建交乘项的测量方法[17],将上述过程产生的比值与标准差相乘,得到董事会权力地位偏度,故该指标不仅反映了董事会权力地位现象的归属问题,还反映了权力地位现象的程度问题。
股权集中度(S5):公司前5位大股东持股比例的平方和。
任期异质性(TH):采用任期月份的变异系数,即任期的标准差除以均值反映异质性[21]。任期的变异系数越大,任期异质性越大。
专业相似性(PS):采用职业背景计算专业相似性。遵循相应的分类标准,将职业背景n划分为生产、研发、设计、人力资源、管理、市场、金融、财务与法律九大类,计算每类职业背景i下的人员占比Pi,由于一人可能拥有多种职业背景,故采用Teachman指数,即
(1)
PS值越大,说明专业相似性越低。
借鉴有关层级一致性文献[12]和企业创新效率文献[16],选择董事会层面与公司层面的控制变量:①董事会层面控制变量包括:两职合一情况(DU),当董事长与总经理由一人兼任时取值为1,否则取值为0;董事平均年龄(BA),董事会中全体董事成员年龄的均值;董事会规模(lnBS),董事会全体董事人数(取自然对数);女性董事占比(BF);董事会会议次数(lnME);监管层持股数(RS)。②公司层面控制变量包括:公司规模(lnFS),公司总资产(取自然对数);公司业绩(ROA),公司总资产收益率;公司杠杆(LEV),公司资产负债率;现金流量比(CA);公司成立年限(lnEA),公司统计截至日期与公司成立年份之差(取自然对数);研发人员占比(RPR),研发人员数量占公司总人数之比率。
基于样本与变量的选择,在进行回归前进行组间异质性、组内自相关与截面相关检验。经检验,数据并不存在组间异质性、组内自相关与截面相关问题;同时,基于修正Hausman检验与过度识别检验,在10%的显著性水平下拒绝固定效应模型,故本研究采用随机效应模型,关于固定效应模型仅报告主效应的回归结果。此外,在检验调节作用时,为避免交乘项多重共线性问题,对自变量与调节变量进行中心化处理[10]。
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和相关系数见表1。由表1可知,董事会权力地位偏度的均值为2.07,说明创业板上市公司董事会中普遍存在高权力低地位现象明显的局面。此外,本研究变量的方差膨胀因子VIF全部位于1.05~1.96之间,说明回归模型不存在严重的多重共线性问题。
表1 变量的描述性统计与相关系数(N=1 525)
关于前文假设的回归结果见表2。表2中,模型1是基准模型,模型2用以考察主效应,回归结果表明,董事会权力地位偏度平方项的系数显著为负,同时随机效应模型倒U形关系的稳健性结果(t=1.67,p<0.05)表明倒U形关系稳健[22],且转折点出现在董事会权力地位偏度1.069处,介于样本范围内,故假设1得到支持。
表2 前文假设的回归结果(N=1 525)
续表2
模型3检验股权集中度的调节效应。回归结果表明,一方面,董事会权力地位偏度与企业创新效率之间的倒U形关系仍然存在;另一方面,股权集中度与董事会权力地位偏度平方的交乘项系数显著为正,说明倒U形曲线被拉平,同时因形状发生变化的临界点为0.129,介于样本范围内,存在倒U形曲线翻转为U形曲线的情况[22]。故随着股权集中度的提高,权力地位偏度与企业创新效率之间的倒U形关系变缓,但因层级一致时,企业创新效率积极效应会因股权集中度而受到削弱,故倒U形曲线发生翻转,假设2得到支持。
模型4检验任期异质性的调节效应。回归结果表明,一方面,董事会权力地位偏度与企业创新效率之间的倒U形关系仍然存在;另一方面,任期异质性与董事会权力地位偏度平方的交乘项系数显著为正,说明倒U形曲线被拉平,同时因倒U形曲线形状发生变化的临界点为0.379,介于样本范围内,也存在倒U形曲线翻转为U形曲线的情况。故随着任期异质性的提高,董事会权力地位偏度与企业创新效率之间的倒U形关系变缓,但因层级一致时,企业创新效率积极效应会因任期异质性而受到削弱,故倒U形曲线发生翻转,假设3得到支持。
遵循以往主效应(倒)U或调节效应(倒)U文献[23]处理非线性关系的建议,所有低阶一次项必须包含在回归中,故在考察专业相似性的调节关系时,模型5将相关交乘项一并引入基准模型。回归结果表明,虽然董事会权力地位偏度与企业创新效率之间的倒U形关系存在,但自变量平方与调节变量平方交乘项的系数并不显著,故假设4并未得到支持。但是考虑到“资源大篷车”现象,在公司中的任期可能与职业背景存在关联,即通过在组织中积累任期,董事成员更富有资历,因而所拥有的职业背景可能更多[24],故任期与职业背景之间能够构成“资源大篷车”。基于此,本研究重新考察“资源大篷车(RC)”的调节作用(见模型6)。可以看出,一方面,董事会权力地位偏度与企业创新效率之间的倒U形关系仍然存在;另一方面,“资源大篷车”与董事会权力地位偏度平方的交乘项系数显著为正,说明倒U形曲线被拉平,同时因倒U形曲线形状发生变化的临界点为0.663,介于样本区间内,故受任期异质性的影响,也存在倒U形曲线翻转为U形曲线的情况。
遵循已有研究[23],本研究绘制调节效应图(见图1)。由图1可见,随着调节变量变为高水平,主效应的倒U形曲线得到缓和,甚至出现翻转。同时,本研究对倒U形曲线发生翻转的原因加以分析,以提供新的见解或丰富理论内容。本研究认为,倒U形曲线出现翻转可以归因于董事会中层级一致群体,一方面,交叉过程中的自我扩展概念会在调节变量(如股权集中度、任期差异)低水平时发挥积极作用,而在高水平时,受层级结构稳定的影响不利于企业创新效率的提升;另一方面,任期异质性在不同层级一致性群体中产生的不同的调节效应,也是主效应倒U形曲线在任期差异与“资源大篷车”调节下发生翻转的重要原因。因此,后续研究既应该关注不同董事群体对企业创新的影响,也应该关注不同资源类型在不同群体中所发挥的不同效应。
本研究采用替换关键变量方法进行稳健性检验,用研发投入与公司总资产的比值度量企业创新效率,用董事会持股比例(1)无论股权集中度还是股东持股比例之和,都是投资机构赋予董事会的间接能源资源,而董事会持股比例是董事成员直接持有或保留的直接能源资源,故选取直接能源资源加以考察,并且由于董事会持股比例的增加可能会削减投资机构对董事会的控制,故与股权集中度存在相反的结果,而稳健性分析也支持了这一观点。度量董事成员所持股权比例,用董事成员的学历Blau指数度量专业相似性;同时,为避免控制变量中公司规模指标与企业创新效率替代变量之间存在多重共线性,本研究将用公司营业收入(lnSA)替换公司规模(lnFS)。研究结果表明(2)因篇幅所限,稳健性分析部分的结果未予报告,有兴趣的读者可向笔者索取。,假设1至假设3得到支持,假设4没有得到支持。
为考察样本选择偏差造成的内生性问题,本研究采用Heckman两阶段模型[21]。选取创业板所有上市公司的董事会层级一致性数据,构建第一阶段的Logit估计模型,其中被解释变量为企业i在t年是否是由董事长层级不一致引起了整个董事会的层级不一致,是取1,否取0。由估计模型得到的拟合值可以计算各个企业董事会层级不一致的概率,进而得到逆米尔斯比率(IMR),然后将IMR作为控制变量加入原假设中重新回归。研究结果发现,IMR在回归中均不显著,本研究模型并不存在严重的样本选择偏差;同时,自变量的平方与相关交乘项系数均显著,表明在控制内生性问题后,研究结论仍然稳健。
为进一步考察反向因果关系造成的内生性问题,本研究采用工具变量法。自汉代“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后,儒家文化经过两千多年的发展,其价值观已经深深地印入中国人思维之中[25],在以传统儒家文化为主导下的中国背景下,地位很大程度上强调领导者的德才兼备,故层级地位深受儒家文化的影响,进而影响董事会权力地位偏度。鉴于此,本研究一方面使用上市公司所在省份的明清进士数量作为工具变量,明清进士数量多的省份,儒家文化浓厚,公司会更加看重地位,加剧董事会低地位高权力现象;另一方面,遵循以往研究[26]的选取方法,使用董事会权力地位偏度区域均值作为工具变量。此外,考虑到儒家文化在解决家庭纠纷过程中充斥着“无讼”“息讼”“厌讼”的法律观念,基于婚姻家庭继承类纠纷民事诉讼案件作为家庭观念的重要反映[27],本研究将一个区域范围内婚姻家庭继承类纠纷民事诉讼案件量(3)该指标数据来源于北大法意法学大数据分析平台。的均值作为工具变量,由于该指标不仅涵盖婚姻纠纷,还包括继承纠纷、赡养纠纷等家庭纠纷,故能够映射一个区域内儒家文化受冲击的程度,进而影响董事会权力地位偏度,但该指标与企业创新效率没有关联。通过选取上述3个工具变量,遵循以往关于面板数据工具变量法的研究和2SLS对非线性模型的处理[28],研究结果表明,在控制其他变量并克服内生性后,董事会权力地位偏度对企业创新效率的影响仍然存在,研究结果稳健。
遵循资源保护理论的逻辑,本研究构建董事会权力地位偏度指标,借以反映董事会中哪类权力地位现象更明显,探究董事会层级一致性与企业创新效率之间的关系。研究发现,董事会的层级一致有利于企业创新效率的提升,但在层级不一致的董事会中,由于董事成员权力资源受损(低权力高地位群体)或受到威胁(高权力低地位群体),企业创新效率会受到抑制,即董事会层级一致性与企业创新效率之间存在倒U形关系。在此基础上,考察资源保护理论中不同类型资源对两者之间关系的影响。一方面,股权集中度与任期异质性发挥调节作用,会削弱董事会层级一致性与企业创新效率之间的倒U形关系;另一方面,职业背景相似性在董事会层级一致性与企业创新效率之间的倒U形调节作用并未得到检验,但基于职业背景与任期之间可能存在“资源大篷车”现象,通过实证研究发现,“资源大篷车”同样会起到与任期异质性相同的作用。此外,由于董事会不同群体在交叉过程中的不同表现与资源类型的不同,倒U形曲线可能会出现翻转。
本研究为公司董事会治理与企业创业效率提升提供了以下实践启示:①企业应更加注重规范与完善董事的选举机制,股东大会在选举董事上应对董事各个方面予以综合考量,既要考察其能力,也要对其德行、社会影响力加以判断,确保董事成员权力地位的相对一致。②现阶段董事会治理内容应该协调层级一致性引致的不同董事群体的利益差异,确保高权力低地位者不滥用权力,低权力高地位者不孤立董事会,同时也要确保董事彼此之间能够保持密切联系,依托董事之间的自我扩展降低和缓解利益分歧。③资源保护也强调董事个体的发展。一方面,资源损失的董事在面临权力损失时,应适当改变对权力的看法,避免对权力的过度追求,并在董事会治理和运行过程中,加强与其他董事的沟通,努力提升自身阅历,合理配置自身资源;另一方面,资源受到威胁的董事也应避免过度执着于现有资源,这类董事应合理规划与配置现有资源,确保现有资源能够通过现阶段投入,从而实现未来增值。
当然,本研究也存在以下不足:①关于董事会权力地位偏度指标的衡量视董事成员在权力或地位上的差距是相同的,未来有必要纳入权力距离或地位距离作为权重完善该指标;②未来关于层级一致性的研究应该将样本拓展至所有上市公司层面;③仅关注任期与职业背景之间产生的“大篷车”现象,未来研究有必要扩展“资源大篷车”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