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创业生态系统多主体协同机制研究

朱秀梅 杨 姗

(吉林大学管理学院)

1 研究背景

数字技术作为新一代科技革命的主导力量，正在重塑创业模式，驱动新创企业的创业活动跨越组织边界，形成以数字多主体协同为核心的数字创业生态系统[1]。数字创业生态系统是一个由多主体和多要素构成的、极具“数字力”与“生命力”的复杂动态系统。以数字技术为引擎，以数字创业活动为纽带，数字创业生态系统不断集聚数字创业企业、数字用户、政府、大学及科研院所等多主体，实现多主体之间的“抱团取暖”和协同共生[2]。多主体作为系统的基本节点，形成数字创业生态系统的基本架构，多主体协同机制的形成和进化是数字创业生态系统可持续发展的关键[3]。良性的协同机制可以增强数字网络的密度与强度，提高数字创业要素的聚合程度与柔性能力，使数字创业生态系统的资源优势、共生优势和竞争优势得以充分发挥，实现系统可持续成长。因此，数字创业生态系统多主体协同机制作为数字创业生态系统发展的关键，成为创业领域极具创新性与挑战性的前沿热点问题。

尽管理论界对数字创业生态系统的研究热度不断攀升，但受制于研究情境的复杂性，数字创业生态系统的已有研究侧重于对基本概念与构成的探讨，对于数字创业生态系统多主体协同机制的剖析仍不够深入，存在明显的理论缺口和研究空间：①少数涉及数字创业生态系统多主体协同机制的研究仅分析多主体构成，对不同主体的差异化功能及在生态系统当中的角色分工尚缺乏深度解析；②已有研究大多简单罗列多主体协同机制，如指出数字创业生态系统协同过程中的资源共享机制[4,5]、网络参与机制[4～6]和转移进化机制[7]，这些研究并不能完全解释多主体协同机制的形成和进化路径，多主体协同机制也有待深入研究。

针对以上理论缺口，本研究在对现有文献进行回顾的基础上，解构数字创业生态系统的概念与构成，选取腾讯数字创业生态系统作为案例分析对象，深入挖掘腾讯多主体协同的实践，聚焦以下两个研究问题：①数字创业生态系统内多主体协同机制的形成过程，以及各主体在其中发挥的作用和功能；②多主体协同机制与数字创业生态系统动态进化的关系。基于文献回顾与单案例分析，本研究提炼出数字创业生态系统多主体协同机制，包括数字创业网络嵌入机制、数字创业要素集聚机制、数字创业机会共生机制、数字价值共创机制与系统自组织机制，并分析五大机制的进化过程，构建数字创业生态系统多主体协同机制演化机理模型。本研究基于多主体协同视角，揭示了数字创业生态系统的动态进化规律，为数字创业生态系统多主体协同发展和动态进化问题提供了新的洞见，同时能够为数字创业生态系统的可持续发展提供重要的实践启示。

2 文献回顾

2.1 数字创业生态系统的概念与构成

SUSSAN等[8]指出，数字创业生态系统由数字生态系统和创业生态系统融合而形成。融汇学者们的观点，本研究将数字创业生态系统界定为：在数字技术的赋能下，以数字创业企业为核心、数字需求为导向，并以数字创业环境为支撑，汇聚数字创业企业、数字用户、政府、大学及科研院所、投融资机构、行业协会、数字孵化器、中介机构等多主体，围绕机会集开发，通过多主体的协同共生，实现产业链协同、创新链承接、资金链支撑、价值链共创，并以产业数字化和数字产业化为主要集聚形态的创业生态系统。数字创业生态系统是一个开放系统，由核心主体(数字创业企业)、参与主体(数字用户、政府、大学及科研院所等)和数字创业环境组成数字创业生态系统的基本架构。数字创业环境是系统生存的基础条件，而数字多主体作为数字创新创业活动中最基本的构成节点，彼此之间相互依赖，实现互利共生[9]和价值共创。数字创业生态系统具备数字技术变革、全用户开放协同、跨界融合与颠覆、高价值创造、系统快速更迭等特征。

2.2 数字创业生态系统多主体协同相关研究

“协同”一词广泛存在于复杂生态系统中，HAKEN[10]提出，大多数系统在长期发展过程中，能够通过一定的规律促使看似混沌的子系统之间协同产生稳定、有序的系统结构。协同机制则体现出协同作用过程中的内在规律与准则，在协同机制的作用下，不同元素的交互作用在使个体受益的同时，能够促使整体功能优化。目前，关于数字创业生态系统多主体协同机制的研究尚不多见，相关研究主要从两个视角对数字创业生态系统协同机制进行了初步探索：一方面，基于静态视角总结数字创业生态系统的协同机制。ELIA等[4]认为，数字创业生态系统通过网络机制、分享机制和转移优化机制，提升了数字创业活动的广度和深度，促进数字创业生态系统的健康发展；刘志铭等[6]提出数字创业企业与数字用户之间的信任机制、共享机制以及多主体参与机制。另一方面，基于动态视角探讨多主体协同演化过程。数字创业生态系统的形成，需要经历一个由简单结构向协同共生的演化过程。CHERTOW等[11]研究了在萌芽、形成和制度化阶段产业生态系统的协同状态；朱秀梅等[12]通过对杭州云栖小镇的案例分析，阐述了数字创业生态系统孕育、发展和成熟阶段多主体的机会集开发与价值共生机制的动态变化。

总体来看，对于“数字创业生态系统多主体协同机制”这一问题，现有研究主要存在两个盲点：①多主体协同机制的静态研究主要是协同机制的罗列，并未深入分析，或者强调某两类主体(如数字创业企业和数字用户)之间的协同，忽略了其他参与主体的作用，无法呈现多主体协同的全貌；②多主体协同机制的动态研究，仅停留在对不同生命周期阶段多主体协同关系变化的讨论，但是协同机制本身也是不断发展和进化的[13]，已有研究尚未触及机制本身的演化，以及机制变化与数字创业生态系统动态演化之间关系等问题。因此，需要针对这些研究不足，通过深入的实践挖掘，明晰多主体协同的机制，构建多主体协同机制的整合性研究框架，以引领后续研究。

3 研究方案设计

3.1 研究方法

本研究拟采用探索式单案例研究方法，原因如下：①在研究对象上，数字创业生态系统多主体协同是正在发生的前沿实践，采用探索性案例分析，将有助于形成现象与现象间关系的新洞见，提出新的理论命题与假设；②在研究内容上，本研究旨在深入挖掘数字创业生态系统多主体“如何”协同，回答某一新现象“如何”发生，不仅需要识别静态的数字多主体之间关系，还需要以动态视角分析数字多主体之间的协同，属于动态问题，适合采用案例研究的方法[14]；③在案例数量的选择上，单案例更有利于通过个案的深入分析，获取更为丰富、详实的信息，提供在稀少情况下探究重要现象的机遇，对案例现象及问题展开更加聚焦的分析。

3.2 案例选择

本研究选择腾讯数字创业生态系统作为案例研究对象，主要原因如下：①典型性。腾讯公司作为数字领军企业，自创立以来不断进化，已经形成了以自身为核心的数字创业生态系统，拥有多个国家级众创空间，投资与孵化出很多优秀的数字创业企业。腾讯公司被称为中国数字化企业成长的缩影，是数字创业生态系统成功发展的典型实例。②代表性。腾讯公司是我国数字创业生态系统建设的佼佼者，是当今中国市值最高、用户数最多、盈利能力最强的企业之一，它连接着超过9亿的数字用户，腾讯公司每年召开全球数字生态大会，已成为数字创业生态系统协同共创的优秀平台。③数据丰富性。腾讯具有较长的发展历史且为上市公司，已积累了丰富的书籍和商业报道，并且本研究团队对腾讯数字创业生态系统进行了深度调研，积累了大量真实有效的一手资料。

3.3 案例介绍

深圳市腾讯计算机系统有限公司(腾讯)成立于1998年11月，是中国最大的互联网综合服务提供商之一，也是中国服务用户最多的互联网企业之一。目前，腾讯已经形成了数字主体众多、合作方式多样化的数字创业生态系统，系统结构见图1。由图1可知，腾讯作为核心企业，不断与系统内多主体共享资源，与数字创业企业、数字用户、投融资机构、大学及科研院所、政府等数字多主体之间协同共生，系统内的数字产品与服务涵盖数字生活的多个领域，打造出“数字创业孵化+数字企业转型+产业变革升级”的数字创业生态模式。

3.4 数据收集与分析

本研究遵循三角测量法，选择多来源、多层次的数据资料，通过数据资料之间交叉验证，从而保证数据的真实性与准确性。数据来源包括：与腾讯相关人员的半结构化访谈、数字平台和产品及服务的调查报告、企业官网资料、针对案例对象的文章与管理案例、公开发表的演说、年度报告、新闻和有关该公司的书籍等。本研究组建了专业的编码工作组参与原始数据编码工作，在访谈结束后24小时以内进行文字转录，之后整理、分析访谈笔记，同时结合二手资料与企业分享的资料，对重要数据进行多角度验证，对模糊描述加以追访确认，凝练出有效数据。研究团队首先根据访谈材料，结合二手资料，对腾讯数字创业生态系统的建立过程及发展脉络进行梳理，重点关注腾讯数字创业生态系统形成和发展过程中的关键事件与行动，形成对案例企业的初步认识，以此划分独立子案例的发展过程。之后遵循GLASER等[15]的扎根分析步骤进行编码分析，通过数据与理论之间的不断比较，对原始数据进行抽象的理论归纳，找到数据之间的关系，提炼数字创业生态系统多主体协同机制。在初步整理资料的基础上，围绕各阶段数字多主体之间的关联，对多主体的主要行动进行分析，逐句解析贴标签，梳理各阶段多主体的关键活动与事件，通过反复整理分析形成条目。在进行分类和概念化，且形成初始范畴(a)之后，对初始范畴进行提炼与整合，归纳出15个副范畴(A)，结合理论与案例分析，将副范畴整合得出5个主范畴(AA)(见图2)。

为了保证研究的信度与效度，首先，本研究在调研前尽可能多地收集二手资料，在调研中进行细致访谈与观察，形成有利的“证据三角”，保证数据收集过程中的效度;其次，在数据分析过程中，研究团队采用编码方法，对编码过程进行严格设计，不断增加现有理论、现有编码和数据之间的对比分析，形成“数据—关系—框架”之间的迭代，并通过不同来源的数据进行加强印证，保证研究结果的建构效度；再次，案例选取具有代表性与典型性，提升了研究的外部效度；最后，编码工作组具有一定的访谈与编码经验，采用周详的研究计划及数据的反复论证、设计与修订，以较好的信度完成本研究。由于本研究属于探索性案例研究，无需进行内在效度检验[14]。

4 案例分析

基于案例资料的编码分析，本研究提炼出数字创业网络嵌入机制、数字创业要素集聚机制、数字创业机会共生机制、数字价值共创机制与系统自组织机制，并对5个不同机制的内涵、构成模式和演化过程进行深入剖析。

4.1 数字创业网络嵌入机制

数字创业网络嵌入机制，是指数字创业生态系统当中的数字多主体嵌入创业网络，并对创业活动产生影响的过程，是数字创业生态系统形成的基础。相较于普通的网络嵌入机制，数字创业网络嵌入不再局限于区域，嵌入的深度与广度不断加强。根据社会网络理论，可以将网络嵌入划分为结构嵌入、关系嵌入和认知嵌入[16]。

数字创业生态系统构建初期，数字多主体之间以结构嵌入为主，核心主体腾讯主动建立创业网络，占据结构洞位置。腾讯积极与其他主体建立联系，寻求帮助，建立信息交流、资源交换的有效通道，作为数据储备丰富、资源使用效率高的核心企业，引领多主体协同，成为数字创业生态系统的中心和增长极。数字参与主体围绕腾讯数字业务形成支持性创新链，支持腾讯业务核心社交平台的构建，通过结构嵌入提供知识、制度、资金等多种资源。结构嵌入阶段，数字创业生态系统的多主体构成较为简单，多主体之间的网络结构提供了多主体之间分配和交换资源的通道，同时也为拓展不同类型创业要素的新功能提供了途径。

随着多主体协同创新活动的升级，数字多主体之间建立起更多的合作关系，彼此之间需求程度不断增加，形成基于信任的关系嵌入。首先，数字多主体基于共同目标进行分工协同，建立合作关系。受腾讯的吸引，数字多主体类型和数量不断增加，同时腾讯采用资本收购、流量吸引等多种方式扩大生态圈，提升网络密度与强度。跟随型数字创业企业被腾讯吸引而集聚，与腾讯在功能上互补，保证协同顺利进行。政府通过积极政策与制度支持数字业务拓展，促进数字多主体集聚。大学及科研院所、投融资机构、数字孵化器、中介机构利用腾讯提供的“数字用户池”发展业务的同时，注入自身的资源建立多主体协同的桥梁。其次，数字多主体间形成相互信任的关系，降低交易双方的信息不对称程度，减少合作过程中的交易成本，提高合作质量，同时促进多主体形成紧密的利益共同体，共同抵御高市场波动，实现数字市场的拓展和产品的有效传播。

关系嵌入的目标共享和相互信任提升了多主体合作频率，强化了多主体之间业务关联，促进多主体之间逐渐形成共同的行为模式，建立基于共同认知与共同价值观的认知嵌入。认知嵌入表现为数字多主体之间形成相似的创新创业价值导向。核心主体腾讯是认知嵌入的塑造者和系统价值观的引导者，联动其他数字创业企业、投融资机构、政府、中介机构等合作伙伴，共同为数字创业企业提供立体式的孵化加速器，从流量对接、资源开放、创业空间和辐射带动等方面全方位嵌入，形成协作互补的创业网络。系统内其他跟随数字创业企业与腾讯的价值观保持一致，充分利用数字平台、数字基础设施进行不同领域的数字创新与协同，以实现价值共创。多主体之间的共同价值导向对多主体具有凝聚、约束和激励作用，数字参与主体的合作动机与参与动机愈加强烈，通过契合的沟通合作与创业学习不断提升网络质量，共同提升系统价值。

随着数字创业生态系统的发展，结构嵌入到关系嵌入再到认知嵌入，这是一个逐渐深化的过程，在数字创业网络建立之后，三者实现互补并行的良性互动。在数字创业生态系统建成初期，核心数字企业主动开启多主体协同态势，率先更新战略认知，传播数字创新理念，带动结构嵌入[17]。随着结构嵌入的深入与扩张，多主体联合开发数字产品和业务，从而带动关系嵌入。关系网络的形成为多主体交换资源创造机会，拓展异质性资源集，建立起联系紧密、高度信任的伙伴关系，深化了创业活动的关联性，延伸多主体之间的产业创新链。数字多主体基于高效的信任沟通达成共识，形成良好的创新创业文化和氛围，发展成为认知嵌入。在数字创业生态系统成熟和产业分化阶段，结构、关系与认知嵌入三者并行，建立起相互依赖、协同共生的数字创业网络。

4.2 数字创业要素集聚机制

数字创业要素集聚机制，是指数字创业要素形成、汇聚、配置、耦合、裂变、增值的过程。数字创业要素相当于数字创业生态系统中的“营养池”[18]，包含数字技术、数字人才、数字资源、数字机会等数字创业活动中的直接投入要素，以及影响创业过程和方式的数字制度、数字基础设施等环境要素。与传统数字创业要素相比，在数字技术的作用下，创业要素的数字属性被激活，使得数字创业者或数字创业团队持续洞察数字创业局势、识别数字创业机会、捕获数字战略资源和领导数字创业活动[19]。数字环境作用于直接投入要素，与创业成功息息相关，如数字基础设施、创业政策等对创业要素的汇聚和变化产生重要影响。根据多主体的要素活动特征，可将要素集聚过程分为进入、扩张和耦合3个阶段[20]。

要素是创业活动的载体[21]，网络是要素流动的渠道，在多主体网络嵌入的基础上，数字创业要素顺利进入系统，并推动数字创业活动发展。多主体利用数字网络吸引与带动其他多主体进行创新，通过要素输入或输出实现协同。在腾讯数字创业生态系统发展过程中，核心企业腾讯逐渐开放自身的数字要素，利用数字平台优势释放自己的流量与资金，吸引主体进入，跟随数字创业企业围绕产业链输入各自的创业要素，各地政府给予制度支持，IDG、盈科、MIH等投融资机构起到了很重要的资本输血作用，大学及科研院所提供数字创业发展所需的知识支撑与数字人才，数字孵化器、行业协会、中介服务机构为腾讯数字创业生态系统提供了创业服务保障。

数字多主体不断输入和扩充数字创业要素数量，逐渐形成专业化的数字市场模式，使得数字创业生态系统的要素集更加丰富，多主体不再只是被动地输入，而是开始主动共享数字创业要素，同时新主体的主动加入，拓展了生态链，诱发要素增生，实现数字创业要素扩张。腾讯数字创业生态系统主要通过两种方式进行数字创业要素扩张：①通过专业化分工形成以研发、生产、销售和服务为主线的产业链；②“产学研政用”协同创新模式促进多主体共享数字创业要素，降低创业要素成本，加快要素增生。数字创业要素扩张始于核心企业腾讯，其率先从各个方面扶持多主体的发展，相继开放了腾讯云服务及社交平台海量客户等各种资源，吸引更多的多主体参与协同过程。政府通过制度保障带动要素共享，促使多主体向系统开放内部创业要素；高校及科研院所承担着系统中知识资源与人力资源扩充的职责，从根本上解决数字创新的源头问题，实现要素的持续增生。

数字创业生态系统中，要素的进入与扩张使得多主体获取到足够的支持，通过数字市场最终实现内外部要素的重新配置与升级，在不同业务单元上同步协同，促进数字创业要素耦合。数字创业要素耦合中，数字创业企业与政府发挥引领作用，高校及科研院所提供关键要素保障，数字用户逐渐成为数字创业要素耦合的核心。作为数字创新创业的出发点与落脚点[22]，数字用户参与创新和创业，可有效地将系统内创业要素结合在一起，帮助企业识别创业机会，协助多主体准确判断数字市场趋势，提出新的数字化解决方案。数字孵化器是数字创业要素耦合的关键桥梁，在腾讯与政府的引领下，联结投融资机构、中介机构等创业服务主体与数字企业，将异质性创业要素契合在一起。数字创业要素通过耦合实现增值，并引发新的数字创业要素集聚，促进产业结构的转型升级，扩大多主体生态种群，吸纳多元化要素进入，形成数字创业要素流动的良性循环。

在数字创业生态系统发展的不同阶段，面临的要素情境不同，促使数字创业要素集聚行为不断演化。具体而言，数字创业生态系统建成初期，数字创业要素数量有限，少数主体形成集聚，主体之间联系不紧密，多主体向系统输入要素，吸引新主体加入，带动系统发展。数字创业要素进入越多，要素池越丰富，数字创业活动越繁荣。在核心企业与政府的引领下，基于大学及科研院所的要素保障，腾讯联结产业链上下游，与数字参与主体协同发展，实现要素扩张。数字多主体不断通过要素进入与扩张构建多元化、丰富的要素情境，通过对创业要素进行筛选与配置，数字多主体之间以数字用户需求为核心，联结各主体异质性要素，实现要素耦合，形成数字创业要素进入、扩张、耦合的良性循环。

4.3 数字创业机会共生机制

数字创业机会共生机制，是指多主体共同对数字创业机会进行一系列机会识别与开发活动以形成机会集的过程，机会集的创建会吸引新主体进入系统并开发机会，新主体的机会开发又会影响原主体的机会开发行为[23]，进而改变机会集的结构或创新性，从而加强多主体之间的机会共生。根据共生的组织模式，可以将共生分为松散共生、溢出共生和网络共生。

腾讯数字创业生态系统建立初期，多主体之间联系松散，数字创业机会集开发频率低、范围小，创业机会类型相对单一，表现出数字创业机会松散共生。2011年之前，腾讯数字创业生态系统的重点在于腾讯自身的成长，主要基于QQ业务发展，机会类型相对单一，并且数字创业机会的识别与开发往往局限于腾讯内部，且与腾讯的业务呈现强相关性。这一阶段系统内参与主体类型较少，数字创业机会的识别依赖于数字主体自身的机会警觉性与创业经验，例如游戏大众化、内容公开化等偶发性的关键事件，以此带动腾讯游戏、腾讯视频的发展。

随着腾讯的成长与发展，逐渐引领和吸引多主体的数字创业过程，机会集开发的频率快、范围较大，具有明显的溢出效应，表现为数字创业机会溢出共生模式。系统内数字创业机会集不仅来自于数字环境的变化，同时数字创业企业也会基于市场认知，通过数字技术创新、信息共享等方式进行机会概念化(如智慧出行业务的发展，就整合了司机资源与乘客需求)，增加创业机会领域。此阶段，数字创业企业是系统内最重要的经济单元，以核心企业腾讯为中心结点的各种网络联结是机会溢出的重要渠道。大学及科研院所是知识的生产单元，知识溢出产生极强的创业机会溢出效应，激发新创意的产生，加速数字技术的转化，提升数字创业机会集的拓展能力。政府、投融资机构、行业协会、数字孵化器、中介机构等作为参与主体，提供创业机会集开发所需的各类资源。

数字创业机会溢出共生使机会集不断扩大，机会集拓展能力不断提升，数字多主体围绕机会开发形成复杂网络，数字创业机会之间具有更高的互补性和衍生性，数字创业机会集开发频率更快、范围更大，逐渐升级为数字创业机会网络共生模式。2018年之后，腾讯数字创业生态系统多主体完备，创业要素丰富，系统的生态链不断扩张，涉及智慧零售、医疗、民生、出行、教育、金融等全方位多领域业务，数字创业机会呈现出网络共生模式。这一阶段，数字用户占据中心地位，多主体通过识别和创造用户需求获得创业机会，形成机会网络共生基础。核心数字企业腾讯整合内外部创业要素，扩展主营业务开启创业机会窗口。数字参与主体通过模仿追赶、合作共赢、环境支撑实现数字创业机会网络共生。

腾讯数字创业生态系统的发展，伴随着数字创业机会松散共生、溢出共生与网络共生依次演进的过程，最终随着系统成熟和产业分化，3种共生模式得以并行发展。在数字创业生态系统形成初期，数字多主体通过识别数字环境中的机会开展数字业务，数字创业机会之间关联度小，呈现出松散共生的状态。随着多主体数量及规模的增加，数字创业机会具有较强的互补性或共享性，联系紧密，实现溢出共生。机会溢出共生促进多主体之间基于机会彼此吸引与联系，主动进行数字创新，创造新的机会集，形成庞大的机会共生网络。创业机会与创业活动相辅相成，创业行动的演化促使数字创业生态系统内创业机会松散共生、溢出共生与网络共生共同进化，不断丰富数字创业机会集。

4.4 数字价值共创机制

数字价值共创机制，一方面指系统中多主体追求自身价值的最大化，获得数字市场优势，取得经济收益与核心竞争力；另一方面，指在多主体实现价值增值的过程中，系统价值得以不断强化，产生新价值，实现系统价值共创。价值共创是数字创业生态系统持续发展的关键，也是多主体共同追求的目标，表现为高利润模式、高成长空间、快流通速度。根据共创的行为模式，可以将价值共创划分为单向价值创造、非对称互惠价值共创与对称互惠价值共创3种模式[24]。

在腾讯数字创业生态系统建立初期，主要表现为数字产品/服务输出的单向价值创造模式。核心数字创业企业腾讯与数字用户通常是新价值的吸收者，表现为腾讯业务的扩张与成长，以及数字用户满意度提升。政府作为创业网络构建者，常以政策优惠、资金支持等方式单向为腾讯输送价值，如提供有利的数字创业政策支持、保障数字合法性。投融资机构、中介服务机构、大学及科研院所等参与主体为腾讯的成长提供创业服务、基础设施支持等，在多主体协同中产生新价值，并主要由腾讯吸收以实现快速成长。核心数字企业腾讯作为价值创造主体通过数字产品/服务向数字用户传递价值，数字用户往往通过使用数字产品/服务满足个体需求，变现用户价值。

单向价值输送或吸收使腾讯得到了快速成长，搭建起数字平台，联结数字多主体，逐渐在多主体间形成非对称互惠价值共创模式。在这种模式下，数字用户的异质性需求成为系统价值创造的重要来源，同时数字用户不再只是被动接受价值，而是转变为价值的创造者[8]。这一阶段，除了自身成长，腾讯还利用资本运作、技术赋能等方式，不断吸引数字多主体的进入，并且通过投资或者收购等方式，以开放式创新带动系统内跟随数字创业企业成长，保障多主体新价值的产生。此外，腾讯还不断对数字参与主体进行数字赋能，促进参与主体的价值形成与增值。由于腾讯在数字创业生态系统中的主导性与网络位置的优越性，其往往可以获得更多的新价值，截至2020年1月统计显示，腾讯单靠投资企业的分红，就可获利2 000多亿元人民币。

非对称互惠价值共创吸引更多主体加入，得以开展更多的创业活动，多主体自愿加快数字化进程，与系统协同共创衍生业务，参与系统更多的价值共创活动，不断循环进化，呈现出对称互惠价值共创的共赢局面。这一阶段数字创业生态系统内多主体成为一个共同体，基于竞合关系共同发展，产生全方位的相互作用，系统具有更高的物质、信息和能量的生产率及交换率，以分工与合作为基础产生的新价值在各主体之间进行对称分配，实现共同进化。对称互惠价值共创的源泉是持续迭代的数字用户需求，利用数字技术激活用户的动态性与交互性，实现用户创意转化与价值变现。核心企业腾讯通过业务扩张引领多主体价值共创活动。数字创业企业基于数字可供性与多主体形成柔性价值网络，推进数字创业活动，创造新价值。政府、投融资机构、中介机构、大学及科研院所等数字参与主体与系统内多主体形成创新链、产业链、服务链和技术链的互补，使自身快速成长。

3种价值共创模式依次演进，最终随着产业分化实现3种价值共创模式的共存。具体而言，在数字创业生态系统建立初期，核心企业腾讯是价值创造主体，利用创业网络获得参与主体的支持，开展数字创业活动，呈现出单向价值创造模式。随着数字多主体越来越多地进入数字创业生态系统中，单向价值创造难以维持多主体协同稳定性，开始更新价值共创行为。此时，核心企业腾讯实施生态驱动策略，与多主体共同进行数字创业活动，吸引新主体，价值创造主体多元化，呈现出非对称互惠价值共创。数字创业生态系统成熟阶段，系统内主体均与其他成员拥有密不可分的关系，为了保障更多未来合作与要素共享的可能，数字多主体不断适应彼此的价值需求，增加协同的频率与强度，呈现出最有效率、最稳定的对称互惠价值共创状态。

4.5 系统自组织机制

随着数字创业生态系统的发展，数字多主体之间形成一个环环相扣的“联合体”，共同发挥作用，不断推进数字创业过程，进行自我维持与自我强化，推动数字创业要素向结构化、有序化、多元化方向发展[13]。当数字创业环境发生变化时，系统会主动适应这种变化，实现数字创业生态系统从无序到有序、简单向复杂、低级向高级发展。根据自组织理论，可以将系统自组织划分为自适应、自强化与自循环3种模式[25]。

数字创业生态系统并不是一个封闭的系统，创业活动的开展离不开数字环境的支持，伴随着数字多主体频繁的资源交换与信息交流，数字多主体不断适应复杂的数字创业环境，体现出数字创业生态系统的自适应性。多主体协同的自适应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一方面，数字创业生态系统通过数字多主体联盟来进行适应性学习，主动感知外界信息刺激，进行自主学习，调整自身行为，推动数字创业生态系统的自适应发展；另一方面，是建立数字创业生态系统的主体行为与环境的正向反馈机制，数字多主体关注环境变化，不断调整自身的战略，保证协同过程的延展性与开放性，推动数字创新，进一步激发数字创业生态系统活力。

数字多主体具备一定的自适应能力之后，数字创业生态系统会保持短暂的稳定状态。但是作为开放的复杂系统，受数字创业生态系统内部不平衡以及数字创业环境的共同影响，多主体会持续衍生分化，围绕不同产业形成子群落，使系统具有持续成长的能力，表现为数字创业生态系统的自强化。一方面，多主体始终根据数字用户的反馈以及运营过程中的创业问题进行迭代创新，通过数字技术的应用进行数字过程创新，为了适应新的数字战略发展进行数字组织创新以及数字商业模式创新；另一方面，数字多主体共同构建系统的生态柔性能力，生态柔性表现为数字创业生态系统多样性和灵活性的统一，使得整个系统拥有更多可利用的数字创业要素，要素的转换成本与难度大大降低，同时由于各个子群落的良好运行，使数字创业生态系统对创业风险和市场机遇做出快速回应，实现系统的可持续增长。

数字创业生态系统的成长与扩张，促使数字创业生态系统的功能不断完善，引领新一轮的多主体协同创新态势，形成强大的生态能力，以建成数字创业生态系统的自循环机制。腾讯数字创业生态系统的自循环，表现在数字创业生态系统治理体系构建与生态体系共建两方面。治理体系的完善是开启新一轮协同的增长极，有助于提升多主体协同标准化效率，防止系统内“搭便车”“敲竹杠”等机会主义滋生，可提高多主体协同循环的积极性。生态体系共建促进多主体充分发挥各自的功能角色，形成优势互补、风险共担和利益共享的协作方式及良性有序的协同模式，提高系统整体的生态进化能力。目前，腾讯作为数字创业生态系统的核心数字创业企业，持续探索多元共治的平台治理模式，并且通过腾讯全球数字生态大会的举办，将数字多主体群落聚集在一起，洞察数字经济发展趋势，分享产业创新的发展成果，与全球合作伙伴一起共建可持续的数字创业生态体系。

数字创业生态系统的自组织机制一般发生在数字创业生态系统形成之后，数字多主体网络利用集聚的要素和共生的机会共创价值，实现共建、共享和共生的动态协同，驱动系统由无序趋于有序、由不稳定趋于稳定，实现自适应、自强化与自循环逐层演进。自适应优化“主体-环境”之间的关系，实现数字创业环境与多主体互动的柔性化；自强化使多主体共同进化；自循环强调主体与环境之间的循环赋能，带动垂直产业链发展，多主体不断衍生分化，实现数字创业生态系统全节点及全数据的打通，夯实生态基础设施，形成子系统协同的生态圈，推动数字创业生态系统朝着更高端的方向演进。

5 数字创业生态系统多主体协同机制动态演化模型构建

从腾讯数字创业生态系统的形成与发展实践看，多主体之间的五大协同机制并不是孤立的，而是相互关联和相互促进的，通过共同进化实现数字创业生态系统的动态演进，使多主体之间形成共赢优势和强大的系统优势，产出巨大的系统效应和社会效应。基于此，本研究提出数字创业生态系统多主体协同机制动态演化的机理模型，五大协同机制彼此影响，相互嵌套，经历协同嵌入、协同集聚、协同共生与协同进化4个阶段，形成多主体协同机制动态演化的内在逻辑。

(1)协同嵌入创业网络是创业者和新创企业拥有的社会关系集合，是产生创业动机、获取创业资源和增强企业绩效的重要来源。数字创业网络嵌入机制是数字创业生态系统多主体协同的开端，核心主体开始探索构建数字创业生态系统，推动多主体之间逐渐从简单网络结构转化为复杂网络结构。协同嵌入并非数字多主体之间简单的加总，而是通过结构嵌入、关系嵌入与认知嵌入等层层递进、互补连接的创业网络嵌入机制建立起有效联结，形成数字创业生态系统多主体协同的基本网络结构，拉开了数字创业生态系统多主体协同的序幕。

(2)协同集聚数字创业要素集聚机制推进了数字创业生态系统多主体协同的进程，带动系统进入协同集聚阶段。经过前一阶段的协同嵌入，数字多主体之间已经形成稳定的数字创业生态系统结构，网络结构催生了一系列的要素交流渠道，多主体不断向创业网络结构中输入数字创业要素，数字创业要素不断以动态交互的方式汇聚于创业过程，通过进入、扩张到耦合，提高了要素流动性与有效性，向新的数字市场赋能，加快数字创业要素耦合，加强创业活动的深度与强度，形成数字创业生态系统的“营养池”，支持各类数字创业活动，不断吸引新主体的加入，开启新一轮的协同嵌入。

(3)协同共生数字创业机会共生机制与价值共创机制是系统的价值转化器，具有“造血”功能，两者相互嵌套，共同促进，实现新价值的共同创造，为数字创新创业注入源源不断的动力。一方面，数字创业要素池的形成促使多主体“绑聚”在一起识别与开发创业机会，形成数字创业生态系统的核心驱动力，从数字创业机会的松散共生、溢出共生到网络共生，扩大和丰富数字创业机会集；另一方面，数字创业机会集开发过程大力推动了数字多主体基于机会互动创造新价值，多主体之间通过价值的有效分配和交换满足各自的价值获取，形成价值共创机制，提高了价值创造效率与价值新颖性，建立起数字主体多元共生共赢的数字创业生态系统。数字创业机会共生机制使得系统的产业基础不断扩大，价值共创机制则使得机会的增值效应得以充分发挥。机会是价值共创的基础，价值共创是机会共生的保证，实现数字创业生态系统的“双轮驱动”，使数字创业生态系统不断发展，走向成熟。

(4)协同进化自组织机制实现了数字创业生态系统中多主体的协同进化。自组织机制是复杂系统可持续发展的关键机制，是系统从无序到有序、从低序到高序的进化过程。自组织机制的形成代表着数字创业生态系统的更新与淘汰、进化与升级，实现数字创业生态系统的可持续创新与发展。随着多主体协同机制的发展，数字创业生态系统不断反馈于数字创业环境，通过多主体协同实现自适应。伴随着多主体的数量和质量增长，多主体间的嵌入程度更加深入，要素与机会得以充分利用与发展，不断释放数字创业价值，实现自强化。数字创业生态系统在创业过程中不断交互演化，朝着有序高端的方向发展，促进数字创业生态系统向数字化、生态化、产业化发展。

6 结语

本研究通过对腾讯数字创业生态系统的探索式案例研究，深入剖析了数字创业生态系统多主体协同机制，揭示了数字创业生态系统动态演化规律。本研究提炼出数字创业网络嵌入、数字创业要素集聚、数字创业机会共生、价值共创与系统自组织机制五大多主体协同机制，以此为基础，进一步构建了数字创业生态系统协同机制相互促进、动态演化的机理模型，从协同嵌入、协同集聚、协同共生与协同进化4个阶段，完整呈现出数字创业生态系统中多主体协同演化的逻辑。

本研究的理论贡献包括：①提炼出数字创业生态系统中多主体之间的五大协同机制，回应了SUSSAN等[8]提出的强化数字创业生态系统动态管理议题研究的呼吁。②已有研究仅简单罗列了数字创业生态系统的单一作用机制[6]，但多主体协同机制本身存在进化与转变，本研究具体分析了五大协同机制的内涵与模式演变。③揭示了数字创业生态系统多主体协同机制之间的关联关系，打破了单一机制之间的孤岛，完整呈现了数字创业生态系统多主体协同的动态演化机理。数字创业生态系统多主体协同机制的研究，对于数字创业生态系统的实践发展具有一定借鉴作用，促进核心数字创业企业广辟蹊径，采取多种方式集聚多主体，建立有效的数字创业生态系统多主体协同机制，提高数字创业生态系统治理水平，促进多主体协同演化。

本研究的局限与展望包括：①选择以腾讯数字创业生态系统开展探索式案例研究，案例结论的普适性和有效性有待进一步通过多案例对比分析验证；②数字创业生态系统构建者的不同，决定了各类生态系统在创业网络嵌入、要素集聚方式等方面的特殊性，本研究仅揭示了大企业主导型数字创业生态系统的多主体协同机制，缺乏对其他类型数字创业生态系统的充分讨论，此问题值得进一步展开研究；③目前，对于数字创业生态系统的研究大多基于定性层面，侧重于概念与案例研究，不够深入、具体，后续可以通过定量研究设计，对多主体协同机制问题进行深入的拓展和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