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乐教学中钢琴艺术指导价值的探索

孟斯诺

（沈阳音乐学院，辽宁 沈阳 110000）

“钢琴艺术指导，又被称为‘Coach’”，是指在为唱歌者（或演奏者）弹奏伴奏部分的同时对演唱者（或演奏者）进行指示教导和指点引导、教会声乐演唱者如何更好地融入音乐并提高音乐艺术表现力的钢琴伴奏［1］。钢琴艺术指导并不是反指钢琴伴奏，如果将钢琴艺术指导视为一个母集，那么它包含钢琴伴奏的范畴，但同时它又超越了钢琴伴奏所承担的职能，钢琴艺术指导并不依附于声乐独唱，从演唱角度，钢琴艺术指导与演唱者充分融合，彼此相互依存；从声乐演唱者的成长角度，钢琴艺术指导则陪伴和指引着声乐演唱者全面获得艺术成长，具有重要的价值。钢琴艺术指导在欧洲音乐教学中有重要的地位，但国内“1998年和2000年在山东聊城师范学院和天津音乐学院召开的第一、二届‘全国钢琴艺术指导学术研讨会’”［2］才提出钢琴艺术指导之称谓。所以钢琴艺术指导在最初只被认知为是一个伴奏的角色，从钢琴伴奏上升到了钢琴艺术指导，既是外延的扩展也是维度的上升，很多声乐学习者以及教学者并没有真正弄清两者的关系，对于钢琴艺术伴奏的价值也不够明确，从而也影响了声乐教学的质量，所以关于钢琴艺术指导的职能以及价值就有必要进行深入的研究和探索。

一、从钢琴艺术指导的专业素养说起

（一）艺术与文化修养

探索声乐教学中钢琴艺术指导的价值，它的前提要理清钢琴艺术指导的专业素养，教师是教育的施教方，他的能力、思维维度与耐心、方法等要素是教学的根本，所以先要分析钢琴艺术指导的专业素养，钢琴艺术指导的专业素养首先体现在艺术与文化的方面。作为钢琴艺术指导，需要对声乐有很深程度了解，这是艺术与文化层面的认识，要知道不同作品浅层次上对于内容的展开，如背景、历史与评论等，也要对作品的纵向更加深层次的认知，如作品的内在情绪感受，每一步是如何展开和收放，作品带来的意象和与时代的特点衔接等。钢琴艺术指导是对学生全面的教育，除演唱方法之外，需要涉猎器乐、指挥、形体等领域，在伴奏的过程中，有些作品是固定的乐谱，有些需要即兴的表达，因此还涉猎到即兴的创作。由此可见，钢琴艺术指导并不是一门独立的教学体系，而是诸多学科联合形成的集合体现。因此，要求钢琴艺术指导充分体悟作品的内涵，这样才能使学生领悟，这就必须具有很渊博的艺术与文化知识。如钢琴艺术指导在教学中会面对欧洲的声乐作品，从中世纪、巴洛克到浪漫主义、现代主义都需要十分清晰，对于艺术歌曲、歌剧、康塔塔等体裁都要有独特的正向认知。又如面对中国的声乐作品，要了解民族情况的表达，以及艺术独特性的呈现。

（二）对作品的宏观掌控能力

钢琴艺术指导还需要具有对作品表达的宏观掌控能力，这包含对和声的分析和视奏的速度。和声是音乐专业中的重要学科，对于一些普通的音乐学生而言，和声是认识音乐和创作音乐的基础学科，但对于钢琴艺术指导而言，和声则是一种宏观的控制能力，和声分析是对作品的层次性打开，在有和声概念的人耳中，音乐是一座建筑，有各种层次，在没有和声概念的人耳中，音乐则是一条河流，绵延向前推动。钢琴艺术指导在声乐教学中，应该具有十分娴熟的和声分析能力，能迅速解析作品的调式、调性、和弦织体、布局和发展等要素。对于和声的分析就是音乐展开的基础，这种能力是音乐形象体现的重要因素，和声分析能力决定着对音乐作品功能色彩的认知，这十分重要，准备和快速的和声分析能够使作品迅速展开给学生，让学生也深入其中，成为一个声部。这是一种宏观的掌控力。

掌控作品同时也需要进行的稳定，快速的视奏能力就是保持这种稳定的关键素养。钢琴艺术指导在拿到一个陌生的谱子时，能够迅速地对应作品展开，将自己的和声乐演唱者的部分通通兼顾，这种能力建立在和声分析能力和演奏心手合一的基础上，视奏速度的提升，可以保持作品在发展中的稳定，迅速给予声乐学生作品的基调，作为音乐学生，听觉的感受要先于视觉对谱子的认识，钢琴艺术指导的视奏能力会给予声乐学生在作品中稳定的音乐感觉，使其逐渐感知作品、融入作品。另外视奏能力也包括了高超钢琴演奏技巧，因为很多伴奏的作品都具有一定的难度，尤其是浪漫主义的艺术歌曲，其伴奏都有着独特的意义，具有技巧性，因此这需要钢琴艺术指导具有十分强大的演奏能力。宏观掌控作品能力的素养是通过积累形成的，这种能力需要不断与各种风格作品进行衔接和研究，才能培养出宏观的和声分析和稳定的快速视奏。

（三）情绪上的带动

音乐依靠传递情感来实现作品与观众之间深度的连接，情感无法洞见，它通过情绪来表达，如果要使作品更加细腻和真实，就需要充分的想象力来调动情绪表达情感。钢琴艺术指导在音乐表达上还需要带动其情绪的素养。这要求具有良好的想象力，艺术家往往都有着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他们的作品才能够深入人心，在意料之中给予预料之外的体验，或在意料之外呈现意料之中的感受。钢琴艺术指导在教学中，必须用一台钢琴来支撑所有音乐的展现，这需要丰富的想象力，而这种想象力同时也是刺激学生引导学生的关键，如需要模拟其他乐器，演奏中就需要具有丰富的想象力，让键盘模拟出不同器乐的音响风格。如情绪推动，必须有丰富的内在情感才能推动音乐，从而推动声乐学生一起进入情绪的变化曲线。钢琴艺术指导的这种情绪推动“需要在扮演好合作者的角色之后更进一步升华自己的角色，用自己的弹奏去铺垫、渲染、烘托整个艺术歌曲的情感氛围，用自己的艺术理解和艺术造诣去浸润艺术歌曲的每个音符，让声与乐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境界升华到无我和忘我的境界。”［3］

二、在声乐教学中的功能性价值

（一）对声乐学生的提示

首先看钢琴艺术指导在声乐教学中的功能性价值。所谓功能性价值，是说对直接作用于声乐学习的功能性应用价值。这个价值中，钢琴艺术指导的主要职能在于作为钢琴伴奏中的角色。提示则是最初级的功能性价值，其中最为基本的是音高的提示，“让演唱者可以一下子进入演唱的状态，有效避免演唱者出现音准方面的问题。”［4］虽然音高的提示最为基础，但也不能忽视这种提示的存在，没有音高的维系演唱就不能进行，这是声乐学习中的关键。同时，钢琴艺术指导的伴奏职能也是歌曲展开的要素，钢琴艺术指导通过自身的伴奏对学生进行旋律以外的提示，如通过和声的进行使学生清晰地感受到伴奏的空间，给予学生可视的通道，学生能够在和声的空间里自如地进行演唱。

声乐作品除了基础的用旋律展现其魅力，速度和节拍的影响也十分重要，在演唱中很多声乐学生的节奏感都不能完全地契合在作品之中，节奏作为音乐的基础，没有任何一种音乐形式、体裁可以离开节奏。钢琴艺术主导就是这个过程中节奏与速度的把控者，跟随着不同声乐学生和演唱者来进行调整和提示，以维持作品的整体平衡。如谱1所示，《贞洁的小屋，我向你致敬》是古诺的歌剧《浮士德》的选段，歌曲在此处发生了变化，和弦的织体与之前不同，节奏型的忽然改变使速度感发生改变，刚进入46小节时，这种忽然改变的状态会使一些学生不好进入，找不到切入拍子的节奏，此时需要钢琴艺术指导针对不同的学生进行适当的调整，不能只维系从前的速度做呆板的伴奏，需要对学生进行提示，如突出旋律使学生能够感受到拍子，正确地进入演唱。或者学生在正确的拍子上忘记进入，可以再以强调式的手法再延伸出一段旋律，在即将进入时提示学生。谱1《贞洁的小屋，我向你致敬》节选，如图1所示

图1 《贞洁的小屋，我向你致敬》节选

（二）教学引导过程中的补充

钢琴艺术指导在教学中还通过对于复调的表达来对作品整体进行补充，声乐作品大都会使用复调的形式使作品的内容更加生动，有的声乐作品也会用复调来进行抒情或叙事。尤其是艺术歌曲。在钢琴伴奏的职能中，关于复调有两个方面的体现，其一称之为模仿复调的存在，其二则是对比复调。所谓模仿复调，是乐曲中所有的声部都模仿第一个声部，所有的声部都表达同一个旋律，它们可以是完全相同或加以变化，不过在时间上必须有所移动，即各声部依次延迟一定的时间出现；所谓对比复调是指两个或两个以上相互对比着的不同旋律有机结合而形成的复调音乐形式。声部之间的对比不仅表现在音高、节奏、结构、旋律形态等方面的纵向对比，同时也表现于旋律间在总的句法结构、调性特点等方面的对比［5］。

复调是一种补充，它使原有的音乐变得更加充盈，音乐形象的拓展对于作品的表达带来了更加完整的体现。钢琴艺术指导在作品中的复调补充是对于整体音乐的完整表达，使学生在演唱中时时与音乐相呼应，以使演唱的效果提升。与模仿复调表达相比，对比复调具有更鲜明的独立性，以独立来作为填充其实也是从补充上升到延伸的层面，如果从演唱的角度看，这是音乐作品在声乐之外的延伸，如果从声乐作品整体上看，这是对于声乐作品的美化与填充，给音乐带来和谐，以更好地凸显内容的戏剧性和抒情性，使作品能够上升到更好的艺术高度。

（三）对于作品气氛的渲染

声乐作品大都注重意境的表达，无论艺术歌曲、歌剧唱段或者康塔塔等声乐形式都是要传递听者整体的审美，使声音、情感和境界共同融合的呈现。在这个过程中，气氛是意境的重要组成部分，钢琴艺术指导在声乐教学的过程中也负责对作品的气氛进行渲染，从而为声乐学生构建可以抒发情感的艺术氛围。在表演艺术中，氛围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价值，如舞台剧演员的带妆与不带妆表演完全不同，音乐的伴奏与无伴奏也截然不同。触景生情不仅对于听者，对于表演者也十分重要，表演者通过气氛而更容易进入表演的状态，声乐学生在这个过程中，培养出对于音乐的感觉。在声乐表演中没有可以独立于意境之外存在的独唱，歌曲如果失去了钢琴艺术指导所承载的气氛就会显得苍白无味。

如艺术歌曲《枫桥夜泊》的伴奏就为作品勾勒出一幅幽静冷清的气氛。如图谱2所示，作品源自同名唐诗，这首诗的意境是幽静，“月落”“乌啼”“霜满天”，与之相对的“江枫”“渔火”“对愁眠”都表达了一种孤独和冷清的微寒意境。钢琴艺术指导的部分通过模仿古琴来表达一种中国传统音乐的基调，三十二分音符的如同星星点点的渔火以及月落与星辰之间的夜色。之后的渐强和加快如同远处的钟声悠悠传来，这种意境的勾勒能够让声乐演唱者很容易进入演唱的状态，在秋意和孤独中进行歌曲的演唱。谱2《枫桥夜泊》节选，如图2所示。

图2 《枫桥夜泊》节选

三、学生合作意识培养的价值

（一）合作中对听觉的培养

钢琴艺术指导在教学中还有对学生合作意识培养的价值体现，当前，声乐演唱的教学多以独唱的视角来进行声乐的学习，而忽视了音乐的契合。但音乐是具有多声部的艺术形式，人声在音乐之中其实可以视作为一种乐器，与器乐平等。钢琴艺术指导在教学中通过与学生一起表达作品可以使学生获得对人声的不同认识，器乐化的人声首先就体现在音准上，所以钢琴艺术指导能够从听觉的角度对声乐学生进行培养。“音乐是听觉的艺术，诉诸人们的听觉感知。因此，一个人的音乐素质首先取决于他的听觉感知”［6］。音乐的听觉必须通过听觉的有机训练，虽然声乐学生的课程也有“视唱练耳”这类专门针对听觉的训练，但在作品中需要更加流畅的听觉，这一点就需要钢琴艺术指导来进行培养。长期在与钢琴的合作之中反复磨炼，能够使学生自身培养出敏锐的听觉，这种对感性的塑造能够捕捉到更多的听觉感受，对听觉带来的意境也能有更加细致和深入的体会。

在合作中，能够培养学生对于钢琴旋律的一种听觉敏感，如演唱的呼吸一样，钢琴的伴奏或其他音乐的表达也有所谓“呼吸感”，这种“呼吸感”能够使听者在接受音乐时有乐句、乐段的框架。这种听觉练习必须是与钢琴艺术指导共同磨合而形成；听觉的练习还能使学生养成对和声的音乐感觉，提高自身的即兴能力。通常声乐演唱者在学习中都不注重即兴演唱能力的培养，或是根本不知即兴能力。钢琴有即兴伴奏，演唱也有即兴的旋律，这是一种独特的创作，在与钢琴艺术指导长期磨合的过程中，学生对和声会有一定的认知，又通过钢琴织体的变化能够带来一种非固定的即兴演奏能力，这种能力可以帮助演唱者拓展自身的声乐表达，即兴是轻松和自由的，在演唱之中情绪和状态需要保持放松和自由，达到一种所谓专注的放松，即兴的能力能让演唱者更有音乐性，更与作品融合；在合作中，声乐艺术指导的强弱变化也会给声乐学生的听觉带来训练，这能够让他的听觉感官越来越清晰和敏锐，能够辨别钢琴艺术指导伴奏的细致变化，从而进行自我调整，跟随伴奏以形成人声、钢琴、作品三位一体的高审美表演。

（二）对演唱中主客关系的辩知

培养声乐演唱的人才，是要放在音乐之中，合作中的主次从整体的角度上是平等的，钢琴有时伴奏有时主奏，演唱也是有时主唱，有时则无声只有伴奏。其中的尺度不仅仅是乐谱所标注，它需要钢琴艺术指导在教学中时时进行开启和培养。在声乐作品的表达过程中，为了能够共同集中展现作品，钢琴与声乐表演者需要配合，需要声乐学生能够理解这种主客关系。狭义上，这种配合并不是主唱和伴奏的关系，是一种合作关系。钢琴在烘托和支撑作品时，架构了一个音乐的空间，如果说人在建筑之中，才称得上是住所，那么钢琴就是一个这样的建筑，没有建筑，人在荒野之中，称不上住所。所以演唱者不能认为与钢琴的合作是主唱与伴奏的关系，意识决定行为，在演唱之中如果不能理清两者的关系，在演唱之中也没有达成所谓的合作，钢琴变成了帮衬，而谈不上是两者之间的契合。

钢琴在演唱之中构建了一个建筑，对于演唱者而言，先要体会到钢琴是主体，只有钢琴的稳定才能带来演唱的稳定，如果钢琴的节奏不稳，演唱或跟着走或者两者的节奏背道而驰，就会形成表演的事故。钢琴作为主体，演唱才能进行，在这个过程中，演唱者要有保持一念随着音乐进行的觉察，这样能够在演唱之中始终保持与音乐的平行。这是一种基础的认知，在这个认知的基础上，钢琴艺术指导还要开启学生对更高级主客关系的认知，也就是音乐作品是主，钢琴与演唱同为客体。这是将前者的层次上升为更高维度的体现，表演者共同展示作品，这时候意识不能有所谓演唱或演奏的优劣，要以合作为主，流动之中不断彼此契合，最终使作品完整、完美地表达出来。

作为钢琴艺术指导，需要让声乐学生明确，钢琴的表现力要大于人声，如果在演唱中不断顾及演唱者，那就会使钢琴的存在弱化，而人声与钢琴的关系一旦模糊，整个音乐也会因此而松散，所以在教学中一定要强调合作，不仅是对艺术歌曲，还是在任何形式的声乐体裁之中，器乐与声乐永远是合作的关系。

（三）提高学生对音乐认识的维度

钢琴艺术指导的价值在合作中还体现在提高声乐学生对音乐认知维度的提高。声乐体系看似是通过人体结构科学发声的音乐，但事实上，人体的演唱器官和机能都只是稳定声音的要素，并不涉及音乐的美学层次。音乐艺术的发展与它的美学价值不可分割，优秀的经典作品都是极具审美的艺术作品，声乐源自欧洲，正是古典音乐在人声上的体现。所以声乐的学习应该突破演唱机能和技巧，投射到更广阔的音乐世界之中，这一点声乐专业教师能给予的并不多，钢琴艺术指导却从音乐角度弥补这一空缺，从器乐以及合作的角度来提高学生对音乐认识的维度。

如声乐是单声部的音乐表现，声部的概念需要钢琴艺术指导在合作中带来启发和不断地认识，单声部向多声部的认知就是音乐认知维度的体现。在练习中，钢琴艺术指导可以在不同音区与学生进行练习，使他们对声部的认识逐渐变成参与，以此提高综合的音乐素养。再如音乐的气氛是通过钢琴艺术指导来体现的，音乐的感染与参与这一点上，声乐专业教学就无法达到，需要演唱者在钢琴艺术指导的合作中不断感受、总结再感受，对各种音乐的情绪都有一定的认知，一方面拓展了眼界，另一方面感知与参与共同进行，学生对不同音乐情绪的表达也能进行练习。这也拓展了学生对音乐认知的维度。又如不同音乐风格的特点，这也是在钢琴中直观体现的，无论书本上有再多的描述，风格必须通过听觉来认知，这是最直观的认知。钢琴艺术指导在学生的学习过程中，同音乐的听觉给予学生不同作品的风格，使学生不断积累，以至于量变引起质变，提高学生对音乐认知的维度。

四、结语

钢琴艺术指导对声乐学生的综合成长有着重要的应用价值，虽然以钢琴伴奏的形式展开教学，但随着对作品的深入以及与学生距离的拉近，不断地使声乐学生声乐演唱技能之外的音乐能力得到提高，使其成为全面的声乐演唱者，而不是发声机器。有些声乐学生将声乐视为一门专业学科，并没有将其放在音乐的语境下思考，这是一种认知的缺失，但随着钢琴艺术指导价值的体现，这种认知的偏颇将不断归正，声乐学生的整体音乐素养也会得到有效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