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明 岳肖岩 李 力
作为一个伦理范畴,人类价值从最初萌芽到最后形成经历了一个漫长的过程,并在当下面临着文化多样性的现实境遇。我们要真正发挥人类价值的应有作用,就必须从其普遍性与特殊性的辩证关系出发,在文化多样性境遇下合理而恰当地处理人类社会的种种事务,从而构建其既注重各民族不同情感诉求又关切人类普遍共同利益的当代形态。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将每个民族国家视为休戚与共大家庭中平等一员,在一定程度为全世界各族人民解决现代性问题、寻找未来可能性方向、构建理想可行性目标指明了价值方向,谋划了行动方案。
在根本意义上,人类价值是人能够以类形态而存在的内在规定性。正是由于人类价值的客观存在,个体的人才可能以群体、民族乃至人类的诸多形式在地球上生存与发展。然而,人们对人类价值的认知与践行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人类价值首先是以伦理的一种理论诉求的形式登上人类的历史舞台。在西方,斯多亚派在哲学上论证“世界公民即为互爱互助的兄弟”,[1]托马斯·莫尔、康帕内拉在文学中分别描述了“道德高尚的理想社会”,孟德斯鸠、卢梭则强调“为整体利益作出自我牺牲”和“把个人利益与他人利益、公共利益结合起来”[2]的道德箴言。在我国,这种伦理的理论诉求是以大同社会的想象——即孔子在《礼记·礼运》中所强调的“和睦相处、各有所得、各尽所能”之美好社会——而存在于中华民族不同的发展阶段中。
20世纪以来,这种理论诉求得到了越来越多的伦理学者们关注,其学理性的色彩也逐渐凸显。万俊人教授指出,这种伦理的理论诉求是“建立在人类社会公共理性基础上的普遍伦理”,是“人们可以在一定条件下共同认可和践履的公度性道德”。[3]
虽然这种理论诉求由于话语者的语境差异而显现为不同的表述形式,但其出发点和最后归宿是一致的,都是为了“遵守和调整一定规则以利于全人类共同发展”这一个共同的目的而应运而生,都是人类共同价值的一种理论诉求。
人类对共同价值的伦理诉求直接地与人类社会的某一定阶段相联系,根本地受制于人类具体的生产活动,集中地体现了人类特殊的文明形态,并在总体上表征了共同价值的异化历程。
在现代社会以前,由于生产能力和生产水平所限,人们往往只能在相对狭小的领地区域中日出而作和日落而息,形成形态各异、多姿多彩、异彩纷呈的农业文化。自然条件的难超越和地理环境的强约束,让土地成为人类社会的基本构成要素和重要评判尺度,让农业生产、重农主义的农业文明成为前现代社会的典型样态,让具有相对独立性、稳定性的人类价值显现为前现代形态。前现代形态的人类价值表达了不同区域、不同民族的人们要告别争战、争取和平的愿望和想法,但由于手段的缺乏、条件的局限则大多停留于零散的、朴素的、自发的状态,流于文字形式而不能得到实现。
工业革命后,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凭借其先发优势,通过战争、殖民、奴化等手段,在全球范围内确立了工业体系和工业文化的绝对地位,从而也使之相对应的工业文明成为人类社会的主导形态,人类进入了以资本主义为主要特征的现代社会阶段。在此阶段,全球逐渐形成了“未开化和半开化的国家从属于文明的国家”“农民的民族从属于资产阶级的民族”“东方从属于西方”[4]的世界格局。与此同时,由于技术的进步、机器的使用与资本的裹挟,人类价值也由前现代形态而推进到现代形态。
进入21世纪以来,人类社会暴露出种种现代性问题。为了给人类寻找正确方向和选择安全航线,人类在创造文明新形态的同时还必须构建新形态的共同价值。
站在大历史观的立场上来审视既有的人类价值,无论是农业文明的前现代形态,还是工业文明的现代形态,都是旧形态的价值观。对于农业文明中的人们而言,其对人类价值的追寻,大多显现为概念的层面,因缺乏相应的方法与途径而止步于想象之中。对于工业文明来说,虽然拥有物质性的技术、全球性的交往、流动性的人员,但在资本逻辑固有狭隘性的驱使下,拥有先发优势的资本主义国家只为本国、本民族的核心利益而不断地拓展其势力范围,铺就了一条“弱肉强食”的发展道路,形成了一个“国强必霸”的发展模式。一方面,在全球范围内凭借商品、枪炮来跨越地理障碍、打破民族壁垒、超越国家界线;另一方面,则宣扬自由、平等、民主、博爱等抽象价值观来实现其政治、经济和文化的利益最大化。但随着民族国家的觉醒与独立,这种模式遭到越来越多、越来越强的反抗。这一种以资本逻辑、资源掠夺、零和博弈为主导的资本主义文化模式,无视人类社会异彩纷呈的客观存在,忽视民族国家差异化的主观诉求,轻视文化多样性的总体规定,从而在根本上不能处理好人类共同价值中民族性与世界性的辩证关系。
人类共同价值的当代建构,从理论上要合理消解其想象性的色彩并努力建基于人类共同的实践活动,从实践中要彻底摈弃其单一性的资本主义价值观并全力谋求人类共同命运的价值观。
在根本意义上,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是一种当代性的“建构”,是对既有旧形态人类价值的历史性“扬弃”,并且“建构”与“扬弃”是“同体异构”和“一体两面”的,任何一个方面都不可、不容忽视。
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高度重视人类社会异彩纷呈的差异性存在,努力回应民族国家具体而微的主观性诉求,全面把握文化多样性的总体性规定,一步一个脚印地推动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构建,逐步实现从“中华民族共同体”到“亚洲命运共同体”再到“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建构过程,努力实施从“实体性利益共同体”到“虚拟网络命运共同体”再到“全人类共同价值理性关系共同体”的建构过程。
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经历了一个由萌芽到发展再到系统化的发展过程。从2012年党的十八大报告到2022年党的二十大报告,从2012年在华工作外国专家代表座谈会到2022年博鳌亚洲论坛开幕式的主旨演讲,习近平总书记在国内外不同场合多次提及、阐述、论证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
2012年12月5日,在华工作的外国专家代表座谈时,习近平总书记首次提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概念;2014年3月27日,在巴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部演讲时,习近平总书记进一步明确指出人类形成了一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命运共同体;2015年3月28日,在博鳌亚洲论坛年会上的主旨演讲中,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推动建设人类命运共同体“必须坚持各国相互尊重、平等相待;必须坚持合作共赢、共同发展;必须坚持实现共同、综合、合作、可持续的安全;必须坚持不同文明兼容并蓄、交流互鉴”;[5]2015年9月28日,在第七十届联合国大会上,习近平总书记主张要“继承和弘扬联合国宪章的宗旨和原则,构建以合作共赢为核心的新型国际关系,打造人类命运共同体”;[6]2017年1月18日,在联合国日内瓦总部的主旨演讲中,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关键在行动”,“国际社会要从伙伴关系、安全格局、经济发展、文明交流、生态建设等方面作出努力”;[7]2022年4月21日,在博鳌亚洲论坛年会开幕式的主旨演讲中,习近平总书记强调“共同维护世界和平安宁”;[8]2022年10月16日,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习近平总书记进一步明确指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世界各国人民前途所在”,并真诚呼吁“世界各国弘扬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的全人类共同价值,促进各国人民相知相亲,尊重世界文明多样性”。[9]
由此可见,作为一个规范性的概念,人类命运共同体是我们基于对未来共同命运的高度关注而表达的一种理想追求;作为一个描述性的范畴,人类命运共同体却必须通过民族国家的具体事务来践行。
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要以“文明交流超越文明隔阂、文明互鉴超越文明冲突、文明共存超越文明优越”,[10]为人类共同价值的践行指明了可能的前行方向,为共同应对各种全球性挑战提供了现实的操作路径,从而在整体上更加凸显了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两个方面的理论贡献。
其一,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着眼于世界性与民族性的同一性,在观念层面上求大同以谋求最大公约数。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是我们党在新时代着眼于人类未来共同命运走向之重大问题而对古今中外人类共同体思想所进行的继承、批判和发展。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在历史维度上传承了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大同世界观念,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当代回响;在现实维度上扬弃了西方社会主流文化的世界公民理念,是西方主流文化的当代反思;在未来维度上丰富了马克思主义先进文化的真正共同体理想,是马克思主义先进文化的当代唱响。
其二,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着重于世界性与民族性的差异性,在操作层面上存小异以解决具体性问题。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是我们党在新时代立足于人类现实实践活动的重大问题所进行的诉求、应对与尝试。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主观诉求,彰显我国对世界负责的大国形象;是对西方“逆全球化”的客观应对,为化解逆全球化风险而提供一种可能;是人类全球治理的有益尝试,是在努力化解“治理赤字”过程中积极推动全球治理体制的变革。
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不仅立足于中华民族的历史与现实之具体实际,以努力完善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的理论体系,而且还放眼于当代世界的现状及未来之愿景规划,大力倡导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的实践方案。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不仅具有“由国内提出到周边扩展再到国际传播的时空拓展特点”,[11]而且还具有立足民族、着眼世界的辩证统一特点。总而言之,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不仅正视传统文化与现代文化、本土文化与外来文化、高雅文化与通俗文化这三对矛盾所造成的文化多样性困境,而且还积极寻找破解原则以走出困境并为世界人民提供中国智慧和中国方案。
在文化多样化背景下,传统文化与现代文化、本土文化与外来文化、高雅文化与通俗文化之间所存在的三种矛盾,构成了人类共同价值新形态得以构建的缘由,而不忘本来、借鉴外来、面向未来的三个原则,言说了人类共同价值新形态可以构建的进路。
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所确立的“不忘本来”原则,为化解人类共同价值当代建构中“传统文化与现代文化的对抗”提供了立足点。对于任何一个民族国家乃至整个人类而言,“传统文化与现代文化的冲突与对抗”是一个伴随始终的文化问题。对于人类文明而言,现代文化“瞬息万变”而传统文化却“相对稳当”,现代文化表现于“形”而传统文化作用于“内”,两者相互区别。在一定意义上,传统文化积淀了一个民族、一个国家乃至整个人类的“本”和“源”,是对我(们)从何而来的最好回答。因此,我们在把握传统文化与现代文化辩证关系、促进传统文化向现代文化转化过程中,更应该注重传统文化的身份识别与角色定位的功能,而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所确立的“不忘本来”的原则,为此目的提供了立足点,从而利于人类共同价值的当代建构。
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所确立的“借鉴外来”原则,为缓解人类共同价值当代建构中“本土文化与外来文化的对立”提供了参考点。“本土文化与外来文化的对立与冲突”更加突出而成为民族国家不得不认真面对的文化问题。在一个相对封闭的时代,文化间的彼此阻隔、相互提防是常态;但在一个极度开放的时代,文化间的开放包容、互学互鉴则是新常态。在现时代,外来文化的存在,可以更清楚地理解对我(们)是谁这个问题的反思。因此,我们在处理“本土文化与外来文化的对立与冲突”过程中,要努力从外来文化中吸取有利于本土文化的养料,而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所确立的“借鉴外来”的原则,为此目的提供了参考点,从而利于人类共同价值的当代建构。
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所确立的“面向未来”原则,为消解人类共同价值当代建构中高雅文化与通俗文化的对立提供了归宿点。通俗易懂、喜闻乐见、深入人心、潜移默化、道德提升才是文化的最终目标。因此,我们要努力从高雅文化与通俗文化两个方面入手,共同推动文化的生存与发展,而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所确立的“面向未来”的原则,为此目的提供了归宿点,从而利于人类共同价值的当代建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