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施行（组诗）

罗爱玉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湖北省“百名文学人才”。2022年入选湖北省文联中青年文艺创作人才库。鲁迅文学院湖北中青年作家高级研修班学员。随州市作协副主席兼秘书长、曾都区作协主席。

云龙河地缝

细窄，幽深，伤口样的一条缝

眨巴着眼，望着你

各有归宿，让这睡美人，在你臂弯趴会吧

像崖上飞泻的瀑布，垂落一绺苍白的发辫

再悄悄地相送

一步一台阶，到达山顶

也就陪走完了人生，七拐八拐的弯路。

浑圆的鹅卵石，是句号

静静地躺在谷底，脸上仍旧罩着薄纱，没有儿女情长。只有透过的

一丝若有若无的光，恍如是在人间

巨石

地壳运动。斑驳青苔，杂乱枯草

让两块石头变成了陌生人

云龙河湿漉漉的风，哗啦啦的流水

是回家的暗号

千万年也只是一眨眼的时间

旧梦还粘着风霜

心中的绝顶

还在，相爱的形状还在。我亲着你的脸颊

你咬着我的唇

动情处，微微一颤

时光的刻刀，把它们救活

杨梅

一树树丰腴的红，足够让六月的

天空眩晕，贪婪的鸟儿，声音先立于枝头

每一颗果实，都是一首青春短暂的诗，隔壁邻居

藏在楼梯拐角处猩红的唇。

鲜艳，诱人，诡谲

有梅曾经落下，我羡慕，想要朱砂痣

就一定会有的

盗贼和侠客，多深情啊，他们随时备有一把铜锁和小木箱

有梅正在落，在百福司镇，我一个人

在树下凝望了很久很久

伸出的手，又缩回。起风了

只想看看杨梅

怎样避开人群，吐出扔在荒野的酸水

摆手舞

頭裹青帕的74岁老人，带头起舞。挖土豆，打猎

纺棉花，种烟叶，土家汉子的粗犷豪迈

让时光重现。“摆手堂”里

一百多人跟着咚咚的锣鼓声

欢跳，一个部落，一个民族的劳动史

融合在一起。

一个动作，或许就是土豆，玉米的一生

穿越峡谷的天边。

在舍米湖村，我跟着土家妹子

左三下，右三下，弯腰

边跳边摆。幸福是圆的起点，一起摆，围成圈

中间的地方，留给神灵

酉水

青苔，石板路，幽静的山

翠绿的水，细雨中的百福司

如同祖母的老屋。

酉水，穿过溪谷的一支长笛

远离世俗，环绕着小镇

长笛悠悠，站在船头幺妹的身影

倒映在湖水中。吊脚楼上的一扇扇窗

开着，一树树的油桐花

睁大瞳孔，有更多的鸟，拍着翅膀

飞向来凤。

——酉水，烫好了酒

按捺着心跳，端详，带着一支军队的春风

太阳

雾绕着，只露出了山尖，就像祖母头上

缠着的白纱巾。东方偶尔

有一圆点，淡红色，仰头打鸣的公鸡

扶着犁耙的农人

一簇簇挂在枝头的玉米须

在它周围，似小便签。车在峡谷中穿行

云，不断摩擦着天空中的那个红点

且神情凝重

隐现，消失，消失，隐现

出生前的婴儿

一定有着阵痛。来凤县陪我们的司机说，有雾

每天都会这样。避开红尘，也会老

何需在心中，跑马，或垒起城堡

快离开恩施站了，我一直回首，头伸出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