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 家

文／王 琪

“一个大葱系上红绳子，一袋大酱系上红绳子，一条整鱼系上红绳子，一张一百元的钞票系上红绳子，一袋高粱米系上红绳子，都放到锅里。记得锅要第一个搬进新家……”刚刚语音通完话，妈妈还是不放心地又发了一条微信。“好！”我给妈妈回复了一个消息，又开始急急忙忙打包搬家的行李。

一提起搬家，周围朋友都用一种可怜的眼神关切地对我说：“这是一个大项目，好辛苦呀。”可搬家这件事，对我来说似乎不是什么难题。说到搬家打包，我可是有着丰富的经验。1997 年，我们一家四口举家从黑龙江搬到山东。因为对新家的期盼，我还把当时一首流行歌曲《快乐老家》改成了《快乐新家》。其歌词是：“跟我走吧，天亮就出发。梦已经醒来，心不会害怕。有一个地方，那是快乐新家……”唱着这首《快乐新家》，我就一个人愉快地完成了所有卧室的打包工作。

为了搬家，我和妈妈去市场挨个摊位寻找腌制的整条咸鱼。因为搬家距离太远，我们必须买一条咸鱼。这样才能保证一周时间不会坏。当然，高粱米、现金、大葱、大酱一样都不能少，都要放到锅里。爸爸特意装了一袋黑土。他说：“这是家乡的土，如果到了山东水土不服，用水冲着喝一点就没事儿了。”

到了山东，爸爸晾了一大杯水，在里面撒了些黑土，等它们慢慢沉淀，又极其小心地把剩余的黑土包好。我极不情愿地抿了一小口。当我看到老乡拿到爸爸送的一包黑土，激动得热烈盈眶的时候，我想这家乡的黑土一定是好东西，我就又喝了一大口。

在黑土水的保佑下，我们一家人身体没出现什么大问题。但山东那座城市让人难以下咽的盐碱水和家乡甘甜的地下水一比，简直就是“毒药”。除了硬着头皮喝几口那股带着盐碱水的米粥，平时我几乎不喝水。

因为新家是一个油田，我曾一度根深蒂固地认为，这水里肯定有石油，对身体不好。爸爸有一次在饭桌上说：“听说一个老乡的孩子来到这不喝水，结果得了肾结石，可能要开刀了。”听到这个事儿，吓得我立马开始喝水。

从黑龙江搬家到山东，我才知道原来姥姥一直住的那个叫山东屯里面的山东两个字。山东其实是这么大一个省份。我们一直认为，姥姥那一口地道的山东话在当地却变成东北话。

姥姥来山东看望我们一家，一块儿去集市买菜，小贩儿热情地和姥姥说：“大娘，你是东北人吧？”姥姥补充一句：“对，东北山东屯的。”

搬家后，我在山东这座城市直接上了当地的高二。刚上学时，同学和老师都说土话，不说普通话。很多老师的课，我根本听不懂。数学老师把数字2 叫“乐”，在复杂的函数课上严肃地“乐”了一节课。

通过半年的努力，我终于解决了山东话的听力问题。但是，山东话的口语一直没有解决。我只会听，不会说。少数几个愿意和我说普通话的同学，成为了我的好朋友。她们告诉我，当地的土话按照县分为几个不同的系列。每个县都以自己的土话为荣，排斥其他县的。

在这种文化的“纠缠”中，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外乡人。我不会说山东这座城的土话，任何一个县的山东话都不会。后来，更可悲的是，我连东北话也不会说了，只记得某些词，情急时才会冒出来。我就这样慢慢地变成一个只能说普通话的普通人了。不会说土话，似乎是一种没有根的感觉。我很羡慕老公可以在山西话和普通话之间自由切换。

和当时准备离开家乡天天唱《快乐新家》不同，语言不通导致我学习成绩一落千丈，原本还想着来到一个新环境成绩来个“绝地反击”的。

在学习和生活双重压力下，我开始变得郁郁寡欢。我和我妈说：“我想家了。”我妈说：“爸爸妈妈在哪儿，哪就是家。”

我开始尝试接受这些新事物、新朋友、新语言、新风俗、新习惯，每周都给儿时的伙伴朱玛丽写信。我告诉她，我有了新朋友叫张莹，英文名字叫fly。我们住在一个小区，每周五晚自习后相约骑车回家。路上伸手不见五指，两边都是芦苇荡，我们一块大声唱歌，吓走蝙蝠和小偷，一路狂奔回家……

在忙碌的学习和工作中，我们一家人各自走上了自己的生活轨迹。妈妈从原来的职业女性变成了家庭主妇。因为思念年迈的姥姥姥爷，她每年多次往返于黑龙江和山东两地。每次从老家回到山东，她不顾旅途辛苦，一进屋就开始收拾，打扫得亮亮堂堂，然后再做一桌子好菜。她千里迢迢地，给我们大包小包带回菇娘、豆包还有豆角……

对我妈来讲，这种奔波是以家乡为起点，到给孩子们营造的第二故乡的幸福旅程。我妈说：“山东是你们的第二故乡，但不是我的。我只有一个故乡。”她一直为了孩子们，压抑自己的思乡之情。

时隔26 年，刚刚搬到新家那天晚上，我女儿躺在我怀里和我说：“妈妈，我想原来的家了。”我突然冒出来一句：“爸爸妈妈在哪儿，哪儿就是家。”

是啊，石油人四海为家！为了祖国献石油，哪里有石油哪里就是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