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 辰
(鞍山师范学院 人文与传播学院,辽宁 鞍山 114007)
南明政权从1644年5月到1662年4月,经历了弘光朝、隆武朝、鲁王监国朝、绍武朝、永历朝的更替,弘光政权是直接对明朝北京中央政权的继承。崇祯十七年(1644年)三月十九日,李自成率农民起义军攻陷北京,持续276年的明中央朝廷覆亡。清兵乘机入关击退李自成,控制了北方。但是,明朝统治并未全面结束,江淮以南的半壁江山在明朝各级官吏统治之下,迅速启动了留都南京的政权统治。南京是明朝开国首都,永乐年间迁都北京,南京作为留都一直保留了与北京相对应的一整套中央机构。面对北京陷落,崇祯十七年五月三日,文武大臣拥立福王朱由崧在南京监国,五月十五日即帝位,以次年(1645年)为弘光元年,南明历史掀开篇章。对于南明史的研究,诸位专家学者多有论述,主要有谢国桢论述南明弘光、鲁王、隆武、绍武、永历诸政权的兴亡变迁;美国学者司徒琳对南明的弘光、鲁王、隆武、永历四个政权做了系统研究;南炳文对南明作了整体研究;顾诚阐述大顺军攻克北京、清兵进入山海关攻占北京及各地反清运动的历史,突出了农民军的历史作用;刘中平论述弘光政权一朝的历史,对弘光政权建立的历史条件、主要政策和其失败的原因进行了比较分析。(1)谢国桢:《南明史略》,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年;[美]司徒琳著,李荣庆等译:《南明史1644-1662》,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南炳文:《南明史》,北京:故宫出版社,2012年;顾诚:《南明史》,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 1997年;刘中平:《弘光政权研究》,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2006年。以上著作都对南明弘光政权进行了各有侧重的研究,从不同角度阐述了南明极度腐朽的政治军事状况及政权短命而亡的原因。本文在各位专家学者研究弘光政权已有成果基础上,紧紧围绕南明弘光政权速亡的军事因素,陈述了弘光政权初建之机扩军练兵、加强京师防御及强化江淮防卫所发挥的对新生政权的拱卫作用,解析联清灭顺失策的原因及后果;论述军队腐败、武臣内讧、割据互斗是导致南明弘光政权速亡的直接因素。由此可见,历史不会说谎,强国必先强军。
弘光政权建立初始,内外形势十分严峻。内部形势党争频仍:掌握兵权的是南京参赞机务兵部尚书、南京守备太监和提督南京军务勋臣。阉党凤阳总督马士英勾结操江勋臣刘孔昭,以及南京守备太监韩赞周和江北三镇武臣高杰、黄得功、刘良佐,组成军事联盟拥立福王。由此马士英居功掌握了弘光王朝的权力,军镇武臣也因“定策”而更加专横跋扈。史可法起初不支持拥立福王朱由崧,“定策”决策失误,没能得到福王朱由崧的信任,导致东林党军事上的孤立,致使南明弘光政权军事力量发生变化,四镇总兵形成,凤阳总督权力因马士英的任职发生扩张。南京的军事力量尤其是南京守备可以直接支配的军力,在当时居于弱势地位。外部形势恶劣复杂:北部有清兵,西北部有大顺军,西南部又有张献忠部农民军的活动,它实际控制的领土不过是长江腹地,只占东南一隅。
面对内外及军事防御的严峻形势,南京参赞机务兵部尚书史可法献策,兵权集中于中央,强化长江下游防御,并按照北京的格局整顿守军及加强南京防御体系。
南明弘光政权按照明朝北京防御规格,在兵防、衙门职能及职官运用上加强调整,将留都南京升格为首都,南京守备体制升格为京营体制,“兵部尚书张国维以原官回部佐理戎政”,“命江南募兵”[1]132;“设勇卫,以总兵徐大受、郑彩,分领水陆,阉人李国辅监之。”[2]7京营体制改革了守备力量,从原南京守备体制中脱离出来。“命太监韩赞周管司礼监事,卢九德为司礼监秉笔,提督京营。”[1]134由原南京守备太监任职京营提督,使京营体制运作便利。“以杜弘域、杨御蕃、牟文绶、丁启光等补三大营各总兵官。弘域等统一营至五营,启光等统六营至十营。”[1]192京营以原守备体制为基础进行整顿。“定京营之制视北京,以杜弘棫、杨御蕃、牟文绶补三营总兵。”[3]451“收朱大典募兵入京营。宗周命其募旅勤王,用赎前罪。大典得兵三千,引之至。被冢宰推以豫督。”[2]54
留都南京升格为首都。“颁各衙门新印。先是,二月二十四日,管绍宁私寓失去礼部印,投诚于马士英。二十九日,士英即具疏请更铸各衙门印,去南京二字。其旧印悉行缴进。至是,铸成颁给。”[3]535
弘光政权将作战组织和训练组织常设化,建立职业常备军。“兵部请罢南京守备参赞各衔,依北都设京营等官。又请罢锦衣卫、南北两镇抚官,俱从之。”[1]131-132崇祯十七年(1644年)六月,以南京守备体制原班人马和兵力为基础,“依北京更定营制为五军、神机,三大营各一营至十营”[4]100。崇祯十七年五月,“兵部请设防江水师,定额五万,添设两镇,画地分防。仍复操江总督,文臣协理。俱允行。旧制,操江总督宪臣与勋臣并设。崇祯时欲专任诚意伯刘孔昭,故罢宪臣。至是,兵部从郎中万元吉议,请复旧,从之”[1]129。操江都御史名义上受南京守备管制,实是平行、双头管理。南京兵部奏请并设文武之臣,能够使操江都御史与操江勋臣在权力上互相牵制。“戎政兵部尚书张国维请增防三辅,命覆行。国维疏言:‘为国之道,必居重方能驭轻……请除旧设水陆额兵外,另于南京城外设战兵三万,少亦一万五千,统以能将,殚力训练,为苏、淞、尝、镇之外藩,淮南之屏蔽,以为朝廷东辅。其溯流而上也,请于芜湖设战兵三万,少亦一万五千,统以能将,殚力训练,为徽、宁、太之外藩,淮西之屏蔽,以为朝廷西辅。中辅,譬腹心也,腹心固,然后可以运四肢……异日则三路进剿,即以为中原恢复之图。’”[1]171-172文臣要求以南京守备体制为基础,扩充南京兵力,以此强化南京城内外兵防。“定兵额。京营□万,神武营五千,四镇每镇三万,安庆陆兵一万,水兵五千,应抚三千,总兵五□,淮抚一万五千,凤督一万,京□一万八千,芜采水营一万,徐镇四千,每名给饷二十两。”[2]71与守备体制下的南京军事部署有所不同,京营兵力皆在南京守备体制基础上进行了扩充,在原有辖区范围内进行了转变。
崇祯十七年(1644年)五月七日,史可法奏请从九江往东到镇江以西增置五万兵力的江防水师。具体兵力分配是“开镇九江、镇江,各万五千人,听节制于操江总督。余二万人,操江自将之,往来策应”[5]6090。为消除南京军队彼此不相统率的弊端,五月八日,史可法又上《请定京营制疏》,奏请废除南京留都体制,裁撤南京守备、参赞等虚衔,遵北京旧制,改设团营,设立京营戎政制度,“其本营兵额不敷,听于别营选凑。如再不足,则另募补充。此皆战兵也”;设置六千名兵力的巡捕营,“所以防内奸也”;将神威、振武两营合并,兵力五千名,“所以护陵寝也”;设立兵部标营,“所以示居重也”;将侍卫、锦衣卫编伍操练,中央调遣各地方驻地官军,集中兵权。明朝中叶以来,宦官专权,设立了东厂、西厂、锦衣卫南北镇抚司等为统治者御用的特务机构。为安人心,“其东西两司街道房、南北两镇抚司官不备设,所以杜告密,收人心,省繁费也”[6]2-3。弘光政权废除了南京留都体制,改设京营戎政制度,最后一任南京外守备忻城伯赵之龙任总督京营戎政。京营戎政制度是京营的常设化,是对南京守备制度的调整扩编,目的是把兵权集中到中央政府。
弘光朝建立伊始,清朝采用欺骗手段,承认南明弘光政权的合法性。弘光朝失察,由于阶级偏见,始终把“报仇” “讨贼”,消灭农民军作为国策。弘光登极时道其称帝原委:“朕嗣守藩服,播迁江、淮,群臣百姓,共推继序,跋涉来迎,请正位号。予暂允监国,摄理万几。乃累笺劝进,拒辞弗获,谨于五月十五日祗告天地、宗庙、社稷,即皇帝位于南都。”因“潢池盗弄”崇祯殉国,致命“三灵共愤,万姓同仇。朕凉德弗胜,遗弓抱痛,敢辞薪胆之瘁,誓图俘馘之功。尚赖亲贤戮力劻勷,助予敌忾。”[7]10
清军于崇祯十七年(1644年)五月二日据北京后,剃发易服激化了关内的民族矛盾,并成为社会的主要矛盾。面对这种局势,弘光政权本应联合农民起义军合力对付清军,却陷于仇恨之中无法自拔,得知吴三桂引清军入关,弘光帝竟然赐封他为世袭“蓟国公”,赠送五万两银、十万石糟米,犒赏吴三桂借兵灭顺的功劳,并夸奖“[吴]三桂倡义讨贼,雪耻除凶,功在社稷”[8]197。吴三桂降清被封为“平西王”,弘光帝认敌为友,还幻想以吴三桂联合清军消灭农民起义军。
从阉党到东林人士,都一致幻想着“联清灭顺”。兵部尚书马士英率先提出“若可羁糜专力办贼,亦是一策”,称与清议和为“今之上策”。[8]189史可法上《款清灭寇疏》,阐明“目前最急者,无逾于办寇矣”,强调“清既能杀贼,即是为我复仇,予以义名,因其顺势,先国仇之大,而特宥其前辜,借兵力之强,而尽歼其丑类,亦今日不得不然之着数也”[8]235。
不论派别及党系,整个弘光朝的文武大臣及福王,都坚持“联清灭顺”策略。遣使清朝,天真地向清割地纳款,以山海关外地、岁币十万换得清军助剿李自成农民军,换得明朝对全国的部分统治。[9]219-220甲申(崇祯十七年)七月初,弘光朝派使团前往北京与清议和,十月使团到达北京,清对弘光朝使者刁难凌辱,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左懋第被拘禁于京,太仆寺少卿兼兵部职方司郞中马绍愉降清,总兵官加太子太保陈洪范作为清方内应被单独放回。左懋第不屈服于清的威胁利诱,慷慨就义,弘光政权的联清灭顺策略以失败告终。
由于弘光朝志在讨贼,实行“联清灭顺”,没有清醒地认识到清兵威胁。北使议和失败,致使弘光朝以史可法为代表的一些有识之士意识到清军准备征讨江南、剿灭南明,纷纷要求弘光朝正视清军威胁,防御清军南侵。
面对清军占领北京、即将南下的严峻形势,南京的安全取决于长江以北。史可法极力主张在长江以北设立四镇,以保南京。历代战守长江以南,必先在江北设置防守力量。史可法在留都担任南京兵部尚书,是南京卫戍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拥有实权。弘光政权建立后组成马士英、史可法的混合内阁。崇祯十七年(1644年)五月八日,史可法奏请《敬陈第一紧急枢务启》:
从来守江南者,必守江北。即六朝之弱,犹争雄于徐、泗、颍、寿之间,其不宜划江而守明矣。但此时贼锋正锐,我兵气靡,备分则力单,顾远则遗近,不得不择可守之地,立定根基,然后鼓锐而前,再图进取。臣以为当酌地利,急设四藩。四藩者:其一淮、徐;其一扬、滁;其一凤、泗;其一庐、六。以淮、扬、泗、庐自守,而以徐、滁、凤、六为进取之基。凡各属之兵马钱粮,皆听其自行征取。如恢一城、夺一邑,即属其分界之内。……而四藩即用靖南伯黄得功、总镇高杰、刘泽清、刘良佐,优以礼数,为我藩屏,听督臣(马士英)察酌,应驻地方,相机固守。江北之兵声既振,则江南之人情自安。黄得功已封伯,似应进侯;杰、泽清、良佐似应封伯。左良玉恢复楚疆,应照黄得功进侯。马士英合诸镇之功,爵赏似难异同。卢九德事同一体,听司礼监察叙。[8]131
弘光政权对江北的防御主要依靠江北四镇。江北四镇是指四总兵即黄得功、刘良佐、刘泽清和高杰驻守长江以北所部及左良玉镇守长江中游武昌所部。“其四镇则各自划地:[刘]泽清辖淮、海,驻淮安,……经理山东一路;高杰辖徐、泗,驻泗州,……经理开[封]、归[德]一路;刘良佐辖凤、寿,驻临淮,……经理陈、杞一路;黄得功辖滁、和,驻庐州,……经理光、固一路。……每镇额兵三万人,岁贡本色米二十万,折色银四十万两,听各镇自行征取”[10]381。弘光四镇,每镇额兵三万由弘光朝廷供给粮饷防卫江北。兵力皆出自南京各个卫所。四镇的兵力对弘光政权的防御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既可作为防守之地立稳根基,又可以北进收复失地。
史可法对南京城防御设置两道人工防线和四个作战区域。由于长江的天然护城河作用,李自成农民起义军和清军需突破这三道防线,才能攻下南京。南炳文认为:“这一措置,给了黄、高、二刘很大的权力,将南京之北应属朝廷直接管辖的堂奥之区,变成了军阀割据的藩篱之地,对骄将悍卒不能不说是很大的妥协退让。但在朝廷无力限制他们的当时,这也是出于不得已的拢络措施,目的在于寓进取于退让之中,其间颇体现着史可法的一番苦心。”[11]4
江北四个作战区域,由高杰、黄得功、刘泽清和刘良佐四镇总兵各负专责,赋予很大的权力。这一战略部署,反映史可法守淮安保南京,而忽视防御北方的威胁。但弘光政权无力供给军饷,不得不让步,赋予各镇独立的财政和军事特权,各镇自行征税,筹措财政不必上缴,即“一切军民听统辖,州县有司听节制,营卫原存旧兵听归并整理,荒芜田土听开垦,山泽有利听开采,仍许于境内招商收税,以供军前买马制器之用。每镇额兵三万人,岁供本色米二十万,折色银四十万,听各镇自行征取”[9]167。这一系列调整,强化了弘光朝江北防御力量,也使四镇将领的军力进一步加强,逐渐发展成为藩镇割据势力。
南京防御体系和四镇兵力的强化,壮大了藩镇割据势力,弱化架空了弘光帝的军事指挥权。崇祯十七年(1644年)五月甲辰,江督袁继咸入见时面奏曰:“封爵以劝有功。无功而伯,则有功者不劝;跋扈而伯,则跋扈者愈多。”朱由崧肯定袁继咸之言,叹气说:“事已成,奈何?”[12]93斯特鲁弗提供的弘光军队数据:“其中包括左良玉部的5万人,江防军4万人、京师驻军6万人和史可法部3万人。” 刘约瑟也有过一个统计,崇祯十七年冬,名义上弘光政权的军队超过100万,具体兵力分布:“高杰4万,黄得功3万,刘泽清3万,左良玉80万,安庆驻军(归凤阳指挥)1万,凤阳驻军1万,淮安驻军1.5万,黄斌卿1.8万,李成栋(史可法指挥)4 000,吴材驻军(水陆部队)1万,安庆驻军5 000,总计100.2 万(应为97.2万-译者)。”[13]289
3.1.1 结党霸朝政
马士英与阉党颇有渊源。崇祯三年(1630年),马士英迁任山西阳和道副使,不久又升为右佥都御史,巡抚宣府。后因事发被遣戍,不久又流寓于南京与逆案阮大铖相结甚欢。崇祯十五年(1642年)六月,大学士周延儒升任马士英为凤督,不久后马士英镇压农民军立下战功,其拥立新君又立新功,渐成弘光帝宠臣。崇祯十七年(1644年)五月马士英进入内阁,为将阉党阮大铖拉入内阁,坚持废除经九卿评议选任大臣的制度,极力主张强化皇帝和权臣对官吏的任免权。阮大铖曾伙同魏忠贤谋害东林党,被崇祯帝定为阉党逆案,永不叙用。围绕能否起用阮大铖,东林党人和当权的马士英及勋贵冲突激烈。崇祯十七年六月六日,马士英提名阮大铖任兵部右侍郎,大学士姜曰广和户部尚书高弘图愤而辞职。九月初一,马士英绕开九卿会议,以内传直接任命阮大铖为兵部添注右侍郎。第二年,马士英又升阮大铖兵部尚书兼右都御史。阮大铖得势后,迫害东林党人,使阉党在弘光朝霸占朝政。
马士英起任凤督后,为扩充实力,竭力结纳当地军事力量,与宦官卢九德及武臣黄得功、刘良佐结党,对弘光政权的建立产生了直接影响。[14]106-122崇祯时,由宦官统率禁军勇卫营与农民起义军作战。“勇卫营即腾骧、武骧四卫也,其先隶御马监,专牧马。庄烈帝锐意修武备,简应元及黄得功、周遇吉等训练,遂成劲旅。”[15]6921勇卫营始终由太监刘元斌、卢九德分领监军,对农民军征剿。“崇祯间,外有龙骧左、龙骧右、武骧左、武骧右四卫,为天子禁旅,名勇卫营,后又选京卫幼官应袭舍人六千充护卫,名选练营。而可用者,独有勇卫营而已。”[16]11卢九德为扬州人,幼曾侍福王朱常洵。卢九德在追剿农民军时,逐渐与黄得功、刘良佐形成了一个军事集团。弘光政权的外朝政治与宦官势力形成不解之缘,卢九德出自福邸起了决定作用。崇祯十七年 (1644年)三月,“时南中咸知主兵者定议,已拟仪郎戒乘舆法物往粤矣。及士英归凤,则闻诸将高杰、黄得功、刘良佐毕集,大骇,呵之,知守备大档卢九得(德)合盟,亦有所拥立,而所立者,福也。士英度势之成也,敢无支吾,遂隐其前说,且乞附盟。于是士英称定策矣”[17]192。“甲申(崇祯十七年)三月,先帝升遐。公与南兵部尚书史公议立君,未定,诸帅受太监卢九德指,奉福藩至江上。”[7]393马士英与阉党军事集团合力干扰弘光朝军政,架空了弘光帝的指挥权。
3.1.2 任亲信排异己
崇祯、弘光时期,尚有一人位居马士英之上,这就是南京守备太监韩赞周。韩赞周为陕西县人,崇祯十六年(1643年)八月任职守备南京。[5]5987崇祯初,阮大铖因逆案罢官,避居金陵,与韩赞周相得甚欢,韩氏拥戴福王,可能受其影响。“京师陷,中贵人悉南奔,大铖因赞周遍结之,为群奄言东林当日所以危贵妃、福王者,俾备言于王,以潛倾[史]可法等。”[15]7940阮大铖虽因韩得势,不过,韩与阉党马士英之流政见有异,受“清流”中人青睐。崇祯十七年(1644年)五月十五日,令“司礼太监韩赞周、卢九德提督京营”[5]6099。弘光政权内廷以原南京守备太监和凤阳守备太监共同辅政掌兵。这一局面,貌似韩地位比卢九德高,“立勇卫营,听司礼监太监韩赞周节制”[5]6105,“定勇卫营万五千人”[5]6167,实是为阉党派系掌管弘光朝廷的京营开辟了道路。韩赞周对朝政不满,于次年正月“引疾去”[5]6179。
韩赞周辞职,其养子李国辅提督勇卫营,马士英又策划逐太监李国辅出南京。弘光元年(1645年)二月,马士英诳李国辅请往开采浙江云雾山,将提督勇卫营权授于己子马锡。[7]167-168弘光元年(1645年)五月十三日,“赵之龙召勇卫营兵入城”[7]216。“大清兵下南京,圣安帝(即弘光帝朱由崧)遁,卢九德降。”[18]328马士英之子马锡则“为禁军提督,大兵渡江,枭其首于市”[16]48。
四镇皆受制于马士英,马士英对于史可法等人在朝中执政不满。崇祯十七年(1644年)五月三日福王即监国当天,马士英就利用四镇,企图逼迫史可法离开南京政治中心,刘泽清与高杰约史可法“过江共议”,“欲卸柄于马士英也”[5]6083。马士英还上书弘光帝,揭发史可法曾以“七不可立”反对拥立福王。四镇设立后,五月十一日,马士英排挤史可法,谓“有四镇不可无督师”,督师“应驻扬州”,以“适中调遣”。五月十二日,史可法向弘光帝上疏,交出朝政并自请督师扬州。“如此则诸镇各卫其地,无不致力,而受成于督师,机不遥度,事不中制,士气奋而民心定,江南庶几可保矣。”[9]167马士英逼史可法出南京,使史可法自请扬州督师。自此以后,马士英任首辅,操纵朝政。史可法出镇扬州,是为了居中调遣,协调四镇之间的战略布防,四镇之外,另有镇将左良玉驻守武昌,控扼长江上游。
四镇为谋私利争斗不断,“藩镇各自成军,不相统率,司马不得过而问焉”[19]252。组织力量击退敌人需要协调军事活动,史可法被马士英所迫离开南京、出镇扬州,亲自指挥防御,着手调整各将领之间的关系,规划新朝廷的北进作战战略。四镇之将不受史可法节制,只听马士英指令调动。马士英作为江北四镇在弘光朝的代理人,使四镇获政治和财政利益。在弘光政权内部能够清醒认识到清朝威胁、积极北上进取并付诸实际者,仅有史可法为首的少数人,多数人并不响应支持,还遭到朝中掌权的马士英阻挠破坏。马士英干扰史可法在四镇的调解及北上进取的军事活动,拒绝支援军队补给,扣押军队粮饷。“时高杰刻期进取开、归,可法亟请饷于朝,而马士英以镇将与可法协为不利己,阴裁抑之。”[9]268史可法的部队“直到顺治二年(1645年)三月清兵大举南下前,基本上没有打过黄河,活动范围始终被局限在江淮一带”[11]54-58。
在马士英的裹挟下,史可法自请出朝、督师江北,致马士英控制弘光朝政,独揽大权,摧毁军政。“然而天方降割,权臣掣肘于内,悍将跋扈于外,遂致兵顿饷竭,疆圉日蹙,孤城不保,志决身歼,亦可悲矣!”[15]7034史可法提出建立江北四镇,导致四镇控制朝廷,百姓生活困苦;史可法军事能力不足,未能在河南、山东等黄河沿岸建立有效的军事防御以抵御清军。“以史阁部之设四镇,不设于山东河南,乃设于南畿数百里之内,此则阁部之第一失着。”[19]232史可法居官廉洁勤慎,但其决策失误对弘光朝的损失不可低估。
弘光政权的腐败,弱化了对武装力量的控制和指挥。弘光朝加强京师防御,使拥有实力的四镇将领拥兵自重,形成军事割据。四镇将领高杰、刘泽清、黄得功、刘良佐无意抗清,却要挟朝廷,摆开阵势互相火拼。四镇划定好辖区之后,高杰、刘泽清随即为争夺扬州而互相攻击。高杰又与黄得功势如水火,互有攻伐,幸有史可法在两人之间奔走调停,避免了进一步的冲突。
弘光政权的军事制度无法适应实战需要。四镇将士掠夺攫取领土,聚敛财富,敲诈勒索驻地百姓,“各镇挨户打粮,民不堪命”[19]252,严重削弱了南明军队,加速了政权的崩溃。镇守淮安的刘泽清“造第于淮安,规模壮丽,上拟王府,兵丁恣肆,百姓苦之[19]228,军队成为武将争夺权力和利益的工具,军队抢劫和骚扰平民很普遍。弘光政权初期,高杰部在扬州杀人劫财,“时高杰送家口寄扬州,百姓闭门拒之,日寻干戈,可法亲至杰营,晓谕百方,劝杰屯兵泗州。弘光即以可法坐镇扬州弹压四镇,民赖以安”[19]166。武将征召士兵, 扩充军队,缺乏军饷就放纵抢劫。
弘光政权纵容武臣,武臣对军队疏于严管,造成军队内讧频繁发生,纪律败坏。顺治元年(1644年)九月,驻泗州武将高杰在仪真之土桥袭击驻庐州武将黄得功,史可法亲临和解。[9]257弘光元年(1645年)正月,高杰率部北上至睢州时,河南总兵许定国设计将高杰诱杀,许定国叛降清军。[19]230-231军队的内讧削弱了战斗力。军事将领占领地方,谋取私利,朝廷却无法指挥他们。甲申 (崇祯十七年)六月,临淮士民因反对刘良佐在临淮开镇,遭到攻击。“刘良佐奏开镇临淮。士民张羽明等不服,临淮士民戈尚友等亦奏叛镇環攻,命抚按调和之。”[7]32弘光帝为满足奢侈生活的需要,兴建宫殿,搜刮民财,“修兴宁宫,建慈禧殿,大工繁费,宴赏赐皆不以节,国用匮乏”[7]104。皇室开支远远超过军事开支,弘光军队处于潜在的脆弱状态。
弘光政权军事实力最强的左良玉驻扎武昌,以几十万重兵抵御张献忠东下,拱卫上游南京。在晚明将领中,左良玉是张献忠的劲敌。崇祯皇帝封左良玉为宁南伯,弘光帝为争取左良玉,晋封其为宁南侯,并任命左良玉信任的文官袁继咸出任湖广总督。[15]6988但是,左良玉与四镇及马士英素有积怨,马士英和江北四镇控制决策权,左良玉被排除在决策权之外。左良玉企图以“假太子”案控制朝政。弘光元年(1645年)三月底,左良玉拥护“北来太子”,以“清君侧”为由,发兵南京。“清君侧”的目标是马世英。时逢清军南下,兵临江北,使弘光政权陷入内忧外患的境地。马士英为保自身权位,不顾江北防线,抽调江北汛地之兵西阻左良玉,调阮大铖、黄得功等率兵堵截并镇压左良玉的军队,命令刘良佐将江北的防御力量撤回到长江以南,造成清军南下如入无入之境,这等于是自动将领土留给清军。马士英又命令史可法调转兵力,渡江保卫南京。由于威胁实来自清军,而非左良玉,史可法不主张撤兵,向弘光帝上疏留镇防江:“从古守江者必先守淮,守淮者必先守河,此一定之形势也。今北兵自西来,直抵归德,我之河险已失矣。……万一长淮不守,直抵江上,沿江一带,无一坚城,其谁为御之。不知士英何以蒙蔽至此。”[6]21-22马士英认为阻止左良玉比阻止清军更重要:“尔辈东林,犹藉口防江,欲纵左逆入犯耶?北兵至,犹可议款,若左逆至,则若辈高官,我君臣独死耳!”[12]140史可法不得不奉诏应援南京,造成清军南下势如破竹。弘光元年四月,多铎率领清军渡过淮河,临近扬州城,马士英命令史可法返回扬州抵抗清军。弘光政权匆忙集结的军队难以防御,清军轻而易举地突破江北防线,迅速占领扬州,进入南京。左良玉被黄得功打败,病死在九江,其子左孟庚率军向清军投降,极大地增强了清军的实力。
弘光政权建立四镇是为稳定江北、抵御清军南下。左良玉驻守湖北地区,守住南京上游,可以西守张献忠,北守李自成,这对于稳定明朝后方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左良玉率军东下进攻南京,瓦解了江北防线,清军借机南下兵临江淮。“清君侧”未能消灭马阮集团,反而加速了弘光政权的灭亡。
弘光政权军事腐败,四镇将领只关心争夺权力和领土而不顾战局,惟恐自身利益受损。面对清军占领北京、攻克太原,追击山西、陕北大顺农民军的严重军事形势,军队陷入内战内讧,将领无忠心报国,忙于自相残杀,害怕与清军作战,拒不出兵。弘光政权在内忧外患之时,幻想与清军议和。弘光元年(1645年)四月二十五日,清军大举进兵扬州,叛军不战而降,投降后还参加了对扬州的占领。清军杀害史可法,屠扬州城,弘光朝构筑的江北防线彻底崩溃。
弘光元年(1645年)四月,清军兵分三路、势如破竹,直抵长江一线,仅用三个月时间就占领了江南和江北。由于清军兵力有限,南明军队的投降在推动清军南下的过程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国家大祸,无不以四镇釀成。而厥后四镇身死,数十万骄悍之兵, 俱变为挞袒。”[19]231-232弘光帝得知清军渡江,五月初十日拂晓骑马奔出南京城,逃至芜湖投奔黄得功。五月十五日,南京守备勋臣赵之龙率领南京数百文武官员降清。随后,清兵追上奉弘光帝南奔的黄得功,黄得功中矢身亡,属下左协总兵田雄和右协总兵马得功降清,并将弘光帝献给清豫王多铎。弘光帝被押至北京处死,留都南京终究未能赢得明朝偏安一隅。
弘光政权建立后,强化军事领导权,并按照北京的格局整顿守军及南京防御体系;废除了南京留都体制,改设京营戎政制度;强化四镇兵力;赋予各镇独立的财政和军事特权。四镇借机发展壮大,成为藩镇割据势力。四镇将领无忠君爱国之志,高杰、刘泽清、黄得功、刘良佐各自为政,无意抗清,却要挟朝廷,摆开阵势互相火拼。左良玉以“清君侧”为由,东下发兵南京。马士英为保自身权位,抽调江北之兵堵截左良玉,致使清军在南明军队争斗中轻而易举地突破江北防线,加速了弘光政权的灭亡。由于弘光朝志在讨贼,实行“联清灭顺”的错误战略,没有清醒地认识到清兵的致命威胁,武将文臣抵抗意志不强,拥兵割据互攻,速亡是其必然的结果。
弘光政权迅速灭亡的军事原因,其教训足以警示后世。一是弘光皇帝兵权旁落,决策失误,任将失察,导致统兵将领拥兵自重,控制朝廷,内讧互攻,近百万军队毫无战力。四镇之外,镇守武昌的左良玉以“清君侧”起兵讨逆,自相残杀,加速了弘光政权的灭亡。二是兵防体制不适应防御和实战需要。面对李自成农民起义军和清军的夹击,弘光政权仍沿用北京防卫格局,将南京守备体制改为京营戎政制度,继承了北京防卫的缺陷,削弱了新的敌情下自我防卫功能。三是弘光政权敌我不分,认敌为友,采取“联清灭顺”战略,引敌入侵,加速了南直隶的军事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