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江小敏
宋代宫廷茶文化的一种重要形式便是朝廷茶仪,春秋大宴皆有茶仪。皇帝也经常赏赐茶叶给官员、学生、寺僧、百姓,接见北朝契丹使臣亦赐茶。士大夫文人也以茶仪为集会仪式,以致宋徽宗还亲自作《大观茶论》,全文2000余字,首序言,次分地产、天时、采择、压蒸、制造、鉴别、烹点、藏焙、茶品等二十目;从茶叶栽培、采制到烹点、鉴别;从烹点的水、具、火到茶汤色、香、味;从名茶、产茶大户到藏焙之要,点茶之法,面面俱到,无所不包。在宋朝天子的带领下,达官贵人、文人雅士对于茶的偏好也越来越重,而这期间代饮茶文化最流行的风俗莫过于“斗茶”,而作为“斗茶”载体的茶盏也逐渐发展起来,把玩茶盏也成为宋代人在探索茶文化过程中一种独特的艺术追求。
建盏因产地为宋代建宁府瓯宁县而得名,建盏是黑瓷中的代表,也是宋朝皇室御用茶具。宋代时期茶文化盛行,而作为饮茶载体的建盏自然也被重视、被记录。例如宋朝蔡襄所著《茶录》中描写建盏的特征是:“茶色白,宜黑盏。建安所造者,绀黑,纹如兔毫,其坯微厚……久热难冷,最为要用。出他处者,或薄或色紫,皆不及也。”宋徽宗赵佶深谙茶道,在《大观茶论》中对建盏也有描写:“盏色贵青黑,玉毫条达者为上。在宋代,建盏已经不仅仅是饮茶的用具,而成了一种艺术品,其中建盏独特的斑纹就是其美学价值的极致体现[1]。
从历史来看,宋代是建盏发展的鼎盛时期,而形成这种现象的关键在于宋朝皇室对于茶文化的推崇。北宋政和二年三月,帝都汴梁城,春和景明,皇宫后苑太清楼垂拱殿,宋徽宗设宴招待权相蔡京。内府珍藏的酒樽、宝器,琉璃、玛瑙、水晶、玻璃、翡翠、美玉罗列开来。酒后,徽宗亲自点茶,点茶只用清泉,建盏,几饼团茶,这看似简单的材料和器具,其来历确是不凡——清泉是来自无锡惠山寺的石泉水,彼处距京城1500里,泉水得来殊为不易;建盏和饼状团茶,都来自建溪,而这也是蔡京的家乡。从这场君臣宴饮中可以看出一盏茶带来的默契。
这黑黑的茶盏到底好在哪里,能够让它登得大雅之堂?其实如果细细观察建盏,会发现每一个建盏的斑纹都是不一样的,主要的形态有曜变、鹧鸪斑、油滴,兔毫等,当然建盏的名称也是根据纹饰命名的,而随着建盏在茶汤中不断浸泡,其斑纹还会发生细微的变化,形成层层递进的状态,可谓是精美绝伦。如兔毫建盏,细观会发现青黑的釉面光亮如墨玉,灵动的纹样或如兔毫,或如银萍,或如星辰,或如山海,耐人玩味,只有深入欣赏才能发现它的华丽。宋人欣赏建盏会在阳光下侧看,这样可以清楚地看到引人入胜的花纹。建盏的美安静而不事张扬。这种美绝没有姹紫嫣红,波涛汹涌,起初并不吸引人,但能欣赏建盏之美的人却沉迷其中。
随着北宋的覆灭,南宋政府颠沛流离、战火不止,建窑也历经了一次覆灭与再生,烧造与岁贡也一度陷入停滞。与此同时,高宗也屡次停止北苑贡茶的进贡,直到绍兴二十八年(1158年)才恢复徽宗时的盛况。此后一直到南宋孝宗淳熙年间,北苑贡茶一直沿袭高宗时的规模。在国家遭难的情况下,宋代建盏也逐渐走向没落,时人对于茶的审美也开始发生变化,碧色茶逐渐成了主流的审美标准。在茶汤“尚绿”的审美下,建盏作为“供御”的地位也开始变化。接下来的朝代更迭,宋代的点茶也逐渐被明代的冲泡散茶所替代,建盏也就逐渐退出历史舞台。
“茶兴于唐,而盛于宋”,中国茶文化发展历程中,唯有宋代茶文化堪称精绝,并为时人的优雅生活注入了情趣,也为后人留下了丰富的文化遗产。
在宋代,茶叶品种众多,其中皇家的贡茶最具有代表性。北宋王朝初立,宋帝设立茶局,派重臣督造皇家御茶,而这也掀开了中国茶叶史上新的篇章。据记载,皇家贡茶“龙团凤饼”为宋真宗时期宰相丁谓所创,小“龙团凤饼”是宋书法家蔡襄所造。宋徽宗年间,郑可简改制的“龙团胜雪”成为中国制茶史上的一个传说,至今依然为人津津乐道。
宋代贡茶之美、茶叶之精,使得大量文人墨客为之倾倒,而在皇室的带领下,饮茶自然也成了一种社会风尚,而与茶相关的文学作品自然层出不穷。如在“两宋”时期,先后有180多位诗人、词人用文章描写茶文化的盛行,诗词达400篇。欧阳修曾在病中因得茶而欣喜不已,并写下《和梅公仪尝建茶》:“莫夸李白仙人掌,且作卢仝走笔章”;大文豪苏轼笔下《水调歌头•尝问大冶乞桃花茶》中生动描写了采茶的情景,称赞龙团茶是青凤髓茶,可谓极尽赞美;诗人陆游对建茶情有独钟,他入闽做茶官,并写出了“建溪官茶天下绝”的名句……在这些文人墨客的笔下,可见宋代茶文化的盛行。
提到宋代茶文化,必然要提“斗茶”。斗茶又称“茗战”,就是品茗比赛,意为把茶叶质量的评比当作一场战斗来对待,北宋名臣范仲淹在《和章岷从事斗茶歌》中写道:“胜若登仙不可攀,输同降将无穷耻。”可见当时斗茶之风浓烈。当时的斗茶讲究茶优、水质、器美,茶以新贵,水用活水,器要精良。选团茶碾细末入盏,注沸水搅动,茶汤纯白为上,青白次之,灰白又次之;盏无水痕为绝佳,水痕先出者为负。在茶文化的带动下,斗茶可谓是席卷了各个阶层,民间有茶农、百姓的世俗斗茶;高僧爱斗茶,寺院有佛教僧侣的禅门斗茶;名士好评茶,官宦有诗人墨客的文士斗茶。正是在如此形成的斗茶活动中,茶文化也成为了宋代文化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宋代建盏的流行与茶文化的发展是密不可分的。“水为茶之母,器为茶之父”,茶与水成为茶汤的过程是通过器完成的,“器具精洁,茶愈为之生色”,因此茶器茶具对茶起着不容忽视的作用。在斗茶的过程中评价输赢的一个重要的标准就是“器具”,而建盏作为独特的饮茶器具,在斗茶过程中独受青睐,这是因为建盏黑釉表面的斑纹多种多样、绮丽多彩,能够形成一种奇特的艺术效果。
宋人斗茶是以茶汤经过搅打形成的白沫挂杯痕迹定输赢,为衬托茶汤之白,对黑盏的追求也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建盏的黑釉施得极厚,浓稠的釉汁垂流,凝结在盏壁下部。若为单一釉色的黑盏,难免缺少了些意趣,于是宋代工匠以黑为底色,在釉面上演绎出了丰富多样的纹饰。使颜色尽头的黑更加深邃,也更加让人着迷[2]。
建盏的胎体厚实坚致,釉色黑而润泽,器型以碗、盏为主。在斗茶时,胎体厚重能够长久地保留茶的温度,也便于烧造出色泽绚丽的斑纹,让釉中的铁质在大火中稀出小晶体,或凝聚成滴,或下垂入丝。兔毫盏则是建盏中最受欢迎的一种斑纹,它符合宋人恬淡典雅的审美需求,也在斗茶中给宋人带来的美的享受。
建盏黑釉以一种自然不张扬的美感凸显了白色茶汤的纯净,设计古朴简素中透着与生俱来的禅意,天然去雕饰,具备良好的实用功能。在斗茶的时候,与纯白色的茶汤形成鲜明的对比,也方便观察水痕出现的时间,黑色是帮助建盏成为斗茶神器的关键,随着制作技术的发展,建盏釉面色泽也越来越滋润,有一种素雅之美。古朴的建盏,摒弃了华丽的修饰和复杂的造型,展现了大道无形的道家精深的思想,也反映了宋人追求舒适生活,关注自身与环境之间的平衡,达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真实状态。
宋人斗茶成风,咏茶成趣,建盏和茶在宋代的文人生活里一日不可缺,在许多的诗词作品中都有描述。北宋名臣蔡襄《北苑十咏-试茶》中咏道:“兔毫紫瓯新,蟹眼清泉煮,雾冻作成花,云闲未垂缕。”北宋范仲淹《和章岷从事斗茶歌》一诗曰;“金黄碾畔绿尘飞,紫玉瓯心雪涛起,斗茶味兮轻醍醐,斗茶香兮,斗茶香兮薄兰芷。”著名诗人杨万里在《陈蹇叔郎中出闽别送新茶》诗中写道:“鹧鸪碗面云萦字,兔毫瓯心雪作鸿。不待清风生两液,清风先向舌端生。”宋代梅尧臣的《王仲仪寄斗茶》中也写道:“白乳叶家春,铢两直钱万。资之石泉味,特以阳芽嫩。宜言难购多,串片大可寸。谬为识别人,予生固无恨。”正是在这样风靡的茶文化中,宋代建盏的精良的制作中迸发出了独特的魅力,而它也成了宋代茶文化中独特的审美标签。
总之,宋代建盏的盛极一时是茶文化发展的必然结果。而随着时代的更迭,人们饮茶习惯的变化,建盏开始衰落,并淡出历史的舞台。宋朝作为茶文化发展的鼎盛时期,使得建盏走进了大众的视线,变成了一种迎合宋人饮茶文化的器具。到如今,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建盏,依然体现了宋代对文化生活的高雅追求和独特的审美情趣,也蕴含了宋人对自然和生活的理解,让当代人在品茗茶、看建盏的过程中也会感受到宋朝的灿烂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