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跃
(西北大学 历史学院 陕西 西安 710127)
[内容提要]自康熙朝中期,清准关系紧张以来,双方战和不断。为休养生息,双方均有停战议和之意。雍正十二年(1734年),清世宗派傅鼐率使团出使准噶尔,谈判停战议和。乾隆三年(1738年),遣阿克敦率团出使准噶尔,为停战议和及划定双方游牧界限而积极努力。在他们不懈努力下,噶尔丹策零在乾隆四年(1739年)底遣使表示遵从清朝方案,双方顺利划定了游牧边界。雍乾年间清准双方停战议和与划定游牧边界谈判是双方关系发展的重大事件,为增加双方和平交往交流创造了有利条件。
清朝统一西域的历程波澜壮阔,历时一个多世纪,在此过程中,众多人物走上舞台,扮演着各自的角色,发挥着各自的作用。统一西域的过程中,既有兵戈相见,也有互动交流。自康熙二十七年(1688年)噶尔丹攻击喀尔喀蒙古以来,清准关系进入长达40余年的紧张状态。旷日持久的战争,使得双方都有停战议和意愿。雍正、乾隆年间,清政府先后派傅鼐和阿克敦率领使团出使准噶尔,意在停战议和及增进双方和平交往交流。最终,双方达成停战协议,并划定游牧边界,为和平交往创造了必要条件。这是清朝统一西域的历史重大事件,引发学界对此作了研究。《准噶尔史略》和《西域通史》中仅提及雍正、乾隆时期清准议和划界,未展开论述。①《准噶尔史略》编写组:《准噶尔史略》,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余太山:《西域通史》,中州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学界对傅鼐出使准噶尔的研究近乎空白,对阿克敦出使准噶尔的研究仅有张羽新《阿克敦伊犁之行述评》一文,②张羽新:《阿克敦伊犁之行述评》,《新疆社会科学》1986年第2期。论述了阿克敦出使伊犁经过,因史料所限,多有语焉不详。此外,学界对康熙年间清朝与准噶尔关系的研究成果较多,①代表性成果是黑龙:《准噶尔蒙古与清朝关系史研究(1672—1697)》,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李秀梅:《清朝统一准噶尔史实研究——以高层决策为中心》,民族出版社,2007年。但对雍正至乾隆初年的清准关系研究成果较少。②齐清顺:《清朝与准噶尔汗国百年关系史略(1644—1744)》,《西部蒙古论坛》2008年第2期。近年来,随着清朝军机处《夷使档》和《熬茶档》的翻译与刊布,以及阿克敦文集《德荫堂集》的出版,我们对此段历史有了更全面、清晰的了解,对傅鼐与阿克敦的历史贡献也有了全新的认识。故此,本文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借助新史料的发现,试对清准双方停战议和及游牧边界谈判进行全面、深入的论述,希望对清朝统一西域历史有更深认识。
厄鲁特蒙古与清朝的联系,早在清军入关前就已建立。清军入关后,新疆蒙古诸部仍奉表纳贡。清朝对新疆蒙古诸部的统治方略基本是沿袭传统的羁縻而治,纳其贡奉,但不许兼并他部而称霸。然而,康熙二十九年(1690年),噶尔丹借口追击喀尔喀蒙古而反叛,这标志着清朝实施40余年的羁縻政策失败。
雍正元年(1723年)正月,准噶尔汗策妄阿拉布坦派遣使臣垂纳木喀、布寨等人请求入京。③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雍正朝满文朱批奏折全译》,黄山书社,1998年,第16页。十月,策妄阿拉布坦再次派遣根顿入京师朝见。清世宗下旨:“朕亦欲遣使臣与伊来使同往,将理藩院郎中众佛保授为内阁学士前去。”④《清世宗实录》卷12,雍正元年十月乙丑。次年(1724年)三月,清世宗遣御前总管京城喇嘛班第、副札萨克大喇嘛达尔汉楚扬托音、内阁学士众佛保、镶黄蒙古旗副都统扎锡、喇嘛锡喇布格苏尔等出使准噶尔,向策妄阿拉布坦宣谕:“与朕所遣大臣等申定疆圻,诸事循理妥议,归于和顺,朕必施恩轸念,永加眷顾,仍前通市,使命往来。”⑤《清世宗实录》卷17,雍正二年三月壬辰。这是雍正年间清准之间首次遣使讨论议和问题。
雍正三年(1725年)四月,策妄阿拉布坦再次遣使博洛胡尔哈入京,表示“欲永息兵戈,共修和好,兴教逸民。”⑥《清世宗实录》卷30,雍正三年三月丁未。清世宗遣内阁学士众佛保、副都统扎锡等人前往准噶尔,敕谕策妄阿拉布坦:“议定疆界,以杜争端,乃垂久远之道也。”但去年所议仅以阿尔泰山岭为界,未实指地名。“今定疆界自红郭垒至阿尔泰哈道里岭,此千里内所有巴斯库斯索罗斯、毕汉哈屯、阿尔古特、阿尔坦脑儿等处,为尔疆界。自哈道里,以及克木之博木地方,为我疆界。自哈道里以南,由山岭至额尔齐斯,西边自厄隆古、布拉罕、哈布塔克、拜塔克,直抵乌阑乌苏、罗卜脑儿、噶斯地方,即系沙碛。应自克里野以南,定为我国疆界。”他还允许准噶尔前来甘肃贸易,“但人数不可过三百耳。”⑦《清世宗实录》卷31,雍正三年四月己卯。
雍正四年(1726年)三月,众佛保等奏称:策妄阿拉布坦“以克木可穆齐克、乌梁海地方,原系伊所属,被丹津喇布坦侵占,仍欲得此地方。”这令清世宗不满,他令不许策妄阿拉布坦遣使入内,还令满洲、蒙古官兵在茂岱、察罕廋尔、扎克拜、达里克、特斯等地驻防。⑧《清世宗实录》卷42,雍正四年三月辛丑。次月,众佛保等再奏:“臣等与策妄阿拉布坦议定疆界,仍欲以索尔毕岭至唐奴山阴之哈喇巴尔鲁克山为界。”清世宗认为,“策妄阿拉布坦怙恶不悛,辄敢指占地方,以图幸得”,下令增兵哈密,并加速修筑城池。①《清世宗实录》卷43,雍正四年四月癸酉。至此,清准以阿尔泰山至哈密一线对峙。
雍正五年(1727年),策妄阿拉布坦死,其子噶尔丹策零继位。青海罗卜藏丹津败逃准噶尔后,清廷多次令其献出,策妄阿拉布坦不从,噶尔丹策零继位后仍不肯交出。清廷欲以武力相逼,命傅尔丹为靖边大将军,率军屯阿尔泰山区,为北路;岳钟琪为宁远大将军,率军屯巴里坤,为西路。在两路大军压力下,噶尔丹策零决定遣使以示缓和。
雍正七年(1729年)十月,噶尔丹策零的使臣特磊等人抵达清军陶赖大坂斥候。岳钟琪派员迎接,护送至巴里坤大营。询问得知,噶尔丹策零原本令特磊解送罗卜藏丹津而来,行至乌鲁木齐时又将罗卜藏丹津及其母、妻、子及所带物品送回伊犁。②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雍正朝满文朱批奏折全译》,第1859~1862页。特磊携带信件的内容是商议解送罗卜藏丹津和双方牧场边界事宜。③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雍正朝满文朱批奏折全译》,第2012页。接到奏报后,清世宗令前线将领商议对策。多罗顺承郡王锡保等人奏请将特磊解往京城,待攻灭准噶尔时正法,并“于随特磊前来之人内简选数人,大军进讨之先,付书遣之”,令和硕特、辉特及杜尔伯特等部台吉“互起疑离之心,各求永久安生之路,且我大军进讨后,招抚伊等时,此辈亦欣然来投”。这遭到清世宗训斥:“尔等所议特磊之事,视其度量、知识,真为将军、王非常之大臣也?览之甚为发笑。在尔等本内,万一遇事,多加深思而行,勿以为自己知晓,谨之,慎之,勤之!”④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雍正朝满文朱批奏折全译》,第1903页。
雍正八年(1730年)五月,清世宗下旨将特磊遣回,并差大员至准噶尔,“谕以受封定界,敦族睦邻,速将逃匿送出。”他令岳钟琪、傅尔丹等人赴京商议,同时派遣侍郎杭奕禄、众佛保往谕准噶尔。⑤《清世宗实录》卷94,雍正八年五月丁丑。
八月初四日,杭奕禄、众佛保护送特磊抵达巴里坤。⑥《清世宗实录》卷97,雍正八年八月甲辰。岳钟琪和杭奕禄将清世宗“予噶尔丹策零之敕谕及部之咨文当特磊及其属下之面展读”。⑦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雍正朝满文朱批奏折全译》,第1990~1991页。敕谕的主要内容是强调“诚信于天下之众为根本”,批评策妄阿拉布坦挑起事端和噶尔丹策零窝藏罗卜藏丹津,阐明他秉持“息事安民”的本意,“宽宥之,赐以赎过自新之路”⑧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雍正朝满文朱批奏折全译》,第2012页。,下令暂缓进兵。
然而,就在傅尔丹和岳钟琪返回军营的途中,准噶尔大军偷袭清军科舍图牧场,被后者击退。这使得清世宗放弃了谈判初衷,改为主动出击。他要求在西路和北路择要地各筑一城,驻扎重兵。不久,清军进至伊可斯脑儿地方驻扎,以防护阿济、毕济等卡伦。傅尔丹进兵科布多地方筑城,岳钟琪则在巴尔库尔(今巴里坤)筑城。
雍正九年(1731年)六月,傅尔丹兵分三路出击,却在和通淖尔战斗中遭遇重创,科布多驻军也全部撤至察罕廋尔(今蒙古国乌里雅苏台南)。清世宗又令西路军出击乌鲁木齐,岳钟琪进兵至纳邻河地方,得知对方早已逃离,撤回后在木垒筑城。雍正十年(1732年)七月,噶尔丹策零亲率3万精兵,自额尔齐斯河上游取道阿尔泰山南麓,绕过察罕廋尔清军大营,企图攻掠喀尔喀首领哲布尊丹巴领地。但在清军将领额驸策零的奔袭和追击下,噶尔丹策零逃至额尔德尼昭(又称光显寺)时,又遭遇伏击,损失惨重,余部拼死突围。经此一战,准噶尔元气大伤,清军再次进驻科布多。在此背景下,停战议和再次进入清世宗的视野。
雍正十二年(1734年)五月,清世宗谕令办理军机大臣等:“朕意今年停止进兵,遣使前往,宣示利害,贼果知惧求和,即行定议完结。贼若游移推诿,则此际预行整备,明年大兵即行进剿。著额驸策零、署大将军查郎阿俱来京,公同详议确定,于事方为有济。”①《清世祖实录》卷143,雍正十二年五月乙未。他还谕令侍郎傅鼐、学士阿克敦、原任侍郎众佛保“俱著驰驿作速来京”②《清世祖实录》卷143,雍正十二年五月丁酉。。
七月二十日,清世宗下旨:“西北两路用兵已有数年,官兵效力戎行,久在边外,朕心深为不忍,再三思虑者,抑或乘此兵力整齐之时,直捣贼边,早定军务,以休养官兵;抑或遣使晓之以厉害,二者均难遽定,故特召两路统兵将军来京,与军机大臣等悉心计议。”然而众人意见不统一,清世宗决定扩大范围,令“王公满汉文武大臣共同会议,各陈己见,据实具奏。”③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中国边疆民族历史与地理研究中心合编:《军机处满文准噶尔使者档译编》(上册),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815页。和硕康亲王巴尔图等人认为,“停止遣使,以我现在整备之兵力,立即进剿。”大学士张廷玉等人则认为可遣使前往晓谕,令其请求和好,双方边界得以安定,民众得以安居。如此“则既可仰副圣祖仁皇帝包容宽宥之圣意,又使皇上仁抚众生,统御万邦之圣德,将如天地般恢弘。”若噶尔丹策零固执不从,则出兵进击。清世宗在综合双方意见后,定下先遣使议和之策。他指出:“以朕之意,暂且派使前往准噶尔地方,面晤噶尔丹策零,开示厉害,晓以宽大仁旨,解其迷惘,自此划定边线,彼此不再逾越。”④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中国边疆民族历史与地理研究中心合编:《军机处满文准噶尔使者档译编》(上册),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815~818页。为彰显诚意,他下令北路军从科布多撤回察干廋尔。
清世宗拟定遣使议和之策后,任命侍郎傅鼐为正使,额外内阁学士阿克敦和镶白旗蒙古副都统罗密为副使前往准噶尔和谈。⑤《清世祖实录》卷146,雍正十二年八月丙午。傅鼐,字阁峰,富察氏,满洲镶白旗人。雍正十年(1732年),在反击噶尔丹策零作战中立功被赏戴花翎,他因“赞抚议”而被任命为和谈正使。⑥《清史稿》卷291《傅鼐传》。阿克敦,字仲和,章佳氏,满洲正蓝旗人。雍正十一年(1733年)十月,随定边左副将军印,进兵黄雅舒鲁克。次月,办理扎克拜达理克粮饷事务。罗密曾在雍正六年(1728年)陪同内阁学士班第前往库伦地方,处理过蒙古事宜。使团成员除三位正式使臣外,还有理藩院员外郎玉保、吉林乌喇镶黄旗乌苏隆牛录下前锋伊特讷、吉林乌喇正红旗佟贝牛录下领催巴岱及三十三名跟役。①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中国边疆民族历史与地理研究中心合编:《军机处满文准噶尔使者档译编》(上册),第844、851页。
清世宗就谈判可能谈及的唐古特昭地驻汗、尊奉佛法讲求诚信、解送罗卜藏丹津、划界停战、果隆等寺喇嘛被创、定边后各自严惩逃人、喀尔喀与厄鲁特通婚、将准噶尔编设旗佐、特磊所留之人去向、收复乌梁海、不允兵械涂抹毒药等项内容作出具体指示。对第一项,“若唐古特人等奏请设汗,皇帝将任命谁人之处,抑或明鉴颁旨。此等之处,尔等不得干预。”对第二项,清世宗给噶尔丹策零的谕令中指出:“台吉尔今既与我大国极为和好,倘能辅佐尊奉教法,仰副佛之慈悲之心,惟但断不食言,诚信践约,则尊贵无谕此者,且亦有裨于众生。”对第三项,噶尔丹策零提到莫特海策零和巴吉二人,傅鼐可回答“罗卜藏丹津系我出兵之前奉命向尔索还之人必须索取。莫特海策零等系用兵之后至尔处中人,是否索还之处,并未奉有谕旨,俟大事落定,和好之时,再议此等琐杂之事亦可。”对第四项,傅鼐可告知对方:清“无意于取得准噶尔地方及人民”,噶尔丹策零“可钦遵圣旨,明定边界,将永息兵戎,和睦相处之处,议奏于皇帝”。对第五项,“有先前罗卜藏丹津叛乱时,果隆、国莽二寺众喇嘛,助纣为虐,追随罗卜藏丹津,故我将军等遣派官兵招抚,喇嘛等反持器械反扑,大动干戈。我等之官兵无奈弹压,故而寺庙房屋毁坏,喇嘛等亦有受伤者。现皆已修复,喇嘛等仍前集聚,弘扬黄教。”对第六项,“此项暂无可议之处,倘噶尔丹策零提起,可称我等前来之时,皇上并未就逃人之事颁降谕旨。然若大事已定,此等小事,惟但秉理而行则已,亦易于商议。”对第七项,“此次尔若按尔原先所请之例,永息兵戈,和睦友好,定边事成之后,往来遣使,永不负约,则不仅喀尔喀、厄鲁特彼此可结秦晋之好,即便与我宗室结亲亦无不可,皆在两厢情愿也。”对第八项,“尔等若不议及此等之事,我部院必议不必将尔等定为札萨克,编设旗佐之处。”②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中国边疆民族历史与地理研究中心合编:《军机处满文准噶尔使者档译编》(上册),第820~827页。从上可知,清世宗高度重视此次和谈,优先事项是停战并划定双方游牧边界,这反映出清世宗此时对准噶尔政策是以和为主。
雍正十二年(1734年)十月二十五日,傅鼐一行人从巴里坤军营起程,十二月初九日抵达距离伊犁15里的地方。宰桑特磊、吹纳木喀及巴图蒙克率人前来迎接。十三日,傅鼐等人被带至噶尔丹策零住所,将雍正所降敕旨交付之。③《清代诗文集汇编》编纂委员会:《清诗文集汇编》第256册《德荫堂集》卷13《初次使准噶尔奏》,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版,第572页。噶尔丹策零询问使臣缘由,傅鼐告知此行目的是“我圣主(清世宗)为悯恻众生,不忍殃及,欲图止息兵戈,安逸众生,故此奉旨前来。”④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中国边疆民族历史与地理研究中心合编:《军机处满文准噶尔使者档译编》(上册),第827~828页。清世宗在敕旨中以“中国大皇帝”和“天下大皇帝”自称,遣使“宣谕朕意,与尔商议彼此罢兵,以永安众生”。他还强调:“至于是非利害,尔宜酌定。欲构兵,欲止戈,欲安逸众庶,欲残害生灵,亦惟尔择而行之。”⑤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中国边疆民族历史与地理研究中心合编:《军机处满文准噶尔使者档译编》(上册),第819页。
十五日,双方再次会晤。噶尔丹策零赞同清世宗提出的“停止征伐以俾众生灵安逸”主张,表示“我不胜欣悦,诚愿从之”。对划定双方游牧边界事宜,傅鼐提出以阿尔泰山为界,噶尔丹策零则提出以杭爱山为界。傅鼐进而表示,带来地图可以作为划界谈判工具。然而,双方在定界及索还罗卜藏丹津事项上有很大分歧。十六日,宰桑吹纳木喀前来,表示噶尔丹策零前日所言“系属随意比喻,并非言宜以杭爱为界”。二十八日,双方再次会晤。对傅鼐提出以阿尔泰山之山麓和胡逊托辉地方为准噶尔与喀尔喀游牧界线的建议,噶尔丹策零表示不能认同。对交还罗卜藏丹津的要求,则表示在正式达成协议后再议。二十九日,噶尔丹策零遣宰桑乌巴什及特磊等人至傅鼐住所,表示噶尔丹策零意见是“令厄鲁特之游牧不越过阿尔泰山麓,尔等之喀尔喀亦不越过哲尔格、西喇胡鲁苏等地,其间空地可闲置。”傅鼐表示,他们奉旨谈判“唯以阿尔泰山麓为界,空出胡逊托辉等地,中间准双方人等狩猎而已。此外,凡未奉旨之事,不可议。”双方不欢而散。三十日,噶尔丹策零遣宰桑吹纳木喀至傅鼐住所,表示定游牧边界之事,“噶尔丹策零之意,亦愿遵旨而行”,但唯恐喀尔喀仍前往胡逊托辉等地筑城砌墙,准噶尔人不敢越过阿尔泰山去狩猎,提出以“奇姆克木齐克至哲尔格、西喇胡鲁苏等地,径直向前,留作闲置地”。
雍正十三年(1735年)正月初五日,噶尔丹策零为傅鼐等人饯行。傅鼐再次就定界、索还罗卜藏丹津二事征求噶尔丹策零的意见。噶尔丹策零仍坚持己见,双方未能就划界达成共识。①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中国边疆民族历史与地理研究中心合编:《军机处满文准噶尔使者档译编》(上册),第828~833页。总体而言,经过数次谈判,双方达成了停战的目标。噶尔丹策零派宰桑吹纳木喀及诺辉尼二人为使臣,与清朝使团一道返回。
此次议和谈判,虽然未能划定双方游牧边界,但达成了彼此停战休养的目标,并决定择时再议边界,还是有积极价值的。清世宗充分肯定了傅鼐、阿克敦、罗密三人成绩,“派尔等之事,已顺利告成,故朕分忧之处甚少,可得心应手。”②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雍正朝满文朱批奏折全译》,第2337页。
雍正十三年(1735年)三月初六日,傅鼐向清世宗奏报了谈判内容。清世宗表示:“我等若固执己见,彼岂能立即遵从,必致又复请议。一再往返遣使会议,则事无完结之日,而彼等准噶尔人等其间得以喘息,毫发无损,而我等却不得组照常屯兵驻扎,徒误时日,靡费钱粮。此非顾惜一片空地,唯恐日后招致艰辛。”鉴于此处关系到喀尔喀的游牧利益,他要求将傅鼐奏折及谈判时所用地图的复件,一并密寄给定边左副将军额驸策零,令其详细审阅。“其是否照噶尔丹策零所请施行,应否准行,倘有不便之处,或于我等原定地方稍往里靠,按其所指地方治外推,宜定何处,如何议之,及定边之后,其间闲置地方内是否仍行禁止双方人等狩猎之处,俱著详细定议,将地名一一核实,填写于舆图中。”他要求“须熟虑事之便利,不留后患,永久有利之处,从速相议具奏”,还特别强调“甚机密,惟令额驸独自知道。”③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中国边疆民族历史与地理研究中心合编:《军机处满文准噶尔使者档译编》(上册),第834页。
四月初八日,额驸策零奏称“查从前喀尔喀游牧之边界,尚未至哲尔格、西喇胡鲁苏地方,相应即照噶尔丹策零所请施行。”我方卡伦设在阿尔泰以东额贝和硕、和通鄂博、布延图、科布多之托罗库乌兰等处,均位于哲尔格、西喇胡鲁苏之外,应议定将我等之卡伦照旧安设。“厄鲁特游牧地,应以额尔齐斯为界。如若不从,或以阿尔泰山麓为界,但限制越过哈巴、博尔济、阿里克泰、青吉尔等处游牧才好。”他建议设立中间闲置地带。“嗣后阿尔泰以东地方,由我等之人巡查,阿尔泰以西地方,由尔等之人巡查。如此,则争端永息矣。”他结论是“我等喀尔喀游牧之边界,可随机而定,而厄鲁特游牧之边界,定为额尔齐斯。如若不行,勿令越过阿尔泰山麓方为善策。”④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中国边疆民族历史与地理研究中心合编:《军机处满文准噶尔使者档译编》(上册),第836页。
四月二十一日,噶尔丹策零的使臣吹纳木喀等人抵达京师。二十五日,清世宗在正大光明殿接见他们,吹纳木喀呈上噶尔丹策零的奏书,表示愿意停战和谈。①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中国边疆民族历史与地理研究中心合编:《军机处满文准噶尔使者档译编》(上册),第827页。清世宗指出,解还罗卜藏丹津之事不是要紧,“唯边界若不勘定,无益于久远,意欲永久和好,即应勘定边界,此事至关重要。”②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中国边疆民族历史与地理研究中心合编:《军机处满文准噶尔使者档译编》(上册),第845页。
次日,清世宗御令领侍卫内大臣庆复、都统莽古里、内大臣海望等人与吹纳木喀及诺辉尼二人谈判。吹纳木喀称此次前来使命有两项,一是双方划定游牧界限应以克木齐克越过唐努,由哲尔格尔西拉胡鲁苏等地直至巴里坤为界。二是“待大事定后,罗卜藏丹津一事不难办理。”对庆复提出的划界方案。吹纳木喀表示“不可擅自议定游牧边界”③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中国边疆民族历史与地理研究中心合编:《军机处满文准噶尔使者档译编》(上册),第847页。。闰四月初一日,双方再次会谈。吹纳木喀坚称不能擅自议定边界,只是作为礼节性“回奏献礼”④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中国边疆民族历史与地理研究中心合编:《军机处满文准噶尔使者档译编》(上册),第847页。。这样谈判陷入僵局。对此,清世宗下旨:“现既请朕降旨指定,相应仍照钦差使臣等赉往之图,以阿尔泰山麓为界,定胡逊托辉至哈喇巴勒鲁克一带为闲置地……诚能遵从朕旨照此定边,方可谓诚心修好。”雍正帝还允诺:“倘将边界地方照此勘定,惟此闲置地外,尔等倘若疑虑喀尔喀游牧过近,奏请再远些,此乃可行之事。”⑤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中国边疆民族历史与地理研究中心合编:《军机处满文准噶尔使者档译编》(上册),第847页。他还特别指出,“若欲修好须先定边”,⑥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中国边疆民族历史与地理研究中心合编:《军机处满文准噶尔使者档译编》(上册),第855页。并将其划界意见详细写明。可见,清世宗的提议较大回旋余地,体现出很高诚意。
闰四月二十一日,准噶尔使臣吹纳木喀等人从京城起程返回。六月二十七日出阔舍图卡伦西去。至此,清准第一次议和谈判结束。此次议和达到了停战休养的目标,随着和谈的结束,清军北路和西路大军均陆续回撤。清朝与准噶尔双方进入了暂时和平的相处阶段。
雍正十三年(1735年)八月,清世宗去世,清高宗继位。受此影响,清准双方议定游牧边界的谈判只好推迟。十月,噶尔丹策零再派使臣吹纳木喀前往京师谈判定边事宜。
乾隆元年(1736年)正月十一日,吹纳木喀等人抵达京师。次日,他呈上噶尔丹策零的奏章,核心内容是“以哲尔格、西喇胡鲁苏为边界”⑦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中国边疆民族历史与地理研究中心合编:《军机处满文准噶尔使者档译编》(上册),第863页。。议事大臣莽古里见到翻译后,得知内容与前次会谈差距很大,紧急与吹纳木喀核实。后者称,噶尔丹策零的意见是“以哲尔格、西喇胡鲁苏为界,彼端厄鲁特游牧延伸至阿尔泰外侧何处为界,此端喀尔喀游牧亦自哲尔格、西喇胡鲁苏一体闲置”。莽古里认为这“并不遵从谕旨”,“反倒牵混去年全然未议地方,欲以我等之哲尔格、西喇胡鲁苏为界,奏请将两侧等距闲置,有违前语。”鉴于此,他只好先将奏书呈奏。⑧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中国边疆民族历史与地理研究中心合编:《军机处满文准噶尔使者档译编》(上册),第864页。正月十七日,清高宗在乾清宫召见吹纳木喀等人,指出:“噶尔丹策若能遵从朕之皇考及朕之旨意,则可遣使具奏;若不遵从谕旨,则各守自界则已。噶尔丹策零倘不安生,犯我边界,但可一试。以我大国之雄威,派兵至尔处,尚无益获。而以尔准噶尔之力,远道犯我边境,岂能得有微利。”至于吹纳木喀所说“振兴黄教,安逸众生”一语,清高宗强调:“振兴黄教,安逸众生,非噶尔丹策零之任也,此乃朕之皇考之事,朕之事。噶尔丹策零即便欲振兴黄教,安逸众生,亦仅可行之于区区准噶尔一部而已,其可在天下万国振兴黄教乎。安逸众生者,乃在于朕,与尔准噶尔议和与否并不相干。”对定界之事,他指出:“今此定界之事,尔既不便擅议,朕亦不必派大臣等与尔等商议。”“若遵谕旨,照朕之皇考所指定界,可遣使具奏。若照此定界,惟请勿令喀尔喀等游牧越过哲尔格、西喇胡鲁苏,(原档残缺),毋庸遣使。”①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中国边疆民族历史与地理研究中心合编:《军机处满文准噶尔使者档译编》(上册),第867页。
二月初十日,清高宗在乾清宫再次召见使臣吹纳木喀、额塞二人,颁降噶尔丹策零谕旨《谕著使臣吹纳木喀等转谕噶尔丹策零遵旨定界》。二十五日,再降谕旨《著噶尔丹策零按雍正帝指定地方定界之谕旨》,②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中国边疆民族历史与地理研究中心合编:《军机处满文准噶尔使者档译编》(上册),第872~873页。并安排理藩院员外郎僧保和笔帖式萨音查克,及兵丁若干护送返回。③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中国边疆民族历史与地理研究中心合编:《军机处满文准噶尔使者档译编》(上册),第869页。至此,乾隆元年噶尔丹策零遣使议定游牧边界遭到清高宗的强硬态度,即必须按照清世宗所指定的边界为准,否则不许再遣使。
然而,噶尔丹策零并未放弃与清朝沟通的愿望。乾隆元年秋,他遣兵抢掠了清军哈玛尔沙吉盖卡伦的津巴。乾隆二年(1737年)正月初九日,噶尔丹策零交付津巴书信一封,内容是请求清朝将阿尔泰新设的卡伦撤回。④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中国边疆民族历史与地理研究中心合编:《军机处满文准噶尔使者档译编》(上册),第874页。额驸策零令津巴携带书信驰赴京师。清廷询问津巴了解到大策零敦多和二子皆已亡故,仅存一个幼孙;小策零敦多现居住喀喇沙尔,各部落生计窘迫。⑤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中国边疆民族历史与地理研究中心合编:《军机处满文准噶尔使者档译编》(上册),第875页。清廷下令由额驸策零给噶尔丹策零回信,重申必须按照清世宗指定地方划界,且不撤回卡伦。⑥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中国边疆民族历史与地理研究中心合编:《军机处满文准噶尔使者档译编》(上册),第877~878页。六月二十二日,额驸策零派台吉额默根等人携带书信前往准噶尔。⑦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中国边疆民族历史与地理研究中心合编:《军机处满文准噶尔使者档译编》(上册),第888页。接到书信后,噶尔丹策零于九月初四日递书额驸策零,请求允许派遣使臣觐见,但不能遵照清世宗旨意划界。⑧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中国边疆民族历史与地理研究中心合编:《军机处满文准噶尔使者档译编》(上册),第885~886页。
乾隆二年(1737年)十二月初六日,噶尔丹策零使臣宰桑达什与博济尔抵达北路军营。额驸策零遣人护送,直赴张家口。⑨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中国边疆民族历史与地理研究中心合编:《军机处满文准噶尔使者档译编》(上册),第897页。乾隆三年(1738年)正月二十一日,使臣抵达京师。二十四日,清高宗阅览噶尔丹策零的奏表后,表示“事情似可易于了结,宜派为使大臣等,持往敕书,会同噶尔丹策零议定划界之事”,并安排使团成员,“著派侍郎阿克敦为正使,御前三等侍卫旺扎尔、乾清门行走喀尔喀头等台吉额默根为副使。”⑩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中国边疆民族历史与地理研究中心合编:《军机处满文准噶尔使者档译编》(上册),第887页。二月初三日,额驸策零会见使臣达什,得知噶尔丹策零仍纠缠于阿尔泰为其属地,杭爱山为喀尔喀蒙古属地。策零严肃指出,策妄阿拉布坦游牧于额尔齐斯河以南,清军在阿尔泰山设卡伦已逾四五十年,怎可称阿尔泰为准噶尔属地?“若不设定游牧边界,日后双方人等以原住地和现住地相互争斗,必生大乱。”达什表示,“此等情形,我等之台吉并未告知我等,可由此处遣使前去问询可也。”①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中国边疆民族历史与地理研究中心合编:《军机处满文准噶尔使者档译编》(上册),第889页。双方第一次会谈并未达成共识。此后,清高宗令海望、纳延泰、班第前与会谈。二月初九日,清高宗在正大光明殿召见达什与博济尔,指出:“定界之处,噶尔丹策零既未交付尔等,尔等亦不敢擅议。是故,朕派大臣前往,与噶尔丹策详议定界。”既然允许“彼等之乌梁海人照旧驻牧”,“其请将我等从前所设卡伦内移者,则与理不合。”②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中国边疆民族历史与地理研究中心合编:《军机处满文准噶尔使者档译编》(上册),第891页。
为完成此次谈判,清廷给阿克敦准备了九项内容。一、卡伦是圣祖皇帝所设,断不可撤迁。双方互不越界,则好。此次出使,理应一次议定游牧边界。二、若问起达赖喇嘛和班禅额尔德尼,则告知达赖喇嘛身体甚好,班禅额尔德尼去岁圆寂。若提及遣人入藏熬茶,则回答待定边界和好后,奏请圣上后会派大臣陪伴前往。三、若问清两路驻军情况,则回答此两路驻军乃驻扎之兵。四、若议定以阿尔泰为界之后再议自阿尔泰往南为界之处,则仍按照原定之例,议自阿尔泰山麓而下,沿哈布塔克、拜塔克二者间至乌兰乌苏、罗布淖尔、噶斯为界。若问双方之间闲置地,则答以乌拉乌兰为双方闲置地。五、若问罗卜藏丹津,则告知现在不索取罗卜藏丹津。六、若议遣使贸易,则答如议定边界则可允许进入内地贸易,并由我地方官沿途护送。七、若议互换双方俘获人员,则答我方被获人员,并无谕令索还之处,尔方人员或亡或已安置。若能议定边界,则此事从缓商议。八、若遣还额驸策零之子,则告知待议定边界后,可缓送。未奉旨带回,则不即行带回。九、若问是否会见我方被获之人,则答此次出使是遵旨议定边界之事,无须会见。
由此可见,清高宗此次遣派阿克敦会谈的最主要任务是以划定双方游牧边界,不再要求索还罗卜藏丹津,且允其入藏熬茶,还可进入内地贸易,这是清朝对准噶尔政策的大转变。三月十三日,准噶尔使臣在正大光明殿觐见辞行。清高宗再次下旨,指出“若能妥议和好,朕将准尔等使臣或隔一二年入觐一次”③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中国边疆民族历史与地理研究中心合编:《军机处满文准噶尔使者档译编》(上册),第902页。。
七月初九日,阿克敦抵达伊犁会见噶尔丹策零。十八日,双方再次会晤,展开激烈谈判。噶尔丹策零表示,“今既必欲定界,我意何必逾索尔弼岭,我之百姓只在原住之乌容齐博东齐,沿阿尔泰阳游牧亦无不可。”阿克敦认为,“台吉果能遵旨定界,我处之人断不逾越奉旨间置之胡逊托辉。”噶尔丹策零指出“胡逊托辉去阿尔泰甚近”,对其造成威胁。阿克敦则表示,“喀尔喀游牧边界在扎布堪,去胡逊托辉甚远”,没有威胁。噶尔丹策零表示,清军卡伦设在博尔济,对其有军事威胁。阿克敦表示,卡伦始设于康熙年间,“安设已久,必不可撤,况其每卡伦不过二三十人,并非游牧。此卡伦数百里以内,始为家卡伦,卡伦内始系游牧,相隔甚远,且每处有皇上侍卫喀尔喀台吉带领居住,何致违禁?私越毫无可虑。”鉴于噶尔丹策零一直纠缠于卡伦,阿克敦表示,“安设卡伦与定疆界、空置闲地并无关涉。”
此后,在八月间的数次谈判中,噶尔丹策坚持要求在乌容齐博东齐游牧。阿克敦则坚持“台吉乃应遵旨定拟为妥。”此后,噶尔丹策又要求“自哈拉巴尔图克、额克阿拉尔直至南巴尔鲁克为界”,阿克敦则敏锐地指出,“噶尔丹策所以欲在额克阿拉尔一直定界者,乃欲笼统言之,移我布彦图一带之卡伦也。”九月十五日,噶尔丹策零表示,“若以阿尔泰山梁为界,阿尔泰山阴尽属天朝矣,断然不可。”“我等卡伦既不逾阿尔泰安设,天朝卡伦亦不宜逾扎布堪。”历经数十日交涉,双方仍不能就划界及卡伦之事达成共识,阿克敦只好返回。①《清代诗文集汇编》编纂委员会:《清诗文集汇编》第256册《德荫堂集》卷14《再使准噶尔奏》,第579~590页。噶尔丹策零派使臣哈柳等人随同阿克敦入京奏报。
客观而论,此次阿克敦出使虽未能达成预定目标,但提出噶尔丹策零若能遵从清高宗的划界方案就允许其入藏熬茶和入内地贸易的诱惑条件,还是对其产生了巨大吸引力。这不仅为此后最终完成划界奠定了良好条件,而且促进了准噶尔贵族和民众对内地的好感,从而在准噶尔内乱时纷纷归顺清朝。
十二月二十五日,阿克敦及哈柳等人抵达京师。二十八日,清高宗在乾清宫召见哈柳指出,“此次尔等赉至噶尔丹策零之奏书,请将我之托尔辉、布彦图之两卡伦稍加内移,以此等地方为界等语。此断非可行之事。”“倘若噶尔丹策零惟有不越阿尔泰山麓一语,此次即可蒇事。既然牵扯我等之卡伦,相应朕派大臣与尔等议之。”哈柳表示,“今噶尔丹策之意,托尔辉、布彦图地方距科布多甚近,恐日后又筑城驻兵,故奏请大皇帝之恩。”清高宗指出,“今噶尔丹策零信誓旦旦,其游牧卡伦不再越过阿尔泰,朕甚嘉之。我等之托尔辉、布彦图等地,朕已降旨,断不会筑城驻兵。”②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中国边疆民族历史与地理研究中心合编:《军机处满文准噶尔使者档译编》(上册),第907页。
乾隆四年(1739年)八月十八日,噶尔丹策零再次派遣哈柳、松阿岱为使臣。③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中国边疆民族历史与地理研究中心合编:《军机处满文准噶尔使者档译编》(上册),第917页。十二月初十日,抵达京师。十三日,清高宗令海望、纳延泰、杭奕禄等人前往会见。④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中国边疆民族历史与地理研究中心合编:《军机处满文准噶尔使者档译编》(上册),第931页。哈柳表示,“噶尔丹策零曾嘱咐,嗣后遵照双方协定,永不改悔,敦睦和好,相应仍请准照前例派使贸易。”⑤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中国边疆民族历史与地理研究中心合编:《军机处满文准噶尔使者档译编》(上册),第910页。军机大臣鄂尔泰将意见上奏清高宗,得旨“著军机大臣会同额驸策零议奏。”十七日,军机大臣们与额驸策零商议后,认为“兹准噶尔之噶尔丹策零复遣宰桑哈柳等为使,遵照圣主所颁敕谕,令其乌梁海依旧驻牧阿尔泰山阴,厄鲁特游牧不越过阿尔泰山麓南北,驻牧山阳,不挪我方卡伦,喀尔喀牧场亦不越过扎布堪等地。诸凡事务,均界遵照颁降敕谕,恭顺具奏,相应即照此定施行。”虽然哈柳没有议定游牧边界,但一再宣称遵从谕旨,所以军机大臣们及额驸策零认为噶尔丹策实际是遵从了清高宗的划界方案。故此,我们可以认为,双方达成了定界协议。正是基于此,清朝方才允许准噶尔入藏熬茶和入内地贸易。清高宗谕令“所议善哉。著依议”⑥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中国边疆民族历史与地理研究中心合编:《军机处满文准噶尔使者档译编》(上册),第911~912页。。
接到哈柳呈上的《噶尔丹策零为请准遣使赴藏熬茶事之奏表》后,清高宗看到文中写明的“今我乌梁海仍居阿尔泰山阴,厄鲁特游牧不越过阿尔泰南北山梁,居于山阳,喀尔喀游牧亦不越扎布堪等处。既已降旨,则依此为定。……相应托尔辉、布彦图两卡伦不妨仍旧”⑦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中国边疆民族历史与地理研究中心合编:《军机处满文准噶尔使者档译编》(上册),第931~932页。等内容,他非常满意,在十八日于乾清宫召见哈柳等人,下旨:“今噶尔丹策即悉遵朕旨定界,嗣后边界地方居住人等,可各安旧地,互无争竞,永久安生矣。”他批准噶尔丹策所奏入藏熬茶和入内地贸易之请。⑧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中国边疆民族历史与地理研究中心合编:《军机处满文准噶尔使者档译编》(上册),第934页。
二月初八日,清高宗在乾清宫召见哈柳等人,颁布上谕:“朕为万国共主,振兴黄教、安抚众生,乃朕本意。即便尔等准噶尔人众,亦视同子民,冀永享太平而已,无分内外。今成好事,已极和睦,相应严加管束所属庶众,不越指定边界,无违此约,敦固和睦之道,永不相毁,则黄教益加振兴,众生可得安逸也。”①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中国边疆民族历史与地理研究中心合编:《军机处满文准噶尔使者档译编》(上册),第945页。当年秋,噶尔丹策遣使顺利入藏熬茶。清朝与准噶尔的关系进入以和平交往与频繁贸易为主的新阶段。
自清朝建立伊始,游牧于我国西北的卫拉特蒙古之一的准噶尔部就与清朝建立了紧密联系。顺治年间,准噶尔部首领巴图尔珲台吉就多次遣使进京朝见,加强与清政府的政治联系。自顺治十年(1653年)至康熙十年(1671年)的十八年间,双方处于和平交往时期。因为噶尔丹侵入喀尔喀蒙古,双方进入战争状态。
策妄阿拉布坦上台后,恢复向清朝遣使进贡,双方保持一段和平交往时期。此后,策妄阿拉布坦在康熙朝晚期相继出兵西藏、青海等地,对清朝西部造成严重威胁。雍正元年(1723年),清军成功驱逐策妄阿拉布坦在西藏的势力,后者遣使求和,而清世宗也有意停战议和。雍正三年(1725年),清朝使臣前往伊犁谈判,重点是划定双方在阿尔泰山地区的游牧界限。然而,噶尔丹策零不愿解送罗卜藏丹津,双方战事再起。数年战争给双方均造成严重损失,停战议和再次成为双方共同的愿望。傅鼐、阿克敦在雍正十二年(1734年)出使准噶尔,谈判核心是索还罗卜藏丹津和以阿尔泰山麓为游牧边界,但谈判破裂。
乾隆三年(1738年),阿克敦再次出使准噶尔,调整谈判政策,不再索还罗卜藏丹津,而力求按照清世宗的方案定界,并增加若顺利划界就允其入藏熬茶和恢复贸易的条件,这对噶尔丹策零产生了很大影响。次年,噶尔丹策零遣使入京,表示接受清世宗的划界方案,清政府则允其熬茶和贸易。双方达成停战议和及划定游牧边界,是双方渴求和平、增加贸易往来的共同愿望所致,更是双方实力发生变化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