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我国宏观经济问题研究新进展

2023-01-21 02:38陈享光张志强
当代经济管理 2022年12期
关键词:经济模型

陈享光,张志强

(中国人民大学 经济学院,北京 100872)

2021年是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也是迈向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的开局之年。我国经济学界结合我国经济运行和发展的实际对宏观经济问题进行了深入研究,在中国发展经验与高质量发展的路径、金融风险与宏观经济波动、宏观金融稳定与货币政策效果、减税降费与财政政策调整、数字经济发展及其宏观经济影响、低碳经济与绿色发展、外部冲击下的开放宏观问题、共同富裕目标与收入分配公平等问题的研究上取得了丰硕成果。

一、中国发展经验与高质量发展的路径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增长的成就举世瞩目,在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这一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年份,我国学者从不同角度总结了中国经济增长的经验,探讨了高质量发展的实现路径。

李书娟等[1]采用简化的WEITZMAN模型构建目标对冲效应识别框架,并利用洪水这一准自然实验数据考察了我国实施目标导向的宏观经济管理制度,并以此作为中国经济遭遇不利冲击后可以快速恢复经济增长的一个可行解释。他们发现,2001—2016年洪水对经济造成的约1.07个百分点的负面冲击被实施宏观经济管理政策产生的约1.11个百分点的目标对冲效应有效对冲,经济得以快速恢复增长。遭受洪水的城市当年增加财政支出约1个百分点、减免税赋规模约15个百分点、提高信贷规模约5个百分点的稳健结果说明了具有目标导向特征的中国宏观经济管理的内在机制。

洪正等[2]在梳理中国工业企业数据的基础上构建了一个包含国有部门与信贷摩擦的动态一般均衡模型,证明了发展中国家国有体制对于经济增长的促进作用。他们认为,企业的产业跃升面临早期亏损而后期盈余的跨期预算约束问题,发展中国家普遍存在的金融市场不完善导致民营企业难以短期内克服信贷约束进而实现赶超发展,而在国有银行动员下的国有企业则存在产业跃升的先导优势。此外,国有企业在产业跃升中通过政府跨期预算约束对民营企业存在的资本挤入和资本挤出的两类效应大小决定了国企对经济增长的最终影响,进而导致国有企业对经济增长的作用存在拐点。他们建议,要防止一味强调国企做大做强,防止对暂时处于经济困难的民企由国企兼并收购而非根本上改善其外部环境的政策做法。

赵扶扬等[3]构建了一个包含宏观调控、土地市场和地方政府债务的动态一般均衡模型,研究中国特色宏观调控和地方政府行为对中国经济增长的作用。他们分析,地方政府行为转变是金融危机影响我国经济的重要渠道,外部冲击导致地方政府以“招商引资”为基础的“土地财政”模式转向以“基建投资”为依托的“土地金融”模式,进而导致了金融危机后出现的房价高企和地方政府债务攀升等重大宏观经济现象。因此,他们认为,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需要不断完善宏观调控体系和地方政府激励机制,以有效适应中国经济发展模式的转变。

谢富胜和匡晓璐[4]通过梳理技术经济体系的变迁解释转型增长的“中国奇迹”。他们认为,经济体制改革通过调节旧技术经济体系中生产方式与社会需要的矛盾,消除新技术经济体系形成的体制性障碍进而促进经济增长。改革开放以来经济体制改革经历了发展有计划的商品经济、确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等三个阶段,形成了“数量型温饱消费+缺乏技术进步的粗放式生产”“质量型温饱消费+伴有技术进步的粗放式生产”“大规模标准化消费+大规模生产”三种技术经济体系。此外,他们认为新常态后新的社会消费模式已经形成,需要继续深化经济体制改革以形成促进增长的技术经济体系。

吕冰洋等[5]构建了一个引入分税和政府间转移支付的政府间竞争模型以考察影响中国经济增长的财政动因。他们认为,中国以分税和转移支付为代表的财税体制是经济增长的重要动力,分税与转移支付对经济增长同时存在激励效应和收入效应,两种效应的综合决定了总的经济增长效应。此外,他们通过2000—2016年的县级面板数据证实了上述理论结果。

李帮喜等[6]基于政治经济学价值循环和社会总资本再生产理论构建了一个理解新发展格局的理论框架。他们认为,不同的经济循环模式依赖于技术结构、分配结构、需求结构和生产结构的相互配合,进而以一个包含固定资本的三大部类再生产模型明确了以各种结构的不同组合关系为基础的不同类型的发展模式和发展格局。此外,他们还利用1957—2017年的投入产出表分析了中国经济发展模式变迁路径,并讨论了二战后美日经济的特征以为中国工业化后期经济增长提供有益的启示。

陈朴等[7]构建了一个包含多部门和多区域的动态一般均衡模型,定量地考察了全国统一大市场建设对于中国经济增长的影响。他们认为,耐用品部门生产率的冲击是影响过去20年中国经济增长的最重要因素,同时区域间贸易壁垒的下降和投资冲击的提升也对经济增长起到了积极的作用。此外,在给定冲击的前提下,他们认为区域间贸易和劳动力流动壁垒的下降将对未来经济增长发挥重要作用。因此,他们建议,政府需要加强生产要素以及商品和服务在不同区域和不同部门之间的自由流动,继续降低地方市场的分割度,提高全国统一大市场的一体化水平,充分发挥中国经济增长潜力。

程文[8]通过构建一个通用目的技术扩散影响劳动生产率增长的动态模型考察人工智能技术对中国高质量发展的影响。该研究揭示了通用目的技术扩散初期劳动生产率增长会经历较长时期低迷阶段这一现象的背后机制,并基于中国产业面板数据进行了实证分析,结果表明,研发投入和无形资本对生产率增长的影响均在短期呈现出抑制作用而在长期可以有效提升生产率。因此,他建议:①加快推进人工智能技术发展滞后的中西部城市建设一批具有地方特色的国家人工智能创新发展试验区;②完善激发企业家精神的制度体系;③适度超前进行新型基础设施建设,推进人工智能技术扩散。

杨耀武等[9]通过构建中国经济发展质量的多指标综合评价体系考察中国高质量发展的路径。他们分析,1993年来中国经济发展质量总体处于逐步提升状态,但各阶段的提升速度存在明显差异,中国经济增速变化与经济发展质量变迁并不具有趋同性。从各方面指标贡献看,经济效率与稳定性及经济成果分配指标的贡献率随阶段变化波动较大;人力资本及其分布的贡献率呈倒“U”型曲线特征;而自然资源与环境贡献率则呈“U”型曲线特征; 社会相关指标对经济发展质量提升贡献量在2013—2018年较前几个阶段有所增大。

李永友[10]考察了县域经济平衡发展对经济增长的影响。他利用2002年来各省对发展县域经济实施放权改革的准自然实验进行实证研究,他的研究结果表明,放权领域的数量越多,越有利于经济增长;在放权领域数量既定的情况下,先在行政领域实施放权比先在财政领域实施放权更有利于经济增长;在欠发达地区实施放权的经济增长促进效应高于在发达地区实施放权的效应。

二、金融风险与宏观经济波动

梅冬州等[11]研究了房价调控、地方政府债务和宏观经济波动的关系。他们利用一个多部门的动态随机一般均衡(DSGE)模型分析,房价下降会导致依赖土地出让筹资的地方政府收入的下降,当地方政府收入下降并不造成地方政府违约时,基建部门产出下降而非基建部门投资上身;当地方政府收入下降导致地方政府产生债务违约时,金融部门的放大器作用会使整个经济中所有部门获取资金成本增加进而导致所有部门投资和产出的下降。因此,他们认为在采取债务置换等方法避免地方政府违约的同时,应采取适当宏观政策稳定金融,降低房价对宏观经济波动的影响。

孟宪春等[12]构建了一个家庭具有住房资产低风险厌恶偏好特征和存在金融摩擦因素的NK-DSGE模型分析中国家庭债务与宏观经济波动的关系。他们发现:①家庭债务扩张导致住房边际效用下降,导致家庭对住房需求保持强劲态势并带来房价上涨,房价上涨又通过住房抵押渠道促进家庭债务进一步扩张,使得家庭债务与房价之间形成闭环正反馈机制;②在房地产价格渠道的传导下,家庭债务扩张挤出居民消费、企业信贷供给和生产投资,引起宏观经济波动;③受信贷市场顺周期性的影响,居民部门贷款价值比越高,家庭债务和宏观经济之间的联动幅度越大,因此抑制家庭部门加杠杆能够平抑由家庭债务扩张引起的经济波动。

陈少凌等[13]基于中国89家上市金融机构样本数据,构建了HD-TVP-VAR模型测度中国金融系统的复杂关联网络。他们的研究表明,中国金融系统网络关联结构存在局部中心化和过度关联现象,银行业和证券期货业分别呈现出“风险吸收型”和“风险扩散型”的系统重要性,流动性大、规模小的金融机构有更强的系统扩散效应。据此,他们建议系统性金融风险防范应根据金融机构系统重要性类型分类精准施策。

方意等[14]分析了外部冲击下中国实体经济与金融市场风险溢出的关系。他们结合条件在险价值法、事件分析法等方法构建量化分析模型,结果表明,外部冲击可以显著增强实体经济和金融市场的风险及风险溢出,且风险溢出较之外部冲击对各经济部门的影响更大,实体经济与金融市场间存在风险溢出闭环。据此,他们建议监管部门应注重金融市场风险溢出渠道管理,防止因金融市场风险溢出影响实体经济和宏观经济稳定。

齐昊等[15]基于马克思再生产理论研究了中国发展过程中的周期性波动。他们以不平衡增长周期定义发展过程中的产业结构不平衡程度的周期性波动,并基于中国经济制度特征构建社会总资本再生产模型进行分析。他们认为,不平衡增长对分配的影响与国家追求经济发展和人民生活水平提高的双重目标共同导致了不平衡增长周期,而不平衡增长会提高经济未来的平衡增长率,但同时也会导致劳动份额的下降。因此,他们认为现在所面临的经济增长放缓和分配结构有利于劳动要素的变动是中国长期经济发展模式的正常结果,值得我们以积极的态度去面对。

三、宏观金融稳定与货币政策效果

马理和范伟[16]构建了一个包含异质性家庭和异质性企业的动态随机一般均衡(DSGE)模型,分析了货币政策和宏观审慎“双支柱”调控政策对房价泡沫和宏观经济的调控能力。他们的研究发现,房价泡沫对实体经济增长存在挤出效应,单独使用货币政策或宏观审慎政策难以在稳增长和降风险之间找到平衡,而“双支柱”政策可以有效实现宏观调控政策互补。据此,他们建议加大“双支柱”政策调控力度,引导流动性进入实体经济。

张成思等[17]研究了货币政策在不同宏观经济感知情形下对微观企业投融资行为的影响。他们利用中国上市公司年报文本信息构建了微观企业宏观经济感知指数,并将其引入三期局部均衡模型进行实证分析。他们的研究表明,积极的货币政策会得到宏观经济感知乐观企业的积极响应进而导致投资增加。此外,拥有积极宏观经济感知的民营企业仅会在积极货币政策状态下增加投资,而宏观经济感知对于国有企业的投融资行为则不受货币政策状态影响。

尚玉皇等[18]提出混频时变参数因子增广向量自回归(MF-TVP-FAVAR)模型解析货币政策传导的行为机制。他们将宏观经济等多维混频数据纳入模型后得出如下实证结果:①混频数据中提取的金融形式指数(FCI)可以为货币政策的制定提供前瞻性信息;②价格型和数量型货币政策传导渠道的作用时滞性和影响幅度存在显著差异;③经济周期对货币政策效果产生显著影响,经济上行期的货币传导机制优于下行时期,且数量型货币政策相较于价格型货币政策更易受经济周期的影响。

蒋海等[19]关注了货币政策影响银行风险承担的流动性机制,他们通过构建一个引入流动性变量的DLM模型进行理论描述,并基于中国商业银行微观数据进行实证分析。他们的实证结果表明,货币政策的银行风险承担渠道存在显著的流动性传导效应,进而宽松型货币政策加剧了银行风险承担,流动性与货币政策调控效果之间存在着明显的非对称性,紧缩型货币政策对银行风险承担的约束效应弱于宽松型货币政策的激励效应,银行资产规模和资本充足水平对抵御宽松型货币政策影响有正向效果,而对货币政策的敏感性则为负向的效应。

马勇和陈点点[20]通过构建一个在央行引入传统货币政策、宏观审慎政策以及三种包含状态转变的结构性货币政策的动态随机一般均衡(DSGE)模型,分析了经济转型过程中各种政策工具单独使用或搭配使用的效果。他们得出,包含状态转变的货币政策可以较快熨平经济波动,再贷款利率政策最有助于经济稳定,定向降准和宏观审慎政策则可以兼顾经济稳定和产业升级的目标。他们建议,中央银行可以充分利用各种工具的“比较优势”,使传统货币政策专注于经济稳定,使结构性货币政策致力于经济结构调整。

陆军和黄嘉[21]构建了一个多部门局部均衡模型从理论上研究了货币政策银行利率传导与利率市场化改革关系,并基于时变因子扩展向量自回归(TVP-FAVAR)模型进行实证检验。实证结果显示,利率市场化改革具有阶段性波动特征和动态政策效应,随着利率市场化程度的提高,利率在货币政策中的作用进一步改善。据此,他们对以完善LPR形成机制为抓手,深入利率市场化改革提出了建议。

马勇和姚驰[22]基于有限责任制和信息不对称假定构建理论模型分析双支柱框架下货币政策和宏观审慎政策对银行风险承担行为的影响。他们认为,货币政策的放松会导致银行总体风险水平上升,宏观审慎政策则可以有效抑制银行过度风险承担,两个政策之间存在相互作用。此外,他们基于我国69家商业银行2009—2018年的面板数据对理论模型结果进行门槛回归检验,实证研究结果在证实了理论结果的基础上进一步得出了相较于国有和股份制商业银行,城市和农村商业银行的货币政策敏感度更高,且其风险与货币政策的负相关关系随资本水平超越门槛值而加强。

王曦和金钊[23]考察了同业拆借市场摩擦和银行规模异质性对于货币政策传导渠道有效性的影响。通过构建不确定性条件下我国异质性商业银行资金运用的动态优化决策模型,他们得出,同业市场摩擦阻碍了货币政策传导,特殊的同业市场结构进一步影响了货币传导,不同类型的银行对于货币政策冲击的反映不一的结论,并通过实证研究证实了上述结果。据此,他们建议应加强银行信息披露,弱化同业市场摩擦机制影响,改革现有银行体制和货币政策导向,构建跨越同业市场的新货币政策传导机制。

战明华等[24]基于“投资潮涌”和双重金融摩擦机制理论揭示了转型时期中国货币政策具有结构调整功能的机制,并利用样本数据进行实证检验。他们发现,货币政策银行信贷渠道对行业产能调整具有长期效应,货币政策通过银行信贷渠道对过剩行业中企业产能波动产生显著影响,但扩张与紧缩的货币政策效果存在非对称性。此外,国有企业和民营企业对货币政策银行信贷渠道的反应存在差异,数量型货币政策工具的产能调控效果优于价格型工具。

四、减税降费与财政政策调整

刘乐淋等[25]构建了一个基于创新驱动的熊彼特增长框架分析了宏观税负和研发补贴对长期经济增长的作用。他们的理论模型结果显示,宏观税负水平对于长期经济增长存在倒“U”型影响,研发补贴率对于稳态经济增长也存在倒“U”型作用,且最优研发财政补贴政策与税收政策相互依赖。此外,他们在给定现阶段中国研发补贴率和研发强度的条件下,测算出中国最优宏观税负水平不超过16.9%,最优的宏观税负水平和研发补贴率分别在12.4%~17.8%和41.5%~47.9%之间。因此,他们认为2018年以来的“减税降费”政策符合事宜,并随着研发能力的提高,减税降费对于长期经济增长的贡献也将越发显著。

田磊和陆雪琴[26]构建了一个包含进入退出机制的异质性企业动态一般均衡模型研究减税降费对全要素生产率和总产出等宏观经济变量的影响。他们发现,减税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提高全要素生产率和总产出,但会影响企业的动态行为;降费则可以有效提高全要素生产率和总产出,活跃企业动态行为;实施减税降费政策与适度增加居民消费的互补型政府消费份额可以促进全要素生产率和总产出。因此,他们认为减税和降费应协调推进,不可偏废。

李昊楠[27]利用Bunching对结构性减税时期小微企业应税收入弹性的估算研究全面减税降费时期我国减税的效率。研究结果表明,结构性减税时期我国小微企业整体的应税收入弹性较低,应税收入弹性与企业的应税收入呈负相关关系,与企业的无谓损失呈正相关关系;税收征管强度和方式会对聚束结果产生影响。因此,他建议更有效的减税应侧重应税收入弹性较高的小微企业群体展开,税收征管应与大数据有效结合实现精准监管和精确执法。

李昊楠和郭彦男[28]以小微企业所得税优惠政策变动的准自然实验,利用双重差分(DID)方法考察了减税政策通过企业纳税遵从程度对于财政可持续发展的影响机制。实证结果显示,减税可以显著提高企业的纳税遵从度,且这一促进效应在规模较小的企业和未享受其他优惠政策的企业中的效果更加显著,减税对于纳税遵从度的促进作用可以弥补减税直接税收损失的20%,这对财政的可持续发展提供了重要辅助。

倪红福[29]构建了嵌入税负的投入产出网络结构的一般均衡模型,编制了与模型协调一致的税收社会核算矩阵,模拟分析了减税降费的福利效应。他的研究表明,经济系统的替代弹性越大,生产网络结构越复杂,税收的扭曲程度和福利损失就越大。同时,生产网络结构对减税降费的福利损失有放大效应,结构性的减税降费有利于经济增长和社会福利水平的提升。

马勇和吕琳[30]通过构建了一个包含多部门和多政策的动态随机一般均衡(DSGE)模型,研究了不同财政融资方式下的经济效应、福利效应以及政府债务和“双支柱”政策对财政政策效果的影响。模型结果显示:①“债务融资”和“债务和货币共同调节”的财政刺激对经济增长有积极效果,而“货币融资”的财政刺激则可能引发“滞胀”风险;②在“债务融资”和“债务和货币共同调节”的情形下,财政政策效果变化主要取决于通胀和产出的响应情况,而在“货币融资”的情形下,财政政策对于通胀的反应会被削弱;③在不同的融资条件下,财政支持效应对于宏观审慎政策的变动的敏感度也存在着明显差异。

王立勇等[31]考察了贸易开放对财政政策波动性的影响。他们主要采取了方差时变模型测度和反事实因果识别的方法进行研究。他们发现,中国财政政策存在较大波动性,但在加入WTO后财政政策的波动性有所降低。随着贸易开放程度的提高,财政政策的波动性在稳健地下降,其中政府规模大小发挥了中介作用。

李戎和田晓晖[32]基于中国财政政策动态调整的经验事实,构造了两部门动态随机一般均衡(DSGE)模型,考察了不同类型的财政支出的经济效果。模型结果表明,政府消费扩张的经济刺激效果最弱,政府投资扩张的政策效果取决于政府投资增量对于公共资本生产性的边际影响和金融加速器效应的强弱,民生支出和居民消费的互补性具有较强经济刺激效应。据此,他们提出应将减少政府消费、增加民生性政府支出、适度增加政府投资作为财政支出结构优化调整的方向。

五、数字经济发展及其宏观经济影响

数字经济成为了诱发现代产业革命的关键性因素,也成为了学术界研讨的热点话题。柏培文和张云[33]通过构建多部门一般均衡模型和利用CHIP数据进行双重固定效应检验,从理论和实证两个方面考察了数字经济条件下中低技能劳动者的权益。他们的研究表明,数字经济发展挤占了中低技能劳动者的相对收入权,但改善了其相对福利效应,且数字经济发展仅仅对低技能劳动者权益产生削弱。同时,数字经济发展引致的低技能劳动者替代效应远甚于人口红利下降的低技能劳动力短缺效应,且微观个体禀赋、宏观经济环境与政府治理水平对低技能劳动者权益的影响具有明显差异性。因此,他们建议积极引导数字资本创造就业机会,帮扶低人力资本群体,缓解数字经济发展对中低技能劳动者收入和福利的冲击。

柏培文和喻理[34]考察了数字经济发展带来的企业间竞争加剧和成本压力上升等影响。他们用企业的价格加成作为衡量上述两种效应的指标,并通过可变价格加成模型和不完美工具变量法分别进行理论分析和实证检验。他们的研究发现,数字经济通过企业间竞争程度的增加和企业对成本压力的不完全转嫁显著降低了企业的价格加成,而数字化程度较低、融资约束较紧和成本节约能力较弱的企业,数字经济对其价格加成的负面影响更大。

蒋震等[35]通过构建税制结构演变的理论模型阐述了数字经济发展下税制结构变动的逻辑。他们认为,数据作为新型生产要素逐渐成为价值创造新来源,部分行业需求和要素合约形态的非标准化转变推进着企业组织形态的转变。据此,他们认为为有效跟进数字经济发展,应增加数据流转课税和个人所得税比重,增值税等传统流转税比重将趋于下降。

江小涓和黄颖轩[36]研究了数字时代下市场结构、市场秩序和平台监管等问题。她们认为,平台企业对市场秩序的挑战主要源于其技术能力,因此技术秩序也成为维护市场有效运转的重要力量。对于大型数字平台监管难题,他们认为应采取行政监管和法治监管齐头并进,重点推进合规监管、分类监管等多种秩序力量共同发力进行实现。

聂秀华等[37]采用两步系统GMM和动态门限面板回归模型考察了数字金融和区域技术创新的关系。他们的研究结果表明,数字金融通过缓解融资约束、优化产业结构对区域技术创新水平有显著地提高。同时,数字金融对技术创新的促进作用在空间和时间的维度上存在差异,数字金融发展较成熟、地区制度和人力资本水平较好的地区,数字经济对创新的促进效果越好。

张一林等[38]通过构建具备不同比较优势的三类银行相互竞争模型从理论上研究了银行数字化转型对中小企业融资的影响。他们的研究说明,在数字技术发展的条件下,银行与中小企业可以形成“数字匹配”关系,即大银行和互联网中小银行凭借其数字技术优势服务有较多“数字足迹”的中小企业,而地区性中小银行则以传统贷款技术服务“数字足迹”较少的中小企业。

龚强等[39]构建了供应链网络中企业向银行抵押融资的理论框架考察数字供应链金融。他们认为,当供应链上链企业达到一定数量后,数字供应链可以依托区块链的共识机制使银行在有效控制风险的情况下为供应链企业提供低成本融资,但当供应链上链企业数量较少或信息质量无法保证时,银行更应采取传统线下调查等方式更加有效和更加经济的防控风险。因此,他们认为,随着数字化程度的提升和区块链技术的普及,数字供应链将成为更加普惠的金融支持手段。

六、低碳经济与绿色发展

潘冬阳等[40]考察了金融政策在经济低碳转型中的作用。他们通过构建了一个包含绿色与非绿色生产部门、定向技术进步、金融约束和金融政策的内生增长模型进行理论分析。他们的模型结果显示:①绿色金融政策可以通过缓解绿色部门金融约束,增加绿色部门产量进而推进经济低碳转型;②绿色金融政策相较于部分财政政策具有成本效益优势,且两者存在政策组合使用空间;③疫情冲击后通过加大绿色金融政策力度可能以更低的经济成本实现“碳达峰”和经济低碳转型。

张希良等[41]围绕中国特色碳市场建设面临的理论和实践问题进行分析。他们认为,初期的碳市场是基于强度而非总量的碳市场,它的实质是具有碳税和补贴两类政策效果的多行业的可交易绩效标准。而全国碳市场的总量应是一个覆盖行业实际产出量相关的灵活变量。同时,他们也对“十四五”和“十五五”期间碳市场发展的原则和方式进行了设想。

吴茵茵等[42]基于市场机制与行政干预的协同作用视角,从理论和实证两个角度研究了试点地区碳市场对促进碳减排的政策效果。他们发现,碳市场总体上对试点地区具有显著的碳减排效应,地区行政干预对碳市场的碳减排效应有显著的增强效果,但碳交易在碳市场的作用效果中体现的较为不明显。据此,他们建议应完善区域及全国碳市场制度建设,增强碳交易方式的市场激励作用,逐步建立市场机制在碳市场领域的主导地位。

王博和徐飘洋[43]构建了包含异质性企业、双重金融摩擦和“双支柱”政策的动态随机一般均衡(DSGE)模型,研究碳税和碳交易两种碳定价政策对中国宏观经济的影响。他们认为,两种碳定价政策均会在短期导致经济出现一定衰退,但长期有助于推进经济的高质量发展。同时,相较于碳税政策,碳交易政策下碳价的大幅波动会加剧经济波动,可以通过在碳交易市场上设置碳价阈值进行规避。据此,他们提出应将固定碳价和浮动碳价相结合的政策制定方式,以确保在经济波动中达到减排目标。

杜之利等[44]关注了森林碳汇在推进碳中和进程中的重要意义。他们基于森林碳汇核算公式构建空间效应模型,并利用全球面板数据分析森林碳汇的影响因素和跨国空间溢出效应。他们的实证研究结果显示,非政府组织活跃度可以促进本国森林碳汇的发展但具有负向的空间溢出效应,森林面积增长通过改善生态环境对其他国家具有较大的正向溢出效应进而间接形成更多碳汇量,薪柴的使用对环境和其他国家均有正向的影响,这也意味着森林适当砍伐的必要性。同时,其他国家的间接负面影响会成为中国碳汇发展中需要考虑的重要问题。

七、外部冲击下的开放宏观问题

樊海潮等[45]在完全竞争和垄断竞争的理论模型中引入汇率因素,研究了关税与汇率变化对一国福利水平的影响,并对2018年来中美两国关税和汇率的变动进行量化研究。他们的研究结果表明,中美两国互相加征关税会对两国的总体福利水平产生影响,人民币贬值既可以对冲本次关税变动对中国福利水平的负面影响,同时也改善了美国的福利水平,同时,人民币兑外币贬值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对冲加征关税对中国出口的负面影响。

马理和文程浩[46]在开放经济条件下构建了两国的动态随机一般均衡(DSGE)模型,研究了美国频繁的利率和税率调整对我国宏观经济的溢出效应。他们得出,美国加息会对中国经济的长期和短期均产生负面影响,美国减税则在短期内对中国经济有负向冲击,长期影响则相对较弱。据此,他们建议应认真评估美国利率调整的冲击方向、力度和影响,关注国内通胀水平和进出口,加强监控以必要措施以防止资本外逃和净出口下降。

王孝松等[47]主要关注了人民币国际使用的影响因素,他们通过构建包含两国的跨期国际货币需求模型和SWIFT交易数据进行研究。他们认为,更高水平的一体化程度和稳定的宏观经济形式更有助于推动世界主要货币的国际使用,而贸易和直接投资提高了人民币的国际使用范围和强度。同时,他们认为中国金融体系市场化改革和“一带一路”倡议背景下的中国企业海外投资是推动人民币国际化的更深层原因。

杨子晖和王姝黛[48]利用弹性网络收缩技术考察了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下的全球股市系统性风险传染关系及其背后机制。他们分析认为,新冠疫情的冲击下,全球股市表现出显著的地理溢出效应,贸易依存度和资本开放度较高的经济体之间金融风险的传染效应更为明显,海外疫情风险的持续上升也会加剧本土金融市场的脆弱性。因此,他们对健全国际金融风险监控机制提出具体的建议。

李春顶等[49]构建了一个大型数值一般均衡模型研究了中国扩大进口战略的经济效益。他们的数值模拟结果显示,中国的扩大进口战略在整体上对于中国和世界的就业增加、社会福利提高和贸易增长都有积极意义,但更多地体现在对世界经济增长的贡献中。同时,扩大进口战略可以有效地促进中国的贸易平衡,且非关税措施优于关税措施。据此,他们建议在关税和非关税措施并存的情形下实行扩大进口战略,要更多地使用降低非关税壁垒的措施,同时要谨防对于中国经济增长的不利影响。

罗融和陆文力[50]在动态随机一般均衡(DSGE)模型的框架下比较研究了资本账户管制和资本账户开放条件下国际金融冲击对我国经济的影响。他们的模型结果表明,资本账户开放情形下受国外冲击的波动幅度大于资本管制的情形,其具体是由劳动力在贸易部门与非贸易部门之间的转移差异导致的。同时,他们还检验了资本账户开放条件下应对国际冲击时不同货币政策规则的有效性,他们的研究表明,货币数量型规则和混合型规则均能在面对不同形式的国际冲击时有效熨平经济波动。

缪延亮等[51]构建了一个包含外汇储备和全球流动性汇率决定的一般均衡模型,从理论和实证两个维度证明了汇率的稳定不仅取决于外汇储备的充足程度,更取决于外汇储备的使用意愿。他们的研究显示,逆周期的外汇储备政策可以使货币保值,且在全球流动性极端紧缩的条件下,外汇储备是不可替代的汇率管理工具。同时,外汇储备积累的正反馈机制会导致对外汇储备只积累不使用后产生的大汇率波动。据此,他们建议应推进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改革,提高汇率弹性。

八、共同富裕目标与收入分配公平

李实[52]探讨了新发展阶段下共同富裕目标和实现路径。他认为,共同富裕是全体人民的富裕,不是经济上的平均主义,不能采取激进的方式推进共同富裕。立足当前中国收入和财产差距过大的发展基础,实现共同富裕应深化改革的加速发展并进,从初次分配、再分配和三次分配方面入手进行推进。

黎蔺娴和边恕[53]利用NIGIC曲线和FFL-OB分解技术并结合中国综合社会调查数据测度了不同收入群体间福利变化程度。他们发现,不同收入阶层间的货币收入增长差异扩大了社会财富不平等,而非货币福利在低收入群体中的快速增长缩小了阶层的福利差距。城乡收入增长差距缩小,但城乡内部收入增长差距扩大,城市增长中收入分配不均的状况更加显著。非货币福利对不同群体和不同年份收入增长的影响程度不同,因此包容性增长分析可以成为新的政策评估工具。

刘李华和孙早[54]研究了收入不平等对经济增长的影响。他们的实证研究发现,收入不平等与经济增长之间呈现倒“U”型关系,且随着经济发展水平的提升,倒“U”型曲线逐渐向左移动,最优的收入不平等程度随着经济发展水平的提高而逐渐降低。因此,他们建议要注重收入分配制度改革与经济发展的一致性。

王中华和岳希明[55]利用CHIP数据考察了中国农村贫困状况演变和收入差距对减贫的影响。他们的实证研究表明,收入差距的扩大抵消了增长的减贫效应,随着减贫进程的推进,分配因素对于减贫的影响逐渐凸显。工资性收入对农村减贫的贡献大幅增加,政府转移净收入在近年来对于减贫的作用也逐渐显现。

岳希明等[56]考察了政府对居民转移支付在缩小收入差距中的效率表现。他们提出了包含排序改变和累进性偏离的再分配效率指数作为核心指标。他们的分析表明,再分配非效率程度和累进性偏离与人均 GDP 对数值之间存在显著的负相关关系,但排序改变项与人均 GDP对数值之间的相关关系不显著。据此,他们建议推进共同富裕需要通过调整结构促使再分配效率向最优水平接近,资金分配要在向低收入人群倾斜的同时,最大限度降低转移支付对居民收入排序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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