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锋,王瑞琦,吴建雄
(西安交通大学 经济与金融学院,陕西 西安 710061)
可持续发展是建立在社会、经济、人口、资源、环境相互协调和共同发展基础上的一种发展,其宗旨是既能满足当代人的需求,又不能对后代人的发展构成危害[1]。自1994年中国首次把可持续发展理念纳入经济和社会发展的长远规划以来,实现可持续发展不但成为中国现代化建设的一个基本战略,也成为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目标之一。经过25年艰苦卓绝的努力,中国在物质文明、政治文明、精神文明、社会文明和生态文明建设中取得的巨大成就,不断增强了可持续发展能力。但长期以来,中国粗放型的发展模式导致了贫富差距的扩大和资源环境的过度消耗和损害[2],并在一定程度上约束了可持续发展。自中国经济进入新常态以来,阶段性特征日趋明显[3],并有陷入“中等收入陷阱”的风险。如何尽快跨越“中等收入陷阱”,并在发展中兼顾机会均等、收入平等和资源环境问题,是中国未来经济发展亟需解决的重要问题。随着人们对中国经济增长认识的不断深化,“包容性绿色增长”成为认识历程中的一个全新理念。该理念既囊括了包容性增长的社会包容性,又涵盖了绿色增长的环境友好性,有着丰富的内涵和宽广的理论演绎空间。如果能用包容性绿色增长的理念指引中国的可持续发展,就能在一定程度上解决发展中遇到的社会公平和资源环境问题。世界银行在提出包容性绿色增长理念时指出:没有单一的绿色增长模式,各国的“包容性绿色增长”战略各不相同,其战略必然会反映各自的国情、偏好和资源[4]。那么,在中国建设“五个文明”的新时代,“包容性绿色增长”是否适合中国的国情?“包容性绿色增长”是否能够成为中国实现可持续发展的一个经济增长模式?要回答这两个问题,就需要结合中国的具体国情和经济实践,对包容性绿色增长进行深入的理论研究。目前虽然有大量文献研究了中国经济“包容性增长”或“绿色增长”,但由于包容性绿色增长的理念在2012年才被正式提出,因此对中国经济“包容性绿色增长”的研究尚处于起步阶段。仍有一系列新的理论问题需要解答。第一,“包容性绿色增长”的内涵和外延是什么?第二,遵循什么样的理论框架分析中国经济的“包容性绿色增长”?第三,如何测度和评估经济的包容性绿色增长?第四,当前中国经济的增长与实现包容性绿色增长还有什么差距?第五,在中国经济新旧动能接续转换的过程中,包容性绿色增长的驱动力是什么?第六,如何更好地实现中国经济包容性绿色增长的新旧动能接续转换?为了给回答这些问题奠定坚实的理论基础,本文将首先系统梳理和评述近年来国内外对包容性绿色增长的前身——绿色增长和包容性增长的相关研究,再次对包容性绿色增长的研究文献进行综述,然后对中国经济新旧动能接续转换的研究现状和发展动态进行归纳,最后在对这些研究成果进行简要评论的基础上,提出该领域可拓展的研究空间和值得进一步推进的研究方向。
传统的主流经济增长理论重点关注的是一个经济体中物质产品和服务产品总产出的增长。这体现在以国内生产总值(GDP)增长作为衡量经济发展的核心指标上。该理论及其核心指标在一个经济体从低收入阶段发展到中等收入阶段的过程中,具有重要的理论指导价值。但当该经济体在传统的增长模式下发展到一定水平,发展机会不平等逐渐凸显、居民收入差距高位徘徊、资源耗减加速和环境污染加剧等问题便随之而来,并成为可持续发展的严重约束。
早在20世纪60年代,《寂静的春天》[5]的出版就已经使人们初步意识到了经济发展带来的环境损害。2009年,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发布报告认为,环境问题将使发展中国家付出巨大的发展成本,因此需要寻找新的范式以构建更加繁荣的世界经济,并正式提出“绿色增长”的概念。除了经济发展带来的环境污染,经济增长过程中的社会不公平和收入分配不合理也逐渐引起部分国际组织的关注。2007年,亚洲开发银行首次提出了“包容性增长”的概念,以倡导机会平等的经济增长,并寻求公平合理地分享经济增长的成果[6]。“包容性增长”和“绿色增长”都是对传统经济增长概念的创新和拓展,但两者的侧重点各不相同。绿色增长则强调在经济增长过程中节约资源和保护环境,而包容性增长侧重的是经济增长中的机会均等和收入平等。这两个增长模式所关注的侧重点对可持续发展都至关重要。世界银行在2012年把两个增长概念整合在了一起,提出了“包容性绿色增长”的概念,目的是将工业化国家的利益同绿色增长和发展中国家的包容性增长相结合,以解决发展过程中的环境污染和发展不均衡[4]。
因为包容性绿色增长理念是由包容性增长和绿色增长演进而来,并且目前对包容性绿色增长的研究也大多采用对绿色增长和包容性增长的研究方法,因此在评述包容性绿色增长的研究之前,需要对绿色增长及包容性增长研究的发展动态进行一一梳理。
随着传统经济发展模式造成的环境损害越来越影响人们的生活和生存,保护环境、发展绿色经济的理念逐渐被世界各国所接受。1972年,联合国在瑞典首都斯德哥尔摩召开了人类历史上第一次人类环境会议,标志着全球环境治理的开端。1987年,布伦特兰报告[1]首次提出了“可持续发展”的理念,其内涵是“在不损害后代满足其需求的能力的情况下,满足当前需求的发展”。随后,PEARCE[7]在可持续发展的基础上提出绿色经济的概念。在经合组织正式提出“绿色增长”之后,韩国[8-9]和中国[10]等国纷纷制定了以绿色增长为主题的发展战略。20国集团(G20)也将绿色增长作为集团议程上的交叉优先事项[11]。
虽然关于绿色经济的研究在20世纪80年代就已经开展,但绿色增长的内涵至今尚未被统一定义[12]。目前被普遍接受的定义主要有以下两种:第一种定义认为,绿色增长是在经济发展的同时,保障资源和环境服务的不断供应的增长方式[13]。第二种定义将绿色增长同增长速度和弹性相联系,认为“绿色增长是在经济增长过程中,能够实现资源节约、清洁和更有弹性而不必减缓增长速度的增长方式”[4]。该阐释在HALLEGATTE等[14]的研究中也有类似表述。相对而言,第一种定义只考虑了经济增长同资源和环境之间的关系,涵盖范围较为狭窄,但其高度概括了经济增长的环境友好性本质,因此也是一个被普遍接受的定义[15-16]。
近年来,绿色增长的内涵被不断丰富和发展。一种拓展方向是将绿色增长同包容性增长相联系,认为绿色增长除了降低环境风险,还应提高福利和社会公平[17],从而将绿色增长延伸为包容性绿色增长。此外,还有学者认为绿色增长除了应该兼顾经济增长与环境保护之外,还应该将创造就业[18]等作为绿色增长的发展目标。
亚洲开发银行在2007年提出“包容性增长”的概念后,学者们对这一概念的内涵进行不断地丰富和拓展。用CiteSpace对Web of Science的核心数据库中与“包容性增长”相关的关键词进行了聚类分析(结果见图1)。可以发现,虽然在2007年包容性增长就已经被提出,但世界各国学者对包容性增长的研究在2011年前后才进入高峰期;近年来,学者对包容性增长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贫穷、可持续发展、不平等性、气候变化及政策等方面;其中中国、印度、拉丁美洲和南非为重点关注的国家或地区。
图1 包容性增长的关键词词频聚类分析(1990—2019年)
20世纪70年代以来,经济增长过程中出现的社会不公平和收入分配不合理问题逐渐引起决策者们的重视。一些国际组织开始尝试对传统的增长理念进行改进,使之能在促进经济增长的同时兼顾机会的平等,保证每个经济主体,尤其是穷人,能够获得最基本的经济福利。从此,经济增长理念经历了由单纯强调增长发展为“广泛基础的增长”,进而演进为“益贫式增长”,最后发展为“包容性增长”。
虽然目前对包容性增长没有统一的定义,但国内外学者都一致认为,包容性增长的本质是促进社会公平,保障所有经济主体、尤其是穷人的基本社会福利。目前对包容性增长的内涵进行探讨的文献主要围绕包容性增长同“广泛基础的增长”及“益贫式增长”的比较展开。
ALI和SON[19]以及ZHUANG和ALI[20]认为经济包容性增长不仅意味着经济机会的创造,更重要的是确保社会各阶层,特别是穷人平等地获得机会,因此他们认为“益贫式增长”与包容性增长在内涵上并无太大不同。一些国内学者对包容性增长的阐述,大多从这个角度出发,强调包容性增长对社会公平的促进作用,认为发展包容性增长最终是为了实现共同获益和平等发展[21-24]。RAUNIYAR和KANBUR[25]也持有类似观点,认为包容性增长可以减少不平等。还有文献认为,包容性增长与“广泛基础的增长”、“共享式增长”和“对穷人友善的增长”等增长类型相比并无太大差异,可以替换使用[26]。不过也有研究认为包容性增长是对“益贫式增长”的扩展,穷人不但是经济增长的受益者,同时也是经济增长的参与者和贡献者,因此需要重视就业在包容性增长的作用;该研究进一步认为可通过增加岗位数量和岗位报酬来减少贫困,实现可持续增长[27]。
改革开放以来,贫富差距不断扩大所带来的社会公平问题制约了中国的可持续发展。“包容性增长”的理念一经提出,便在中国得到了重视和响应。葛笑如和孙亚忠[28]指出,在改革进入深水区以后,实现包容性增长是解决中国经济社会发展中诸多问题的关键。还有学者指出,包容性增长与科学发展、和谐发展一脉相承,因此中国应该选择包容性增长方式[29-30]。张梦涛[31]认为实现“包容性增长”是中国国情发展的必然要求,同时也是贯彻落实科学发展观、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具体体现,因此在未来应该加快转变经济发展方式,更加关注公平问题,积极改善民生。
包容性绿色增长的理念是在2012年由世界银行提出[4]。由于提出该理念的时间较短,所以研究文献相对比较少。据Web of Science的全部数据库显示,目前关于包容性绿色增长的文献共计159篇(截至2019年10月)。如图2所示,包容性绿色增长的发文量呈逐年上升趋势。国内对包容性绿色增长的研究刚刚起步,中国知网关于“包容性绿色增长”的研究论文仅有17篇,其中CSSCI源的论文仅有8篇,这说明“包容性绿色增长”在国内尚存在很大的研究空间。在现有文献中,对包容性绿色增长的内涵主要有如下两种解释。
图2 “包容性绿色增长”的研究论文年发表量和被引频次(2001—2019年)
第一种解释是将绿色增长和包容性增长的相关理念进行整合,认为包容性绿色增长可以在经济发展的过程中兼顾环境保护和社会公平。世界银行[4]指出,包容性绿色增长是一种兼顾环境友好性和社会包容性的经济增长方式,并认为包容性绿色增长是实现可持续发展的重要途径。NAG[32]在研究中也采取同样观点。还有学者从包容性绿色增长的功能入手对包容性绿色增长进行定义,认为包容性绿色增长可以帮助发展中国家解决社会不平等,减少贫困和环境恶化等问题[33-34]。吴武林和周小亮[35]将上述观点进行整合,将包容性绿色增长定义为一种追求经济增长、社会公平、成果共享、资源节约和生态环境良好的可持续发展方式。
因为包容性绿色增长的前身是包容性增长和绿色增长,所以第二种解释是从包容性增长或者绿色增长对包容性绿色增长内涵进行阐述。UNEP[17]认为绿色增长在降低环境风险的同时提高福利和社会公平,因此包容性绿色增长是绿色增长的一种延伸。此外,有的文献从包容性增长的角度来阐述包容性绿色增长。DHINGRA[36]认为包容性绿色增长是一种能够确保所有人机会均等的增长,因此将有助于社会中所有人发挥能力获得机会,从而提高安全的规模与范围。还有研究从包容性增长的福利特征来阐述包容性绿色增长,认为包容性绿色增长将提升社会福利[37]。
通过对绿色增长、包容性增长以及包容性绿色增长的文献梳理可以看出,目前的研究主要是在绿色增长和包容性增长的基础上对包容性绿色增长进行阐释。尚没有研究对包容性绿色增长的理论基础、理论逻辑、理论框架和内外部条件展开系统性的分析,也没有研究对包容性绿色增长对中国经济的适用性进行探讨,因此在该领域还存在较大的研究空间。
自中国经济进入新常态以来,经济从高速增长逐渐转为中高速增长,经济增长动力从要素驱动、投资驱动逐步转向服务业发展及创新驱动。在生态文明建设的大背景下,在精准扶贫以缩小贫富差距的关键时期,经济包容性绿色增长无疑是在新常态下实现可持续发展的有效经济增长模式。目前,虽然尚未有学者就包容性绿色增长的新旧动能接续转换进行研究,但已经有大量文献探讨了中国经济驱动力及新旧动能转换问题。以“经济增长”为关键词在中国知网搜索到的文献数为28.5万多条。因为数据量过于庞大,所以我们仅选取了被引频次处于前5 000条的文献,并从中筛选出3 502篇研究经济增长驱动力的文献,最后用CiteSpace对这些文献进行分析。分析结果见图3。
可以发现,1990年前后,有关经济增长驱动力研究的关键词主要集中于“经济增长质量”“金融发展”“区域发展”“全要素生产率”等方面。随后文献开始关注“劳动生产率”“人力资本”“产业结构”“财政管理”“投资”。在2000年前后相关文献又开始聚焦“货币政策”“区域经济增长”“外商直接投资”“增长动力”“城市化”“服务业”“技术进步”等方面。近年来,由于中国经济进入新常态,所以相关的关键词又演变为“创新驱动”“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新常态”“新动力”“一带一路”“中等收入陷阱”“产能过剩”等。
图3 与“经济增长驱动力”相关的关键词网络图谱(1990—2019年)
20世纪以来中国经济飞速发展,2000—2012年间GDP保持了10%左右的增速。经济在这一时期没有表现出增速放缓的态势,因此2013年以前的相关文献大多对驱动中国经济快速发展的动力来源进行解析。分析这些文献可以发现,中国经济驱动力可分为生产要素驱动、结构调整驱动和最终需求驱动三种类型。
1.生产要素驱动经济增长
要素驱动是指以生产要素投入的增加来促进经济增长的方式。根据柯布-道格拉斯生产函数,基本的生产要素包括物质资本、人力资本和技术等。于是在早期研究中,很多文献便从上述三个要素入手对中国经济增长的驱动力进行测算。
相对于人力资本和技术,现有文献更倾向于认为中国的经济增长是物质资本驱动型[38-40]。根据测算结果,物质资本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普遍高于50%[41-44],且物质资本投入不仅在短期内驱动经济增长,而且随着时间推移,其驱动作用会逐年增强。根据范志勇等[43]的计算,自20世纪80年代到21世纪,物质资本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由52.3%上升至71.3%。董敏杰和梁泳梅[44]通过非参数分解框架测算也得到类似结论,发现物质资本投入对经济增长的贡献在1992年后基本呈上升趋势。
人力资本和技术作为基本生产要素,其投入的增加对经济增长无疑具有一定促进作用[45]。但从现有文献的研究结论来看,人力资本和技术进步对经济增长的驱动作用要远小于物资资本。一些文献的测算结果表明,人力资本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仅介于0.8%~23%之间[46-48]。就技术进步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而言,郭庆旺和贾俊雪[49]研究认为,改革开放后,全要素生产率的增加同样不是中国经济增长的主要动力。但是,技术进步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还是要大于人力资本,其贡献率处于27%~35.2%之间[50-52]。还有一些文献发现,随着物质资本驱动作用的增强,技术进步对中国经济增长的驱动作用越来越弱[53-54]。
2.结构调整驱动经济增长
结构调整驱动是指通过经济结构(比如产业结构、城乡结构)的调整促进经济增长的发展方式。从世界经济发展史可以看出,发达国家均是经由工业化和城市化完成了从发展中国家到发达国家的转变。中国也选择了以工业化和城市化来驱动经济发展。中国的工业化建设从第一个五年计划就已经开始。改革开放以后,中国逐步放开了对人口流动的控制,城市化进程由此加快。在工业化、城市化的推进下,中国的经济结构发生了深刻变化,并最终构成经济增长的结构性动力,驱动经济快速发展。
工业化对经济增长的驱动作用已经得到了众多文献的证实[55-56]。一些研究表明,以新兴工业部门的进入和扩张为特征的工业化[57]导致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工业部门比重迅速上升,并直接推动了经济的高速发展[58]。相对于工业化而言,城市化对经济增长的驱动作用存在一定争论。有一些研究认为,城市化对经济增长的作用有限[59]。但是近年来的研究越来越倾向于认为城市化对经济增长有巨大的促进作用[60-61]。孙文凯[62]发现城市化水平与经济增长服从显著的“S”型曲线规律,即城市化每推进一个百分点,可带动人均实际收入增长2.25个百分点。
3.最终需求驱动经济增长
从支出法核算的角度看,GDP是投资、消费、净出口三种需求之和。作为拉动经济的“三驾马车”,这三种需求对经济增长无疑具有重要的驱动作用。因此从最终需求角度出发分析中国经济增长的驱动力在支出法下GDP是由最终需求,也就是投资、消费、出口这三种需求得到的。投资、消费、出口作为拉动GDP增长的“三驾马车”,其发展无疑会对经济增长产生一定的驱动作用。因此选择从最终需求角度出发来分析中国经济增长的驱动力也是很多文献的研究方向。
从现有相关文献来看,大多数文献选择从消费、投资和出口三个角度来分析最终需求对经济增长的综合作用和动态变化。刘瑞翔和安同良[63]使用非竞争型投入产出模型系统分析了1987—2007年间中国经济增长的动因,结果表明中国经济增长主要来源于最终需求的拉动,但其拉动效果呈现下降趋势。姚红义[64]发现,中国的经济增长主要由投资和出口单独或共同主导拉动,消费对于经济增长的拉动作用保持相对稳定,但在经济快速增长时期有不断降低的趋势。刘东皇和孟范昆[65]也得出了类似的研究结论,他们认为,中国经济的高速增长主要是依靠投资和出口拉动,而消费对经济增长的驱动作用在持续减弱。李进军、胡培[66]研究发现,以出口和投资拉动经济增长的方式已经不能满足中国长期的可持续发展,今后需要转变经济增长方式,刺激国内消费。刘文涛[67]指出,“三驾马车”在经济发展中都占有重要的地位,但是不同因素的拉动力不同,消费正作为新的力量成为经济的拉动力,同时投资的拉动作用有所降低。纪明[68]的研究结论则表明,消费需求对经济增长的驱动作用由强变弱再变强,而受消费需求引导的投资需求对经济增长的驱动作用则由弱变强再变弱。
可以看出,大多数文献都认为,改革开放后的经济增长主要是由出口和投资共同拉动;在经济高速增长时期,消费对经济的驱动作用逐渐减弱,但随着经济增速放缓,出口和投资的拉动作用逐渐下降,而消费对经济的拉动作用逐渐增强。
2013年后,中国经济增速由10%左右降低到7%左右。2014年12月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指出:经济正在向形态更高级、分工更复杂、结构更合理的阶段演化,经济发展进入新常态。在这种背景下,一些文献研究的视角从解析中国经济增长的驱动力,转移到了研究新常态的含义,以及在新常态背景下中国经济的发展方向等方面。
1.中国经济增长的新常态
新常态意味着经济正从高速增长转向中高速增长,经济发展方式正从规模速度型粗放增长转向质量效率型集约增长,经济结构正从增量扩能为主转向调整存量、做优增量并存的深度调整,经济发展动力正从传统增长点转向新的增长点[69]。新常态下,经济增长的约束条件发生明显变化,宏观经济失衡从以往的总量性失衡为主转向结构性失衡为主,主要表现为实体经济供需结构错配,以及金融业、房地产业与实体经济的失衡[3]。此外,在新常态下,中国经济的增长方式还存在着政府在经济资源配置过程中的主导作用与微观领域的双轨制并存等多重特征[70]。因此,新常态既提供了中国从经济大国迈向经济强国的新机遇,但同时又凸显出经济由增长乏力陷入多重危机的新挑战[71]。在未来的发展中,我们应该积极认识新常态,适应新常态,引领新常态[69]。
2.新常态下的经济发展方向:转换增长动能
现有研究表明,经济增速放缓是由于资本增强型技术进步减缓、资本累积速度下降、人口红利消失、全要素生产率贡献缩减等一系列因素导致的[72-73]。这说明,在新常态下,中国经济增长的关键动能已经不足以支撑经济的长期高速运行,应该转换动能,培育新动能[74]。这一方面意味着需要对旧动能进行充分发掘[75],挖掘出宏观经济体系和微观经济运行中的潜力因素,并努力形成具有开发潜力的新动力[76];另一方面还说明应该在科技创新、人力资本投资、产业转型升级等方面培育经济增长新动能,以实现供需在更高水平再平衡,重塑中国经济增长新动能[3,70,77]。
3.经济增长的新旧动能转换:转换现状与助推转换的途径
自决策层和学术界对中国经济增长的新旧动能转换取得广泛共识以来,理论层面探讨的问题主要围绕两个方面:一是目前中国经济增长的新旧动能转换现状是什么?二是应从哪些途径助推新旧动能转换?
(1)经济增长的新旧动能转换现状。一些实证研究结果表明,中国目前仍然主要以投资等需求拉动经济增长[78-81],整体上并未进入创新驱动增长的阶段[82]。不过也有研究指出,中国目前正处于新兴与传统增长动力的转换阶段[83],且经济增长方式在阶段性变化中趋于改善[84]。其具体表现为经济增长动力正在从“要素禀赋型增长动力”向“科技进步型增长动力”、“结构优化型增长动力”和“制度创新型增长动力”的转换[85]。
(2)助推新旧动能转换的途径:创新驱动。既然中国目前尚未完成新旧动能接续转换,那么未来应该采取哪些途径为新旧动能接续转换创造条件,并助推新旧动能接续转换?这也是一些研究关注的重点问题。
相对其他新旧动能转换路径,创新驱动受到了学者们的额外关注[85-88]。当前,中国经济发展的主要任务已从规模扩张转向质量提升,而提高经济增长质量与效益的核心在于提高全要素生产率及其对经济增长的贡献,也意味着中国经济发展要从依靠要素驱动向创新驱动转变[89-90]。白俊红和王林东[91]通过实证研究表明,创新驱动能够显著促进中国经济增长质量的提升。此外,杨恺钧和闵崇智[92]还就技术创新对经济增长质量的驱动作用进行了实证检验,结果表明技术创新对经济增长质量的驱动作用存在双重门槛效应,且驱动作用随着门槛的递进而增强。从以上研究可见,虽然各文献在研究方法和研究视角上存在较大差异,但是研究结论普遍认为,创新驱动能够有效促进中国经济增长,中国经济的未来发展应从要素驱动向创新驱动转换。
促进经济结构优化、推动要素升级和深化市场改革被认为是推进创新驱动的重要路径[77,86]。其中,优化经济结构不仅可以实现劳动力的最优配置[93],同时又能推动要素升级和创新发展[86,94],因此被认为是创新驱动的主要路径之一。此外,推动要素升级[89,94],深化市场改革[95]也可以推动创新驱动,从而增强经济增长活力。陈彦斌和刘哲希[96]认为,深化市场改革可通过提升资源配置效率、营造公平的市场环境、提升人力资本质量与利用率、优化劳动供给结构等方式,促进增长动力转换。
作为一种兼顾环境友好性和社会包容性的经济增长模式,包容性绿色增长的提出对原有经济增长理论进行了拓展和创新。该经济增长模式必然能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中国可持续发展过程中的社会公平和资源环境问题。本文首先梳理了经济绿色增长、包容性增长及包容性绿色增长理念的发展脉络和研究进展,然后综述了在新常态下中国经济增长动能转换的研究现状、发展动态和研究方法。从文献综述可以发现,国内外对中国经济“包容性绿色增长”及“新旧动能接续转换”的研究已经积累了一定的成果。但现有文献的研究仍然存在一些不足,而且对中国经济包容性绿色增长的新旧动能转换进行探索的研究更是一片空白,因此该研究领域存在较大的可拓展空间。在该领域值得进一步推进的研究方向有以下两点。
首先,现有研究虽然对经济“包容性绿色增长”进行了理论探讨,但对其概念的逻辑结构并未达成共识,也没有文献构建中国经济“包容性绿色增长”的理论分析框架。“包容性绿色增长”作为一个有理论生命力的全新概念,其清晰准确的内涵和外延是该领域进行理论演绎的出发点。“包容性绿色增长”的理论分析框架,则是该领域的理论进一步丰富和发展的基础与逻辑。因此,深入探析“包容性绿色增长”概念的逻辑结构,探讨中国经济“包容性绿色增长”的理论基础、理论逻辑和内外部条件,进而分析关键性政策对中国经济“包容性绿色增长”的作用机制,讨论经济“包容性绿色增长”对社会福利的影响机制,从而尝试构建一个理论分析框架,将是该领域研究中有待拓展的一个区域。
其次,现有文献虽然研究了中国经济增长的新旧动能转换,但没有文献研究中国经济“包容性绿色增长”的新旧动能转换。中国经济“包容性绿色增长”,较全面地考虑了经济增长中的机会均等、收入平等和资源环境问题,其含义比传统意义上的“经济增长”更加丰富全面,更加切近现实。驱动经济“包容性绿色增长”的动能系统,必然有别于传统的动能系统,驱动经济“包容性绿色增长”的新旧动能转换,也必然不同于已有文献所探讨的传统新旧动能转换。虽然有大量文献探讨了新常态下中国经济增长的新旧动能转换,但没有文献把新时代中国可持续发展面临的严峻问题纳入到经济增长的新旧动能转换研究中,进而探讨中国经济“包容性绿色增长”的新旧动能转换。因此,深入研究中国经济“包容性绿色增长”的动能系统,以及新旧动能的转换,将是关于经济增长动能转换研究的一个发展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