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江,怎一个“鲜”字了得

2023-01-16 02:15黄康生
散文选刊·下半月 2022年12期
关键词:泥坯大肚鲜味

黄康生

湛江有三面海,每一面都潜藏着无数的秘密,隐藏着无限的鲜味。

硇洲鲍鱼、东海对虾、官渡生蚝、江洪海蜇、草潭瑶柱、芷寮油蟹、下六沙虫、外罗白鲳……湛江海底鲜物数量之巨、种类之多,可能远远超出人们的想象。有人笑侃道,全世界每十条虾就有一条是讲湛江话的。

人间有味是清欢,最是煮酒品海鲜。

“正月虾姑二月蟹,三月叻蜇无人买。四月海螺五月鱿,六月生蚝瘦过头。七月泥猛与金仓,马鲛马友成条劏。十月黄花和石头,斋鱼黄鱼肥流油。冬月泥丁来过节,沙虫白仓发请帖。腊月骨鳝与章鱼,鱼虾蟹鲎齐拜年。”这首“海鲜时令民谣”在湛江民间已广为流传。

早在7000 年前,遂溪县江洪镇鲤鱼墩就摆下了“海鲜宴席”。宴席上余留的白螺、海月、瓦楞子化石至今仍散发着千古海鲜的味道。

鲤鱼墩承载着湛江数千年的鲜味传奇,也唤醒了湛江数千年的海鲜时光。

很多人都说,湛江人的一天,就是从海鲜开始的,海鲜几乎贯穿湛江人的味蕾记忆。

吹海风,吃海鲜,赏海景,既是湛江人的生活仪式,也是湛江人的待客之道。

烟火人間,湛江海鲜。湛江人对海鲜有独特的追求,对海鲜也有独特的定义。在湛江人的眼里,唯有那些刚从海里打捞上岸,仍活蹦乱跳的才称得上海鲜,至于用冰块冷冻起来的,只叫“海产”。

湛江人吃海鲜最讲究一个“鲜”字,也最看重一个“鲜”字。深谙烹鲜之术的湛江人,一种海鲜甚至能变换出百种做法,一鲜多味,鲜上加鲜,这恰是湛江海鲜最诱人之处。

“大肚龙”是一名资深海鲜达人,喜欢吃吃喝喝,整日里挺着大肚子出入美食美味之间,湛江大大小小的餐馆、酒楼让他吃了个遍。他对海鲜的热爱超乎人们的想象,倘若手上有100 元,就会挤出99 元来买海鲜。湛江哪家酒店味道鲜,哪家风味好,他闭上眼睛都能说出个一二来。更神奇的是,他只要尝一口汤汁,就能精确地说出锅里的鱼虾蟹是何时上岸的。

作为资深海洋饕客,“大肚龙”懂海鲜,更懂吃海鲜。

每天清晨,他总爱去湛江渔人码头转悠,偶尔捞一些鲜货。那天,天刚发亮,他就提着竹篮来到渔人码头。

码头里人头攒动,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大肚龙”站在码头的最高处,朝远处眺望。远处,渔船正迎风驶来,还没等渔船停稳,“大肚龙”就跳到“湛渔899”号渔船上。作为疍家人后代,“大肚龙”对渔船并不陌生。早些年,他常到“湛渔899”上蹭吃蹭喝,追忆似水年华。

渔船的甲板上堆满了鱼虾。有些鱼的鱼鳃还在呼吸,鱼眼还在翻转,鱼尾还在摆动。

“地鲜莫过于笋,鱼鲜莫过于海杂鱼。”

“大肚龙”蹲下身子,从鱼堆里挑拣出腊鱼、博米、流唇、沙锥、斋鱼、鱿鱼、虾姑、小虾、小蟹,一番清洗后,即统统扔进无耳铁锅里,接着引火烧锅煮汤。湛江人煮鱼汤和别处不一样,特讲究现捞现煮。过了一刻钟,铁锅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紧接着,又溢出一缕一缕鱼鲜味。鱼鲜味乘着海风飘散至十里军港。“大肚龙”掀开锅,但见腊鱼、沙锥等在沸汤中翻转,即便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杂鱼那种鲜香,好像直接从海里蹦到锅里似的。

“大肚龙”用勺子翻滚几下,撒下葱花,接着煮。转眼间,一锅鲜掉牙的杂鱼汤出锅了。“大肚龙”长勺下去,舀出一碗。

端起碗,放在鼻尖嗅一嗅,我分明闻到了大海深处最原始的鲜味。哧溜一口,满嘴生鲜,那种鲜简直鲜掉眉毛,齿间一嚼,能清楚地感受到爽滑鲜嫩的鱼肉在嘴里一层层化开。

“大肚龙”说:“杂鱼汤虽杂,但味只有一个,就是鲜,这种鲜既有‘鲜味之鲜,又有‘新鲜之鲜。”

又鲜又亮,不浊不腻,无刺无油。我喝了一碗又一碗。

吞吐之间,我忽然觉得湛江湾就是一口神奇的海鲜神锅。锅里盛着无尽的鲜美和无穷的回忆。

是的,很多湛江人都是喝着这锅里的鲜味长大的。一锅杂鱼汤既温暖了湛江四季,也消解了湛江游子的四季乡愁。

四季煮海,百鲜蒸腾,湛江湾怎一个“鲜”字了得!湛江除了这一锅鲜,还有一桌的鲜、一岛的鲜、一江的鲜。那一桌桌的生蚝、沙虫、骨鳝、螃蟹都鲜香无比,哪怕定格在画面里,依然鲜活灵动,仿佛仍在散发着大海的鲜香。

湛江的海上泛着“鲜”味,陆上也冒着“鲜”气。

湛江地处大陆之南,海角之尾,天生自带“陆鲜之都”的光环。在这座低调不张扬的城市里,陆鲜以见缝插针的方式渗透到田坎上、山湾里、岭脚下。兽类、禽类、鸟类、虫类、果类、竹类、粮类、藤类等都散发出沁人的味道,那是尝不尽的人间鲜味,是道不完的家乡韵味。有人掰起手指算过,湛江的陆鲜品种多如繁星,生活在湛江,海鲜可以一年吃四季,陆鲜也可以从年头吃到年尾。

“大肚龙”不愧是资深吃货,他吃海鲜有一套,吃陆鲜也有一套。

还没等太阳落山,他就驱车赶往湛江三黄鸡养殖场。

荔枝树下,一群群三黄鸡悠闲地踱步、追逐、飞跃,“喔喔喔”之声,此起彼伏。它们对陌生人的突然“造访”,没有任何的惊慌,反而发出粗粝而嘹亮的叫声。

“大肚龙”一边学鸡叫,一边砌鸡瓮、拾柴火。

在荔枝树下捡拾柴火,我仿佛听到了童年时留在荔枝树下的笑声。

“大肚龙”一块泥坯挨着一块泥坯垒,最后垒砌成锥形鸡瓮。鸡瓮成型后,“大肚龙”即划亮火柴,引火烧窑。

柴火越烧越旺,火势也越来越大,原本黑乎乎的泥坯瞬间被烧得红彤彤。待到泥坯滚烫火红时,“大肚龙”就用铁钳钳开瓮顶泥坯,然后将被锡纸包裹好的三黄鸡塞进瓮里。接着用锄头将红瓮推塌、敲碎、捶烂,捣成圆锥形。

焗煨一小时后,“大肚龙”开始扒土取鸡,土层一扒开,一股泥土和荔枝木瓮鸡的混合香味扑鼻而来。

敲开泥土、撕开锡纸、剥开荷叶,一只皮色金黄澄亮、肉质肥嫩酥烂,腹藏多鲜的荔枝木瓮鸡即“跳”上桌面。目光里的瓮鸡泛着迷人的油光,光是看外表就叫人口水直流。

用力一撕,肉与骨头即时分离,鲜美的油汁飙洒而出。

我急不可待,抓起一块鲜美稚嫩的鸡肉放进嘴里,一股鲜香浓郁的味道顿时充斥整个口腔。轻轻咀嚼,鲜嫩多汁的瓮鸡在唇齿之间脆裂,渗出的鲜汁足以慰藉灵魂。热气呵在脸上,眼里无尽斑斓,我连鸡骨头都嚼碎了。“瓮鸡的骨头都藏着鲜味。”“大肚龙”掰下一只大鸡腿递给我。确认过眼神,就是小时候吃过的“大鸡腿”,趁热蘸上秘制五香粉,满嘴都是鲜嫩的幸福味道。还没等荔枝木瓮鸡的鲜味散尽,“大肚龙”又端上一盘时令鲜果。

“大肚龙”说:“在湛江,滿足味蕾的,不只荔枝木瓮鸡,还有四季更替的时令鲜果。”的确,在湛江一年四季都可尝到不一样的鲜果,春季有青枣、草莓、柑橘、枇杷,夏季有荔枝、芒果、黄皮、释迦,秋季有龙眼、菠萝、石榴、火龙果,而在初冬最后下梢的红江橙早已成为湛江人灵魂深处的味蕾记忆。“百果之乡”“水果之城”,湛江那四季鲜果可以从年头吃到年尾,从年尾吃到年头。

“闻一闻醒脑提神,吮一吮舒筋活络。”“大肚龙”总爱去郊外吸新鲜空气。他说,“在湛江,每一口都是鲜!鲜!鲜!”

“大肚龙”曾捕过鱼,挖过煤,开过矿。三年前,“大肚龙”开始出现断断续续的咳喘,他原以为是普通感冒,并没有去问诊。不料,咳嗽越来越频繁,严重时甚至咳得呼吸困难,吃了多服中药,打了多天点滴,咳喘症状并未明显改善。“大肚龙”听从医嘱,带上行李,带上灵魂,回银榜村给心灵吸氧洗肺。

乡村的清晨鸟语花香,桃红柳绿。“大肚龙”每天清晨起来都是到田间走一走,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之后,骑一下牛,吹一曲葫芦丝。奇怪的是,回村不到一百天,症状竟慢慢消失了!后来,“大肚龙”发现湛江是一个“天然氧都”,高浓度负氧离子多,于是在湛江红树林保护区建起空气收集厂区,做起了“空气罐头”买卖。很快,他通过“卖空气”,实现了财务自由。

湛江红树林层层叠叠,密密匝匝,莽莽苍苍,一眼望不到尽头。北宋大文学家苏东坡曾在这里留下“松明八井”。

走进红树林,即与新鲜的空气撞个满怀,空气中含着大海的气息,泥土的清香。我张开双臂,深呼吸一口鲜气,顿觉浑身一爽。

“大肚龙”说,红树林有“海上森林”“鸟类天堂”“捕碳能手”之称,这里负氧离子含量达到每立方厘米六千多个。前些日子,这片红树林创下国内首例蓝碳交易纪录。

光着脚,向红树林深处走去,每走一步,都能听到自己的呼吸,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生命的律动。

红树林深处,四周是浓密的树林,遮天蔽日,只有些许的光点从树隙间筛下来。

站在一棵千年秋茄树下,我见到这里的风是鲜的,空气是鲜的,叶子是鲜的,就连鸟的羽毛也是鲜的。我们在林中击掌,一群白鹭、灰鹭、乌雕、小青脚鹜惊悚腾起,清亮悦耳的叫声响彻天空。

我恣意呼吸这纯粹的鲜氧,让一切美好都浸润在鲜氧之中。

湛江,怎一个“鲜”字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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