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秋的时节,体会简单的喜悦!

2023-01-12 07:42文俞敏洪北京
中关村 2022年12期
关键词:海南岛花骨朵海南

文俞敏洪(北京)

在岁月的河流里,我希望新东方和我自己,都能够远离狭隘、走向广阔,走向平静而依然充满生命热情的未来,就像太阳升起时的平原,就像星空照耀下的大海。

深秋初冬的时节,白天变得越来越短,我最怕黄昏的来临。深秋的黄昏,暮霭低沉压抑、期期艾艾,再加上一点雾霾,让人有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树上的叶子已经基本掉光,植物看上去没有了任何生气,偃旗息鼓准备度过漫长的冬天。地上的树叶,在一两次秋雨后,已经发出某种腐烂的味道,混合着空气中或有或无的晚炊的况味,让人顿感恍惚,人生所经历的百悲千苦和万般无奈,瞬间涌到心头,内心如群鼠啮咬,不得安宁,又如身体被丢弃在无边无际的荒原,四顾茫然,身心俱疲。

这种深秋的黄昏,我本可以躲避,用工作的繁忙来忘却,或者在太阳下山之前,躲在家里不出来,把书房的灯光全部打开,用以驱散那挥之不去的寂寞。但这样的黄昏,对我有一种魔力,明明知道在这样的黄昏中散步会黯然神伤,依然会在昏暗中踽踽而行,去体会那种生命之无奈和孤独,很像是一个被苦恋所折磨的人,明明知道那是一次次精血的煎熬,却像飞蛾扑灯般自投罗网。

幸好总有这样的晚上,在黄昏过后会有澄明的夜空出现,这时候,整个天穹就像是一望无际的深蓝色帷幕,上面缀满了闪闪发光的星星。星星的闪烁,让人的内心会产生希望、会有某种温暖在内心滚动,会展现宇宙中空间和时间的无限,会让孤寂的灵魂得到抚慰,并期待明天新的阳光升起。

也并不是所有的树叶都已经落尽。小区里道路两边的梧桐树,在其他树木都已经向深秋空里流霜的冷峻缴械投降后,却在霜打雨淋后,把满身树叶转变成黄绿相间的美丽秋装,阳光当空泻下时,抬头看去,一树树的灿烂,在阳光中舞蹈,留住秋天最后的记忆。这些树叶最终也都会飘落下来。因为梧桐树叶比较大,每一片叶的飘落,都是一次美丽的舞蹈,在空中翻滚、旋转、飞舞,然后轻盈地落到地上。有风过处,一些树叶再次飞舞,似不屈的灵魂,不愿意接受命运的安排。

还有花坛里那几株从春天就开放的月季花,经过夏天走到了秋天,也不知道花开花落了多少次,在这深秋的天气了,依然灼灼地开放着美丽的花朵,甚至还有花骨朵在冒出来,向这无情的秋天发出最好的抗议,像无边落木萧萧之中的火炬一样的无畏。去年,也是这个时候,在几个花骨朵“顶风作案”冒出来的时候,突如其来的一场初雪,让花骨朵全部冻住,从此整整一个冬天,花骨朵就一直那样耸立在枝头,把自己活成了永恒的雕塑和象征。我也不知道它们象征了什么,但总感觉到有某种生命的神秘在里面,即使它们到春天不可能再开花,但它们比任何一朵开放的花朵,更加给人生命的启示。

近期,我去了一趟海南岛。去海南岛,不是为了躲避北京老气横秋的萧索,而是参加一个农业发展考察团。考察团的领导觉得我现在已经进入了农业领域,让我去海南岛考察一下,也许能够为海南岛的农业发展提供点什么建议和资源,就把我列入了考察名单中。当然,我心里明白,我唯一能够做的,也许就是让东方甄选帮助卖卖农产品。

不管怎样,到海南的田间地头去看一看,实地了解一下热带农业的现状,还是有点意义的,就决定随考察团前往。当然,内心也希望趁机去看一看海。已经有一年多没有看到海了,今年闷在北京,几乎连出差都没有了,实在是有点憋不住了。人对于广阔天地的向往,对于身心自由的渴望,不仅来自心灵,同时也来自肉体。身心结合的自由,才是真正的无拘无束。为鸟建造再大的笼子,也没法代替天空的高远和远山的呼唤。

飞到海口,下飞机的那一刻,海风带着自由的味道扑面而来。热带的天空高远辽阔,大团的白云花团锦簇,与阳光共舞。我贪婪地呼吸着阳光和海风混合的空气,尽量把心中的郁积喷吐而出。此后三天的行程,我一直沉浸在某种愉悦之中。

考察团在随后三天的行程中,听取了省政府相关部门关于助力乡村振兴和热带雨林国家公园建设的汇报并进行了座谈;驱车三小时到昌江黎族自治县,考察了当地的农业开发公司;又翻山越岭,到达了地处海南霸王岭南麓深处最偏远山区的王下乡,考察了山区乡村的建设情况,并挂牌了“民盟助力乡村振兴实践基地”。

王下乡很有世外桃源的感觉,据说原来连道路都不通,乡民要出山,需要翻山越岭几个小时。现在修通了公路,周末就有一些城里人来度假,开发了乡村旅游,乡村生活条件得到了极大的改善。他们用的广告语很动人:“木棉花开时,我在黎花里,等风又等你!” 你如果去了,会觉得这里的环境和好客,对得起这句话。当天晚上,我们就住在山村的农家乐里面,饭后和黎族姑娘小伙一起唱歌跳舞,感受村民简单朴素的文化风情。

第二天,我们又翻山越岭到达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霸王岭片区,考察热带雨林和海南长臂猿的保护情况。我从来没有想到海南有这样的深山幽谷和热带雨林,里面还有生长了两千多年的大树,树的名称叫陆均松,是一种罗汉松;下午我们又驱车三小时到达三亚,在三亚海边的一个接待宾馆过夜。

第三天,我们考察了崖州湾的种子实验室和中国海洋大学三亚海洋研究院。大家可能不知道,海南岛是中国著名的南繁育种基地,为中国农业品种的改良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所谓“南繁”,就是指全国各地需要育种培养的粮食品种,在冬天拿到海南岛培育繁殖。由于在海南岛南部三亚一带,冬天植物依然可以蓬勃生长,这样就缩短了培育周期,让全国各地的粮食品种改良时间大大加快。

在海口的时候,海南出版社的总编,专门给我送来了一本书《南繁——筑牢中国饭碗的底座》,这是一本由作家杨沐写的报告文学,抒写了中国从上世纪五十年代开始,一代又一代农业科学家从事南繁事业的故事和历史,读来令人感佩之至。

这些农业科学家,有我们最熟悉的袁隆平,但更多的是我们听上去并不熟悉,为中国农业做出了同样重大贡献的科学家戴景瑞(玉米遗传育种学家)、程相文(玉米育种专家)、吴明珠(瓜类育种专家)、郭三堆(中国“抗虫棉”之父)等,当然还有无数献身于南繁的那些平凡而努力的农业科技人士。他们用自己的奉献和汗水,甚至生命,谱写了中国农业发展动人的篇章。

在三天的行程里,我一路在汽车的盘旋迂回颠簸中,读完了这本三百五十页的报告文学,引发了我心灵的强烈震撼,几度热泪盈眶,望着窗外绵延起伏的山峦旷野,向这些让中国人民真正吃饱肚子的英雄们默默致敬。在海南这片当初充满了原始荆棘和蚊虫蚂蟥的土地上,他们几十年如一日,日晒雨淋,肩挑手扛,一年又一年,为祖国大地提供农作物的优良品种。读完他们的故事,给我带来的感动,让我想起了中学时期,读徐迟写陈景润的《哥德巴赫猜想》,所带来的感动和震撼。

除了考察,在海南,我也有轻松的时刻。在海口的那晚,一些朋友听说我到了海南,死活要一起吃宵夜,结果老友相见、分外眼红,喝得天昏地黑,晚上和衣而卧,不知今夕何夕。

到了王下乡,早上被鸡鸣鸟语吵醒,干脆不睡,天蒙蒙亮就爬起来在山里散步,听淙淙溪水潺潺而流,看云雾在山间缭绕,登上半山腰看山间村落犹如人间仙境,一切都是那么似梦似幻的美好。到了霸王岭国家森林公园,看到还保留了那么一片原始的热带雨林,听到长臂猿的呼啸,看到很多参天大树,内心涌现出很多感动。那些曾经挥动斧头砍伐的工人,今天变成了坚定不移的森林守卫者。到三亚的一天半,在考察之余,我连续两次在海边游泳,洗去满身的疲惫和积郁,半夜又到海边,赤着脚踩着浪花,一个人听着涛声,看远处的渔火和城市灯光,噼噼啪啪在海水中走了一个小时,直到兴尽而归。

和新东方一起共同成长的29年,我从一个青年变成了一个老头,岁月不仅在我的额头上刻下了皱纹,也让我的心灵变得沟壑纵横。但随着时光的流逝,我心里的恩恩怨怨早被吹落,留下的是沧桑之后平静的心境,如江河冲出峡谷后的静水深流。“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在岁月的河流里,我希望新东方和我自己,都能够远离狭隘、走向广阔,走向平静而依然充满生命热情的未来,就像太阳升起时的平原,就像星空照耀下的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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