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晋川
刘亭
曹正汉
刘培林
王自亮
从长期来看经济增长,有了疫苗普及和药物研发的推进,疫情对经济的影响和冲击预计会收敛。但疫情开始消退后所面临的经济增长环境,可能会比疫情发生的时候更加复杂,一些原来潜在问题,像中美政经关系、供应链问题等,反而会进一步凸显出来。
如果说现在是在打疫情遭遇战,等到疫情开始消退之后,所面临的经济增长环境,就是打阵地战,那个时候的形势更严峻,影响肯定会更大。所以,对增长中的困难,要有更充足的思想准备。中国是一个超大规模市场,如果中国市场跟世界主要国家开始脱钩的话,世界范围内高科技产业领域的收益会下降,研发投入也会受影响。以苹果手机为例,如果中国老百姓手机换的频率降低,苹果公司的收益和研发肯定会受到影响。但在这样的形势下,中国利用超大规模市场来加快形成一个自主创新体系时,也必须要把握好节奏,尽量使得美国在高科技领域的部分脱钩有所放缓。
短期来看,对于2022年经济增长,最重要的是必须要把稳定民营企业发展的预期放在首位。过去两年,除了疫情的重大冲击,民营企业在传统制造业和先进制造业领域,发展步伐放缓,同时在新进去的一些现代服务业领域,像电子商务、互联网金融等,都受到严重挫折。所以,要全面准确地把握好对资本开设红绿灯的政策:第一,民营资本新进入的领域,已经有些不合规行为的,及时设红灯;第二,民营企业在运用新技术时,可能对原来体制形成冲击,这种冲击有双重性,有的是合理的,有的是不合理的,不合理的地方亮红灯,合理的地方把原来设置的红灯转成绿灯,而不是一味地设红灯;第三,如果原来是红灯现在看来是设错的,就要改成绿灯。
至于稳定2022年经济增长的宏观政策,一是货币政策要保持适度的宽松;二是财政政策继续宽松,加大给企业减税补贴的力度;三是在政府对市场和产业的准入方面,要拿出一些实实在在的动作出来,让民营企业家恢复预期,提振信心,增加活力。
长期来看,中国经济处于一个向创新驱动发展模式大转型的关口。传统动能的“老本”还可以吃一阵,但是要跨越中等收入陷阱则风险不小、难度极大。在此大背景下,对2022年经济谨慎乐观。
第一,回望党史百年,我们党走到今天主要靠的是什么?是求真务实、实事求是。什么时候我们能够做到实事求是,我们的发展就比较顺利,形势就比较好,老百姓的心气也就会比较顺,反之亦然。如何做到实事求是?要靠民主集中。邓小平作为“实事求是派”,他主导作出的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推进改革开放的重大决策,反映了时代的潮流、发展的趋势,代表了最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和普遍心声。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既是一个民主集中的大会,更是一个实事求是的大会。
第二,所有的发展,都要守住一些最基本的底线。譬如人性,2000多年前的司马迁就讲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物质利益也是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则之一。政策的激励约束,要和人心的趋利避害相衔接,顺着人性事半功倍而且可持续。又譬如常识,我们现在犯的不少错误都是在常识性问题上。理论研究要讲创新,政策制订还要重常识,有时候回归常识比攀附“高大上”还要难。一个养猪、一个发电,常识足够用了,怎么会搞得这么大起大落、鸡飞狗跳的?
第三,遵循人类社会发展的共同价值观。社会的发展进步,还是要符合代表人类社会进步方向的共同价值观。像“人自由而全面的发展”,我们核心价值观当中的“民主、自由、平等、公正”等,包括市场化、全球化等,都是符合共同价值观的。人类命运共同体除了互利共赢之外,还需要有共同价值观的引领和维系。纵观中国发展史和世界发展史,你会发现中国的发展进步,都与吸收近现代以来工业文明的先进科学知识有关。
第四,民营经济是浙江经济的基本盘,是国民经济中最有动力和活力的一部分。稳经济首先是稳预期,其中特别是民营企业家的预期。怎么稳?一是理论上拨乱反正、正本清源,搞明白为什么要力挺民营经济;二是说实话、办实事,徙木立信、收拾人心。或如马克思所言:“一步实际行动,胜过一打纲领。”
一些经济学家依据中国经验,提出一种颇具影响力的理论,名为“有为政府,有效市场”,简称“有为之手”的理论。我认为,“有为之手”理论,如果用来描述中国政府与市场的关系之特点,有一定的现实性,也有它的可取之处;但是,如果把它作为一种理想化的模式,用来指导政府与市场关系,则有很大问题。其原因是,“有为之手”理论有一个缺陷,它忽略了政府的有为之手不止一个,而是同时存在着多个。有多少个呢?可以说,各级政府和各个政府部门的有为之手,数以千计,数以万计。在中央政府层面,每一个中央部委就是一个有为之手;地方政府的有为之手就更多了,省、市、县、乡镇等各级政府都是有为之手,市级政府有300个左右,县级政府有2800多个,乡镇(街道)政府则有近4万个。这么多“有为之手”,都要求到市场里发挥“有为”作用,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有什么特点?
我看有三个特点。第一,每一个“有为之手”都有自己的目标和利益。当然,中央政府制定统一目标,要求各级政府服从统一目标,但是,这个统一目标常常成为各级政府方便借用的名义,用来实现各自的“有为”目标。第二,每一个“有为之手”在其管辖范围内,都有权向市场下指令,有时是用中央政府的名义下指令,有时是以地方经济发展、或疫情防控等名义下指令。第三,虽然有这么多“有为之手”进入市场,但是,市场规则约束不了掌握公权力的“有为之手”的行为。
因此,“有为之手”理论遇到的一大问题,就是如何约束这么多“有为之手”?如何协调数以万计的“有为之手”的行动?若要回答这两个问题,“有为之手”理论就需要作出重大修正。对此,我提出两个观点:
第一,“有为之手”只宜在地方层面讲,不宜在中央层面讲。地方政府发挥“有为之手”的作用,在一定条件下能够促进地区经济发展,这是中国经验中非常重要的一条经验。但是,中央政府,包括中央部委,只应发挥监督作用,以及维护全国统一的市场规则、提供全国性公共产品的作用,而不应在市场上发挥“有为之手”的作用,原因是缺乏有效的约束机制。
第二,地方政府发挥“有为之手”的作用,应受三种约束。第一是中央政府的约束,即受中央政府监督。第二是应受市场竞争的约束,包括地区竞争的约束。第三是应受地方人民的约束,即地方政府的经济政策和重大决策,应受地方人大和地方人民的监督。
我国经济目前面临的需求收缩、供给冲击、预期转弱三重压力间是相互关联的,预期转弱也是造成前两者的重要原因,如预期持续转弱,则还会和前两者形成正反馈。
预期包括投资预期和消费预期两个方面。居民消费预期转弱背后是收入增速不高甚至收入绝对水平下降。投资预期转弱受到四方面因素影响,即新冠肺炎疫情;国际格局变化;整体偏扩张的宏观政策下有些方面的紧缩信号,如一些财政开支项目收缩;人们对政治经济学底层逻辑的认识变化。其中最后一个因素影响最大,持续时间可能也会比较长。
许多人指出了预期的重要性,指出“信心比黄金更重要”。凯恩斯理论强调投资者的动物精神/气血冲动的重要性,熊彼特强调企业家精神的重要性。美国前财长萨默斯也曾说,信心是最便宜的刺激方式。预期在很大程度上会自我实现,可以设想,倘若市场主体因为预期悲观而“躺平”,政府仅凭扩张性政策加以刺激,将会“一个巴掌拍不响”。2008年世界银行组织的高级别专家委员会对全球高增长案例研究得出的五个条件中,有一个是“下定决心搞增长”。
乐观而平稳的预期,动摇起来容易,呵护起来难。当前稳预期要从两方面着力,引导市场主体对政治经济学底层逻辑形成正确认识。第一,做好理论引导。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已经明确指出,仍然要坚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需要进一步阐明的是,近期出台的一系列政策并不是不要发展,而是要实现高质量发展。第二,政府也要以切实的政策给投资者和消费者吃下定心丸,保障投资收益的可预期性。投资预期稳定后,经济活跃起来,人们的收入增加,消费预期也会回升。
浙江省委书记袁家军在全省民营经济大会上的讲话具有强烈的现实感和“大预期”。他所概括的民营经济“一金四最”,既是回归,又是拓展。所谓“回归”,就是回到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本义和出发点,归结到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的路线方针政策上,我们特别要重温党的基本路线的核心内容:“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即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坚持四项基本原则,坚持改革开放,我们需要对政府、企业和市场的关系,对民营经济的性质和企业家精神进行一次再思考与再把握。说是一种“拓展”,是袁家军同志在新形势下对民营经济的作用、地位和动力作了充分而精确的概括,这种肯定是为了推动发展,为了民营经济的“再出发”。
在“双循环”和共同富裕的背景下,如何让民营企业发挥更大的作用,这是一个新的课题。要从法治、要素和供给侧改革诸多方面,为民营经济的新发展打造良好的环境,提供政策供给的良好氛围。企业家是最可宝贵资源,也是一种“稀缺”资源,是推动改革开放的重要力量。他们拿身家性命来做企业,太不容易了。李书福就是这样一个优秀的企业家,我在《吉利传》中多有描述。中国经济社会发展到了今天,不能停顿不前,应该大胆往前走,要让广大民营企业家有好的预期、有更大的信心,更好的发展环境与动力,在供应链与产业链问题上,找到解决之道。预期就是定心丸,预期就是环境的回暖、政策的稳定、要素的匹配,预期更是信心的高扬。坚持两个“毫不动摇”,也是中国共产党在新的历史阶段“不忘初心,牢记使命”的具体表现。这是最大的“预期”,也是全国人民的“共同预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