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的理解——基于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

王 海 霞 白 艳 香 杨 元 梅

（兰州理工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甘肃 兰州 730050）

19 世纪，随着欧洲工业革命的逐步完成，资本主义迅速发展，资本家不计后果进行资本的积累和扩大再生产，由此带来了一系列的问题，包括人类生存环境的日益恶化、人类与自然之间的和谐关系遭到破坏。对于资本主义社会出现的日益严重的生态问题，马克思开始对人与自然的关系进行思考。《1844 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以下简称《手稿》）是早期马克思关于人与自然关系的最初理解，在《手稿》中，他在对异化劳动进行分析和批判过程中，阐述了对人与自然关系的认识。

一、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的原初语境

马克思人与自然关系思想建立在对无产阶级乃至全人类前途命运的深切关怀之上。基于对人类的深切关怀，马克思为未来社会指明了科学的价值指向，即在实践基础上的人与自然之间的辩证统一关系，这为人与自然冲突带来的时代困境和探寻人类可持续发展道路指点迷津。人类只有深切关怀人的生命本质，共同推动全球生态文明建设，推动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以全球生态文明建设为引擎，携手推动“人与自然和谐的生命共同体”“人与人的命运共同体”才能建设万物和谐的优美世界。在《手稿》中，马克思认为人与自然是相互联系相互制约、共生共存的辩证统一关系。人与自然原本是一个有机统一的整体。首先，自然是具有先在性的、是人们赖以生存和发展的物质前提，自然从时间上看是先于人类而存在的。从现实性上看，在人类社会的形成过程中生成的自然界才是现实的自然界。马克思指出，“人靠自然界生活。这就是说，自然界是人为了不致死亡而必须与之处于持续不断的交互作用过程的、人的身体。”［1］272人类不仅依靠自然界满足自己的肉体需要，还需要依靠自然界来进行物质生产活动和社会实践活动。马克思认为，自然界是人类实践活动的对象，自然界的存在物是人的生活和人的活动的一部分，而且自然界可以作为艺术的对象，是人的意识的一部分，是人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创造出来的用以享用和消化的精神食粮，是人的精神的无机界，这便是自然的人化。其次，人类本身就是自然物、是自然长期发展的产物。人的肉体生活、精神生活同自然界密不可分，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最后，人类通过实践与外在自然发生新陈代谢活动，它既包括人类在自然中的劳动，又包括人在自然中的劳动所造成的产物作为中介与自然界原初状态之间的能量变换。由于人对自然的影响是通过实践活动来实现的，尤其是工业化以来实践活动明显处在一定的社会关系中。因此，人与自然之间简单的物质变换又与社会关系产生了紧密联系。马克思认为只有人参与到自然中对自然界进行改造获得物质资料和生产资料时，自然才具有生产关系的性质，没有人参与的自然是没有价值的，自然只有为人所运用时，才成为有意义的自然界。总之，人是自然的人，自然界是人的对象化自然。

二、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的破裂：“异化劳动”使自然界同人相异化

马克思认为，不同的社会形态中，人与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是不同的。在资本主义社会，基于资本增殖的最大化要求，资本主义使农业集中和城市集中的做法使得以物的依赖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发挥到极致，人与自然对立起来。马克思在《手稿》中使用了那个时代的哲学术语“异化”，基本含义就是主体将自己异化出去，马克思异化劳动概念包含资本主义经济事实的物的异化和自我异化以及它的第三个规定，马克思的异化劳动的概念中分析了异化劳动的四个方面的表现：

工人同自己劳动产品的异化。劳动产品是劳动力与自然资源相结合的产物。自然界为人类提供物质资源，人类在劳动中将物质资源加工成劳动产品，以满足自己生存、发展的需要。对人类来说劳动是为了改造自然从而获得生存资料和发展资料。所以，人类的生存、延续、发展离不开自然条件，正如马克思所说的：“没有自然界，没有感性的外部世界，工人什么也不能创造。”［1］269人类对自然资源的开采利用如果取之有度、用之有节，保持在生态系统良性循环的范围以内，人类与自然之间就能保持共生共存的和谐关系。但在资本主义社会，生产目的发生了变化，是为了实现经济利益的最大化、利润的最大化。为此，就必须最大化生产劳动产品，劳动产品不再是服务于劳动者的物质财富，而是成为承载着资本增殖职能的商品；自然界也不单纯是工人及其劳动得以进行的基础条件，而是变成了实现资本增殖的生产要素。伴随着资本增殖和生产的不断扩张，带来的是对自然资源无限的开采利用以及生态系统的破坏，不仅工人同自己的劳动产品相异化、人与自然的关系也走向对立。

工人同自己的劳动相异化。劳动作为人与自然之间物质变换的媒介，劳动不仅改变自然界的原始状态，使自在的自然转化为人化的自然，同时，自然会反向作用于人，使人在改造自然过程中不断得到发展。人类在劳动中感受到快乐感、成就感和幸福感，而在资本主义下，异化劳动的实质是人的本质、人的自由自觉的活动的异化。“异化劳动把自主活动、自由活动贬低为手段，也就把人的类生活变成维持人的肉体生存的手段。”［1］274即劳动本来是人们自觉地能动的一种创造性活动，是人类主动地要去实现自身价值追求幸福的积极的活动，但是在资本主义私有制下却变成了一种被迫的、强制性的为了获得生存资料的谋生手段。人们通过出卖劳动力获得生存资料，是一种消极悲观没有公平正义可言的活动。在马克思看来，工人耗费在劳动中的力量越强大，工人亲手创造的与自身相对立的异己的力量也就越强大，他的内部世界越贫乏，他所拥有的东西便越少。对于工人来说，劳动是被动的劳动，他们在劳动中不是在肯定自己而是否定自己，劳动本来是一件幸福的活动但是工人并不幸福，工人劳动时如坐针毡，不劳动时工人才会感到轻松自在。异化劳动使得劳动成为维持生存的手段，导致人与劳动、人与自然界之间相互依存的关系由统一转向对立、异化。

工人同自己的类本质相异化。劳动是人的本质，劳动创造了人，在劳动中实现人的意志，主体——人，客体——自然。主客体关系异化；在对异化劳动的分析中马克思认为：“异化劳动，由于（1）使自然界，（2）使人本身，使他自己的活动机能，使他的生命活动同人相异化，也就使类同人相异化。”［1］272作为人本身的自然和人面对的自然界，一方面是人的本质力量对象化的历史结果，是人类为了生存与自然界发生各种各样的联系，而在资本主义经济条件下，由于资本家不断膨胀的欲望，对金钱的过度追求下，这种联系就变成了人类改造自然不停地向自然界索取，使人与自然之间日益脱离了。另一方面自然界却统治着人，比如在私有制下，由于资本家享有劳动资料而工人不占有劳动资料，因此对工人来说，他们的劳动是强制的、不自由的。工人在劳动中不能体现自己的存在价值，人同自然之间的丰富的对象性关系丧失了，一切转向了对金钱和财富的追求，人与自然异化了。

人同人相异化。马克思在异化劳动的前三个规定性的基础上推出了第四个规定：“人同自己的劳动产品、自己的生命活动、自己的类本质相异化的直接结果就是人同人相异化。”［1］274表现为人和他人、人和他人的劳动、人和他人的劳动对象的异化，人生产出与自己相对立的“人”即资本家，形成剥削与被剥削的关系。生产出的劳动产品不为自己所拥有那么就会被别人拥有，工人在劳动过程中是痛苦的、消极的，那么在别人那里就是享受的、欢乐的，而那个“别人”就是资本家。在异化劳动下，资本家是与劳动格格不入站在劳动之外的那个人，资本家对工人进行统治，为了获取高额利润压榨工人，资本家变成了资本的奴隶、商品的奴隶和货币的奴隶，人被物所统治，而人与人异化了。

三、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的复归：共产主义

马克思在《手稿》中关于人与自然异化概念的提出从根本上揭示了“天人互泰”的理念，自然不是孤立的个体，也不是简单地依附于人，而是与有机界相互依存的无机界。自然也只有进入社会历史的长河中才具有其存在的价值和意义。马克思把人与自然的异化关系放入历史的领域进行考察，从根本上揭露了人和自然对立的原因是资本主义私有制，而资本主义私有制是异化劳动的结果。在这种制度下的结果就是两种，一种是资本和财富的无限增长，另一种就是工人越来越贫困，工人所依赖的感性的外部自然界离自己越来越远，工人自身的自然性也逐渐消失。因此工人要想从这种苦海中解脱出来就必须推翻资本主义制度、消灭资本主义私有财产。马克思指出实现共产主义是消灭私有财产推翻资本主义的途径，也是符合历史发展的客观规律的。因此，我们必须进行共产主义的伟大实践即私有财产的积极扬弃，扬弃异化使人与自然和谐统一，使人的本质回归自己做自己真正的主人。马克思在《手稿》中关于共产主义前瞻性的构想中为人类构建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指明了方向。

到共产主义时期，马克思指出：“这种共产主义，作为完成了的自然主义=人道主义，而作为完成了的人道主义=自然主义，它是人和自然界之间、人和人之间的矛盾的真正解决，是存在和本质、对象化和自我确证、自由和必然、个体和类之间的斗争的真正解决。”［1］297人与自然之间的矛盾消除，实现和谐统一。

在社会的生产运动中，人类与大自然联系的纽带便是劳动。人类通过劳动这种实践活动对大自然进行改造从而获得物质资料和劳动资料。在这个过程中，人类改造大自然的劳动异化了，人与自然的纽带出了问题，那么人与自然共生共存的关系也随之破裂，要想修复这种关系只有在共产主义条件下才能实现。首先，扬弃私有财产，消除劳动异化、消除私有制下活动和享受似乎只是相互分离的单方面行为的状况，人们能够直接感受到他们的活动和享受都是一致的、相互创造的、互为的、都在向“社会的人”复归，这样人和人和谐了，人和自然界之间的矛盾也消失了。其次，既要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又要尊重客观规律，万事万物都有其自身运行的客观规律，自然界也有其运行规律，人类在发展自身的同时应该把握自然发展的规律，遵循规律改造自然，实现发展的可持续性。最后，在自然界中只有人拥有了社会性才能存在，也只有在社会中自然界才是人与人相互联系的纽带。这里的社会就是指共产主义社会，人不仅是动物式的存在于社会中，而是通过生产和别人相互联系以真正的人存在着。人们对大自然不仅是单纯的索取物质资料而是在索取的同时能去感受大自然的美，享受大自然的无穷魅力，这使得大自然具有了人的意义而人更是有灵魂的人。在共产主义社会，人与自然界进行一系列物质变换的过程中，自然界也因为人发展到新的更高级的阶段，实现自然界的新生。人重新获得了全部自然界、获得了自己生存资料和生产资料的全部真正基础，成为对彼此有温度的存在，人与自然从而实现统一，万物一体，即完成了的自然主义等于人道主义。

人与自然的关系归根到底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人类社会是人类靠自己的勤劳和智慧创造出来的属人的世界，具有为人性的特征。人类社会的发展应该围绕人的发展、以追求人的幸福为目标。但是在资本主义私有制下，人不把人当作主体来对待时，而是把人当作一种异己的对象、当作非人的谋利的手段。在这样畸形的社会制度下，社会的发展目标就是对金钱的无限追求和对自然界的肆意破坏，人对大自然实施强制性的实践活动使大自然不堪重负。所以，马克思认为资本主义不是像资产阶级学者所说的那样是永恒的制度，其制度设计与人类对社会历史的进步和文明的提升相背离，与人类社会真善美的发展方向不相符，必然要走向灭亡。而在共产主义下，人人平等，人不再是异己、不被当作人看待的对象，人们相互把对方当作人，因而他自己和别人一起成为人；私有财产这种同人对立的对象世界不存在了，那时候的对象世界成为“人的”对象，向人展开了它的怀抱，使人全面丰富的本质力量得以充分的发展和实现。这样人就成为了完整的人，不管是人同人、人同社会、还是同自然界都是一个统一体，人所面对的社会和自然界都成为人应该占有的对象世界，人就可以在自然界和社会中所具有的体现了人自身的全面丰富的本质力量中去确证自己、肯定自己、发展自己、实现自己本身的自然，人与自然成为真正的生命共同体，即完成了的人道主义等于自然主义。

四、结语

马克思在《手稿》中通过对异化劳动的分析，指出了人与自然的关系。《手稿》中人与自然关系思想是“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的思想渊源，为我国建设美丽中国提供了坚实的理论基础。中国共产党坚持并发展了马克思人与自然关系的思想，立足于我国的现实状况，承续了马克思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的思想。“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是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形成的重要理论依据。习近平立足于中国发展的现状，把握新时代人与自然关系的客观规律，坚持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的观念，面对我国生态危机重大风险与挑战，习近平强调：“必须不断提高运用马克思主义分析和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2］。因此，只有坚持马克思自然观的前提下才能科学的发展自然，我们要改变只把自然当作是物质来源的观念，树立万物平等的思想，充分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创造性，以道德情怀去拥抱自然、尊重自然、保护自然，不仅考虑到当前的发展，而且要考虑到后代人的发展，实现发展的可持续性。

马克思《手稿》中的人与自然关系思想不仅为当代中国解决日益严重的生态危机和频发的自然灾害指明了破解方向，而且为推进高质量绿色发展、实现生态文明奠定了理论基础。对推动全球环境治理，化解现代性的生态危机，实现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永续发展具有重要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