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芳芬
整部《伤寒论》中仅乌梅丸一方用到乌梅,而且是方中用量最大的君药。从条辨中可看出,乌梅丸主治蛔厥、久利,后世也多以此论治。然而,乌梅丸的主治病机却并非如此简单。
1.1 乌梅丸乌梅丸来源于汉·张仲景《伤寒杂病论》厥阴篇:“伤寒脉微而厥,至七八日肤冷,其人躁无暂安时者,此为藏厥,非蛔厥也。蛔厥者,其人当吐蛔。令病者静,而复时烦者,此为藏寒,蛔上入其膈,故烦,须臾复止,得食而呕,又烦者,蛔闻食臭出,其人常自吐蛔。蛔厥者,乌梅丸主之。又主久利”[1]。从条辨中可看出,乌梅丸无疑可治疗藏厥、蛔厥、久利、藏寒。后世医家奉乌梅丸为治蛔之主方,如成无己、尤在泾等。
1.2 《辅行诀》与《伤寒论》的关系《辅行诀》与《伤寒论》均与《汤液经法》有关,故二者之组方原理可能有关联。《辅行诀》:“此图乃《汤液经法》尽要之妙,学者能谙于此,医道毕矣。弘景曰:外感天行,经方之治,有二旦、六神大小等汤。昔南阳张机,依此诸方,撰写《伤寒论》一部,疗治明悉,后学咸尊奉之”。“阳旦者,升阳之方……此六方者,为六合之正精,升降阴阳,交互金木,既济水火,乃神明之剂也。张机撰《伤寒论》,避道家之称,故其方皆非正名也,但以某药名之,以推主为识耳”[2]。通过本文如下分析,可看出《伤寒论》中的乌梅丸组方原理与《辅行诀》中的草木药五味五行互含理论高度相关,从《辅行诀》分析的角度更能理解乌梅丸的主治病机。
《敦煌医药文献真迹释录》认为:《辅行诀五藏用药法要》是一部“罕见的极为重要的中医著作”[2]。“张大昌氏言其出自于敦煌藏经洞,然原卷毁于‘文革’而不可考,《敦煌医药文献真迹释录》一书所载的钱超尘等将原卷抄本辑录的《辅行诀五藏用药法要传承集》(简称《辅行诀》传承集),为《辅行诀》的进一步研究提供了极大方便”[2]。
该书中草木药五味五行互含文示:“味辛皆属木,桂为之主。椒为火,姜为土,细辛金,附子为水。……味甘皆属土,人参为之主。……味酸皆属金……味苦皆属水,地黄为之主。黄芩为木,黄连为火,术为土,竹叶为金。此二十五味,诸药之精,多疗五藏六腑内损诸病,学者当深契焉”[2]。
3.1 方药组成《伤寒论》中乌梅丸组方:“乌梅三百枚 细辛六两 干姜十两 当归四两 附子六两,炮,去皮 蜀椒四两,出汗 桂枝去皮,六两 人参六两 黄檗六两”[1]。
3.2 方药解读将乌梅丸方药分成3部分解读:第1组:乌梅、当归。乌梅为方中的君药,又与五行中木之体用相关;当归辛温,属木;第2组:桂枝、蜀椒、干姜、细辛、附子,为《辅行诀》中的“五行互含,以明五味变化之用”中属木的五味药;第3组:黄连、黄柏属水,人参属土。
3.2.1 乌梅《本经》:“下气,除热烦满,安心,肢体痛,偏枯不仁,死肌,去青黑痣、恶疾”[3]。《别录》:“无毒”[4]。《精校本草新编》:“乌梅,味酸,气平,可升可降,阳也,无毒。收敛肺气,故,固涩大肠,止血痢,安虫痛。乃止脱之药,备之以敛滑脱也”[5]。
乌梅的花期在每年的正月,即大寒之后立春的前后几天开花,正是阴极阳生之时,故乌梅具有耐寒、于寒土中生升之木性,其味酸又得东方之木味。乌梅既可助木气发生,又不会辛散太过。
然而不少中药书却忽略了乌梅的生发之性,多阐发其敛肺、涩肠、生津、安蛔之功效。
当归“味甘温”[3]。“当归气温,禀天春升之木气,入足厥阴肝经;味苦无毒,得地南方之火味,入手少阴心经;气升味厚,阳也”[6]。 当归辛温,属木,亦为木之用味。
3.2.2 桂枝 蜀椒 干姜 细辛 附子为《辅行诀》木组中的五味药。“各药均具有2个五行属性,位于‘中’字前面的属性为主要的,该研究称为‘大五行’,位于‘中’字后面的属性,为每种大五行中再细分为5种五行属性,该研究称为‘小五行’。如桂(桂枝)的大五行为木,小五行为木;椒的大五行为木、小五行为火”[7]。
桂枝,《本经》:“味辛,温”[3]。《本草经解》:“桂枝气温,禀天春和之木气……味辛无毒……气味俱升,阳也”[6]。桂枝气味均俱木之气味,故在《辅行诀》传承集中草木药五味五行互含文中,桂枝为“味辛皆属木,桂为之主”。桂为木中之木。
蜀椒,《本经》:“味辛,温”[3]。《别录》:“蜀椒,大热,有毒”[4]“入心脾肾之经”[5]。《本草汇言》:“椒,性辛烈香散,故前古通治一切寒闭,一切热郁,一切气泄,一切血凝,一切痰风诸证,用此无不流通……”“其气馨香,其性下行,能使火热下达不至上冲。凡病肾气上逆,须以蜀椒引之,归经自安,芳草之中,皆不及椒”[8]。《本草经解》:“蜀椒气温,禀天春暖之木气,入足厥阴肝经”[6]。故蜀椒除了辛温属木之外,还具有《辅行诀》草木药五味五行中火之咸、苦之性用。故在《辅行诀》传承集中,蜀椒为木中之火。
干姜,《本经》:“味辛,温”[3]。黄元御谓干姜:“味辛,性温。入足阳明胃、足太阴脾、足厥阴肝、手太阴肺经。燥湿温中,行郁降浊,补益火土,消纳饮食,暖脾胃而温手足”[9]。故在《辅行诀》传承集中干姜为木中之土。
细辛,《本经》:“味辛,温”[3]。《本草经解》谓:“细辛气温,禀天春升之木气,入足厥阴肝经;味辛无毒,得地西方之金味,入手太阴肺经。气味俱升,阳也。肺属金而主皮毛,形寒饮冷则伤肺,肺伤则气不降,而咳逆上气之症生矣;细辛辛入肺,温能散寒,所以主之”[6]。故在《辅行诀》传承集中细辛为木中之金。
和阿瓦达索命咒不同,我是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就在今年,在上海举办的一场教育论坛上,德国波鸿鲁尔大学公布了一组数据,来自全世界11个国家的调查结果显示,未成年人的心理困难总分和心理疾病发病率在11岁时显著增加……在青少年学生心理健康水平研究中,一种名为“二年级魔咒”的现象引起了很多专家的关注。有调查表明,孩子们的心理健康状况在小学二年级、初中二年级、高中二年级,出现比较明显的转折和问题,尤其是初中二年级……
附子,陶弘景在《本草经集注》谓附子“辛、甘、温、大热”[10]。《本草经解》谓“附子气温大热,温则禀天春和之气,入足厥阴肝经;大热则禀天纯阳炎列之火气,入足少阴肾经”[6]。正如叶天士所解,附子具有春和之气属木,而肾主水,附子入足少阴肾经,故在《辅行诀》传承集中附子为木中之水。
3.2.3 当归 黄连 黄柏 人参方中黄连、黄柏味苦皆属水,黄连为水中火[2],用量仅次于乌梅;黄柏“味苦,寒”[3]“入足少阴肾经、手少阴心经”[6]。故黄柏亦有水中火之性。方中人参“味甘皆属土,人参为之主”[2]。
3.3 方证病机释义《伤寒论》厥阴篇:“伤寒脉微而厥,至七八日肤冷,其人躁无暂安时者,此为藏厥,非蛔厥也。蛔厥者,其人当吐蛔。令病者静,而复时烦者,此为藏寒,蛔上入其膈,故烦,须臾复止,得食而呕,又烦者,蛔闻食臭出,其人常自吐蛔。蛔厥者,乌梅丸主之。又主久利”。
上文提到“藏寒,蛔上入其膈”,说明中下焦俱寒,导致蛔虫无法安身而上蹿至膈肌,进入上焦。中下焦含有肝、脾、肾三藏,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了条辨中所说的藏寒中的藏。
此条辨中不仅提到藏寒,还提到了藏厥。《伤寒论》:“凡厥者,阴阳气不相顺接也,便为厥。厥者,手足逆冷是也”[1]。《黄帝内经》:“阴胜则身寒,汗出身长清,数栗而寒,寒则厥,厥则腹满死,能夏不能冬。此阴阳更胜之变,病之形能也”[11]。此处的寒则厥,王冰注为寒导致气逆之意。故手足逆冷、身寒是厥(逆冷、气逆)的主要原因。
即因寒导致中下焦(肝脾肾)藏气不升,而导致人体的阴阳不相顺接而厥。
故乌梅丸的主要作用应该是解决中下焦藏寒、藏气不升的问题。
藏寒、藏厥以哪一藏为主?乌梅丸是如何发挥作用的?这个问题从《辅行诀》中可以找到答案。
《辅行诀》传承集文:味辛皆属木。在其所列的五行互含属木的五位药中,乌梅丸方中用了大五行为木的全部五味药:桂枝、蜀椒、干姜、细辛、附子。除此之外,当归辛温,属木,亦为木之用味;加上乌梅之酸、平,可升可降,即为木之体用也为木之用味,但以体用为主。陶云:“肝德在散,故经云:以辛补之,酸泄之”[2]“木火土金水,地之阴阳也,生长化收藏下应之”[11]。可知五行中木应生发、辛散。乌梅丸全方10味药,五行属木占了7味,可见该方直取辛散扶木、破阴回阳之意,其中以治疗厥阴肝寒至肝(气)厥为主。
乌梅除了以上作为木之体用,还有很重要的引经作用。这与乌梅的生长特性有关,乌梅耐寒,在寒土中仍具有生长开花之特性,“可升可降”[5]。能将大队的辛温药引导(降)至藏寒以致于藏厥的肝脾肾中,发挥祛藏寒、升藏气之用。
乌梅,酸在木位为体,在金为用,酸收作用正常,肺金才能制约肝木达到平衡。故乌梅用量最大,既为辛散诸药的资粮,又能制约肝木欲散的作用过亢。
方中黄连、黄柏味苦皆属水(为水中火),助癸水生乙木,为肝木之源,亦为助肝木生发之资粮。2味药苦燥祛湿可助肾气上升;人参味甘属土,为土中土,实脾以防肝木发散太过克伐脾土。方中附子、干姜为《辅行诀》小泻脾汤的主要用药,主治脾气实、下利清谷等[2],可祛脾寒,助脾气上升。
故乌梅丸主要用于祛藏寒、起阴气、顺接阴阳之用,着重辛散扶木、助足厥阴肝经乙木之气上升,其次助足太阴脾经巳土之气上升、足少阴肾经癸水之气上升,以促使人体的圆运动运行正常。乌梅丸是厥阴病的重要方剂。而不只是用于驱虫、久痢。
患者孟某,女,45岁。主诉失眠10余年、腹泻2年,余于2020年1月15日就诊。患者诉经常腹泻,大便中可见未消化的食物2年多,伴心悸、血压低;半夜两三点钟易醒,醒后再也不能入睡10余年,伴醒后出汗;不能食凉,否则腹泻难止。近2年多处就诊中西医,从未间断服药,除服中药汤药外,还先后服过附子理中丸、人参健脾丸、六君子、参苓白术散等中成药以及西药,效不显。仍然腹泻、失眠。比较怕冷,不欲饮水。纳可,小便正常;月经量少。因此病所累,患者只能提前办理病退。刻下:患者面色苍白,语音细小发飘;舌暗苔白滑,脉沉迟、偏涩,尺脉不及。首诊处方:乌梅丸(汤)。处方:乌梅35 g,黄连24 g,花椒6 g,当归6 g,桂枝9 g,细辛6 g,干姜15 g,黑顺片9 g,黄柏9 g,生晒参6 g。7剂。嘱患者服药期间禁食寒凉,晚间10:30前睡觉。
2020年1月22日二诊:患者诉服药后诸症大减,且并不觉得药难喝。服药第1天感觉腹部发热,第2天肚脐、以及肚脐往上逐渐有热乎的感觉,第3天感觉胸部也热了(以前一直是凉的),第4天后颈、后背也热乎了。服药第2天未再腹泻,大便已成型6 d;服药第4天出汗消失,睡眠明显好转,近3 d未再出现半夜易醒,能整夜入眠了。遂处方乌梅丸原方继续煎服7剂。后经随诊,患者腹泻已止、失眠已愈。
按:本例患者半夜两三点必醒,恰是子午流注肝经之丑时,结合《伤寒论》“厥阴病欲解时,从丑至卯上”[1]。提示厥阴病,肝寒(湿)至阳不入阴而失眠;患者下利,大便中可见到不消化的食物,结合脉沉迟、偏涩,尺脉不及,示脾肾皆寒。此案主要病机为肝气不升,导致木克土,土克水而出现失眠、不利诸证。此患者服用乌梅丸后,出现自腹部热→肚脐热→肚脐以上热→胸部热→后颈热、后背热的现象,正是阴阳顺接的表现。从既往的治疗结果也可得知,患者如果仅仅是脾寒(湿),那么以前用附子理中丸就会有效了;但却罔效。本案患者服药1剂诸证明显好转,服药7剂即10余年的失眠向愈,持续2年的腹泻得止,说明藏寒得解,藏气得升,使阴阳顺接厥阴病解。
本文通过《伤寒论》中乌梅丸一方的条辨结合《辅行诀》传承集中的五行互含理论,另辟蹊径探讨了乌梅丸方一直隐藏的病机。乌梅丸方具有祛藏寒、除藏厥、起阴气、顺接阴阳之用,是厥阴病的重要方剂,而不仅仅是众所周知的仅用于治疗蛔厥、久利的方剂。《伤寒论》一书在近两千年的传承中可能有遗失部分,导致书中有一些方剂或理论部分不完整,使后人不易理解,难以应用。故本文试图结合《辅行诀》传承集的理论、以及临床实践加深对经典《伤寒论》中乌梅丸一方的理解、应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