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晓林
(重庆医科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重庆)
[提要] 随着数字化和老龄化的不断交汇,我国出生于不同年代的人们因人生经历、价值观、知识体系和社会行为等方面的不同,在数字化媒体和设备的接纳、使用和素养方面表现出较大差异,几代人在数字化应用上出现“数字代沟”,年轻一代对此占据绝对优势,对老年一代进行数字反哺成为应然之举。
根据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显示,截至2020 年,我国60 岁及以上人口已达2.6 亿人,占总人口的18.70%。我国老龄化人口在未来30 年内数量会不断上升,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我国都将处于老龄化社会。在当今数字化社会快速发展和人口结构不断变化之际,数字媒介已经成为老年人生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据《第48 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截至2021 年6 月,我国60 岁及以上网民占比为12.2%,互联网进一步向中老年群体渗透。这也从侧面反映了老年群体正在积极地融入数字化时代。在当今数字化和老龄化并进的时代,“银发浪潮”和“数字化浪潮”相互碰撞,互联网技术的强大吸引力和便捷性迎合了老年人使用新媒体技术的需求,但在多种因素的综合作用下,相对弱势的老年群体在使用网络媒介和获取数字信息的能力欠缺,削弱老年受众参与社会的能力,同时也凸显出老年群体与新媒体环境之间产生的“数字鸿沟”。
数字鸿沟和数字代沟是同时存在的。随着数字科技的快速发展和数字媒介的迭代更新,科学技术改变了人们的行为方式、交往方式和思维方式。年轻人接受新事物的能力较强,是数字化时代最为活跃的群体,在信息获取和技术应用上占据优势,而老年群体由于自身障碍,接受和掌握新事物的能力弱化,在互联网使用和信息获取中处于劣势地位,因此在年轻一代与老年一代之间便出现了以数字化为基点的“数字代沟”,“数字代沟”是传统代沟在数字化时代的延伸。代际之间的不同群体处于不同的社会阶段,因此两代人成长的年代背景、价值观、知识体系与社会行为呈现出较为明显的差异,不同的社会阅历与生活体验反射出两代人生活习性、社交理念以及科技使用的差异。
“数字代沟”体现为子代与亲代之间疏远、产生距离,彼此之间不能相互理解,基于两代人的“数字代沟”,代际的信息传递与传播便成为了亲代获取信息和强化技术应用的重要沟通方式。数字反哺是文化反哺在数字化社会的表现形式,具体表现为青年一代对年长一代在新媒体技能、知识以及与之相关的流行文化和价值观方面的反哺现象。在当前数字化信息社会的发展背景下,通过子代的反哺催生亲代接受新知识和技术的主动性,使数字反哺成为缓和家庭隔阂与冲突的有力工具,为数字代沟的消融创造机遇,推动老年人跨越“数字鸿沟”。
(一)个人:反哺和哺育的同向强化。数字反哺不是子代在数字经验上对亲代的单向输出,而是建立在对话基础上价值观、生活理念、情感方面的双向输出。一方面子代通过数字反哺,将使用数字媒介的知识、技能分享给亲代,帮助他们更好地融入数字社会,也在交流过程中潜移默化地接受了亲代生活经验和价值观念的输出;另一方面数字反哺本质上是一个从反哺到再哺育的过程,再哺育是反哺行为发生之后接续发生的。亲代对子代的再哺育行为不仅仅是一种管制与教化,更是父母角色责任与职能的再延续。亲代通过子代反哺的知识和技能,自发地介入子代的生活领域中,了解子代的生活状态,通过线上方式参与到子代的学习和生活中,塑造一种不受空间和时间限制的代际关系。
(二)家庭:建立新型家庭关系,缓解代际冲突。一方面在传统的家庭关系中,亲代家长处于权威地位,其他家庭成员属于从属地位。在数字媒介普遍发展和信息爆炸的社会,数字反哺充分体现了子代个人意识的崛起和家庭话语权的转移,对新鲜事物的敏锐度和接受度使得子代在家庭地位中拥有更多话语权。尽管亲代仍然处于家庭核心地位,占据决策主导者地位,但在融入数字社会方面会更加积极主动寻求子代的建议和帮助,两代人能够从不同层面共同参与家庭决策,家庭关系也由传统的权威主导型向平等协商、共同参与型转变。另一方面数字反哺为促进代际和谐、缓解代际冲突提供重要契机。数字反哺建立在代际对话之上,在数字反哺过程中,子代和亲代间的互动交流更加频繁,在互动中进行情感交流,增强对彼此生活状态的认知了解,促进家庭中代际间的理解与认同。
(三)社会:缓解“数字鸿沟”,促进社会公平正义。2020 年11 月,国务院办公厅印发的《关于切实解决老年人运用智能技术困难实施方案》明确要求,积极解决老年人在智能技术运用上的现实困难,帮助其跨越“数字鸿沟”,更好地融入和适应智慧社会。在数字社会,代际间的知识差异和观念差异是客观存在的,数字反哺是从微观层面对解决老年人“数字鸿沟”问题的回应,同时也能让老年人意识到提升媒介素养的重要性、转变固化观念,在一定程度上解决“数字鸿沟”问题。人口老龄化和数字化社会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必然是同时存在的,“数字鸿沟”会直接影响老年人的生活质量,进而威胁社会稳定发展,数字反哺可以分担一部分数字鸿沟带来的社会压力,帮助老年人积极融入数字社会,享受科技向善带来的数字红利。
在数字反哺情境下,子代以家庭为基本单位,以老年人需求为导向,以接入沟、使用沟、知识沟三个层次为基本内容,对亲代进行数字层面的反哺,以满足其多样化的数字需求。
(一)亲代产生数字反哺需求
1、提升媒介素养和数字技能需要数字反哺。新的社会环境催生了新思想、新观念。回顾亲代所处的社会环境,他们经历了非智能化社会向智能化社会的快速转变,生活方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看病需要预约挂号、支付需要扫码、取钱需要人脸识别等,一系列数字化、智能化的生活方式都对他们的生产和生活构成了挑战。对于具有数字反哺需求的亲代来说,需要在日常生活中拥有长期接触数字化产品的机会,但由于传统生活习惯以及传统社会观念的固化,亲代对于新知识和技能的能动性与主动性远远落后于子代。且随着年龄的增加,身体机能逐渐退化,无法快速接受新事物和新的生活方式,自身媒介素养和数字技能的缺乏严重影响了他们的生活质量。
2、实际生产和生活需要数字反哺。亲代的需求是推动数字反哺的根本动力,随着媒介形态的更新发展,数字媒介能够在不同程度上满足当今老年人的多样化需求,亲代对新媒体社交媒介的尝试以及数字化产品的使用需求催生了“数字反哺”。亲代之所以愿意花费时间和精力学习数字化产品,就是源于实际生产和生活中数字化产品和设备的广泛使用,例如人际交往互动的情感需求、日常生活的消费需求等,这些以实际生活为基础的现实需求推动着亲代去接受新的数字技能,并且他们在使用数字化产品和设备的过程中感受到了便捷性和成就感,也更愿意接受来自他人和社会的数字反哺。
3、迫于群体压力的数字反哺需求。群体压力是一种外部环境压力,也是影响亲代接受数字技能的重要因素。个体的行为会受到群体的影响,个体会因为群体融入性和群体压力而做出某种行为选择。数字化带来的群体压力表现在数字化产品和设备的接受、使用和素养等方面,当发现周围群体都在不断掌握新的数字技术时,亲代一方面会受到群体的感染和激励,从而愿意主动接受新事物;另一方面也拥有了学习和使用数字化技术的环境,促使他们在潜移默化的过程中接受数字反哺。
(二)子代主动给予回应很有必要。在亲代需求增强数字反哺必要性的同时,子代的主动回应能够增加数字反哺的可行性。只有在亲代的需求与子代的主动意识相配合的前提下,数字反哺才能发挥巨大作用。
1、“数字原住民”地位优势。子代同亲代相比,对于数字媒介的掌握有着绝对的优势。首先,他们与新媒体技术共生共息,生活环境正值数字化社会,没有经历生活方式的巨大转变,能够快速地适应智能化的生活;其次,数字媒体储藏和传播的大量信息对他们产生了强大的吸引力,对新事物的好奇和敏锐度很容易激发他们的兴趣;最后,相较于亲代,子代更容易接受新事物,对于数字媒介的使用、网络信息的辨别以及相关知识更占据优势。
2、家庭话语权的转移。传统的教育模式都是自上而下的,由亲代对子代进行知识和思想观念的传授,亲代在家庭中拥有绝对的权威。数字反哺打破了原有固化的教育模式,重构了代际互动模式,即自下而上,由子代通过多种形式向亲代进行数字媒介使用以及相关知识的反哺,子代也从原来的受教者变成施教者。在数字反哺过程中,子代对数字媒介技能和知识的掌握,定然为其抗拒传统权威和拥有话语权提供了可能,家庭话语权由亲代转移到子代,使其在家庭地位中更占据主动性和能动性,也使他们对亲代的反向知识和技能传授成为可能。
3、家庭伦理关系的传承。从古至今,家庭伦理文化都在维系家庭和谐方面彰显其文化价值。数字反哺是子代对亲代的反哺行为,是对亲代情感和精神上的关注,是家庭伦理关系中践行孝道行为的表现。在中国传统家庭伦理观念中,子代与亲代之间存在一种义务性的“互养”关系,即亲代对子代的抚养义务和子代对亲代的赡养义务。在当今数字化社会,亲代主要依靠家庭中子代的数字反哺进行学习,尝试并获得一些使用操作智能化产品的基本技能和技巧。此外,孝文化的深刻要义揭示出,作为子女,不应仅仅关注父母的物质需求,更应关心其文化需求和精神心理状态。而在信息社会,数字化的出现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亲代远离子代的孤寂感,子代可以通过数字媒介与亲代进行生活和情感上的交流,为亲代提供不同程度上的生活支持和精神慰藉。介于此,子代将掌握的知识和技能潜移默化地传递给父母,帮助其学习获取数字信息和使用智能产品。俗话说,“羊跪乳,鸦反哺”,尽管存在时空和社会属性的限制,但是就反哺本身而言,传统社会与当下数字社会存在诸多内在共通性,子代对亲代的数字反哺行为与传统家庭伦理观念和孝道伦常高度契合,具有内在一致性。
(一)观念维度。正确的思想观念对行为具有积极的引导作用,树立正确的观念有助于把握正确的行动方向。首先,老年人应该树立积极老龄观,跟随时代发展步伐,积极主动接受社会发展带来的新改变,学习新思想和新观念,积极融入数字社会;强化数字思维,互联网科技是当今社会发展和日常生活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所以老年人应强化这种数字思维,充分认识到自身能力同数字化发展趋势之间的差距,改变对数字化固化、片面、单一的认知,消除对互联网科技的排斥和抵触心理。其次,子代应树立主动意识。对比老年人,子代在接受新事物、适应新环境上占据绝对优势,应树立主动反哺意识,积极为老年人提供建议和帮助,主动地参与到他们的生活中,满足他们的生活诉求,鼓励他们以主人翁的意识参与数字化社会的发展。
(二)内容维度。数字反哺的内容和形式应根据老年人在认知、教育水平、年龄等方面的差异性不断丰富和拓宽。在接入沟层面,数字反哺的内容应重点放在选择智能化产品等;在技术沟层面,数字反哺的重点应该是对智能产品的操作和使用等;在信息沟层面,数字反哺的重点是帮助老年人正确甄别错误信息和不良信息等。对于不同类型的老年人,内容上应有所区别。此外,不断拓宽数字反哺的形式,可采用线下交流和线上教学相结合的方式,拓展多样化的反哺形式,让老年人在技术和思想上都能跟上时代的发展。
(三)协同维度。虽然家庭是开展数字反哺的主要场域,但不应该局限于家庭单位内,应探索家庭、社区、媒体等多种社会力量共同参与、多场域共同进行的灵活运作机制。首先,发挥家庭在数字反哺中的核心作用。家庭是社会最基本的组成单位,也是代沟与反哺发生的主要场所,和谐的家庭氛围能够为数字反哺提供良好的环境。在家庭中,应该遵循家庭内部的互动逻辑,强化代际间的价值传递和情感共享,加强沟通交流,营造一种和谐、平等的家庭环境。其次,引入其他社会力量。例如,充分利用社区力量,关注老年群体,鼓励老年群体参与到社区治理和社区活动中来,使得老年人在社区群体活动中学习新文化和新技术;发挥老年大学、老年学校的教育优势,将以大学生和志愿者为代表的青年力量引入老年教育团队,强化老年教育的人才队伍,将与老年人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新思想、新技术、新问题作为主要内容,通过实体授课的方式,对老年人运用网络、多媒体、手机、计算机等多种数字技能进行反哺式教育;政府发挥带头作用,定期以村、县、区为单位开展老年人数字教育讲座、技能大赛等活动,调动老年人数字融入的积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