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现强,卓文昊
有学者认为,新中国成立以来,乡村公共服务供给主要经历了过渡型农业合作化时期(1949—1957)、计划型人民公社运动时期(1958—1984)、真空型制度变革交替时期(1985—2002)和反哺型公共财政覆盖时期(2003 年至今)四个阶段。①杨振杰、刘笑笑:《中华人民共和国农村公共服务供给70 年:回顾与展望》,《湖北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9 年 第3 期。同时,乡村公共服务供给主体经历了由农民个体到集体(人民公社)再到政府的历史性转变。当然,乡村公共服务供给与国家不同的发展阶段、不同的发展战略密切相关。进入21 世纪以来,特别是在乡村振兴战略的推动下,乡村公共服务供给已经建立了基本公共服务供给的框架体系,正逐步向着城乡协调的高质量供给方向发展,财政资金投入不断增加,覆盖面不断扩大,供给绩效总体稳定上升。党的十九大报告明确提出乡村振兴战略目标,要求加大乡村公共教育、医疗卫生、社会保障等服务资源供给,逐步建立健全全民覆盖、普惠共享、城乡一体的基本公共服务体系,推进城乡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
目前,乡村公共服务供给主体、能力、方式仍然存在诸多问题。在供给主体方面,政府财政供给的单向度倾向仍然比较明显,比较缺乏发展韧性,市场主体参与动力不足,社会组织不够成熟,没有充分调动社会资本的投融资力量,各类主体难以开展有效的合作。在供给能力方面,近年来,中央政府通过项目进村、资源下乡等形式加大了对乡村的投入,但是,相当部分的地方财政因为地方配套补助资金等问题,面临着较大的财政支出缺口,难以支撑公共服务支出。在供给方式方面,目前,真正意义上的乡村导向的公共服务供给还没有完全建立。不少地方将城市社区作为公共服务重点,乡村公共服务需求调查、需求整合、需求传递和需求吸纳不足,造成公共服务供需错位。①周文、刘少阳:《乡村治理与乡村振兴:历史变迁、问题与改革深化》,《福建论坛(人文社会科学版)》2021 年第7 期。
对于如何解决上述问题,学术界提出的改革建议多围绕供给主体多元化这一中心议题展开,有的强调多元主体协同供给,要求建立政府、市场、社会和农民多元主体协同参与的乡村公共服务多元供给机制,形成“政府主导、市场优化、社会协同、农民参与”的“一主多元”新格局,建立相应的竞争机制、参与机制和分工机制等综合治理机制;②刘传俊、刘祖云:《基于协同治理视角下农村公共服务主体博弈与有效供给》,《湖北社会科学》2018 年第3 期。有的青睐源于生物学的共生理论,用共生系统、共生关系来解读多元主体协同供给,用共生界面、共生环境来诠释乡村公共服务供给系统的特征,回答协同供给主体有效合作的问题;③赵曼丽:《从协同到共生:农村公共服务供给的理论构建与超越》,《江海学刊》2013 年第3 期。有的主张运用市场主体,通过市场化方式来解决服务短缺的问题,比如,通过电商的介入,建立村级便民服务中心,通过“平台共建、资源共享、渠道共用”,整合服务功能,形成多元共建模式,帮助解决“最后一公里”等问题;④黄俊尧:《电商介入与农村服务供给——基于合作治理视角的模式创新》,《北京行政学院学报》2017 年第6 期。有的提出运用共同生产理论与乡村公共服务供给相契合的共同生产模式,超越参与、协同等治理话语,重建乡村公共服务供给中的行动逻辑,为农民赋能改变供需匹配,以农民全过程参与改善供给质量,以主体间合作创造公共价值。⑤刘伟忠:《农村公共服务供给的共同生产:一种对传统供给方式的超越》,《青海社会科学》2020 年第4 期。
已有的研究为解决现实问题提供了积极思路,但是,在乡村公共服务供给中引入多元供给主体只是解决问题的第一步,多元主体间基于何种理念、何种机制实现高水平供给仍需要深入探讨。笔者以为,“共享”这一视角为提高乡村公共服务供给水平提供了更具操作意义的概念基础。
共享是一个内涵丰富的概念,从共享经济的角度看,共享最基本的特征就是有效利用闲置资源,是一种低成本满足利益需求的过程。在不增加投入或者基本不增加投入的状态下通过自身内部挖潜,整合闲置资源来满足利益需求。这一特征使得共享资源出让方自身的利益基本上不受影响,相关者却因此受益,共享的过程产生双赢的结果。
闲置资源的内涵更为宽泛,闲置资源渗透于生产环节、流通环节和消费环节全过程,它不仅存在于组织与企业中,也大量地存在于个人的日常消费过程中,其内容不仅包括物力资源,还包括人力资源。闲置资源是共享经济的基础性要素,“资源过剩是一切共享经济的根基”。⑥刘兴亮、张小平:《创业3.0 时代,共享定义未来》,北京:电子工业出版社,2017 年版,第107 页。闲置资源像是一把钥匙,帮助打开了共享经济的大门。共享追求闲置资源的高效利用,虽然实际过程不能完全消除闲置资源,但是共享可以把追求闲置资源利用最大化作为导向。
为什么闲置资源的持有者愿意释放自己的闲置资源?这是理解共享能够发生作用的重要关节点。有效利用闲置资源首先要解决的是消费观念、消费理念问题。传统的经济模式强调所有权和专属权,强调所有权的排他性。传统的经济模式满足了资源所有权的归属需求,但是没有考虑到资源的使用时间、使用频率和使用次数问题,经常会出现资源的所有者并不一定是资源有效需求者的情况,容易产生资源过度闲置和浪费低效。
共享强调所有权和使用权分离,倡导“使用而不占有”理念,弱化拥有权,强化使用权。资源所有者可以将持有的富余使用价值与需要者分享。也就是说,使用权是共享闲置资源的内在机理。重视使用权,可以帮助解决闲置资源的问题,提高资源的使用效率。“我们正在经历改变:所有权变得没有那么重要,相比于完全拥有,更看重在需要的时候可以使用。”①张玉明:《共享经济学》,北京:科学出版社,2017 年版,第16—17 页。“共用使用权可以提高闲置资源的使用效率,降低交易成本。从所有权向使用权的转变或许还是一个陌生的概念……在使用权时代,资源配置效率会达到最大化,而交易成本的边际曲线将接近于零,这一切也将改变未来的世界。”②张玉明:《共享经济学》,第16—17 页。共享经济暂时转移存量资源的使用权,激活了社会的存量资源。共享经济整合闲置资源提供给真正需要的人,最大限度地提升了现有资源的使用效率,减少了资源的浪费,增加了个人福利,成为经济增长的新动力,创造了新的价值。共享经济在产权边界相对清晰的条件下,通过不断重复的交易,对社会存量资源高频率、多频次地共享,高效利用存量资源,达到社会财富最大化的目标。同时,这种重复交易和高效利用的循环过程,大大减少了对社会资源的占用浪费和环境破坏,促进了资源的可持续利用,促进了经济可持续发展,是一种非常绿色环保的可持续发展方式。
如前所述,乡村公共服务供给总量不足,受各种条件限制,短期内政府导向的服务供给难以大幅度提升。但是,在乡村内部,蕴含着大量的零星分散闲置资源,既有物力闲置资源也有人力闲置资源,既有原生性、直接的闲置资源,还有开发性、间接的闲置资源。如果能够有效导入共享经济的“使用权”机制,能够有效整合这一部分的闲置资源,实现共享,就可以在基本不增加投入的前提下较大程度提升乡村公共服务的供给水平。具体来说,共享视角下的乡村公共服务供给可以通过邻里互助共享、平台共助共享、大众共建共享这三种机制实现。
20 世纪80 年代,学者刘延余就有专文论述邻里互助,他认为,邻里互助作为一种积极的社会行为,与其他的社会关系帮助相比,具有适应性、持久性和及时性的明显特点。邻里间相互的个别帮助是最主要、最普遍的形式。③刘延余:《论邻里互助》,《学术交流》1986 年第2 期。乡村邻里互助能够促进社会网络逐渐形成较为稳定的结构,促进社会资本不断累加,在帮助实现个人利益和公共利益上获得积极平衡。当然,乡村邻里互助的有效作用离不开正式制度的支持,需要政府更多的政策支持,需要以整体性治理为导向解决乡村治理的碎片化问题、凝聚力问题等。乡村管理组织应在邻里互助中发挥纽带功能,有效组织松散的个体融入各种公共事务的管理中,并为邻里互助提供更多的物资保障,更好地规划设施建设,为邻里之间持续有效地互动创造开放的乡村公共空间,提供平台和载体,营造宽松的邻里氛围。
在中国,随着老龄化进程不断加速,养老问题成为一个日趋严峻的公共问题,养老服务成为公共服务的一个突出时代主题。显然,仅靠政府单一主体难以支撑起养老公共服务。在公共服务均等化进程中,乡村养老服务更必须寻求有效的多主体供给机制。目前的探索主要集中在乡村养老服务社会化模式方面,但这一模式的落地面临成本高企的诸多障碍。作为一种可以在基本不增加成本的基础上提高供给水平的供给机制,邻里互助对于乡村养老服务供给具有重要意义。邻里互助养老综合了家庭养老和社会养老两大基本模式的优点,又顺应了经济、社会和文化发展,是养老模式探索中的“第三条道路”。④杨静慧:《互助养老模式:特质、价值与建构路径》,《中州学刊》2016 年第3 期。邻里互助养老操作性强、投入少、效益好,能够缓解公共养老服务资源有限、供给不足的压力,还能够满足老年人“养老不离家”的愿望。邻里互助养老可以盘活乡村养老服务中心的闲置资源,提供乡村地区养老服务自助、他助以外的可行方案,从而构建乡村地区养老服务的底层逻辑。实践中,乡村地区的邻里互助探索出多种具体的模式,比如,居家养老互助式、集中居住式、家族邻里互助养老模式、时间银行、村庄内生型、内外结合型、社会协助型等。其中,以农村幸福院为代表的互助养老模式为居家、社区养老开辟了新思路,社会力量广泛参与,医养结合融汇其中,多元主体和资源在提供养老服务上发挥重要作用。①韩沛锟、程瑶瑶:《农村养老服务:需求、政策实践与发展展望》,《学习论坛》2021 年第2 期。
守望相助的乡村治安早有实践,在乡村治安多元化、复杂化的新形势下,需要有新的邻里互助治理方式来满足公共安全的更高需求。一些地区在村委会和辖区民警的指导下,灵活运用封闭型、半封闭型和敞开型等各种防范模式,普遍建立治安互助组,白天相互照应,晚上轮流值守,一人为我,我为人人。在时空上形成交叉,保证不留漏洞,保证全天候值勤。在可能的条件下,依托大数据的技术支撑,整合各类人力资源,加强信息沟通交流,形成群防群治网络,实现动态管理和一呼百应的效果。邻里互助可以成为乡村公共安全服务、特别是风险治理过程中一种重要的力量。在非常规状态下,邻里互助更容易呈现出信息反馈全面、资源调配及时和解决方案灵活的优势。例如,在抗击新冠肺炎疫情过程中,乡村邻里互助和各种风险治理主体共同参与,凝聚乡村个体力量主动应对风险;同时,结合志愿活动与组织服务,邻里互助在精准匹配村民需求,全面落实疫情防控各个环节,有效促进治理主体之间的连接等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
对于边疆地区来说,邻里互助共享对乡村公共服务供给的促进作用具有更特殊的意义。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不断增加的民间互助组织数量,不断增强的邻里互助行为,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政府对边疆地区乡村公共产品投入的不足。据云南白族村的一项调查,仅这个村落就存在“诵经会”“老人协会”“放牧会”“八仙会”“帮辈”等众多民间互助组织,具体分成社会性组织、经济性组织和文化性组织。这些组织发挥各自特点,动员整合社会资源,在乡村的扶贫、助学、赈灾救灾、修建公共设施、扶持弱势群体以及文化娱乐等公共服务供给方面发挥作用。②李灿松、周智生:《新时期边疆民族乡村民间互助组织的兴起与发展——以滇西北民族乡村为例》,《西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3 年第4 期。在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经济类型、教育类型、社会文化类型和生产类型的民间互助组织特色鲜明,邻里之间或者通过互相提供技术培训、担保贷款、信息交流等方式,或者通过共同出资,资助学费、提供建房资金、补助特困人员,或者通过换工劳动,共同完成农业劳作,他们通过邻里互助,实现边疆地区乡村社会资源整合,补充了乡村公共服务供给力量。③李慧娟:《维吾尔族民间互助组织在新农村建设中的作用》,《边疆经济与文化》2014 年第10 期。
共享经济的本质意义就是匹配整合线下的社会闲置资源。以往,闲置资源以碎片化的方式存在于社会各个领域,匹配整合成本太高,社会效益难以发挥出来。共享经济通过互联网平台,打破信息不对称壁垒,破除拥有所有权才能拥有使用权的传统做法,汇集各类社会资源进行统一管理,以最低成本将共享者的闲置资源合理匹配整合,实现“按需分配”的理想效果,实现资源的最优化配置和资源利用率最大化。平台互助共享的乡村公共服务供给大致上可以分为三种类型:
一是政府导向型的共享平台。这一类型的乡村公共服务供给的主体基本上还是政府,是政府导向的运用互联网思维理念。无论是教育、医疗、就业、社保、文化、交通等公共服务资源的汇聚,还是综合治理、市场监管、综合执法、公共服务等管理资源的整合,都还是政府资源的整合。近年来,政府通过数字化开发线上供给,创建移动APP 客户端,形成乡村“互联网+”环境,促进乡村公共服务设施合理配置,开发了人工智能服务终端的共享服务内容非常丰富,涉及日常政务信息、教育、文化、卫生、体育、物流等领域。例如,作为全国首批7 个乡村社区治理试验区的内蒙古自治区推出智慧社区服务平台,打造“互联网+党建+社区管理+便民服务”的工作模式,推动智慧党建与社区管理、便民服务等纵贯融合。山东省诸城乡村综合性公共服务平台通过建设农业科技服务、社会保障、社区卫生等不同的服务窗口,为农民提供相应的服务。又如,乡村教育中可充分利用网络平台,为广大乡村教师提供丰富的多学科线上优质示范课,供其观摩学习,特别是组织开展城乡教师线上线下相结合的“双师教学”,即由城市优秀教师在一端上课,全程通过网络提供,另一端村小、教学点的乡村教师进行现场组织、辅导,在共同执教过程中,使乡村教师得到城市优秀教师的陪伴式培训,从而提高教学能力,促进专业发展。①庞丽娟、金志峰、杨小敏等:《完善教师队伍建设助力乡村振兴战略——制度思考和政策建议》,《北京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0 年第6 期。在共享平台的方式上,以独立开发的APP 平台为主,例如,中国移动“互联网+村务”信息化服务平台——“村务通”,面向乡村提供信息发布、政务办公、政府简报、基层党建、警情监控等功能和服务项目,以提升基层政府工作效率和为民服务能力。如迪蒙三农金融系统采用“互联网+乡村金融”的创新手段,为乡村农业保险、农产品供应链、众筹融资、信用贷款、消费金融等提供金融服务,大幅提升乡村普惠金融的覆盖率和渗透率。同时,还有大量利用大平台的嵌入性小平台,不少乡村利用村务微信群来传达上级精神、宣传惠民政策和回应群众关切,改善了信息的存取和流转方式,为村民提供村务咨询与村级治理,提供基层乡村保险、招工信息、农产品交换、生活安全通知等各类便民服务信息。
二是便民服务型的共享平台。这一类型的乡村公共服务供给主体呈现多元化状态。在乡村,便民服务的共享平台内涵丰富,有些与农业经济密切关联,如广东省的艾米农场、安徽省铜陵市的共享农房、山东省德州市的农机共享、中农问科技有限公司开发的“农医生”APP 等。与乡村社区服务直接相关、比较多的还是信息共享、便民服务的项目。如河北“百姓梦”乡村信息化综合服务平台,村民通过电子村务,可以享受村(居)务公开、党务公开、供求信息等服务信息。福建省大田县返乡创业青年蒋联松成立的泽惠养老服务中心,通过“互联网+消费养老”平台,运用“随时随地、一键呼叫、就近调度、精准服务”功能,实现紧急救援、呼叫中心、信息档案管理、健康管理、加盟商管理、养老服务人员(含养老志愿者)管理、在线支付结算、服务监督评价反馈、手机APP 等功能,为居家老人提供家政、生活配送、应急求助等服务。浙江安吉县与阿里巴巴合作开发的“乡村钉钉”是一款集管理和服务于一体的办公软件。其中,办公办事平台、基层治理现代化工具和惠民服务三大板块包括了数字党建、便民服务、民情反馈和村务公开等众多的服务内容。
三是互助互动型的共享平台。这一类型的乡村公共服务供给只是一条辅线,是一条通过非正式民间渠道的乡村内部零星分散闲置资源的整合。这种类型的共享平台可及性和有效性更强,易成为推动乡村公共服务供给的重要载体。有关乡村互动互助共享的项目刚刚起步,嵌入性的小平台以其灵活的机制表现得更为出色,人们通过小平台对公共服务的供给与需求进行互动互助。“共享经济的目标在于使用互联网手段,最大化地盘活社会闲置资源,进而有效增加社会经济流动性,从而真正实现了‘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②放牛哥:《共享经济》,北京:中国纺织出版社,2018 年版,第7 页。据报道,江西省赣州市C 县借助村务微信群突破了空间区隔、角色区隔和信息区隔所带来的局限,为微信群成员的有效互动和公共信息传播提供了巨大空间。③苏运勋:《乡村网络公共空间与基层治理转型——以江西省赣州市C 县村务微信群为例》,《中共福建省委党校(福建行政学院)学报》,2021 年第1 期。吴海琳和周重礼在《微信群对乡村公共空间的重构》一文中,以乡村道路硬化为例,论述了D 村村级微信群对乡村公共服务供给的促进作用。2017 年上半年D 村微信群建立后,构成了村民“虚拟在场”的日常生活世界,实现了离散村民的网络再聚。快捷低成本的交流方式提高了村民之间的交往频率,增强了其交往意愿,村民在村庄积极分子带动下,经常在微信群中闲话家常,讨论公共事务。线上高频交流加强了村民之间的情感联系,在一定程度上减弱了村庄的原子化倾向。D 村20 世纪90 年代开始种植茶叶,鲜茶运输催生了道路硬化的强烈要求,在当时的条件下,村民的要求屡屡得不到有效回应,乡村社会公共品供给长期缺失。有了微信群以后,村民通过网络公共空间进行沟通,表达硬化道路的强烈愿望,发布道路损毁情况的图片,村民们达成共识并及时反馈和质询村干部或网格员。村集体通过集体协商决定着手解决这个问题,并于2018 年底完成了第一条道路的硬化,初步解决了这个长期困扰的乡村社会公共品供给问题。①吴海琳、周重礼:《微信群对乡村公共空间的重构——以D村“行政外生型”网络空间为例》,《河北学刊》2020年第4期。
同样,近年来,边疆地区乡村利用微信群提升公共服务供给水平的事例也频频出镜。据报道,拉萨市墨林工卡县塔巴村在村小组中建立了“美丽乡村”微信群,发布环境整治的相关信息,村民共同学习、互相监督,有些邻里之间还互相帮助清理各家各户周围的生活垃圾和农业肥料,共同营造整洁卫生的乡村环境,缓解了乡村环境卫生公共服务供给的压力。甘肃省陇南市康县城关镇冯村通过“冯家大院”微信群引导村民共同讨论本村公共事务,发起卫生治理、水源治理、清理河道杂草等工作,促进村民社会联结。微信群发挥优势,积极参与乡村建设工作,发布众筹公告以及投工投劳信息,号召村民人人参与、互相帮衬,以邻里互助的方式挖掘出乡村丰富的内生性公共服务资源。②牛耀红:《在场与互训:微信群与乡村秩序维系——基于一个西部农村的考察》,《新闻界》2017 年第8 期。
近年来,数字乡村建设已成为实现乡村振兴的一个重要工具,互联网共享平台也成为推动乡村公共服务供给的重要载体,无论是政府导向型的共享平台、便民服务型的共享平台还是互助互动型的共享平台,在不同程度、不同角度上改变了乡村公共服务供给存在的主体单一、结构失衡、质量和效率不高以及群众参与积极性低等现实困境,是共享视角下乡村公共服务供给的重要实现机制。
共建共享是一个时代的命题,共建的过程也就是大众参与的过程。共享经济的发展需要足够多的供需双方积极参与,广泛的大众参与可以更好地实现闲置资源的有效利用。大众参与度越高、越广泛,闲置资源的利用程度也就越高,这是一种无限性的增长趋势。只有大众参与的领域,共享经济才能真正扎根。乡村振兴需要广泛的大众参与,每个人的闲置资源都得到充分利用、充分释放,在大众参与、大众奉献的过程中,大众的服务需求也得到相应的满足。大众参与的程度和闲置资源识别密切相关,对闲置资源属性的正确识别对促进资源供需匹配、提高大众参与度有重要意义。例如,在人力型闲置资源方面,那些优质、有限而稀缺的资源比较容易进入大众参与的领域。在物资型闲置资源方面,那些价值较高且可以重复使用、不易损坏的产品,不常用但有时又必须用的产品,方便管理、刚性需求强的产品,保值性强、折旧时间长的产品比较容易进入大众参与的领域。
乡村大众参与状况与乡村公共服务供给水平密切相关,参与意愿和参与能力两个方面决定了其参与的深度和广度。根据参与的能动性、选择性与非完全性特征,乡村大众参与可以分成不同类型,比如,按照这两个向度的强弱差别关系,可以分成“消极应对型参与”“权益诉求型参与”“娱乐型参与”和“俱乐部型参与”等几种类型。③徐林、徐畅:《公民性缺失抑或制度供给不足?——对我国社区参与困境的微观解读》,《苏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8 年第2 期。就参与意愿而言,通常有经济利益、生活品质和价值追求三个重要的影响因素,其中价值追求可以看成是权重最大的影响因素。因此,在培养大众参与的过程中,要通过构建社区友邻圈,有效发挥乡村大众、乡村社会组织以及专业人员的人力资源优势,整合各类闲置资源,满足乡村大众切实需求。在参与过程中,村民之间彼此增进了解,增强了熟悉感与信任感,提升了沟通合作的效率与成果,逐渐形成村庄熟人网,有助于解决村庄内部陌生化倾向的问题。培养大众参与的过程有助于乡村社会资本的积累。基于共同生活需求的推动,村民在村庄自组织状态下,自发形成一股社区力量,产生一系列互助合作行为,通过各种支持,重建社区意义,激发村民的社区交往意愿,形成持续性社会互动,加强了村民之间的联系,推动社区交往从而有利于乡村社会资本的形成。培育大众参与的过程是一个身份认同的过程,伴随着交流活动增加、沟通渠道扩展,村民对村庄的信任感、归属感也会增强,村民自治水平也会提升。如此一来,乡村大众不再是乡村治理的“局外人”,邻里之间不再是“陌生人”,村庄真正成为村民的大家庭。村民从集体活动与集体决策中提升了存在感与获得感。培育大众参与的过程扩展了村民间社会交往的共同场域和共生空间,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乡村的社会网络碎片问题。人们在守望相助的过程中构建乡村治理环境和善治秩序,在参与乡村治理中实现生活共同体的回归,从居住场所的共同体升华为情感上的共同体,增强情感纽带与机制支撑,逐步建立邻里间的亲密关系,优化升级彼此之间的交流与沟通,强化村民间的凝聚力,提升乡村认同感。
大众参与的共享作用机制需要各种配套支持,组织化机制是推动大众参与的重要方式。一般来说,组织行为具有规范化、稳定性、系统性的特征,整合资源的能力更强,产生的作用也会更大。在中国乡村地区,乡村社会组织有悠久的历史渊源。随着中国社会结构深刻转型和治理现代化进程的加快,具有社团和社群组织意义的乡村社会组织成为共享网络的重要组成部分和社会性交换网络的新型载体。乡村社会组织的成员一般都是本村落范围内的村民骨干,其群众基础和群众威望较高,比较热心村庄公益及公共事业,能够代表广大村民群众的利益,团结和组织广大村民群众开展便民服务和公共服务活动,积极参与社会治理创新。乡村社会组织通过整合外部的社会资源和村民的能力资源,引导建立兴趣爱好型、功能性村庄草根组织,能有效凝聚村民力量,在物资资源、时间资源和决策资源等多方面弥补乡村管理组织服务供给的不足,是村民参与乡村治理、提供公共服务的有效平台。得益于“草根性”的特性,乡村社会组织往往聚焦于小众公共需求,通过信息共享的方式收集乡村不同地区和人群的不同需求,并使其更易于被发现与识别。①谢舜、罗吉:《农村公共服务供需均衡中的“互联网+社会组织”研究》,《广西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9 年第9 期。乡村社会组织在服务内涵上可以更好地体现本土化、多样性和差异性特色,整合资源,提供服务保障条件,及时准确地提供服务信息,吸纳各类合作供给主体,通过项目合作方式,为村民提供公共服务。乡村社会组织,特别是枢纽型的乡村社会组织,可以发挥特殊的财政优势,展现生机活力。通过项目经营和公益创投等路径,整合各种人力物力财力等社会资源,促进乡村公益和乡村建设,在一定程度上突破了乡村管理组织在乡村服务供给经费使用和经费来源的局限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