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茜文 刘芳媛 沈 影 韩凤娟△
(1.黑龙江中医药大学2020级硕士研究生,黑龙江 哈尔滨 150040;2. 黑龙江中医药大学2020级博士研究生,黑龙江 哈尔滨 150040;3.黑龙江中医药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妇三科,黑龙江 哈尔滨 150040)
卵巢癌是妇科临床常见的一种恶性肿瘤,死亡率位居妇科恶性肿瘤之首[1]。研究表明,卵巢癌家族遗传率高,其发病的高危人群为BRCA1、BRCA2突变基因的携带者,风险分别为54%、23%,严重威胁着女性的生命健康[2]。根据国外流行病学调查显示,不良情绪和癌症死亡率之间有一定的联系,抑郁症和焦虑症可能会增加特定癌症死亡的风险,在有163363名参与者的16项独立研究中,结果提示合并有重度抑郁症的癌症患者比轻度抑郁或心理健康的患者死亡率高32%,焦虑、烦躁等情绪状态会促进恶性肿瘤的发生、发展,影响患者的生存时间[3]。
中医古籍中并没有卵巢癌的记载,但根据其症状表现可归属于癥瘕、积聚等范畴。情志致病是中医重要的基础理论之一,情志失调可直接影响脏腑气机,导致脏腑功能紊乱,气血不和,阴阳失调,在各种疾病的诊疗中具有重要的意义。随着现代人生活节奏的加快,女性承受来自工作、生活的压力也明显增多,随着不良情绪的日益累积,情志伏邪藏于体内,积久成疾,从而导致各种疾病的发生。我们拟从情志伏邪理论出发,探讨卵巢癌的病因病机,以期为预防卵巢癌的发生、发展提供理论支持和指导。
1.1 伏邪理论 伏邪理论是中医学理论的重要部分,归属于病因学范畴。《黄帝内经》作为中医学最早的理论体系著作,也是伏邪理论学说发展的起点[4]。《素问·阴阳应象大论》有云:“冬伤于寒,春必温病;春伤于风,夏生飧泄;夏伤于暑,秋必痎疟;秋伤于湿,冬生咳嗽。”提出四时之气可伏而致病。《灵枢·贼风》曰:“其毋所遇邪气,又毋怵惕之所志,卒然而病者,其故何也……此亦有故邪留而未发……其所从来者微,视之不见,听而不闻,故似鬼神。”表明了邪伏而后发病的特点。此后伏邪理论学说不断发展,晋·王叔和提出“伏寒发温”观点,对伏邪学说的发展意义重大,影响深远;明·吴又可《瘟疫论》中首次运用“伏邪”一词阐述了伏邪理论观点,认为伏邪所致疾患有六淫、诸郁、瘀血、结痰、蓄水、诸虫等,并提出“邪伏膜原”学说,首创开膜辟秽之达原饮[5];清·叶天士《临证指南医案》中也记载了许多伏气温病的医案。现代《中医大辞典》中则将伏邪描述为一种隐藏在体内的致病邪气,不会立即发病[6]。有学者结合古今观点,将伏邪概括为狭义和广义之分,狭义伏邪仅指伏气温病,而广义伏邪既包括伏气温病,也包括七情内伤、饮食失节、痰浊、瘀血、内毒等所有伏而后发的邪气[5]。另有学者对伏邪致病特征提出新的观点,认为其具有隐匿、动态时空、自我积聚和潜证导向[7]。总之,伏邪理论经过先秦至明清的不断发展,到现代已经形成了较为完备的理论体系,对临床疾病的诊治和预防具有一定的指导意义。
1.2 情志伏邪致病理论
1.2.1 情志伏邪含义 中医学认为,情志作为人一种特定的情绪体验,内外环境变化是其产生的条件,主要包括怒、喜、忧、思、悲、恐、惊7种情志,正常情况下不会促生疾病,只有在长期不良的情绪刺激或突然剧烈的情绪变化下,超出机体承受能力才会产生疾病[8]。有学者认为,情志伏邪是内伤七情,属内伤伏邪范畴,是机体长期受到不良情绪的刺激,如持续的郁闷不舒、忧愁不解、思虑过度等,且不能依靠机体自身调节,而产生的邪气长久伏于体内,持续较长时间,程度逐渐加重,超出机体耐受范围,影响气机、阴阳、气血等,使机体正气亏虚,如再遇诱发因素即可发病[9]。
1.2.2 情志伏邪导致卵巢癌病机探讨 中医学认为,情志与五脏相对应,情志致病具有复杂性和个体性,“怒伤肝”“喜伤心”“忧伤肺”“思伤脾”“恐伤肾”,不同的情志变化会直接伤害不同的脏腑[10-11]。情志失调,伏邪于内是导致卵巢癌的重要内因。宋·陈无择在《三因极一病证方论》中提出:“七情,人之常性,动之则先自脏腑郁发,外形于肢体,为内所因。”清·沈尧封《沈氏女科辑要笺正·月事不来》中言:“经言不得隐曲,即指所思不遂,谋虑怫逆而言,则心脾之阴营暗耗,而不月之病成矣。”女子多思忧虑,郁闷不舒,日积月累,情志伏邪潜藏,气机不畅,气滞血瘀而发为月事病。情志伏邪会导致患者心理状态紊乱,打破机体的阴阳平衡,气机逆乱,功能障碍,窜犯经络、脏腑,进而引起气血津液代谢失常,久而久之则会酿生气郁、瘀血、痰湿、毒聚等病理产物,聚于卵巢,各种病理因素的互相交结,最终导致肿块生成,日久发为卵巢癌。有学者认为,胎体伏邪是情志是否致病的重要病因,先天性胎毒伏藏于体内,遇诱因则发病[12]。卵巢癌患者家族遗传率高,后又在不良情绪的长期刺激下即可诱发疾病发作,这正类似于伏邪致病,藏于体内,不会立即发病,隐匿积聚的特点[13]。
情志伏邪藏于体内,日久可致肝气郁结,脾失健运,最终导致肾阳虚衰,故而治疗亦应以肝、脾、肾三脏为主,并重视肝、脾、肾之间的联系,三脏同调。
2.1 肝气郁结,气机不畅 女子以血为本,以肝为先天其经、带、孕、胎、产、乳等均需要依靠血液的滋养才能维持其生理功能的正常运作。冲脉为血海,任脉为阴脉之海,冲盛任通是胞宫维持正常生理活动的前提和基础。《灵枢·经脉》记载:“肝足厥阴之脉……环阴器,抵小腹……与督脉会于巅”。阴器、小腹是女子子宫、卵巢所在,肝藏血,主疏泄,肝血充盛,血海满溢,下注于冲脉,则冲脉盛;肝气条达,气机运行通畅,则任脉通,女子才能受孕并孕育胎儿。《灵枢·邪气脏腑病形》言:“若有所大怒,气上而不下,积于胁下,则伤肝。”表明情志不遂可导致肝气郁结,气机不畅。明·龚信《古今医鉴·痰饮》言:“痰乃津液所化,或因风寒湿热之感,或七情饮食所伤,以致气逆液浊,变为痰饮。”明·赵献可《医贯》亦言:“七情内伤,郁而生痰。”肝主疏泄,条达气机,气行则水行,气郁则湿聚,故气滞可导致津液停滞,水饮内停,湿聚痰生。女子更易为“情”所困,经常出现抑郁焦虑,情志伏邪于内,导致肝失条达,气机郁滞,阴阳失衡,气郁痰凝,聚痰成瘀,又因伏邪具有潜藏隐匿的特点,往往不会即时发病,而是伏藏于体内,痰瘀互结于卵巢经脉,日久而酿毒生癌[14-16]。临床中也不乏有从肝论治卵巢癌的研究。柴可群教授提出疏肝气、补肝血、养肝阴的卵巢癌治疗方法,认为肝体阴而用阳,体阴指肝血,女子以血为本,以肝为先天,故选用四物汤、酸枣仁汤等充养肝血,用阳指肝的功能,肝喜条达而恶抑郁,故常常投以柴胡疏肝散、逍遥散等疏散肝之郁气,同时配以甘麦大枣汤、天王补心丹、酸枣仁汤等滋补肝阴,使阴血充足,肝风自熄,从而达到养血柔肝平阴阳、行气通络化癌毒的功效[17-18]。国医大师徐经世教授从肝论治卵巢癌术后化疗期,治疗时常用升麻、柴胡升阳举陷,扶肝行气,使全身气机条达,经络通畅,体现肝主疏泄、主升发的生理特点,辅以黄芪、白术健脾益气,滋养后天,扶正和中,调和气血,标本兼治[19]。国医大师刘嘉湘教授认为,恶性肿瘤患者常出现恐慌、恐惧、抑郁、焦虑等异常情志,主要是因为气机运行失调、神机失和所致,故治疗中常采用柴胡类经方加减化裁疏肝解郁,调和神机[20]。
2.2 脾失健运,湿从中生 汉·张仲景《金匮要略》言:“见肝之病,知肝传脾。”情志不畅致肝郁不解,可进一步影响脾之运化。脾在志为思,忧思伤脾,因此情志不畅,过度思虑,会使人体正虚状态加重,更易于情志伏邪潜藏。金·李杲《脾胃论》言:“百病皆由脾胃衰而生也。”又百病多因痰作祟,脾胃乃气血生化之源,是水液代谢的基础,情志失常,肝郁不解,脾胃受损,健运失职,津液的正常输布代谢受阻,水液停聚,湿积生痰,气机郁滞,血液运行障碍,日久成瘀,痰瘀搏结于卵巢,日久恶化为癌。痰湿与水饮相互为患,搏结日久形成卵巢癌晚期腹水,可出现腹胀、食欲不振、恶心呕吐等;随病情进展,腹水逐渐增多,压迫周围组织和器官,可出现心悸、呼吸困难、尿频、下肢水肿等。益气健脾、燥湿化痰是本阶段卵巢癌治疗的要点。刘展华等[21]认为卵巢癌的主要病因病机是正气亏虚,肾元不足,健脾补肾法在卵巢癌的治疗中具有重要作用,扶正当先健脾补气,常用补中益气汤、八珍汤、四君子汤等加减化裁,同时注重补肾培元,从先天根源上调整全身脏腑气血,增强扶正祛邪之力,常用左归饮、右归饮、肾气丸、地黄饮子等加减化裁。吴良村教授认为卵巢癌主要是六淫外侵、七情内伤、饮食劳倦等导致脏腑气血失调,正气亏虚,气滞、痰湿、瘀血等搏结所致,巧妙将苓桂术甘汤与小半夏汤联合使用,健脾和胃,温化痰饮,治疗脾失健运导致的痰湿凝聚型卵巢癌效果显著[22]。现代药理学研究表明,健脾益气中药人参的提取物人参皂苷Rg3能够抑制卵巢癌细胞的增殖和迁移,诱导卵巢癌细胞凋亡[23];白术提取物白术内酯Ⅰ可以下调卵巢癌SKOV3细胞和OVCAR3细胞的表达,使卵巢癌细胞周期的进行受到阻断来抑制肿瘤细胞增殖[24]。
2.3 肾阳虚衰,血瘀于胞 中医学认为,肾为先天之本,是人体阴阳之根,生命之本源,肾阴为一身阴气之源,肾阳为一身阳气之本,明·张景岳《景岳全书》有言:“五脏之伤,穷必及肾。”是说他脏脏气损伤到一定程度,必定会累及到肾,轻伤肾气,重伤肾阳,最终势必导致肾阳虚衰。情志伏邪潜藏于机体,损伤肝脾,久则及肾。同时肾在志为恐,恐极伤肾,卵巢癌由于疾病性质的原因,患者往往都会对疾病产生恐惧的心理,从而进一步伤及肾脏。肾为阴中之阴,恐惧、抑郁、悲观的情绪状态可助长阴邪,伏于肾中,阴盛则寒,阴寒内盛,肾阳不足,胞宫虚寒,血瘀于胞,日久聚成癥瘕[25]。肾在生理上主水,调节全身水液代谢和津液运行,肾阳虚,水液运行不畅,津液输布障碍,停于腹中,形成晚期癌性腹水。因此肾阳虚衰、血瘀于胞往往是卵巢癌晚期的重要病机。付杨等[26]认为卵巢癌发病属正虚邪实,过用攻伐恐犯伤正之戒,缓攻缓消,攻补兼施,寓补于攻,寓攻于补,方能奏效,并针对卵巢癌晚期肾阳虚衰、血瘀于胞的病机,以及久病入络的特点,确立温煦肾阳、搜剔胞络瘀滞的治疗原则,并以张锡纯治疗癥瘕的理冲丸为基础方,自拟理冲生髓饮(药物组成:莪术、三棱、人参、黄芪、鹿茸、淫羊藿、浙贝母、水蛭)治疗,可明显增加卵巢癌SKOV3细胞凋亡,控制病情进展。蒋士卿教授认为,肾阳亏虚、下元寒盛是卵巢癌发生的重要病因,治疗当以温肾健脾、养血活血为法,并以当归芍药散为基础方自拟温肾消癥方(药物组成:淫羊藿、白术、泽泻、茯苓、赤芍、白芍、通草、茜草、肉桂、熟地黄、鸡内金、砂仁、小茴香、川芎、香附、海金沙、蜈蚣),本着扶阳益气、健脾温肾原则,通过温肾健脾益气、活血理气利水、抗癌解毒散结到达治疗卵巢癌的目的[27]。茅菲等[28]认为,由于卵巢癌病情的隐蔽性,伏邪日久,确诊时往往病情已经进展到中晚期,而阳虚既是其发病的内在因素也是病情进展的病理体现,符合“因虚致病,因病致虚”的理论,并提出扶阳益气、温肾健脾的治疗原则,自拟扶阳益肾方(药物组成:制附子、茯苓、白芍、白术、肉桂、党参、黄芪、木香、砂仁、山药、干姜、炙甘草)治疗,可明显提高患者的免疫功能,提高机体抵抗力,改善生活质量,治疗卵巢癌效果显著。
综上所述,情志伏邪在卵巢癌发生发展过程中尤为重要,有研究指出情绪在一定程度上会影响机体免疫功能,豁达、稳定的情绪对提高免疫力有帮助,而低沉、抑郁的情绪则会降低免疫力,导致病邪趁虚而入[29],对卵巢癌的治疗有关键提示意义。卵巢癌初期总以情志伏邪潜藏为始,逐渐打破机体阴阳平衡状态,进而影响肝、脾、肾的生理功能,导致肝郁气结、脾虚湿盛、肾虚血瘀,最终使痰湿、瘀血等病理产物聚于卵巢而发病。故治疗应遵从疏肝理气、健脾燥湿、温肾活血之法,肝、脾、肾同调,配合情志疏导,以助机体恢复阴平阳秘状态。另外,伏邪是情志不畅所致之气郁,而情志伏邪初起对机体的影响微小、隐匿,不易被察觉,因此根据中医学“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的思想,这就要求医家在临床中对于有卵巢癌家族史者应尤为重视,充分发挥中医治未病优势,给予相应的情绪疏导,防患于未然,从而预防和减少卵巢癌的发生,提高患者生活质量,延长生存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