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主义视角下木兰英雄形象的变迁

2022-12-31 00:00:00朱玲项琪汪玲玲朱先坡徐伟
牡丹 2022年14期

《木兰诗》是中国北魏年间的长篇叙事诗,源自北朝民间的女性英雄故事,讲述了花木兰女扮男装,替父参军,征战沙场,最后只求归乡的故事。美国迪士尼动画《花木兰》对中国的木兰故事加以改编,塑造了一个受到美国女性主义思想冲击的西式女英雄花木兰。

木兰故事在中西文化传播中逐渐成为一种叙事符号,中外学者对花木兰的研究集中于翻译策略、跨文化传播及女性主义等角度,对于英雄特征的分析和女性主义意识情况不同的根源分析较少。本文立足于女性主义视角,以《木兰诗》与动画电影《花木兰》为例,重点探讨在中西背景下花木兰这个女性英雄形象变迁的内涵与根源,以期为中国花木兰故事的演绎带来新的思考,讲好中国故事。

一、《木兰诗》——女性主义觉醒意识的缺乏

(一)忠孝两全——“代父从军”合乎情理

木兰形象中的孝是忠德之本,正是因为孝义的存在,才有木兰忠德的选择。《木兰诗》中,“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是木兰乔装从军的直接原因,根本原因却是流淌在中国人血液之中的传统孝义。

忠孝在中国自古就有崇高地位,所以木兰出于忠孝这一理由欺君的事实自然被网开一面。“忠”使“从军”合情,而“孝”使“代父”合理,如此,木兰作为女子的僭越行为被合情合理化。而《木兰诗》中的木兰是否渴望建功立业、实现自我价值,是否试图冲击男性的第一性地位及有觉悟地打破对女性的桎梏,在《木兰诗》中是难以观察到的。

(二)雄化自我——妥协于封建父权

从男性认同角度看,男性形象充满积极的肯定意义,女性则相反,仿佛是懦弱、低能的代名词。同时,几千年来形成的“男主外,女主内”思想为女性划定了活动范围,剥夺了女性上战场建功立业的可能性,也否定了女性建立伟业的能力。在这种封建男权背景下,即使木兰无须替父,也要以男装从军。从女性主义角度来看,木兰雄化是一种对封建父权制的妥协与不自知的迎合,即便是暂时越位,也只能在雄化自我后进行,并没有突破女性第二性的附属地位。这反映了《木兰诗》中的木兰雄化既是时代所迫,也是她身不由己的选择,她并没有有目的有意识地打破封建父权制为女性设置的牢笼。雄化的木兰形象既展现出父权社会下女性的无奈与让步,又成为木兰尚未真正觉醒的例证。

二、迪士尼动画电影《花木兰》——女性主义意识的初现

(一)追寻自我——女性意识萌发的初步表现

不同于中国本土多将木兰代父从军归因于忠孝二字,美国迪士尼在影片初始便暗示了木兰做出此选择的真实原因——探寻真正的自我,实现自我价值。不同于《木兰诗》中鲜有木兰自己的声音和想法,电影中木兰在被媒婆怒斥回家后,以水为镜唱道:“我是谁?”这一声声疑问是发自她内心的真切的迷茫,也是对被压抑的自我和自身价值与定位的质问,她在这一声声质问中逐渐觉醒自我,擦掉了脸上迎合男性审美的浓妆,唱出了敞开胸怀释放自我的期冀,挣脱了封建父权制施加于女性的枷锁,做到了初步的女性意识觉醒。而后因被识破女儿身被丢在雪野时,木兰对着木须(一只心地善良的木须龙)吐露了内心的真实想法:“也许我并不是为了我爹,也许我只是想证明自己的能力。”木兰女扮男装、代父从军并不只是出于木兰故事原型中,即诗中简单带过的忠孝原因,还有其在自我意识觉醒后想要摆脱女性的附属地位,获取独立地位,证明自己的能力,实现自我价值的渴望,而且木兰在追寻自我的过程中逐步激发了属于女性的自我意识。

(二)追求独立平等——对封建父权制桎梏的突破

从《木兰诗》中“安能辨我是雄雌”的小自豪到后来在对中国木兰故事改编中逐渐凸显的“谁说女子不如男”的自我追求,迪士尼则将木兰塑造了成了一位追求男女平等、独立奋斗事业的女战士。初入军营,因身体素质较差被驱逐时,木兰并没有放弃,而是利用聪明才智弥补身体素质的差距,取下了将军李翔第一日射出的箭,打破了营内无人可取的窘境,在振奋士气的同时以自身能力获得了众人认可。归根结底,木兰并不因为女性在身体素质方面不如男性而认输,她发挥自己的长处达到男权社会对男性战士的要求,做到了男女平等,也完成了自己的事业第一步。之后木兰更是坦露心声说出了自己是为证明自己能力而来,想在封建父权制这种女性处于第二性的背景下为自己挣得一席之地,实现男女地位上的平等,证明自己并不比男性差,打破男权社会对女性能力的贬低和性别禁锢。最后木兰女子身份的暴露更是彻底打破了其雄化自我十二年无一人发觉的神话,回归了女子处于弱势的本位,战友与舍命救下的李翔都不愿重新接纳一个女子回到队伍,负伤的木兰被抛弃在了雪野里。在这样的劣势下木兰仍未放弃,最终她以女子身份只身前往京城救国救民,不依附任何男性,利用自己的聪明才智救下了被敌军首领挟持的皇帝,击退了敌军,她的独立便体现在她独自一人救国救民、不依附男性取得自我的成就。

在电影的最后,木兰虽然回归了女子弱势的本位,却因救国救民的事迹获得了皇帝的嘉奖与人民的敬仰,在个人事业上取得了远超多数男性的成就,以女儿身获得与男性同等的地位,实现了她对平等地位的追求。其中虽然有着美国式的个人英雄主义色彩,但也不能否认木兰此次真正以女子身份在男权社会突围成功的事实,独立奋斗事业并且在个人事业上取得了远超多数男性的成就,打破了封建父权制的桎梏。

(三)凸显反抗精神——对被造就的自我的反抗

遍观迪士尼公主形象与美国英雄,不难发现其共同的英雄特征——反抗精神。作为迪士尼公主与好莱坞英雄的结合体,木兰身上的反抗特质是耀眼的。其一,木兰反抗邪恶势力——匈奴单于,无论是诗中还是电影中,木兰从军都是为了反抗邪恶势力入侵,保家卫国。其二,木兰反抗男性霸权独裁与男性认同。在以男性为中心的性别二元对立范式下,女性屈居于绝对化划定的女性活动范围——狭小家庭空间与社会任务,扮演母亲与妻子的角色。木兰以自己女扮男装、代父从军的行为从男性霸权中突围,打破了这一绝对化划定,唤醒了被禁锢的女性。其三,木兰反抗被封建父权制造就的自我,这也是贯穿影片的反抗精神。这部影片是木兰的英雄历程,更是其反抗那个被造就的自我的历程。

三、变迁——从忠孝两全的雄化英雄到女性主义意识觉醒的女性英雄

木兰女性英雄形象发生了一系列变迁,这种变迁并非偶然,而是与中西截然不同的时代背景密切相关,两种时代背景下的女性主义情况不同。《木兰诗》诞生于北魏,中国北魏及其前期并无女性主义意识诞生的痕迹。而迪士尼制作电影的时代背景为20世纪90年代的美国,此时美国的女权运动已历经三次沉浮,历史渊源及其影响深厚。

在此背景下,新式改编的变迁反映在三方面:

(一)个体意识的增强

对比《木兰诗》与迪士尼电影《花木兰》,《木兰诗》中的木兰只是乱世下出于忠孝替父从军的女英雄,她是男权压迫下无可奈何的产物,简短的诗歌文本中缺乏对其个体意识的描绘,木兰的真实心境难以探求,从军是否包含木兰对自我价值的追寻与实现也难以得知,诗歌始终聚焦于对忠孝大义的宣扬。而电影中的木兰更像是一个独立的自我,她不希望被不喜的婚姻束缚;她不顾他人的目光深夜潜逃从军;她凭自己的英勇智举拯救了国家,个人成就非凡;她最终选择了自己的所爱而不是被迫相亲。电影通过部分情节的增加刻画了更具有西方女性主义色彩的木兰,不仅描绘了其从军立业的英雄历程,更描绘了其探寻真正自我、实现自我价值的个人历程,塑造了一个更具有个体意识的立体的木兰。

(二)忠孝以外对爱情的追求

《木兰诗》没有叙述任何木兰个人的感情经历,塑造的木兰形象忠孝特征突出,个人主观情感色彩却不明显,缺乏感情线的木兰人设较为扁平,更多是一个忠孝两全的女英雄,而不是一个具有个人情感的立体化角色。区别于《木兰诗》局限于木兰个人忠孝故事线,动画电影《花木兰》增加了木兰的感情情节,除了丰富电影情节外,还存在着深层次的原因。木兰从军前相亲失败,不得不接受父亲的惩罚,她的婚姻并非自我选择,而是家族荣耀的牺牲品。最终,她在历经磨难之后实现了个人价值,还与李翔修成正果,收获爱情,自主选择了爱情的对象。李翔爱上的是更真实的、不低人一等的木兰,而不是时代背景下被三从四德规训的女性。这不仅仅表现出女性应当有自我意识,要以真实的自我追寻爱情的纯粹与自由,也反射出新兴女性寻求独立的精神状态。追求平等的她们不再是两性中的劣势方、男性的附属品,而是不以他人意志为转移的独立的存在,能够独立、自由地决定自己的爱情与婚姻。

(三)女性意识的真正觉醒

以上两点恰恰是《花木兰》中女性主义觉醒的例证,因为通过这两点可知电影中的木兰是追寻自我和独立平等的,同时也是有反抗意识的。她反抗媒妁之言,反抗邪恶势力,更反抗男性统治的霸权下曾被造就的自我。对比来看,《木兰诗》中的木兰,在维护男权下做的努力更多的是看似觉醒而未觉醒的蒙昧状态,这与其时代的女性主义背景密切相关。《木兰诗》中的木兰依靠雄化自我暂时越位,没有有目的有意识地打破封建父权制为女性设置的牢笼,缺乏真正打破男权枷锁的勇气。而迪士尼在改编木兰的故事时受到了美国女权运动的极大影响。20世纪90年代的美国妇女学自20世纪60年代激进女权主义的提高觉悟小组活动发展而来,将反对性别歧视与分析一切不平等现象作为目标,并逐步将其推广至主流社会。20世纪90年代的美国迪士尼制片方以中国木兰故事为蓝本,受美国女权运动浪潮影响进行了本土化改编,摆脱了中文文本中模糊的忠孝两全式巾帼女英雄形象符号,颠覆了传统女性主义下普适的女性主体性建构,去考量女性真实体验,关注女性个体差异,将木兰成功塑造成了具有初步女性主义意识的个性化英雄。这种迥异的英雄形象反映了不同时代不同女性主义背景下对同一女性的不同刻画,这也是中外木兰英雄形象最重要的变迁。

四、结语

在中国封建父权制背景下,《木兰诗》对于木兰这个女性英雄的塑造难以摆脱女性附属地位的枷锁,其以木兰女扮男装、代父从军,暂时越位获得成就的奇事吸引读者的眼球,忠孝这个合情合理的理由使奇女子木兰收获了男性话语霸权下的赞誉。而美国迪士尼动画电影塑造的木兰更符合西方审美及其价值观,在改编过程中赋予了木兰丰满的人设与个性的灵魂,突出了女性气质之外的木兰个性特点——追寻自我、追求平等独立与反抗精神。改编电影不仅为观众提供了沉浸式视听享受,也通过立体化的木兰的塑造带给观众精神上的激励及并发对于自我的思考。

(安徽师范大学)

基金项目:安徽师范大学-安徽师范大学大学生创新创业训练计划资助(202010370085)。

作者简介:朱玲(2000—),女,安徽安庆人,本科,研究方向为女性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