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省清水县民间美术的主要表现形式及其审美特征

甘肃省天水市清水县是人文初祖轩辕黄帝的故里、秦统一中国的发祥地，悠久的历史孕育了形式多样的民间美术。基于农耕文明的民间美术最初依附于宗教，随后逐步走向了民间，呈现了民俗图式化、沉着朴素的审美特质。

一、地理位置

清水县位于甘肃省东南部，天水市东北部，陇山西南麓渭河北岸支流牛头河流域，有汉族、回族、藏族、白族、土家族等8个民族。夏商周时期，清水为邽戎、绵诸戎居住地。西周时，嬴姓部落首领非子因牧马有功，封为附庸，称秦亭，是清水县境内最早的城邑。秦统一全国后，清水县地属陇西郡上邽县。三国时，复置清水县，至民国初年废秦州设置渭川道，清水为其所辖。

二、民间美术概况

清水县是人文初祖轩辕黄帝的故里，秦统一中国的发祥地之一，西汉名将赵充国的故里，古丝绸之路重镇，素有“陇右要冲、关中屏障”之称。大量的历史遗存证明，地处渭河支流的清水县牛头河流域已经有了人类活动的遗迹，仰韶文化、齐家窑文化遗址出土了大量玉器、石器、骨器、陶器，这些器物上的纹饰图案反映了先民神灵崇拜信仰、居住、饮食、服饰、农耕等生活生产基本面貌，也出现了大量民间原型美术。清水县地处西北一隅，淳朴的民风造就了粗犷、憨厚的艺术面貌，早在新石器时代，清水先民就以惊人的智慧创作了大量的实用美术作品。清水县永清堡出土的仰韶文化彩陶造型及其图案样式印证了清水县美术产生和发展的基本脉络，为以后清水县的剪纸、刺绣、砖雕、木雕、泥塑、绘画等民间美术门类奠定了基调。

第一，清水民间美术具有鲜明的地域特征。清水剪纸、清水雕塑、清水彩绘艺术等在造型和设色方面都体现出一种朴素、敦厚、浑然天成的艺术情趣。作为清水剪纸的雏形，出土于清水县白驼镇刘坪村战国时期的虎噬羊纹金饰片（见图1），夸张浑厚的造型体现了本地剪纸艺术的基本面貌;始建于魏晋时期的“花石崖”古建彩绘设色和木雕、砖雕在制作内容和建筑规格上融合当地艺术精髓自成一体，以其庄严肃穆、古朴典雅的风格立于民间艺术之林。

第二，清水民间美术具有强烈的世俗化特征。作为官方美术和民间美术两种走向的分水岭，墓葬砖雕彩绘体现了清水民间美术从宫廷装饰逐步走向民间实用美术的发展趋势。彩绘砖雕在延续宫廷固定规格内容的基础上，以世俗化的目光更多反映了百姓生活、生产、狩猎、娱乐的场景，憨厚朴素的造型和典雅沉着的设色体现了宋（金）时期清水民间美术的基本特征，也体现了当时社会经济、政治、文化、艺术发展的状况。民间剪纸、木雕、石雕、刺绣等平面化的艺术样式在选材上更接近人们世俗化的需要，注重寓意性、吉祥性的表达，在表现手法上吸收中国传统绘画的构成因素，以象寓意，以象表意，体现“天人合一”“中和互补”的传统美学观念，具有一定的考古价值和艺术价值。

三、清水木雕艺术美学特征

清水木雕艺术产生于西汉时期，建筑业蓬勃发展，民居建筑普遍采用土木结构，在门窗、楼板、斗拱的设置上继承了石雕、砖雕的艺术特色。镂雕手法采用了木质雕刻艺术，建筑更具实用性。早期的清水木雕有汉魏的造型特点，图式上圆润洗练，视图采取平视法和远视法，基本构图采用几何抽象图案或几何形状划分，显出了质朴古拙的装饰图式效果。随着道教的兴起和佛教的传入，人们建造了大量庙宇、道观，庙堂建筑与民居建筑有机结合起来，木雕题材在反映宗教思想的基础上，更多吸纳了民间风俗内容，使木雕内涵更世俗化。

宋明之际，清水木雕艺术的表现手法和题材日臻完善。表达内容更趋向于寓意性、吉祥性及故事教化性，在外在图式上吸收了中国传统绘画原理，并很好结合了绘画图式及民间美术特点，物体造型舒展生动，刻工更为精湛，蕴含着唐宋时期的轻盈连贯之气，这在浮雕与透雕上表现得淋漓尽致，圆雕处理更是浑然一体。清水县文化积淀极为深厚，特定的地理环境条件造就了憨厚、纯朴的民族素质，木雕艺术的艺术特征更多体现了本地域的文化特色，也蕴含着古代能工巧匠的审美情趣，以表意的美学结构和绘画方式在木雕艺术中实现了实用性与装饰性并重的功能诉求。同时，木雕艺术是社会、经济、文化反映的综合载体，是清水县传统文化的组成部分，是民族情感与人文情怀和审美情趣的结晶。

清水木雕所用木材以梨木为主，其次是槐木、柏木、白杨木，根据木质有不同的雕刻手法和表现形式，有浅刻、深刻、圆雕、透雕、镂空雕、镶嵌、低浮雕、高浮雕等，雕刻手法也颇为复杂。以民居门窗为例，每个部件都饰以不同的图案，最为典型的是吉语类的福（蝙蝠）、禄（梅花鹿）、寿（麒麟）、喜（喜鹊）、牡丹、兰花等传统图案。雕刻手法主要有浮雕、透雕、圆雕。人物、山水、花鸟、虫鱼等多为透雕，它的表现手法是将木材上的主体图案以外的部分去掉，形成透空，以虚面烘托图案，纹样的表面可呈平面，可呈起伏，增强了视觉冲击力。雕刻手法常以二方、四方连续为多，以中断、交错等手法来实现构图上的韵律变化，其图案缜密、几何纹样严谨对称，缠枝纹样自由灵活。几何图案、博古杂宝、戏剧故事等多为浮雕，它的特点是图案性强、表现内容繁复多变，这种雕刻手法突出了重点，体现了主体形象的鲜明性。

清水木雕还有一个显著的特点是体现在古建雕饰内容方面，它是集浮雕、透雕、圆雕于一体的综合艺术。古建梁架木雕装饰注重实用性与装饰性的协调统一，廊柱、隔板采用浮雕手法居多，梁托、斗拱使用透雕手法居多。一般情况下，可从建筑物的雕饰内容和建筑规格上判断出屋主的身份地位和文化修养。清水民居、庙堂木雕艺术的文化内涵是随着时间不断积累起来的，它集富贵之相、儒雅之风于一身，具有丰富的文化内涵，雕工精美，给人以强烈的视觉享受。

四、清水砖雕彩绘美学特征

清水砖雕彩绘最早普遍应用于民居建筑，随着时代的发展，大量古建筑毁于战乱或自然灾害，逐渐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现存的清水彩绘砖雕见于宋（金）时期的墓葬装饰，它的形成和砖雕主体内容与清水县特殊的人文地理环境、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有着十分鲜明的地方特色。两宋时期，由于政治、经济、民族等各种原因，几个割据政权并存。史料证明，社会的动乱、各民族的迁居都极大地刺激了清水县的农业和文化艺术的发展，建筑业更是异军突起，官署、县衙、民宅、店铺等建筑讲究风格、规范，斗拱、重门、格窗雕饰精巧、华丽，其规模和艺术手法都达到了清水历史上的最高水平，这一切都给营造豪华墓室提供了丰富的物质条件。尤其是制砖业的兴起使砖室墓的营造更加趋于精致和豪华，这种趋势从皇室逐步走向民间。

清水宋墓砖雕艺术基本是对宋（金）时代建筑、文化艺术、社会生活场面的还原和再现，其表现手法以圆雕、浅浮雕和高浮雕为主，极少使用透雕手法。可分为三大类：第一类为建筑类，表现为建筑物的屋顶、屋檐、斗拱的圆雕手法;第二类为人物类，采用浮雕手法，以贯穿儒家思想的《孝经》故事和生活场景为主要载体;第三类为动植物类，采用浮雕手法，以各种花卉、缠枝纹样和各种走兽为主要载体。清水砖雕规格长30厘米，宽30厘米，高6厘米，砖内凹深1.5厘米，长25厘米，宽22厘米。雕刻手法主要有两种：一种是将砖面凹化，阴刻花卉、飞禽、走兽等，然后彩绘施染;另一种是磨平砖面，阳刻人物故事等内容。清水宋墓砖雕作品内容极其丰富，墓室建筑物以宋（金）时期民居建筑为蓝本，建筑方式依据宋代建设法规《营造法式》而建，营造繁复，结构独特。花卉类分别为莲、荷、牡丹、梅花、菊花、竹子等，飞禽类分别为凤、鹤、云雁等，走兽类分别为鹿、马、牛、狮、神兽等，人物类内容极为丰富，分别为佛道乐伎、神话人物，反映当地的生活、生产场面和“二十四孝”图等。墓室丰富的砖雕内容，不但展示了宋（金）时期社会经济、文化发展的多个方面，也体现了这一时期淳朴、憨厚的艺术风貌。

五、清水秦腔脸谱美学特征

脸谱的绘制历史较戏剧产生早，在氏族社会时期，因神灵崇拜需求，部落祭师用植物或矿物颜色，在全身绘制各种图案，以沟通天地神灵，祈求五谷丰登、人畜两旺、和谐美满。新石器晚期面具的出现方便了仪式程序，人们佩戴绘制好的面具举行祭拜天地神灵仪式，这就是最早的脸谱雏形，如马家窑文化出土的彩陶就有人面图案图形。在清水县民间美术史中，秦腔脸谱绘制技艺是历史较为悠久、艺术生命力较为旺盛的艺术形式。秦腔脸谱艺术蕴藏着古老传统的民族心理意识、哲学思想和审美观念，凝聚着清水劳动人民淳朴、深厚的感情气质和道德评判标准。在人们的心目中，红色代表忠义、黑色代表刚直、白色代表奸诈、粉色代表谄媚、杂色代表反复无常，这种鲜明的色系成为戏剧人物性格特征的评判标准。随着戏曲在清水县的大面积流布，为了深化戏曲故事情节，展示人物不同的身份和性格，这种带有道德评判标尺的色彩表现方式为人物脸谱刻画提供了依据，并固定流传千百年。

随着时代的发展，清水县秦腔脸谱早在明末清初就有生、旦、净、丑的区分，在清代晚期受陕西西路秦腔的影响，每一个行当脸谱均有了细化，形成了完整的秦腔脸谱体系，脸谱更为丰富，人物形象更为鲜明。清水脸谱是集美术、戏剧、文学于一体的综合艺术，以程式化的造像因素体现了人们对人物形象千古不移的固定的心理批判和善恶标准。以红、黄、绿、白、黑、粉为标尺，衡量故事人物的性格特征，以代表性的符号和图案展现人物所擅长的本领和身份：张飞基调为黑色，表示勇猛刚直，额头绘制一个燕子图形，表示他燕项虎须;王彦章额头绘制蟾蜍，表明他精通水性;贾似道则是白脸，表示奸诈、阴险，额头一道红线和眼角三点红，粉脸蛋表现其是好色之徒;李元霸脸谱极为复杂，基本色为蓝、绿、红、黑，表明其性格复杂，额头绘以太阳图形，表明他上应天星。

清水脸谱绘制内容体现着传统的道德评判标准，一张脸谱就能展示一个人物的全部内容，一张脸谱就是人物性格特征和身份的证明。比如《黄河阵》中的三教主，额头绘制“八卦图”脸谱，绘制“两仪四象图”，表现他是道教人物。在“八卦图”和“两仪四象图”的表现手法上，均能体现道教“天人合一”的观念。脸谱线条绘制极为流畅，与古代花卉纹样的绘制手法十分相似，但不是简单的移植，而是根据演员性格特征和身份地位选择相应的图案，围绕五官描绘，这种描绘手法坚持近凸后凹的原则，尽显脸谱特殊的空间感。在脸谱绘制发展历史中，图腾崇拜因素贯穿始终，如额头绘制太阳是一种自然崇拜，鼻梁、脸颊绘制火焰、日月是神灵崇拜。佛教神圣均有统一的标志，如目莲、燃灯古佛、殷洪、郑伦等两眼之间均有铜钱标志，这表明人物善断阴阳，通晓过去未来之事。

六、结语

历史文化传承在清水县繁衍了千余年，大量的历史遗存证明，清水民间美术的延续与人们的生活生产息息相关，它的传承与发展包含了更多随时代迁延而湮没的文化记忆。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清水民间艺术以独特的流传和存在方式见证了民间民俗文化的发展流程，正是因为有了这种活态的传承方式，在当代物欲横流的社会才能留住民族

文化之根。

（甘肃省天水市清水县文化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