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批评视域下《白鲸》的生态文明研究

2022-12-31 00:00:00郭瑶
牡丹 2022年14期

《白鲸》是世界海洋文学著作中一颗璀璨的宝石,自19世纪以来一直广受作家关注。随着世界工业革命浪潮的出现和资本主义的飞速发展,人类对自然生态破坏严重,社会贫富分化加剧、矛盾尖锐,人类自身的精神危机也日益突出。在此态势下,生态批评理论凸显了自身优势,为人们重新审视《白鲸》提供了独特视角,进一步从自然生态观、社会生态观、精神生态观三者相统一的生态整体观去挖掘作品的现代价值。本文由此生态观出发,以告诫现代人吸取历史经验,总结教训,形成尊重自然、敬畏生命、和平共处的“文明生态观”。

一、《白鲸》之自然生态观

(一)人与自然的对抗

自然生态学关注人类的生存状态。随着工业与科技的演进,自然被刻下了人类活动的印记。人类行为之于自然的影响远远超过自然自身演进的进程。自然生态学的目的是寻找人类纯净的自然状态,恢复人与自然的平衡关系,打破“人类中心主义”之于自然的不良影响。随着工业革命时代的来临,人类愈来愈有意识地“自觉”成为世界的主宰力量,扬帆对抗自然。人类的领土从陆地拓展到海洋,彰显了人类对自然环境日渐强烈、难以抑制的征服欲。

“裴廓德号”捕鲸之路是亚哈的寻仇旅程,亦是妄想征服自然之旅。在第三十六章“后甲板上”有这样一段描述:“对,对!我要追它到好望角,到霍恩角,到挪威的大漩涡,不追到地狱之火跟前我决不罢休。”可见,亚哈杀鲸的目的十分明确,就是要追捕它、杀死它,为自己身体所受到的伤害而复仇。亚哈将船上的水手聚集在一起竭力追捕“白色的罪恶”之物,就是为了实现自己的复仇。这种疯狂的报复心就像秃鹰啄食着亚哈的心,使其煎熬难耐,痛苦不已,几近达到癫狂偏执的状态,这也为“裴廓德号”此次的捕鲸旅途埋下了隐伏的祸根。

亚哈捕杀鲸鱼的决定,代表着人类征服自然的决心。船长亚哈身上具有十分明显的人类中心主义的特质,在他看来白鲸是“自然界万恶之力”,而自己则是“船上的”。亚哈原本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他完全可以安享晚年。但被白鲸咬掉一条腿后,他变得固执而极端。他命木匠打造一条用鲸鱼骨制成的假肢,重返大海,寻找白鲸。这种复仇的盲目狂热之心,与自我中心欲望的极度膨胀最终断送了这位偏执船长的性命。

(二)人与自然的和谐

《白鲸》生动地展现了人与自然的密切联系,人类与自然界矛盾而统一。书中有大量人与海洋生物、人与自然环境的描写,作者甚至从书名开始就有意将写作内容侧重于大自然,而非人。全书共135个章节,但这些内容大致是由主人公以实玛利叙述的海上冒险经历及其对大自然的体验和感悟为核心的。整体是生态学领域里的一个概念,将生态学中哪一个部分单独作为核心都是不符合自然、不符合生态整体主义规则的。因此,作者将生态整体主义作为全书中心思想,将人与自然的关系放在优先地位进行讨论,将整个生态界作为关注点。例如,《白鲸》一书开头作者便引用“白鲸”一词探源作为书的引子,搜集了有关鲸鱼的文字、文献记载,表明了作者“去中心化”的创作意图和人与自然和谐平等的创作思想。

以实玛利通过远离现代文明的航海经历,逐渐形成了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的生态整体主义思想。深层生态学主张,自然万物生而平等,自然界与人类一样,都有其自身价值。以实玛利出海冒险的最初动因是好奇与逃避,他想远离陆地,见识鲸鱼的威力的愿望驱使他登上了这艘“魔鬼之船”——“裴廓德号”。但实际上以实玛利更希望通过此次非凡之旅体验人生,找到生命的真谛。以实玛利对白鲸留有敬畏之情,因此他成为最后的幸存者。白鲸本就是独立的生命体,它的生命源于海洋,也该回归于海洋,而非人类炼制鲸油的橡木桶。谁也不能违背这样的自然原则,否则就会受到惩罚。亚哈的执念与疯狂让他成为绳索中的丧命鬼,以实玛利的顿悟与敬畏之心使他免于一场恶战,得以幸存。

二、《白鲸》之社会生态观

(一)人与人的冲突

《白鲸》中异化的社会生态,主要从人际交往的关系与态度中体现出来。自然生态环境的异化,使得人际关系异常紧张,矛盾冲突随之尖锐,人类置于混乱与难安。我国生态文学研究的开拓者之一王诺先生给生态文学下的定义是:“生态文学是以生态整体主义为思想基础,以生态系统整体利益为最高价值的考察和表现自然与人之关系和探寻生态危机之社会根源的文学。”因此,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自然与社会)和谐与否,也属于生态整体主义所讨论的范围。

季奎格的“蛮人文明”和以实玛利“现代文明”也掀起了一场斗争。在“裴廓德号”捕鲸船上,水手来自世界各地。这种人物关系的奇妙之处就在于:在航行中水手与捕鲸人南辕北辙,甚至语言不通,刚开始船员们也必然是矛盾重重。因此,季奎格与以实玛利相识的过程也是曲折离奇的,且弥漫着硝烟:由于鲸鱼客栈房满,以实玛利不得不和别人共睡一床。以实玛利从客栈老板口中得知他的这位“床伴”是个镖枪手,不仅皮肤黑,而且饮食习惯也十分怪异。于是以实玛利对这位皮肤黝黑的镖枪手“床伴”起了疑心。很明显,由于地域文化、生活方式与习俗的不同,季奎格这个代表了食人生番的野蛮文明,与以实玛利代表的现代文明发生了冲突、碰撞。以实玛利把这个野人连带他的野蛮文化一并视为异类加以鄙视。

人与自然的矛盾从本质上来讲也是人与人的矛盾,自然生态危机归根到底也是人性的危机。当人类世界中等级分化明显,甚至出现种族歧视时,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必定会出现裂痕。每个人都力图强调自身利益的重要性,建立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话语圈与社会圈,转而建立一个“绝对权威”的等级体系。毫无疑问,亚哈船长具备一种不怒自威的威严感,在整条船上是领袖,亦是上帝般的存在。当二副斯德布与亚哈船长第一次发生冲突时,亚哈便充分展示了自己不容置疑的权威。船长亚哈毫不客气地称二副为狗东西,还让其滚下船去,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甚至要动手,导致二副吓得连连后退。由此可见,是亚哈亲手建立了这艘捕鲸船上的等级秩序,这也就形成了人与他人之间的割裂关系。在“裴廓德号”捕鲸船上,“他人”是“自我存在”的前提与证明,也是“我”存在的最大阻碍。这必然导致某些冲突,进而形成人与人之间的对立。这种现象展现了人的矛盾,也证明了这是生态危机导致的结果。

(二)人与人的和解

社会生态学强调人与人的和谐关系状态,其中最主要的是处理好个人利益与集体利益之间的关系。在捕鲸船上,每一个人被各自的利益驱使而共同劳作,劳作的背后也有温情的存在。第七十八章《捕鲸大桶》一章,就描写了人与人之间和谐的伙伴之谊。在一次捕鲸行动后,“裴廓德号”的船员将一头大鲸庞大沉重的鱼头挂在了船身上,但是后来这颗大脑袋掉到了海里,船员塔西特戈被活埋在了油里,沉到了海底。就在大家放弃之时,勇敢的季奎格已经潜入海里去救人。他不顾自己的生命安危,沉着冷静,一心营救伙伴。最后,塔西特戈成功得救,捡回一条命。季奎格在大家眼中是个未经文明驯化的“蛮子”,但恰恰是这个“野蛮人”在关键时刻救了一个毫不相熟的伙伴的性命,这正体现了季奎格身上难能可贵的精神,达到了人与人之间高度的友好与和谐。

人与人的和解也体现在季奎格与以实玛利友谊确立的过程中。季奎格来自一个较为野蛮的、未经文明洗礼的国度,而以实玛利是经受过现代文明浸染的捕鲸手。二人经历了一系列的误会与巧合,终于成功地实现了心灵的互通,并一同出生入死,成为挚友。在以实玛利看来,虽然季奎格有些野蛮,模样也有些奇怪,但是在他身上却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吸引着以实玛利不断向他靠近。二人临航行前,季奎格将自己的30块银元分成两份,其中一份送给以实玛利以表明心意,他还将自己珍贵无比的香料防腐头颅和烟荷包送给以实玛利。按照以实玛利的话说:如果有必要,季奎格愿意为了他去死。

三、《白鲸》之精神生态观

(一)人与自我的矛盾

鲁枢元在《超越语言》中曾不自觉地采用过“三分法”。他提出,生态学大致也可以按照三分法进行划分,即以相对独立的自然界为研究对象的“自然生态学”,以人类社会的政治、经济、生活和人际关系为研究对象的“社会生态学”,以人的内在情感生活与精神生活为研究对象的“精神生态学”。人不仅是自然性的存在,是社会性的存在,同时还应该首先是精神性的存在。因而,在自然生态与社会生态外,还应当有“精神生态”的存在。精神生态体现的则是人与其自身的和谐关系。

作为有数十年经验的捕鲸猎手与船长,亚哈在一次捕鲸行动中被一头异常凶猛的白鲸咬去了一条腿,此后便对白鲸怀恨在心,伺机报复。虽然他用最坚硬的鲸鱼骨做成假肢,但仍难解他心头之恨。他发誓,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手刃那头“邪恶”的白鲸。这种压抑了很久的复仇欲望,与内心仍渴望同妻子、孩子度过幸福时光的需求相背离。既造成了自身与周围世界的疏远,也使自己产生了人格分裂,主要表现在他对自然的亵渎、对人际关系的冷漠态度上以及其性格的偏执与精神过度紧张。亚哈的复仇激情严重威胁了他内在自我的平衡。为了复仇,他可以一天只睡3个小时,夜以继日地为了寻找白鲸复仇这个目标而“奋斗”。他时常精神脆弱,有时又因为复仇的狂热而变得歇斯底里,情绪难以自控。

(二)人与自我的超越

生态主义的实质便是整体主义。按照生态整体主义的观点:自然是由人类与生态万物共同组合形成的有机体,每个个体之间都是共生共存的关系,并不能完全孤立的存在。在《白鲸》中,无论是捕鲸人与海洋环境之间、船员与船员之间、船员与领袖之间,还是每个人对自我的认知,都在旅途征程中逐渐形成了接受与和睦相处的关系。虽然船员们最终葬身大海,但以实玛利是船员们的希望,最终达成了与自然、与他人、与自我的和解,找到了人生的真谛与归宿。

船长亚哈是一个亦正亦邪、争议颇大的人物。在船员们的心目中他是如太阳般炙热的存在,代表着绝对权威,有着不容置疑的地位。随着捕鲸的深入,亚哈对白鲸的追逐愈加狂热,对自身的反思与认知也在不断清晰。但他会不断想到自己那年轻的妻子和刚出世不久的儿子。亚哈想到了自己亲切的故乡,在那里他曾有幸福的家庭和美满的生活,他的妻子、孩子都围绕在自己的身边,曾经的生活是多么快乐。亚哈其实无时无刻不在思念自己的故乡与妻儿。

通过《白鲸》对自我、自然界乃至人类社会有了新的定位之后,人们也应注意到:在工业文明空前发达的今日,现代人应在积极保护自然环境的同时,以平等、乐观的心态去塑造人与自然、与社会及人与自身的健康、和谐的关系,实现人类社会与整个生态系统的良性可持续发展。

四、结语

《白鲸》不仅使人真实、生动地领略了大海无穷的威力与魅力,还从深层揭示出麦尔维尔本人超前的生态观。随着西方工业文明的日益发达、人类对环境造成的污染日益加剧,由此出现“自然生态危机”。与此同时,资本主义社会人与人之间的冲突与矛盾加剧,出现了“社会生态危机”。在这种“双重困境”下生存的当代人自然也出现了精神“异化”,即“精神生态危机”。“生态”一词理应是一个整体,其包含的自然生态、社会生态与精神生态绝不应割裂开来。《白鲸》蕴含的生态观十分深刻,即使到了今日也仍然值得人们深入挖掘与探究。

(江苏海洋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