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神蛙丈夫”型故事母题研究

覃小桐

（云南财经大学国际语言文化学院，云南昆明 650221）

异类婚恋故事“神蛙丈夫”在世界各地广为流传。美国学者斯蒂·汤普森在《世界民间故事分类学》中将“神蛙丈夫”型故事编号为440，称为“蛙王”或“铁亨利”[1]。

笔者收集到18篇越南“神蛙丈夫”型故事异文，其中12篇名含cóc（蛤蟆），4篇名含ch（青蛙），两篇名含nhái（小青蛙）。Cóc,ch,nhái 同属蛙类，幼体与成年体态不一。冬季蛰伏，春季复苏。其能在水陆间自由往来，适应恶劣气候环境能力强，可在旱涝灾害中顽强生活。因此，原始初民认为蛙是能上天入地、变幻无穷、死而再生的神秘生灵，并成为农耕文明中生命力的象征。正因水陆元素的“魔力”，蛙类在保留原本面貌的同时被人格化，并被赋予神奇力量，从现实物类进入民间故事。

越南“神蛙丈夫”型故事围绕神奇出生、考验娶亲、变形、建功为王等情节展开：丑陋的蛤蟆在期盼中神奇降生到贫穷家庭；蛤蟆武艺超群，凭借神奇力量完成准岳父提出的考验后，娶小女儿为妻；脱下蛤蟆皮蜕变成人；建功立业登基为王造福百姓。此外，还有蛤蟆考验妻子、蛤蟆救被害之妻等情节。林继富认为将青蛙姑娘型故事视为“神蛙丈夫”型故事的一种变异形态，是合乎类型划分逻辑的[2]。笔者搜集到的故事中有4篇青蛙姑娘型异文，其情节缺乏恋人父母提出婚姻难题考验，而是婚后蛤蟆女靠智慧和能力通过丈夫生活社区中权贵者或对手提出的考验，并增加了越南“神蛙丈夫”型故事情节多样性。

斯蒂·汤普森在《民间文学母题索引》中把“母题”定义为：民间故事、神话、叙事诗等体裁的民间文学作品中反复出现的最小叙事单位。并划分了二十三大类母题总录，每大类下还细分为二至四级小类[3]。笔者对所搜集到的越南“神蛙丈夫”型故事异文进行归纳。如：

B动物。B200-B299具有人类特征会说话的动物；B600-B699人与动物婚配中人与动物结婚、同动物恋人、向动物求婚、与动物结婚生子；B700-B799动物奇特起源、异想天开的动物力量。

D 魔法。D0-D699 变形，即各种异类可变为人；D700-799解除魔力，即动物恢复人形；D800-D1699魔法物品，即神奇的宝物；D1700-D2199魔法力量和表现。

E死亡。E0-E199复苏；E600-E699再生。

F奇迹。F0-F199异界之旅中去天界、地狱；F300-F399仙女与凡人（存在于青蛙姑娘型异文中）；F700-F899非凡之地和事物中的海底水下世界；F900-F1099不寻常事件中关于水域的异常事件、非凡的自然现象-元素和天气。

H考验。H300-H499婚姻考验中对求婚者考验、新娘考验、妻子测试；H500智慧和能力的考验；H900-H1199实力考验—任务，即准岳父母提出难题考验。

N机会与命运。N800—N899帮助者。

Q奖惩。Q210罪行受到惩罚。

鉴于此，本文将越南“神蛙丈夫”型故事的开场、过程、结局分为奇生异貌、难题考验、解除魔力、复活与惩罚、宝物与帮助者、登位这几大母题进行分析：

一、奇生异貌

（一）以求子为开端

（二）仙缘

京族《蛤蟆神》（Cóc tiên）讲神仙投胎到凡间变成蛤蟆，一对无依无靠的老两口带蛤蟆回家抚养。又格贺族《青蛙丈夫-太阳神的儿子》（Chngch–con trai thn mt tri）说太阳神的小儿子见凡间一对穷苦夫妻年老无子，他心生怜悯欲帮助他们，于是投胎到这对穷苦夫妻家中。神仙投胎的蛤蟆成为正义的化身，他敬老扶弱、热心帮助勤奋善良的穷苦人民，为他们带来美好幸福的生活，实现社会的公平。

（三）蛤蟆的出生具有神话性质

人兽婚生、植物生人、感物生人、水生等方面主题。达维族《蛤蟆丈夫的故事》（Chuyn chng cóc）讲蛤蟆在女孩肚皮上尿尿，女孩怀孕两年后生下一只蛤蟆。又拉格莱族《蛤蟆驸马》（Phò mã cóc）讲述多年不孕的妇人在小溪洗澡时看到上游漂来一片柠檬，吃下柠檬后有身孕，生下蛤蟆。又布鲁-云乔族《蛤蟆女婿》（Chng rcóc ）中也讲到未生育的妇人劳作归途中踩到一枚神奇的大脚印而怀孕生下蛤蟆。还有巴拿族《蛤蟆和荷囡》（Cóc vnng Hơ-Lúi）讲孤儿喝下无花果树下的清泉、到河里洗澡后有身孕，生下金色皮肤紫色眼睛的蛤蟆，出生时天现异响。这种深受神话影响的神奇出生方式出自越南劳动初民对自然的崇拜心理，进入传统农耕社会后，农事意识与生殖信仰紧紧相联，劳动初民对大自然某些动植物、无生命物中强大的繁衍能力甚为叹服，期望与其交互感应。

（四）穷苦人民在劳作中拾取、捕捉到，或在自家稻田遇见蛤蟆

这种出生方式不需经过母体怀孕和生产的过程。埃地族《蛤蟆丈夫》（Chng cóc）讲年轻人抓到蛤蟆准备吃肉，蛤蟆恳请放其生路并承诺会帮忙看家护院。又京族《青蛙娶公主》（ch ly con vua）讲女孩钓到青蛙，带回家当孩子养。还有芒族《青蛙》（ch con）讲年轻人在田埂上抓到一只青蛙。当贫穷的劳动人民不伤害蛤蟆时，它会给予回报感恩仁厚善良的人民。

不论哪种类型，主角都披着丑陋的蛤蟆皮外衣。蛤蟆皮是必要的护身衣，也是人物隐藏真实自我的外衣，给蛤蟆及周遭的人及社会带来距离感，蛤蟆皮也成为考验蛤蟆成人资格的禁忌载体。这种异于寻常的出生方式暗示蛤蟆会拥有神奇的能力，可施展出人所不备的或超出常人的本领，以引出后续故事。

二、难题考验

（一）求婚者考验

异类欲与人类结为夫妇需要历经重重磨难方可如愿，蛤蟆亦如此。

第一，他须经过准岳父的考验才能和心爱的姑娘结婚。越南“神蛙丈夫”型故事毫不回避负面的准岳父，为拒绝蛤蟆，准岳父提出许多古怪苛刻的任务以避免在孩子心中的地位被取而代之，以这种成人仪式为即将脱离家庭庇护的孩子考验全新的陪伴者与照顾者。准岳父通常是社会上层阶级的村长、地主，甚至是国王、玉皇，拥有权力和财富。这就令蛤蟆的难题考验综合了家庭、阶级、社会、勇气、实力、品质等多种因素。条件苛刻，蛤蟆处境可谓困难重重，但凭自身力量或其他神力的帮忙，他能轻松完成任务。京族《小青蛙丈夫》（Chng nhái）讲国王所提条件是要小青蛙准备：一百个太阳、一百头大象、一百只老虎、一百头狮子、一百头豹子作为聘礼。小青蛙上天庭让神仙把所有东西准备齐全带来。国王、王后和三位公主候在宫中，小青蛙意选小公主。国王问聘礼在哪，小青蛙拿出一个小袋子撒向宫殿地板，所有聘礼都出现了，于是国王同意将小公主嫁给他。又倮倮族《蛤蟆娶妻》（Chng cóc ly vtiên）讲财主第一次要求一箭射中九只鸟；第二次要求一次性挑回九担柴火；第三次任务是在第二次任务之中以隐晦的方式表达出来，财主假意砍蛤蟆的脚趾，实则要砍掉蛤蟆的头。在自然力的帮助下，蛤蟆看到九只鸟被风暴吹得昏死过去，便把它们捡起来，用弓箭一一穿过带回。蛤蟆假装要去森林里砍柴，不一会儿却回来和三个姑娘说：“我到森林里砍柴，不小心脚趾撞到硬刺，非常痛，拜托姑娘帮我拔掉。”两位姐姐撇撇嘴朝蛤蟆吐口水然后走了，只有小妹安静地给蛤蟆拔刺。她挑了很久没有挑出来，蛤蟆示意要用斧头砍脚趾头。财主心怀恶意抢过斧头要趁机砍掉蛤蟆头，结果连砍了三次都让蛤蟆成功躲避过去，最后砍向脚趾却砍出九大担干柴。有两则异文略有不同，将对求婚者考验的时间点放在了婚后。还有巴拿族《蛤蟆和蓓芙》（Cóc vBia Phu）讲蛤蟆和姑娘恋爱遭到女方父母的强烈反对，女方父母看到女儿为此情伤最终同意他们在一起，但把他们赶去大森林。蛤蟆邀请岳父母来玩，岳父母要他筑一条连接两家的大路，大象鼻尾相连夹道欢迎，再让岳父母骑着大象去，岳父母才愿意去。蛤蟆马上作法完成任务。除此，朱鲁族《青蛙丈夫》（Chngch）中也讲村长小女儿无意中发现长工青蛙的秘密后，主动要求与其结婚，村长知道后强烈反对，但村长还没提出考验任务时，青蛙就主动与村长结算工钱，然后消失了，最终小女儿思念成疾死去。

第二，通过与竞争对手的争斗来考验蛤蟆的才华与能力，以加强故事叙述的紧张感及考验的严酷性。色登族《蛤蟆丈夫》（Chng cóc）讲蛤蟆去姑娘家求亲时被竞争对手捷足先登，双方交战，对手变化出恐怖风暴，蛤蟆变成大蛇阻挡风暴，并把对手杀死。对手父亲前来寻仇，蛤蟆将其斩杀，并夺其兵法。后来还有其他对手来挑战，均被蛤蟆一一战胜。

不同的异文各有曲折离奇的情节且蕴涵丰富。除一则异文外，其余异文的核心主线均是蛤蟆面对一次次的婚前难题考验，凭借奇异出生所拥有的超自然力及优良品性，通过一次又一次的考验，交出满意的答卷去证明自己、超越对手、征服女主的心、获得岳父母认可。越南“神蛙丈夫”型故事将蛤蟆人物实力理想化，表现出超凡能力和神性的智慧，蕴含着劳动人民对于自身力量的充分肯定，并期望用这种力量来掌控自然，改变社会中不合理的现象。但朱鲁族《青蛙丈夫》（Chngch）属求婚者考验母题中的一个异形，是一个蛤蟆没有经受住考验以致悲剧结局的异文。这主要是因为蛤蟆对他和姑娘的爱情不坚定、对外界的反对不抗拒等原因，导致其悲剧分离。蛤蟆面对困难没有奋力去维护尊严、保护爱情、争取幸福，而是选择离去，这是其接受现实、屈服于不幸命运的表现，表达弱势群体在社会不公与压力下的无奈。

（二）“新娘”考验

第一，蛤蟆欲娶权贵家的女儿得经历一系列的挑战，身为异类的蛤蟆也在暗中挑选、考验新娘人选。在倮倮族《蛤蟆娶妻》（Chng cóc ly vtiên）中讲蛤蟆被准岳父母轻视，大女儿、二女儿也瞧不起他。准岳父母从大女儿开始问起看谁愿意嫁给蛤蟆，但这俩姐姐嫌贫爱富而先后拒绝，只有漂亮善良的小女儿看到蛤蟆背后隐藏的非凡能力，袒护怜爱蛤蟆并愿嫁为其妻。贤惠仁厚的小女儿和姐姐们对比形成强烈反差。而在青蛙姑娘型故事中，“新娘”考验”实则为“新郎”考验，蛤蟆仙女挑选意中人往往是选贫困书生、穷苦农民、孤儿或单亲家庭男子。她和他质朴善良勤劳有理想，并不因为结婚对象的外形、地位、等级而受束缚，而是努力追求婚姻自主。故事对真善美的肯定、对假恶丑的否定，结果是善有善报，善良女孩迎来魁梧英俊的神蛙丈夫，或质朴青年迎来了貌美贤惠的神蛙妻子。故事同时肯定社会中幼子、孤儿的能力，他们勇敢争取属于自己的幸福，饱含实现民主、公平的愿望，体现浪漫主义精神。

第二，在青蛙姑娘异文中，新娘考验是对新娘智慧和能力的考验。考验情节发生在蛤蟆女与丈夫婚后，虽已结婚但蛤蟆女还保持异类形态，二者婚姻仍存在困扰且不被外界看好。所以她需帮助丈夫通过生活社区中权贵者或对手提出的三个难题考验才能得到社会认可。京族《娶蛤蟆的人》（Ngưi ly cóc）讲丈夫的同学见他娶了一只蛤蟆为妻便举行比赛想羞辱他。首先是做鲮鱼汤比赛，蛤蟆女所做的汤香甜可口获得胜利。然后是比赛为老师做衣裳，蛤蟆女运用神奇的力量为老师量体裁衣再次胜出。最后比谁的妻子美，蛤蟆女跳到甘蔗堆变成绝色佳人，无人能与之媲美。又芒族《娶蛤蟆妻》（Ly vcóc）也有类似做饭、做衣、比美这三种考验情节，最终蛤蟆女跳到竹根下脱下蛤蟆皮变成漂亮姑娘，先后三次比赛中均获胜。蛤蟆夫妻经历惧怕和自卑，并肩面对困难，在蛤蟆妻的智慧与神奇力量帮助下克服了所有难题，通过考验证明自己具有参与社会事务的能力，最终获得社会的认可。

（三）妻子测试

考验不仅是对蛤蟆本身，而且还包括其为人类的妻子，妻子测试就是蛤蟆测试妻子对婚姻的忠贞及坚定，时间节点发生在结婚一两年后，且测试前蛤蟆是以异类形态与妻子生活的。越南民间叙事诗《青蛙丈夫》（Thơ Chng Nhái）讲青蛙假死后变成俊俏青年测试妻子是否对其忠贞，妻子经受住考验，最终青蛙向妻子表明自己是玉皇的儿子，然后脱下蛙皮变成一个魁梧英俊的青年。又京族《蛤蟆神》（Cóc tiên）讲蛤蟆想测试公主对自己情谊的忠贞，于是变成帅气青年来戏弄公主：“你怎么会爱上这只丑陋的蛤蟆？你不如做我的老婆吧？”公主豪不迟疑地回答：“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不会改变我的心意”。妻子对蛤蟆丈夫的心意始终如一，坚定地拒绝外界诱惑，最终通过了测试。

（四）抢妻考验

该母题存在于青蛙姑娘型故事中，是豪强者抢夺蛤蟆女为妻的情节，最终导致蛤蟆女与丈夫分别，但这一分别不是悲剧性的，临别前蛤蟆女会为丈夫安排好人间妻子以及人间富贵。芒族《娶蛤蟆妻》（Ly vcóc）讲国王看到美丽的蛤蟆女，强迫她丈夫把她送进王宫做王后。当晚天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暴雨狂作，蛤蟆女身体越来越僵硬。天渐亮，蛤蟆女醒来告诉丈夫他们缘分已尽，天神要求她重返天庭。然后蛤蟆女帮助丈夫和国王互换身份。等雨晴后，国王发现他在一座茅草屋内，原来身边的所有东西都不见了。而蛤蟆女的丈夫和王后在辉煌的王宫中，他当了国王，有文武百官伺候，王国在其治下归于太平。

在民间文学叙事中，不都是幸福团圆结局的，不乏缘尽而别之景。越南青蛙姑娘型《神蛙丈夫》故事异文中的抢妻考验母题的分别是由外界因素影响而产生的，分别时蛤蟆女没有怨恨、惩罚丈夫，反而为他做好后续无忧的安排。而在前述悲剧异文中，蛤蟆男主人公因自身因素离别导致女主人公思虑成疾死去，何尝不是对女主人公最大的不公？可见其透过民间文学反映旧社会两性关系的失衡，女性处在弱势地位，建立婚姻关系后又受约束，男性在其中则处于较为自由和宽容的位置。

三、解除魔力

蛤蟆娶妻、蛤蟆女嫁人看似怪异，却随着故事叙述的开展逐渐变得正常。“我以为鸟兽脱弃羽毛或外皮而变成为人的原始思想，或许由虫类脱蜕的事实做根据而演绎成功的也未可知。我们故乡，有一个关于‘人为什么会死’的解释神话。大意说，人类本来是没有‘死’这回事的，到了老年，只要像虫类一般脱了一回皮（即蜕），便又回复少年了。”[4]钟敬文对异类脱衣作此精辟解释。历经苛刻考验展现本领和本性后，蛤蟆脱皮变成人。解除魔力后他们不再丑陋，而是英俊少年或美丽姑娘。越南“神蛙丈夫”型故事中蛤蟆变形的时机可以是婚前在村长或财主家放牛时（往往此时被小女儿窥视到蛤蟆的秘密）、婚前与竞争对手争斗时、婚后于家中于农田劳作时或参加庙会时，但这些都是临时性的变形。真正的解除魔力除了蛤蟆或其妻经受住难题考验，蛤蟆主动脱皮之外，其余是蛤蟆在水域环境中脱下蛤蟆皮，脱皮后通过火烧、撕碎砸烂等方式破坏蛤蟆原貌，使其永葆人形。

受民间水信仰观念的影响，水有对身心洗涤的作用，有清除污秽的意义。了解水的功能，在故事中神化利用水的力量，表现了越南初民对水所寄托的美好愿望和强烈感情，也反映其想提高对水的驾驭能力、控制能力的期望。火在家庭中的地位及影响力同样不可忽视。当看见蛤蟆变形后，其妻子或丈夫迅速采取行动阻止其变回异形，将蛤蟆皮扔到熊熊燃烧的火堆中，行动的背后体现了越南民间火信仰观念。火和水一样有能够维持生命力的功能，人类有了火之后从野蛮步入文明社会。从蛤蟆历经水的洗涤变形，到火中毁灭重生，亦或是用最原始的冲动动作把蛤蟆皮撕碎、砸烂，这都是对新形态、新力量、新生活的追寻。正如钟敬文说的“只要像虫类一般脱了一回皮（即蜕），便又回复少年了。”蛤蟆成人之后新的生命力，是由一种生命样式向另一种生命样式的转换，满足了原始人类的心理期待，那是人们对美好社会生活的渴望。

四、复活与惩罚

在“新娘”考验中讨论到勤劳善良美丽的小女儿（第三个女儿）通过考验成为蛤蟆的妻子。之前看不起蛤蟆的姐姐们见小妹和蛤蟆婚后生活幸福富足，心生嫉妒妄想夺蛤蟆为夫抢夺富贵，不顾姐妹之情狠心杀死妹妹，犯下可怕罪行。越南民间叙事诗《青蛙丈夫》（Thơ Chng Nhái）讲青蛙上天庭回禀玉皇，青蛙妻子的两位姐姐嫉妒她幸福生活，便杀死她，欲夺青蛙为夫。青蛙回来后找不到妻子十分伤心，寻遍十个地狱之门都找不到妻子魂在何处。最后去问玉帝父亲。玉帝说他妻子在龙宫中，龙王救下她并守住了她的灵魂。青蛙去龙宫把妻子救回家，此后两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姐姐们也受到了相应的惩罚。又倮倮族《蛤蟆娶妻》（Chng cóc ly vtiên）讲大姐见小妹夫英俊富有就想杀死小妹夺取妹夫，但又怕二妹与自己争抢，于是计划先杀二妹。她们相约一起去洗澡，大姐趁二妹不注意把二妹推到河里，然后跑到森林里寻找断肠草欲采摘回去杀死小妹。但刚到森林还没来得及采摘，她就被一条毒蛇咬了一口，当场毙命。小女儿被害后复活，恶毒的姐姐们自食其果的情节，以浓墨重彩讲述女性成长过程中的艰难，再加入天神人间和地狱等环境让越南“神蛙丈夫”型故事的悲欢离合更显得复杂曲折，反映越南初民的审美观和道德观：用夸张的美丑形象与行为来判别人物善恶，善恶对照非常鲜明；无限同情善良的弱者，谴责惩罚犯下恶行的恶者。通过幻想中异类精灵的神奇能力让人死而复活，反映灵魂不灭的观念，以满足其对脱离贫苦生活的渴望。

五、宝物与帮助者

因蛤蟆神奇出生方式，部分异文的蛤蟆是自带宝物。巴拿族《蛤蟆和蓓芙》（Cóc vBia Phu）讲蛤蟆家穷，他做法变出一个葫芦，葫芦里有取之不尽的大米。洪水神话中有葫芦退洪水母题，葫芦避水的作用在于可以保留人种，使人类得以再生繁衍。葫芦本身形象像一个怀孕的母体，且内部多籽，是原始人类母体崇拜的象征物，祈求子孙繁荣昌盛。类似的故事是将葫芦对生命再生繁衍的能力转化成对物质对食欲虚幻的满足。

除了自带宝物型外，其余宝物母题主要讲蛤蟆进山救助动物而得到动物仙灵邀请至龙宫获宝，可称其为施恩得宝型。女性的赠予者比男性赠予者更为古老[5]。倮倮族《蛤蟆娶妻》（Chng cóc ly vtiên）讲蛤蟆婚后辛勤劳作，但生活仍贫困，他进山另谋生路，途中救下遇险的狗、猫和蟒蛇。蟒蛇变成仙女并解释她是河伯的女儿，邀请蛤蟆去龙宫参观，河伯为谢蛤蟆救女之恩，赠予他可助人心想事成的金鱼尾。蛤蟆和妻子用金鱼尾变出大房子、许多佳肴和仆人，生活变得富裕起来。住房、佳肴、仆人等物质及劳动力的丰富和婚姻美满被有机地融入到越南“神蛙丈夫”型故事中，借此获得画饼充饥式的满足。后续是获赠的宝物必然失去，再一次兴起叙事的波澜，体现传统农耕文化对不劳而获的担忧，历经辛勤劳作获得土地的馈赠方为长久。

宝物丢失得寻宝夺宝，这就需要帮助者出现。因为非仙缘出生的蛤蟆在烧掉蛤蟆皮永葆人形后就会失去神力，所以动物助手为报蛤蟆相救之恩便帮助他重新夺回宝物。倮倮族的《蛤蟆娶妻》（Chng cóc ly vtiên）讲蛤蟆施恩于猫狗，宝物被偷后，猫狗结伴去寻找，猫抓到鼠王要挟老鼠们咬破箱子找回宝物。猫狗寻宝情节也是对从动物手里获得宝物的原始信仰的延续，赞扬传递助人德行的古老智慧。

六、登位

越南“神蛙丈夫”型故事的最后是登位母题。包括蛤蟆成为村长、财主的女婿，蛤蟆接任村长，成为当地首富，蛤蟆夫妻生育后代，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蛤蟆成为驸马后征战御敌，胜利归来后继承王位，给平民百姓带来温饱幸福的生活；青蛙姑娘型故事中则是蛤蟆女助丈夫高中状元。叙事交代了蛤蟆家庭及其后代的生活，包括是否富有、是否仕途顺利、是否有血脉延续、是否掌握权力等。登位母题所注重的子嗣问题与故事开头强烈的求子愿望相呼应，表明以孝道为核心的家庭伦理主题是其表达诉求的重要内容之一。而登位实则为蛤蟆以其神异的身份，跃升到社会更高阶层主导者的位置，实现从贫穷到富裕权贵阶层的质变，是其对社会公平的渴望，这种权力和力量的让渡，是越南“神蛙丈夫”型故事最具升华力的段落，构成故事的核心目标。

七、结语

越南“神蛙丈夫”型故事包含蛤蟆的奇生异貌、难题考验、解除魔力、复活与惩罚、宝物与帮助者、登位等母题，连环穿插式的结构形成一个母题链。故事内容生动，情节曲折起伏。因奇特诡异的出生，蛤蟆被赋予神奇的力量，考验和魔力解除母题成为故事的焦点，复活与惩罚母题又继续推动情节的扩展，最后蛤蟆建立功业登位造福底层穷苦百姓。越南民间“神蛙丈夫”型故事通过超人间现实的形式表现对现实生活的认知，反映了蛙、水、火等民间信仰，同时饱含儒、道观念的思想，也反映其初民健康朴素、争取理想生活的审美追求，并反映其劳动人民要求社会进步、对生活追求平等的美好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