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

周末，王宽贵两口子喜欢睡懒觉。上午十点刚起床，就听到“咚咚咚”的敲门声，王宽贵下意识地嘀咕一句：“谁呢，该不会是妈吧？”门打开，果然是老母亲。王宽贵心里蹦出一句：“妈，您咋又来啦？”但他没说出来，赶紧接过老母亲手里的东西：“妈，进来！”

老母亲拎来一些蔬菜，还有一只鸭子，宰好了的。地里的瓜果蔬菜熟了，鸡鸭鹅肥了，老母亲来城里的次数就多了。好在老家离城并不远，坐车半个小时就到了。以前老父亲还在的时候，两个老人一起来，他们来一次，王宽贵家的冰箱就塞满一次。三年前，老父亲走了，老母亲就一个人来。

半个月前，老母亲就来过，拎来一个南瓜、三十多个鸡蛋。

王宽贵看着那只肥硕的鸭子，说：“妈，有啥东西您都给我们拿来，您自己吃呀。”老母亲笑了，说：“我喂了那么多鸡鸭鹅，一个人咋吃得完？”顿一下，又说：“叮叮喜欢吃肉，弄给他吃。”王宽贵妻子说：“妈，您总想着您的小孙子。”老母亲说：“也想着你们。”

歇一阵，老母亲像想起了什么，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来，是一把黄灿灿的钥匙。似乎是怕弄丢，还特地在钥匙孔上系了个红毛线扣子。老母亲把钥匙递给王宽贵，说：“家里大门的锁芯坏了，刚换了新锁，这是钥匙。”王宽贵嘴里“噢”了一声，接过钥匙，放进衣柜抽屉一个小盒子里。

小盒子里已经有四把钥匙了，都是新的。有三把是老父亲还在的时候，与老母亲一起送来的，今天，老母亲又送来一把。

老家每次换锁，王宽贵家都会有一把新钥匙。

王宽贵已记不得父母第一次送钥匙是哪一年了，但当时的情形他至今记忆犹新。那次，老家大门的挂锁换成了碰锁，父母专门来到城里，可当老母亲把新钥匙拿出来递给他时，王宽贵说了一句不知深浅的话：“爸、妈，反正我们每次回去你们都在，这钥匙拿着也没用。”老母亲一听这话就有些生气，说：“你们是我们的儿女，咋能没有家里的钥匙呢？”看着老母亲脸上异样的神情，王宽贵才突然明白，在老人心里，有钥匙就是家。拿着老屋的钥匙，他们一家子就有两个家，一个在城里，一个在乡下。

从此，老人送来钥匙，王宽贵再也不说那样的混账话了。

吃过午饭，老母亲就要回去。王宽贵和妻子都说：“妈，您住一晚吧。”老母亲说：“不回去，家里那些鸡鸭鹅咋办？”王宽贵知道留不住老母亲，就送老母亲到车站，扶着老母亲上车时，王宽贵说：“妈，我们国庆节回去看您。”老母亲说：“好。”笑得很开心。

再过一个多月，就是国庆节了。

临近国庆节的时候，王宽贵和妻子已做好了回老家的准备，给老母亲买了一件衣服、一双鞋，还有一些别的东西。可没想到的是，国庆节的前一天，突然有同事相约聚会、朋友邀请喝生日酒、儿子叮叮早就吵着要去游乐城玩，还有自己的一些事情要趁假期处理……一算，这个假期就完了。没办法，王宽贵只好给老母亲打电话：“妈，事情太多，国庆节我们就不回去了，另外抽时间再回去看您吧。”老母亲说：“你们的事情要紧，回不回来的没啥。”放下电话，王宽贵心里也像放下了什么东西。

国庆长假第一天，王宽贵一家和同事一家，在郊外山庄玩得很开心。下午两点过后，王宽贵突然接到老母亲的电话，说她来城里了。王宽贵和同事告别，叫上妻儿，赶紧开车往家赶。到了家，发现老母亲一个人孤零零蹲在门口，旁边是一袋蔬菜，还有一只宰好的大鹅。

“妈，您啥时候来的？”王宽贵问。老母亲站起来，说：“刚一会儿。”她没有告诉儿子儿媳妇，她已在门口等了近两个小时了。她想儿子儿媳妇忙，就一直没打电话，实在没办法了才打的。

老母亲手里拿着一把钥匙，脸上一副茫然，说：“半天也打不开门，我还以为走错门了……”看着老母亲手里的钥匙，王宽贵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愧疚，那把钥匙是他们刚买新房子那年给老母亲的，去年更换了门锁，咋就没想到给老母亲一把新钥匙呢？

选自《天津日报》

2022年6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