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宇琦
风动四方:南宋帅臣与地方文学生态的建构
商宇琦
(浙江工商大学 人文与传播学院,浙江 杭州 310018)
南宋帅臣多由科举出身的文士担任,他们以良好的文学修养与风雅的品格,在幕府僚属及地方文坛中享誉颇高。南宋帅臣幕府创作阵营由帅臣、幕僚及江湖谒客构成,并在纵横交错的人际网络影响下,形成一个渊源有自、联系密切的流动性群体。南宋帅臣在提振地方文化事业和风行教化的同时,将分散的文士个体凝聚成富有影响力的地方文人集团,对幕府驻地文学生态的塑造起到关键的表率与引领作用。南宋帅幕文人的地方景观书写,承载着登临游览的闲暇心境、特定的现实意蕴与文化诉求,赋予景观以历史温度与艺术生命,集中体现出帅臣品题、幕府赏会与文化沉淀的交叉渗透。在此意义上,文学突破了一般意义上的写景纪实功能,进入地方文学生态建构的精神层面。
南宋;幕府;帅臣;幕僚;地方文坛
南宋立国后,出于抗御异族交侵的需要,稍复藩镇之法,由文臣出任统领一方的帅臣①,以捍边守土延续国祚。不过,与唐五代藩镇节度使不同,南宋帅臣多由科举出身的文士担任,其开府一方、牧守一地的过程,不仅涉及官员朝野之迁转,亦推动了文学传播、文人阶层的空间流动。事实上,南宋帅臣所主导的交游嘉会、诗词唱酬,对当地的文化发展和地方文坛的繁荣颇有助益。南宋帅臣兼具阃臣与文人双重身份,以其特有的号召力与凝聚力,吸引文人以入幕为僚或干谒依附的方式聚于其周边,在塑造地方文学生态、维系地方文士群体及构建地方经典景观上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研究南宋帅臣与地方文学生态间的关系,主要基于三方面的考虑:第一,中唐至北宋末,都城对文学的向心力大幅减弱,新兴的地方文学中心显现出鲜明的个性,南宋时代,文学的地域性分布更为显著;第二,移风易俗、推行文教是宋代帅臣的重要职责,所谓“儒臣建闻,服习义理,知尊朝廷,知爱赤子。赤子我亲,敌国仰之,襁负而至,何以战为?教化兴行,风俗醇厚,是为金汤,四夷我守”[1],不少南宋帅臣本身便是成就斐然的诗文名家,引领了当地文坛的创作实践;第三,南宋帅幕文人数量众多,幕府文学活动类型较唐代尤为多样,营建了良好的地方文化环境。在南宋地方文学生态的建构过程中,帅幕文人是重要的推动力量。因此,本文拟从南宋帅臣幕府创作阵营的构成、帅臣对地方文坛的凝聚、帅臣与地方景观的经典化和文学化三个方面考察其如何影响地方文学生态。
帅臣幕府,是南宋时期不同身份文人最为集中的文学创作空间之一。确切来说,其内部可分为帅臣、幕僚和谒客三大创作群体,他们闲暇之余诗酒相劝、酬唱相娱,共同塑造出幕府文学的精神面貌,推动了地方文坛的发展与繁盛。
宋代帅臣一般由文臣出任,“今世用人,大率以文词进:大臣,文士也;近侍之臣,文士也;钱谷之司,文士也;边防大帅,文士也;天下转运使,文士也;知州郡,文士也。虽有武臣,盖仅有也”[2]。帅臣虽不以文学创作为主业,却不乏提振风雅、能文善诗之辈,并以躬亲创作、提携文士而受到文人的普遍认可。譬如,北宋西京留守钱惟演,“幕府号为天下之盛”[3],以开府期间与欧阳修、梅尧臣、谢绛等僚属的风雅之事为后人所称道。西京留守钱惟演作为北宋地方帅臣的代表,不仅身份尊崇,又颇具文学才能,频频组织幕府宴集活动,树立符合儒臣气质的帅守形象,对北宋洛阳地区的文化建设意义非凡。出于防备外患、消弭内乱的考虑,较北宋而言,南宋朝廷对地方帅臣的选任尤为重视,“诸道置帅,官称安抚,兼兵民之权,有分阃之制,朝廷选择甚重不轻”[4]。南宋帅臣不仅受君主倚重,亦多以文采风流兼获士林声誉。张孝祥、洪适、范成大、辛弃疾等与南宋文坛关系尤为紧密的诸多帅臣自不待言,仅以郑刚中、王月卿等一般帅臣为例,我们亦可见这一群体的艺文素养与文化性格。郑刚中,曾任川陕宣谕使,绍兴和议后改任四川宣抚副使,“少之时业科举,其所为文,学者争诵读之”[5]4,为帅四川经略西南,“公余撰述亦富”[5]3,所作颇多。王月卿,学兼文武,“词章瞻蔚,随事立就,议论通畅,洒洒可听,帅泸州,教督士卒以赞规恢之略,且‘游戏翰墨丹青,一一造妙’”[6],在诗词与书艺上均有造诣。袁说友,历任浙西安抚使、四川安抚制置使、浙东安抚使等职,开府期间著述颇丰,且诸体皆备,尤以诗歌独擅胜场,“格调清新,意境开拓,置之《石湖》《剑南》集中,淄渑未易辨别矣”[7]1374。京镗,淳熙年间授四川安抚制置使,颇擅词作,集帅蜀时作品为《松坡词》,曹彦约《贺蜀帅京侍郎被召启》称其“《诗》《书》成元帅之谋,岳牧显词人之任。汉益州刺史,多形容宣布之言;唐草堂主人,尽收拾风骚之句”[8],可见京镗开阃蜀地时的流风雅韵。崔与之不仅以事功与学术闻名当世,于诗词创作上亦有建树,特别是帅蜀时所赋《水调歌头·题剑阁》,寄寓着戮力王室的壮志,“此词起四句,雄壮极矣,虽苏、辛无以过之”[9]。王野,淳祐末数帅建康,任沿江制置使、江东安抚使等职,工于诗,书法清劲。陈垲,理宗朝时任江西安抚使、沿海制置副使,“屡历麾节,军民爱戴,幕客盛多,而垲又乐荐士”[10]12684,李曾伯《陈可斋文集序》对其文章称扬之甚。由上可知,南宋帅臣多由文士出任,于文学上都有一定造诣,且乐于提携幕客,在兼顾军幕事务的同时亦留心文学创作。
宋代存在选人阶层膨胀和改官难的问题,尤以南宋为甚。“入流太泛,入仕甚难。受命者至有十余年不成一任,贤愚并滞,殊无甄别。”[11]荐举,是宋代选人改官最核心的方式。南宋选人若想改秩为京官,“须俟得本路帅抚、监司、郡守举主保奏,堪与改官状五纸”[12]。南宋帅臣被赋予较大的荐举权,特别是制置使和安抚使,曾一度成为荐举改官的重要举主。因此,通过入帅幕任僚,积累年资并获荐举改官,就成为众多选人的选择。对他们而言,帅幕不单是摆脱选海、跻身京官的关键,也是致君尧舜、博取功名的舞台。南宋帅幕僚属中,不乏一批神采俊发、学识赡博的文人墨客,而入幕本身也对他们的创作产生了重要导向。李流谦,酷嗜诗,曾摘唐以来名家诗句之奇伟者,集为《诗林摘奇》一书,后入虞允文四川宣抚司幕,“所过历名迹胜境,率赋咏以自娱。次峡中,赋百韵,极其胜致”[13],幕中诗作气韵沉雄、舒卷自如,自成一种境界。罗颂,任叶衡湖北帅司主管机宜文字,“帅叶公衡自谓幕中得天下士……其为诗文至藏稿数十,笔力高古,特出奇诡跌宕,识者以为有西汉风”[14]374。汤邦彦,曾受知虞允文,擢为枢密院编修官,“而公之志雅欲以勋业自见,故立朝未几即出从虞公于宣幕”[15]328,且“于文无所不工,而尤豪于诗”[15]328。陈造,自号江湖长翁,曾任浙西安抚司、淮西安抚司参议官,其诗备受范成大、陆游称誉,“在南宋诸作者中,亦铁中铮铮者矣”[7]1385。苏泂,少从陆游学诗,数入建康幕府,于幕中作《金陵杂兴二百首》,延续、更新了建康地方文学的咏史怀古传统。方岳先后为赵葵淮东制置司、督视行府参议官,“诗文与四六不用古律令,以意为之,语或天出”[14]315,深受赵葵倚重,与幕中僚友多有次韵之作。限于篇幅,以上所列诸家,仅是南宋帅幕僚属创作群体中的冰山一角。对时事的群体自觉和频繁的幕中文学切磋,促使他们形成了具有鲜明群体特征的地方文人集团。
游士执贽干谒,虽在中唐已屡见不鲜,然彼时方镇使臣中如裴度、牛僧孺、元稹等能诗擅文之辈甚少,致使谒客之诗普遍格调低下,以媚俗谄上为工,有失性情之真。王世贞云:
唐自贞元以后,藩镇富强,兼所辟召,能致通显。一时游客词人,往往挟其所能,或行卷贽通,或上章陈颂,大者以希拔用,小者以冀濡沫。而干旄之吏,多不能分别黑白,随意支应。故剽窃云扰,谄谀泉涌,取办俄顷以为捷,使事饾饤以为工。[16]
与唐代藩镇长官不同,宋代帅臣兼具文采风流与军政长才者甚众,他们喜接延宾客、交结文士,并以创作实践规范、引领着谒客的诗文创作。特别至南宋中后期,士人阶层分化加剧,“遂至四方游士,挟策兵间,补授书填,比比皆是”[17]。江湖谒客游于边幕、奔走阃台,凭一己长才以求受知于地方帅臣,获取生资或士林声誉。南宋文人游谒帅幕者如过江之鲫,除文学史上熟知的杨冠卿、戴复古、刘过、姜夔、叶绍翁、岳雷发、吴惟信、高翥等人,尚有诸多为学界所忽视的一批帅幕谒客,他们形成一个颇为庞大的文学群像。谢克仁,字梦得,福建建宁人,以诗游于江湖,受知于张孝祥。彭止,字应期,福建崇安人,诗笔甚高,辛弃疾帅江西,彭止以词谒之,延留累月。辛弃疾帅湖南,诗人胡时可干谒,以赋诗得赏。陆九渊子持之,少能诗文,“之鄂谒薛叔似、项安世,之荆谒吴猎,争欲留之,寻皆谢归”[10]12647。杨掞,字纯父,临川人,“少学声律,弱冠曳裾侯门”,先后依于淮西制使杜杲、京湖制使孟珙,“尽卷本领钱数万”[18]。林光世,字逢圣,福建莆田人,“才而文,顿挫场屋,挟策干今枢密赵公于淮甸,公喜而客之”[19]4219。俞桂英,号野云,作诗好苦吟,游于贾似道幕府,诗作多受称赏。袁桷《赠陈太初序》云:“下第不偶者,辄为篇章,以谒藩府。京淮闽广,旁午道路,数十年不归,子弟不识其面目。”[20]317南宋帅臣无疑为游边风气日炽下的江湖谒客提供了诗文干谒的机会。
总体而言,上述三大创作群体具有以下几个方面的特点。第一,人员的流动性与持续性。一般而言,南宋帅臣有一定任期,帅臣的调离与迁转均为常态;入幕为僚,往往需朝廷官员的身份,白衣鲜有受辟为僚者,而干谒做客,则完全属于文人个人交往的范畴,流动性、自主性更大。尽管如此,人员流动却很少造成地方幕府创作的间隔,往往某一幕府班子解散,新任帅臣又携僚属而来,提供源源不断的人才保障,地方文坛始终保持着活跃的创作态势。第二,幕府文事活动的密集性。帅幕僚属及江湖谒客多共居一地,相距不远,或一道游宴唱酬、登临山水,或品题诗词、编选文集,这些丰富多元的文事活动成为他们的幕中生活常态,强化了地方文坛形成过程中的地域机缘。第三,交游网络的复杂性。南宋帅臣所辟僚属,有不少为同乡、同年、姻亲、兄弟、子侄的关系,也不乏权贵要人所荐之士;而文人执贽干谒时,亦往往动用关系网请托帅臣亲故,从而提升干谒成功的概率。因此,几乎地方帅幕中的每位文人都被笼罩在巨大的关系网络之下。
南宋一朝,外患与国祚相始终,然随着绍兴和议、隆兴和议的相继签订,宋、金两国维持了近70年的和平。嘉定以降,内外政局虽多纷扰之势,不过大部分地区仍是承平境况。因此,以帅臣为中心的幕府文人得以频频游宴赏会、诗酒唱和、校雠刊刻书籍,以渲染地方文治:“于时国家承平,四方无兵革之虞,多用文儒为牧守,公务闲暇,击鲜享醴会僚属,以校雠刻书为美绩。”[20]302即使如控御下游的重镇建康,亦因“时无外虞,疆吏弗警”之故,幕府文书清省,僚属“晨起入佥厅,漏未尽三四刻,即可归休。胥徒相忘,庭宇萧然。金陵多废迹,或出而登望吊古,固多余暇”[21]649。帅臣受命开府一地,幕中济济多士,往往极一时之盛,如张浚宣抚川陕、都督江淮,所辟僚属如刘子羽、冯康国、陈俊卿、张孝祥、王十朋、王秬、王质、冯方等,皆当世名士;张栻开府广西、湖北,亦礼贤下士,注重网罗德才兼备之人,“故南轩父子,尤得天下士心”[19]4262;吴猎开阃京湖、四川,爱才好士、求贤若渴,“以故士心豫附,所至林立,幕府往往不下三十人,馆士亦数十计”[22]。南宋帅臣幕下名流翕集,为繁荣一地文化学术奠定了人才基础。不仅如此,南宋帅臣亦为幕中文人创造集会契机,为文学活动的开展穿针引线,在提振地方文化事业和风行教化的同时,将分散的文人个体凝聚成富有影响力的地方文人集团,对塑造幕府驻地的文学生态起到关键的表率与引领作用。
身为“南北宋间之巨擘”[7]1783的叶梦得,绍兴初年曾先后两次开府建康,在戎马倥偬之余不忘重振驻地的文化教育事业,“凛然惧俎豆之将坠,勉营理学校,延集诸生,得军赋余缗六百万,以授学官,使刊六经”[23],并建藏书阁“䌷书阁”聚书万卷,使建康成为南宋地方官府藏书最多的地区之一,深受江东士子敬仰。叶德辉《书林清话》认为南宋诸路书籍出版机构主要有转运司、提举常平司、提刑司,鲜有安抚司、制置司等②。事实上,绍兴和议后,立国根基既固,南宋帅臣亦积极组织僚属修撰地方志,整理地域总集,并以官帑刊刻个人著述,造就了南宋地方文化的繁荣③。譬如,四川制置使王刚中《续成都古今集序》云:“余来此将周岁,蒙国威灵,边堠幸帖息,斯民亦安堵如故,因以间隙,搜访纂缉,作《续记》凡二十二卷。”[24]北宋熙宁间,赵抃曾修《成都古今集记》,然自此九十年未有踵继。王刚中继前贤事业,主持修撰志书的活动,成为此后蜀帅的惯例。淳熙七年(1180),制使胡元质《成都古今丁记序》即曰:“后八十七年,当绍兴庚辰,王时亨复为《续记》二十二卷……又十有八年,当淳熙丁酉,范至能复为《丙记》十卷……予以是年秋,代匮帅蜀……居三年,缀为《丁记》二十五卷,粗成一书。”[25]胡元质编修丁记,显然受前帅王刚中、范成大影响颇深。庆元年间,四川帅臣袁说友不仅命幕僚考订前志之失,整合修纂《成都志》,而且主持编有上起西汉下迄南宋淳熙年间文人题咏成都的诗文总集《成都文类》,不仅有补于吟咏,亦可作蜀地文献征考之资:“爰属僚士,摭方策,裒诸碑识,流传之所脍炙,友士之所见闻……悉登载而汇辑焉。”[26]又如,景定年间,马光祖以沿江制置大使兼江东安抚使再帅建康,命幕僚周应合领衔,合幕府之力修《景定建康志》,“窃惟幕府环列,儒宗林立,所当博师三长,共成一书……切惟诸司幕府参佐、宾僚,学富才宏,皆应合所愿求教”[21]2–3。此外,帅臣于任上自编文集亦较常见,如范成大帅蜀,即将自桂入蜀途中歌咏编为一集,名《西征小集》,僚属陆游为之序;李曾伯制置京湖,先后刊刻《可斋杂稿》《可斋续稿》《可斋续稿后》,透露出以文集传播当世的自觉意识。总之,南宋中央机构刻书职能的削弱,带来地方官刻机构的兴盛,而帅臣所主导的文献整理、刊印,既是维持自身士林声誉的需要,也在客观上促进了地方文化的保存与传播。
游宴活动不仅是维系帅臣与僚佐亲密关系的一个普遍而有效的策略,同时也建构了帅幕驻地的文化底蕴。广西被唐人目为瘴乡,一时名臣韩愈、柳宗元、刘禹锡等仕于五岭者无不愁怨于歌诗。然南渡后,“桂独宜人,岁无岚烟。溪山之胜,间出神仙”[27]26,实为内地一大都会。绍兴十九年(1149),方滋任广西经略安抚使,每政务稍暇,必择佳日与幕客登览怀远、饮酒高会,曾作《龙隐洞题记》详载幕府雅集之事。吕愿中,绍兴二十四年(1154)帅静江,携僚属祈晴,设馔西山寺,同游中隐岩:“假守睢阳吕愿中叔恭、机宜祥符刘襄子思、通守鄱阳朱良弼国辅、经属建安陈廷杰朝彦因祈晴,设伊蒲塞馔于西山寺,饭已,乘兴游中隐岩,不期而集。叹岩窦之奇,恍然别是一山川,留题以记胜游。”[27]108嘉泰元年(1201),李大异帅桂,与僚属劝农于广寿寺,“是日春和景明,天气清淑,因从容褉亭,遍观前贤镌刻,过午而归”[27]22。永嘉南渡后,建康实为人文渊薮之区。时至南宋,建康府地位更非昔可比,帅守多名公巨卿,幕僚亦随以自重。绍兴末年,张浚任行宫留守,府中僚蜀众多,文宴频频,张孝祥即席赋《六州歌头·长淮望断》,致感张浚罢席,成为词史上的重要事件。嘉泰四年(1204),丘崈帅建康,旋升江淮宣抚使,“以台省第一流人物持节近甸,其风采如太阿出匣……而其宾主之间,更唱迭和,意味乃尔”[15]399,敦盘之盛,冠绝江淮。嘉定三年(1210),黄度知建康府兼制置江淮,“暇日,作治城楼,庙祀东晋君臣,存江左遗迹。夜引宾佐,质难经义,得新说,披衣排户以告”[28],幕府治学氛围浓厚。淳祐二年(1242),沿海制置使陈垲领宾僚游赏四明十洲,“因其地势命添倅赵体要植亭其上,与邦之人及远方好游者共之,遂名。是岁十月既望,领客泛舟,观保丰碶平籴仓已,乃登斯亭。爇芗啜茗,同此清游,制幕林宗谕元晋有诗云……”[29]这些登览与燕集活动,不仅是南宋帅幕中宾主融洽的真实写照,也是增强幕府文人群体凝聚力和地方文化影响力的重要举措。
南宋帅臣不惟以提倡风雅、招邀胜流的襟怀深受幕府文人尊崇,还以卓越文才引领幕中文学创作,起到凝聚地方文坛力量的效果。其间最典型者,当属范成大。范成大于乾道七年(1171)任广西经略安抚使知静江府,幕僚有游次公、陈符、张仲宇、许子绍、陈席珍、李静翁、周去非、简世杰、郭见义等人,多为擅长诗文之士。范成大频与静江僚属以诗相和,幕府出游、僚友聚散均是唱酬机缘,如《次韵郭季勇机宜雪观席上留别》《次韵陈仲思经属西峰观雪》《与同僚游栖霞……陈仲思用二华君韵赋诗,即席和之》《陈仲思、陈席珍、李静翁、周直夫、郑梦授追路过大通,相送至罗江分袂,留诗为别》等,继前帅张孝祥后巩固并发展了静江帅幕唱酬群体。淳熙二年(1175),范成大自静江府启程赴成都,任职四川制置使,广纳贤才,凡蜀中人才可用者皆集幕下。范幕文人的创作实践,在蕴含鼓扬风雅、切磋诗文的自觉意识的同时,亦造就了南宋四川文坛的胜景:“石湖公由广右帅蜀,不但宾从之贤,词章翰墨之伟,照映一时。”[30]陆游、胡晋臣、简世杰、郭明复、杨甲等皆为范幕僚属,当地名士师浑甫、孙松寿、樊汉广等亦附于幕下,彼此以文酒诗会的方式沟通思想、增进宾主情谊,具有联系地方文人、发现并储备文坛新秀的功能。这与北宋以来蜀地帅幕的宴乐传统、文人群体意识的自觉和范成大本人的文坛感召力息息相关。淳熙十五年(1188),京镗帅蜀,亦乐与当地文士联袂酬唱,与四川转运使、都大茶马、总领等同僚多有词作唱和,集为《松坡居士乐府》一卷。黄汝嘉《松坡居士乐府跋》称京镗“以镇抚之暇,酬唱盈编,抑扬顿挫,吻合音律,岷峨草木,有荣耀焉”[31]。从其《满江红·壬子年成都七夕》《雨中花·重阳》《汉宫春·元宵十四夜作,是日立春》等节序词中对宴饮场面的描绘来看,京镗幕府的文宴活动氛围与范成大知成都时颇为相似,他们共同推动了四川文坛的兴盛。
与北宋相比,南宋文化更趋内敛,士人虽有跻身庙堂之志,但流向地方开始成为他们的主要选项。最初以都城和宫廷为空间、以馆阁官员为核心的文学创作群体,逐渐被以帅臣和郡守为中心、以幕府僚属与江湖谒客为主体的地方文人阵营所代替,引领文学潮流的主导力量和文坛的中心亦开始偏离京城而下移到地方。南宋帅臣重教崇文、识拔文士,与幕僚觞咏游从,幕中文学彬彬称盛。他们之中不乏诗词兼擅、学问通达的文学名家,感召、吸引众多文士入幕,并聚合成大大小小的地方文人群体,这些文人群体与依附于帅幕的江湖谒客之间又产生了文学创作上的联系,不同地域、身份的文人得以借帅幕平台互相交流融合,形塑了南宋地方文坛的风气。
宋代士人热衷品题山水与景观营建,借由文学作品为后世塑造了诸多经典的人文风景,体现出鲜明的地方色彩。南宋文人虽身处疆土日蹙和强敌环伺的忧患中,但壮游山川、增复楼台的风气却丝毫不减,甚至出现了《舆地纪胜》《方舆胜览》等收录有大量题咏名胜诗文的地志,颇具文学与文化意味。南宋国土仅有北宋的三分之二,然适合文人诗酒雅集、感兴抒怀的名山大川、亭台楼阁亦复不少:
杭、汉、汝阴之西湖,洪、蜀、永之西山,嘉之蛾眉,巴陵岳阳之楼,黄之临皋,金陵之赏心、白鹭,扬之平山,吴之苏台、茂苑,荆楚之云梦,滁之琅琊,九江之庾楼,皆延庚揖辛,宾夕阳而导初月,校奇品胜,于登临最宜。[21]535
文人景观题咏在唐代已相当普遍,但总体上唐人多侧重于自然山水的描摹歌咏,较少注意开拓地方景观的人文意蕴。相比纯粹的自然景观,宋人更偏好游览具有人文底蕴和文化内涵的景观。受时代精神和文化氛围的影响,南宋文人笔下的文学景观与前代相比有更趋深刻的思想意旨。爬梳相关文献可以发现,南宋帅臣对地方景观的发现与宣扬起到了关键作用,在营造幕府尊崇文化、礼遇宾客的氛围之同时,亦附着了他们的文心、词情与诗思,借诗文传递出丰富的文化意涵。兹以江南东路建康府为例,对之展开探析。
建康翠微亭,南唐时初建,南宋绍熙年间复建,后由总领陈绮于淳祐间扩建成建康府登临最佳处。北宋文人笔下的翠微亭,大多象征着公务之余观览河山的恬淡自在,是理想的休憩之所,指向宦海中的娴雅与从容。不过,南宋沿江制置使王野的《翠微亭》诗,却并无鸥鸟忘机的闲适情致,而是呈现出无法消弭的浓重身世之感:
虚亭北眺大江临,江外晴岚出寸岑。景与齐山俱绝唱,量如沧海且频斟。地高宇宙双眸豁,人老风霜两鬓侵。感慨石城勋业旧,侃居夏口峤居深。[21]539
王野此诗由远眺长江山峦的壮美景致出发,以东晋陶侃、温峤之典,寄托年华老大而功业难立的感喟与忧虑。在这里,翠微亭便不单是登临览胜的娱宾遣兴之所,也成为南宋士大夫怀古感怀、勾连古今的平台与媒介。
赏心亭,初由丁谓所建,“《续志》又云:丁始典金陵,陛辞之日,真宗出八幅《袁安卧雪图》,付丁谓曰:‘卿到金陵,可选一绝景处张此图。’谓遂张于赏心亭。”[32]北宋文人的赏心亭诗,如王安石《次韵舍弟赏心亭即事二首》、米芾《赏心亭晚望》等,多咏六朝史事,在凭眺沉思中即景抒情。南渡后,赏心亭所处之金陵从内地成为边镇,由赏心亭北望淮境,再将视线移向中原,在很大程度上激起了士人凭吊故土的哀思和伤时忧国的情味,流露出澄清玉宇、恢复旧疆的壮志。淳熙八年(1181),范成大开府建康,作《赏心亭再题》曰:
天险东南重,兵雄百二尊。拂云千雉绕,截水万崖奔。赤日吴波动,苍烟楚树昏。向无形胜地,何以控乾坤。[33]15
在石湖笔下,赏心亭诗已突破了登临览胜、咏史怀古的庸常格局,宋金对峙中的建康形势、战备防御等新的现实意蕴得到强调和突出,赏心亭本身也披上了浓厚的军事色彩。丘崈曾于宁宗开禧、嘉定年间两帅建康,多次率僚属登览赏心亭,其《水调歌头·登赏心亭怀古》与《菩萨蛮·再登赏心用林子长韵》二词,借古伤今,感慨遥深,折射出对北伐局势的隐忧。尤其值得注意的是,景定年间沿江制使马光祖命幕僚朱幼学重建赏心亭之后,萧崱《赏心亭记》曰:
赏心亭,佳丽地之瑰观可赏已如先正言。此北望中原愤惕不敢暇逸处,可赏也。古今游宦几何,人目以玩赏,口以吟赏,而真赏以心者几希……莫若王谢高。宴饮新亭,赏也,戮力王室,克复神州,实之;放情丘壑,赏也,棋墅指授,破贼淮淝实之……今大制使资政裕斋马公之心,王谢心也,无赏心也,何以亭于新。一酒不欢,甘苦其同,一钱不妄,调度其供,何以亭于费……新此亭,赏秦淮,洗兵也,赏岂虚赏者,屏《卧雪图》赏之浮,独倚青冥赏之游。公之心,心实也……想虞雍公督舟采石而捷闻,则义心激爱;张魏公劳军沙上而虏奔,则壮心生充。是心之实,何赏乎?以调玉烛之明,为时和赏;以补金瓯之缺,为国寿赏;以铁剑利而倡优拙,为外御内修赏。非赏之赏,此之谓大赏。高哉![21]535–536
萧崱认为,赏心亭之赏,有虚赏与实赏、小赏与大赏之分。收复神州、败虏淝水,是王导、谢安等新亭宴饮、放情山水背后的深层意涵;帅臣马光祖新建此亭,非为效丁谓挂图赏景、游冶心神之虚赏,而在于追想虞允文、张浚等先贤的壮伟勋业,御戎守边、血诚许国,方堪称实赏与大赏。至此,赏心亭在南宋时期的新内涵得以真正确立,其原本观览冶游的属性被部分地遮蔽或忽略,而借助其北望中原、寄意恢复的一面却得到强调与突出,使赏心亭与多景楼、北固楼等增加了更多深刻的时代蕴意,具有全新的价值和功能。
又如朱幼学为江东帅臣马光祖所修之东南佳丽楼作上梁文云:
我大制使抚使判府留守总领大资相公。万间厦广,方寸地存。官鼎鼐,无楼台,处身甚约;已分事,即宇宙,用世尤廑。顾以书殿之尊,兼领饷台之职,天下之重其自任,公家之事无不为。兴念是邦,实重阃驻兵之地;可无绝景,为筹边料敌之谋。[21]513
朱幼学指出,东南佳丽楼除游赏宴集的功能,还应起到“筹边料敌”的功用。这同时说明,南宋后期,类似幕府上梁文的书写转向,与四郊多垒、国土日蹙的时局境况正桴鼓相应。赏心亭、多景楼、北固楼、东南佳丽楼等,既是供人赏览的景观,也是象征士人北向抗敌决心的建筑,它们与幕府文人的恢复心态、周边自然景观等融为一体,共同构成江淮地区的文化资源。
除亭台楼阁等人文景观,南宋帅臣对自然山水的开发亦值得注意。兹以广南西路静江府为例,对此稍作观照。乾道元年(1165),张孝祥出知建康府,与广西提刑张维登临山水,于前人基础上开发广西岩洞;乾道五年(1169),张维继张孝祥为帅,又率部属疏浚桂林西湖、开凿潜洞,“疏造李蹊译百六十步有畸,可通画鹢,而洞山宛在水中矣”[27]99。淳熙五年(1178),刘焞帅广西,拓建弹子岩,使之成桂林诸岩之首:“诸岩多奇观,独少宽平纵步之适,惟弹子岩前有地百余亩,水竹窈窕,环以远山。经略眉山刘公焞始买地为圃,隔桥筑亭,仰观崖石,如坐冷泉对飞来诸山峰,遂为桂林胜游之最。”[34]诸帅臣结合自身的游憩体验,积极丰富、改造静江府山水的空间布局,开发核心景观,在提升当地景观之文化品位的同时,扩大了它的社会影响,为后人的游览品题与地方景观的文学化创造了可能。
南宋帅臣及其僚属的历时性书写与层累叠加式的品题和再现,扩大了地方景观在文化领域的传播与影响,并由此完成经典化与文学化的提升。蓬莱阁,在绍兴府设厅后卧龙山上,吴越时钱镠所建。“蓬莱”之名出自唐代浙东观察使元稹的《以州宅夸于乐天》:“我是玉皇香案吏,谪居犹得住蓬莱”[35]。元稹开府越州,“所辟幕客,皆知名士,号为绝倡。后人作为蓬莱阁,盖取微之诗语,唐宋巨作,悉刻于其上”[20]305。蓬莱阁建成以来,多有唐宋名公题咏,如沈绅、钱公辅、秦观均有诗作留题。绍兴二十八年(1158),王师心帅浙东,中秋夜宴僚属于蓬莱阁,王十朋时任州县幕职,亦以幕僚身份参与雅集,并作《蓬莱阁赋》,“状元王公以幕府元僚,援笔作赋,搜奇抉异,雄丽卓伟,杂用《二京》《三都》《晋问》体,盖自有会稽以来之大述作也”[36],极尽铺陈越中山水人文之能事,题下并叙云:“越中自古号嘉山水,而蓬莱阁实为之冠……中秋之夕,与同僚会饮于兹阁,览湖山之盛,玩月于樽俎间,即席赋诗,诸公皆和。既而念之,阁不可以常登,一诗不足以尽意,遂从而赋焉。”[37]绍兴三十二年(1162),汤思退帅浙东,设宴于蓬莱阁,邀曾几、徐林、朱翌、王佐、胡沂等名士饮酒赋诗,彼此融洽无间。乾道年间,浙东安抚使洪适又集幕客于蓬莱阁宴饮,时任绍兴府通判的喻良能有《帅参宴客于蓬莱阁林参议有诗次韵呈府公》诗,描绘了乐宴的盛大场面:“闲携僚吏挥金盏,更遣娉婷吹玉笙。”[38]若说汤思退、王师心、洪适幕府的文学活动宣扬了此亭的文化意味,那么嘉泰年间浙东安抚使辛弃疾《汉宫春·会稽蓬莱阁怀古》与姜夔《汉宫春·次韵稼轩蓬莱阁》两首词,则融思古情怀、现实感触于一体,进一步提炼并延伸了蓬莱阁的历史意蕴与时代内涵。秋风亭,辛弃疾任浙东安抚使时所建,亭成,作有《汉宫春·会稽秋风亭观雨》《上西平·会稽秋风亭观雪》。其后,张镃、李兼善、丘崈、姜夔等均有词相和,令此亭文学内涵尤为丰富。成都碧鸡坊,素以海棠闻名,范成大帅蜀时与幕府参议官陆游皆有品题,范成大《醉落魄·海棠》即云:“碧鸡坊里花如屋,燕王宫下花成谷。不须悔唱关山曲,只为海棠,也合来西蜀。”[33]606十余年后,京镗任四川安抚制置使知成都,追慕前帅范成大的诗酒风流,次韵其作,有《醉落魄·观碧鸡坊王园海棠次范石湖韵》,借旧曲勾连今昔,在追和中熔铸当下的自我情绪,碧鸡坊亦因之成为备受南宋文人关注的蜀中文学景观,衍变为承载成都历史与文人情感的符码。
文因景生,景以文传。经由南宋帅臣及其僚属品题的地方景观,被赋予了历史温度与艺术生命,集中体现出景观赏会与文化沉淀、名公品题的交叉渗透。这些地方文学景观作为连接过去与当下的历史文化符号进入帅幕文人的视野中,不仅为他们的诗酒文会提供了广阔的舞台,其颇富魅力的文化底蕴也塑造着题咏者的艺术气质和创造品格。在特殊时代背景与多元身份的双重影响下,南宋帅幕文人吟咏地方景观的作品,往往会突破传统主题的拘囿,结合抒情言志的需要,对之进行重新诠释与建构,折射出地方景观书写的新变与深永。
综而言之,幕府在南宋得到了充分发展,帅臣被赋予更多权力,他们所主持的幕府文事活动和率先垂范的文学创作,对地方文化建设与凝聚地方文坛意义重大。南宋帅臣多由文臣担任,以自身良好的文学修养与向心风雅的品格,在地方文坛中享有很高声誉。南宋帅臣幕府创作阵营,主要由帅臣、幕僚及江湖谒客构成,他们之间互有交集,形成一张巨大的幕府关系网络,是一个渊源有自、联系密切的流动性群体。举凡宴饮、送别、出游,均能激发出幕府文人的创作热情,是南宋地方文坛兴盛的强大助力。南宋帅臣对幕府驻地中诸多标志性地方景观的品题吟咏,在对地域景观进行文化建构之同时,也实现了自我情志的寄寓升华。如果说亭台楼阁、自然山水从普通的建筑、风景成为地方名胜,是它们实现的第一次飞跃;那么,它们经由南宋帅臣的营缮构筑和帅幕文人的文学塑造,则完成了人文景观的升华,成为重要的地方文化场域与文学空间。
① 需要说明的是,宋代帅臣的概念实有广义与狭义之分。狭义而言,“帅臣”即专指宋代某路的安抚使。广义来说,帅臣则囊括了所有军事型路级行政区及辖区在一路或数路的军政长官,包括都督、宣抚使、制置使、经略使、安抚使、镇抚使、安抚制置使和经略安抚使等,这也是本文对“帅臣”的定义。
② 参叶德辉《书林清话》卷三“宋司库州军郡府县书院刻书”“宋州府县刻书”(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版,第49―63页)。
③ 如浙西帅周淙修《临安志》、潜说友编《咸淳临安志》,江东帅史正志修《建康志》、吴琚修《建康续志》,沿海制使吴潜修《开庆四明续志》,四川帅臣王刚中修《续成都古今集记》、范成大编《成都古今丙记》、胡元质纂《成都古今丁记》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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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litary Chief and the Construction of Local Literature in Southern Song Dynasty
SHANG Yuqi
(Zhejiang Gongshang University, Hangzhou 310018, China)
Most of the military chiefs in the Southern Song Dynasty (1127-1279) were held by scholars from imperial examinations. They are outstanding among the staff and local literati for their elegant tastes and high reputation. The military chief, staff and local poets composed the main group of literature creation. This group was mobile but with complicated interrelationship. The military chief unites the scattered individual scholars into an influential local literati group, which promots the local culture and morality as well as the shape of the local literary ecology. Their writings about the local landscape imply the leisure mentality and cultural appeal, giving scenery historical and artistic meaning. In this sense, their literature breaks through the general function of scenery description and records, and enters the level of ecological construction of local literature.
Southern Song Dynasty; military chief office; military staff; local literature
I206.2
A
1006–5261(2022)06–0090–10
2022-05-19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青年项目(22CZW025)
商宇琦(1992―),男,浙江嵊州人,讲师,博士。
〔责任编辑 杨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