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宇, 高 玲, 胡亚男
(长春中医药大学, 长春 130117)
《瘟疫发源》为清代医家马印麟所著,是一部基于《黄帝内经》五运六气理论论述温疫的专著,探讨了瘟疫发生的运气条件、瘟疫疾病症状、治则治法以及运气方药等内容,深入阐释了中医五运六气理论与瘟疫疾病的发生与防治规律。现结合《黄帝内经》五运六气理论对《瘟疫发源》中瘟疫的发病根源、主要症状及治疗特点进行探讨,以期对临床瘟疫类疾病的防治起到积极指导作用。
天地阴阳变化,五运太过与不及,客气每岁更迭、流行变化,这些因素所致的气候、物候异常,导致人类感受天地间不正之气而发为瘟疫。《黄帝内经》论述了60年(一甲子)五运六气运行规律,同时也阐述了五运六气与瘟疫的关系。春夏秋冬各有其气候特点,春季发陈、夏季蕃秀、秋季容平、冬季闭藏,为四时之正气,岁运更替变化,客主加临,主气每年不变,客气每岁更迭。若主客之气正化则风调雨顺,人民身体健康,少患疾病;若主客之气不和则气候异常,人们易患瘟疫之症。
马印麟指出:“内虚之人,邪由口鼻而入;壮实之人,外邪不能侵害。[1]5”在此明确指出正气不足的人容易感受外邪,是瘟疫之邪发病的关键。正如《素问·刺法论篇》所云:“正气存内,邪不可干。[2]”若人体正气充盛则邪气无从而入;若人体正气亏虚则邪气乘虚而入,可见正气不足是瘟疫发病的内在原因。
马印麟指出瘟疫是由温邪引起的以发热为主的一类外感热病,以热症为主。瘟疫传变迅速,由浅入深,而不同时期的瘟疫其症状表现也有所不同。
瘟疫发病初期,在一二日之间症状以发热恶寒、头晕头痛、口干口渴、呕吐泄泻等为主。瘟疫初期,马印麟引用吴又可观点,认为在瘟疫初期邪伏膜原。瘟疫邪气与人身卫气相争而发热,表现为半表半里的证候特点。
瘟疫发病中期,至五六日之间,舌苔发生改变,出现咽喉肿痛或斑疹,或大便干燥不通的症状,皆由于瘟病传变,由表入里,肺胃热毒上冲则咽喉肿痛。阳明炽热,内迫血分则形成斑;邪热郁肺,内窜营分则形成疹,所以有“斑出阳明,疹出太阴”之说。热结肠腑则大便不通,而此时应时刻注意舌苔改变,舌苔由白变黄是瘟邪由表及里的重要标志,再根据舌质情况以及其他症状来辨别病邪性质、病位深浅和病情轻重。
瘟疫发病后期,感受瘟毒太甚,出现头身腹痛、斑疹色深、黄疸、语言謇涩、神昏谵语、循衣摸床、撮空理线、时有意识模糊的临床表现。瘟疫后期,热盛或夹湿可出现黄疸。《疫疹一得》中提及:“斑色红者属胃热,紫者热及,黑者胃烂。[3]”瘟病后期,热毒深重,斑疹颜色变暗变深;或邪热逆传心包,致使邪热扰心,出现神志异常的临床表现。此时瘟毒深重且危在旦夕。
针对瘟疫发展的不同时期,采用的治疗方法也不同。瘟疫初期,邪伏膜原,病人舌苔白,热不甚,使用达原饮战汗而解。瘟疫中期,邪气由表及里,舌苔发生改变,苔色由白转黄,邪气逐渐入胃,此时应速用三消饮,以消在表、在里、半表半里之邪气。症状轻的患者服用二三剂可痊愈,症状严重的患者服用五至七剂可痊愈。瘟疫后期,瘟毒深重,出现瘟疹紫黑、黄疸、神志异常等症状表现,此时病情严重且危及生命,速用运气五运丹,凉服连进三四服可好转。
马印麟认为瘟疫的治法应首推下法,也很注重使用下法的时机。首先,当瘟疫初起时受病日浅,邪气尚未入胃,不可用下法,如果过早用下法则易成结胸之症。《伤寒论》中提出:“下不厌迟”,要等到表证解除之后,燥邪结在中下二焦时再使用下法,并且一下即已[4]。其次,当瘟疫至五七日时,邪气入胃应立即用下法,以防止内结郁闭。再者,当邪热由表及里、邪热炽盛时应立即用下法。并提出当出现舌上生苔或大便不通等症状时应当速下。使用下法两至三次,病情轻的患者可以痊愈,病情重的患者症状有所好转。
马印麟指出:“瘟疫俱是热症,宜用清解寒凉之剂,又最宜用大黄。[1]5”瘟疫以热症为主,如果只用寒凉之剂,寒性收引凝滞,不但不会退热,反而会使邪气郁滞,病情加重,认为大黄虽苦寒,但具有攻积导滞的功效。《药品化义》云:“大黄气味重浊,直降下行,走而不守,有斩关夺门之力,故号将军。[5]90”所以作者指出,大黄具有流通之性,不会使邪热郁结。
在瘟疫失治误治的情况下,马印麟指出两点注意事项。其一,初感瘟疫之气时,断不可误以为是伤寒感冒。若此时以感冒论治使用汗法,只会耗散津液,损伤卫阳之气,热气不减,邪气不去,会使病轻的患者加重病情,病重的患者危及生命;其二,瘟疫日久失下,会使邪热壅结于内,气机逆乱,阴阳不和,使阳气大伤,全身不得温煦,脉微欲绝。此时徒用寒凉会使邪气郁结。若当虚证治疗用温热回阳之品,只会助热生势,加重病情。
《瘟疫发源》中记载了7首药方,是针对时行瘟疫和五郁致疫而设,分别为专治时行瘟疫之五瘟丹,治疗土郁为疫的泄黄散,治疗水郁为疫的连翘解毒饮,治疗木郁为疫的龙胆泻肝汤,治疗相火郁为疫的凉膈散,治疗金郁为疫的泻白散,治疗君火郁为疫的竹叶导赤散。《素问·六元正纪大论篇》云:“郁极乃发,待时而作也。[2]330”在《素问》运气七篇以及两遗篇中的五郁理论认为,五郁之发的外在基础为运气异常和天地气机郁塞不通,情志失司、阳郁脏腑气机内滞为五郁之发的内在机理[6],提出了“土郁夺之,金郁泄之,水郁折之,木郁达之,火郁发之”的五运五郁治法。马印麟指出:“天地有五运之郁,金、水、木、火、土;人身有五脏之应,心、肝、脾、肺、肾,则结聚而不行,当升不升,当降不降,当化不化,而郁病作矣”[1]57,认为诸病皆兼郁症,所以治法也有所不同。
五瘟丹为五郁致疫各方剂的基础,专治时行瘟疫,根据五运五郁的不同而调换君药。甘草甲己年为君,甲与己合,土运统之,脾脏与之相应,甘草味甘性平入脾经,以除脾脏之郁。乙庚年黄芩为君,乙与庚合,金运统之,肺脏与之相应,黄芩性寒味苦,入肺与大肠经,可去除郁于肺与大肠的邪气。丙辛年黄柏为君,丙与辛合水运统之,肾脏与之相应,黄柏味苦性寒,入肾与膀胱经泄相火 。丁壬年栀子为君,丁与壬合,木运统之,肝脏与之相应,栀子味苦性寒,通泄三焦,善除下焦肝胆湿热。戊癸年黄连为君,戊与癸合,火运统之,心脏与之相应,黄连味苦性寒,清热解毒以清心之火。香附、紫苏均为辛温芳香发散之品,以清透瘟疫之邪气。并指出:“以上七味,俱生用不见火,于冬至日为末”[1]67,根据受邪深浅,身体强弱以不同剂量服用,按五瘟五郁进行加减。
若遇木气过胜,使上一年司天右间太阴湿土降之不下,木胜制土,土气被郁,伏而不发,日久则发为土疫。土郁则湿土为病,病位在脾胃,采用土郁夺之的治疗方法,方选用泄黄散。如《素问·本病论篇》云:“是故卯酉之岁,太阴降地……木运承之,降而不下……久而不降,伏之化郁。[2]395”泻黄散出自《小儿药证直诀》,又名泻脾散,由防风、藿香、山栀、石膏、生甘草组成,土郁之病为湿浊阻滞。土郁夺之,夺为直取之意,采用吐法或者下法夺其邪。其中石膏辛寒,清肺经实热,夺其上;藿香芳香化湿,治湿浊中阻,夺其中;山栀苦寒,可清下焦肝胆之湿热,夺其下,以上3味夺上中下之滞。君药防风辛温发散,具有升清燥湿之性;甘草补脾益气,可除脾脏之郁,全方清泻与生发并用,治脾胃伏火。
若遇土气过胜,使上一年司天右间太阳寒水降之不下,土胜制水,水气被郁,伏而不发,日久则发为水疫,水郁则寒邪为病,病位在脾肾,采用水郁折之的治疗方法,方选用连翘解毒饮。如《素问·本病论篇》云:“是故子午之年,太阳降地……土运承之,降而不入……久而不降,伏之化郁。[2]395”连翘解毒饮与《松峰说疫》中青黛解毒饮组方相同,由青黛、元参、泽泻、知母、连翘、童便组成。水郁为病,为寒水阻滞。水郁折之,折为调制之意,采用实脾泄水或补肾壮火的治疗方法,以使水的运化恢复正常。方中泽泻、知母、元参皆入肾经滋肾阴,以制相火偏亢;连翘、青黛皆清热解毒,消温毒发斑;童便除热滋阴,全方滋阴与清热并用,治水郁为疫肾阴不足之相火妄动。
若遇金气过胜,使上一年司天右间厥阴风木降之不下,金胜制木,木气被郁,伏而不发,日久则发为木疫,木郁则风邪为病,病位在肝胆,采用木郁达之的治疗方法,方选用龙胆泻肝汤。如《素问·本病论篇》云:“是故丑未之岁,厥阴降地……金运承之,降之未下……久而不降,抑之化郁。[2]394”龙胆泻肝汤出自《医方集解》,由胆草、黄芩、栀子、泽泻、木通、车前、当归、生地、柴胡、生甘草组成。木郁为病,为气血郁结不通,木郁达之,达为畅达之意,采用疏肝解郁的治疗方法。其方中胆草、黄芩、栀子苦寒以清热燥湿,清肝胆湿热;泽泻、木通、车前子性寒、淡渗,导湿热下行;柴胡辛行苦泻,调达肝气,以疏肝解郁;当归、生地用以清热补血滋阴,以防祛邪而伤阴,全方泻中有补,升降相宜,治木郁为疫之肝胆实火湿热。
若遇火气过胜,使上一年司天右间阳明燥金降之不下,火胜制金,金气被郁,伏而不发,日久则发为金疫,金郁则燥邪为病,病位在肺与大肠,方选泻白散。如《素问·本病论篇》云:“是故巳亥之岁,阳明降地……火运承之不下……久而不降,伏之化郁。[2]395”泻白散出自《小儿药证直诀》,原方加一味黄芩,由桑白皮、地骨皮、甘草、粳米、黄芩组成。金郁为病,为肺气不宣而致肺气郁闭。金郁泄之,泄为疏利之意,采用宣发肺气的治疗方法以清肺郁。其方中桑白皮、地骨皮甘寒性降,黄芩苦寒通利小便,以上3味专入肺经以清泻肺之伏火;炙甘草、粳米补气健脾以扶肺气,全方清补并用,以清肺之伏火,消肺中郁热。
在《瘟疫发源》中将火郁分为君火郁和相火郁。若遇水气过胜,在寅申之岁则使上一年司天右间少阴君火降之不下。在辰戌之岁则使上一年司天右间少阳相火降之不下。水胜制火,火气被郁,伏而不发,日久则发为火疫,所以在寅申之岁君火郁为疫,在辰戌之岁相火郁为疫。君火郁为疫病位在心与小肠,相火郁为疫病位在上焦与中焦,采用火郁发之的治疗方法。火郁则火邪为病,热郁于里。火郁发之,发为发扬解散之意,采用宣通发散的治疗方法以清热。如《素问·本病论篇》云:“是故寅申之岁,少阴降地……君火欲降,水运承之,水降不下……久而不降,伏之化郁[2]394”又云:“是故辰戌之岁,少阳降地……水运承之,水降不下……久而不降,伏之化郁”[2]395,君火郁为疫方用竹叶导赤散,相火郁为疫方用凉膈散。
竹叶导赤散出自《小儿药证直诀》,马印麟在原方基础上又增加6味药,由生地、木通、淡竹叶、连翘、大黄、栀子、黄芩、薄荷、黄连、甘草梢组成。其中生地甘寒滋肾阴以制心火;木通苦寒清心火,导小肠之热;大黄苦寒泄火通便,导热下行;连翘、栀子、黄芩皆味苦性寒,薄荷竹叶清宣发散,以上5味可发越一切表里之热;甘草调和诸药,全方甘寒与苦寒结合,发越郁热,以清心利水。
凉膈散出自《太平惠民和剂局方》,由连翘、大黄、芒硝、生甘草、栀子、黄芩、薄荷、知母组成。其方中连翘、黄芩、栀子味苦性寒,以清燥中焦之湿热;大黄、芒硝引火下行,泄火通便;薄荷、竹叶清宣发散,清上焦之热;甘草缓和大黄、芒硝之峻烈之性,又可以调和诸药,使全方清上泻下,治上焦、中焦邪郁生热。
经整理研究发现,7首运气药方有以下特点:一是7首药方均取自其他著作并以清热剂为主;二是用药以清热功能为主,滋阴、解毒、攻下为辅;三是用药四气以寒凉为主,五味以甘、苦、咸为主;四是用药归经对应五郁为疫所对应的脏腑,如水郁为疫用药多归脾肾二经,金郁为疫用药多归肺与大肠二经;五是注重清泄,用药冷服。
综上所述,马印麟结合自己丰富的临床及实践经验对瘟疫的发生、症状、辨治、方药等问题做了深入思考,在瘟疫类疾病防治上有了新的突破。通过以上研究可见,马印麟认为瘟疫发生的外在原因为五运六气变化、气候异常,内在原因为个人身体的强弱,若正气内存则邪不可干。他指出瘟疫症状以热症为主,并提出瘟疫的治疗方法,列出7首治疗瘟疫的药方,理法方药俱全,体现了其在瘟疫疾病方面独特的理论和经验,对现代的瘟疫防治起到了积极的指导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