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欢玲
(电子科技大学中山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广东 中山 528400)
岭南①香山黄氏家族被誉为岭南历史上延续最久的诗人世家。自元末入粤以来,特别是明景泰年间黄瑜至清末民初学者黄佛颐,黄氏家族绵延五百年[1],在仕宦、忠义、卓行、文苑、节烈诸节代有人出,书香不绝,为岭南当之无愧的文学世家。《黄氏家乘》历经数百年间十数代人的接力编纂,“卓然成一家之书”[2]卷首,是黄氏家族五百年家学家风传承的精神图谱和重要文献,可一瞥黄氏家族文化身份地位的建构过程和家学家风承继、家集刊刻、家声传扬中代际接力的图景,有重要研究价值。
黄氏家族十数代接续撰述、整理、保存家族文献和岭南文献,人人都自觉担负起“守先待后的学术责任”[3]。从明代“岭南文献之第一人”[4]黄佐到明末乱世搜集三世遗集的黄逵卿、黄铭父子,从开仰山堂课士使得石城(今广东廉江)英彦蔚起的黄绍统,到黄氏家学的集大成者、“粤东三子”之一的黄培芳,从编纂《香山黄氏诗略》的黄映奎到近代著名文献学者、编纂《黄氏家乘续编》的黄佛颐,十数代的文脉播迁,绵长而厚重。据笔者统计,仅《黄氏家乘》《黄氏家乘续编》 “艺文”卷著录之黄氏族人所撰、所编书目就有189 部,其中多有保存岭南文学文献的重要著作。黄氏家族族人在撰述中建立家族谱系,同时自己也成为这一谱系的重要节点,其个人和家族地缘社会文化认同和正统合法性得以确立[5]。
“五岭以南,向为瘴雨蛮烟之地。”[6]屈大均《广东文集序》云:“广东居天下之南……天下之文明至斯而极,极故其发之也迟,始然于汉,炽于唐于宋,至有明乃照于四方。”[7]虽然如此,在士大夫眼里,岭南的诸多奇风异俗,与儒家道德规范相悖,属于蛮夷之风,故士大夫们面对岭南时,大多有高度的使命感,通过投身乡村教化,使“民行周公法度,治世良规,复诵孔子节爱方言,而师法之”[8]。特别是明朝中期,在“大礼议”的影响下,民间大筑家祠,地方社会利用修祠堂、编族谱、定族规、筑祖坟、立族产、兴族学等文化手段提高地方文化的正统合法性[5]。在这场明朝兴起的“儒化”工程中,士大夫们不仅可以提高自身名望地位,还能树立家族在地方之声望。早在嘉靖初年,香山黄氏已被誉为“士大夫秉礼亢宗,用夏变夷”的表率[9]。黄氏家族无论是建立家祠、编纂家乘之早,还是家族影响力、家族绵延世代之长,在岭南文学世家中都具有鲜明代表性。
明代黄瑜为黄氏家族精神之奠基者、《黄氏家乘》之创编者。黄瑜为明景泰丙子举人,天顺年间曾抗疏言六事,以直声传,官惠州府长乐县知县。晚年手植双槐,构亭以娱老,世称双槐先生。著有《双槐文集》十卷、《双槐岁钞》十卷等五种。崇祀惠州名宦、广州乡贤。香山在时人印象中,仍是偏僻海岛、渺无人烟之地,却出现黄瑜这般大学者。后人评黄瑜所著《双槐文集》“将使香山之名与昌黎眉山并称于世”[2]卷六。从岭南文化发展的角度言,黄瑜及其著述为香山增色,也是岭南文人“走出去”的先行者之一。
从黄氏家族五百年传衍的角度看,黄瑜在世家建构过程中至少完成了两项重要任务:一是令岭南香山之名与人倶传;一是最早描述和实践黄氏世家精神。明代嘉靖年间,岭南士绅才形成较大规模的“造族”运动。而早在明正德年间,黄瑜就已经有明确的宗族建立意识和实践。后人建立宗族所仰赖的途径——编纂家谱、建立家祠家庙,正是黄瑜所倡。吕楠《双槐岁钞》后序曰:“夫上不足以厚人伦,统世教,下不足以纪名物、经变故,近不足以章鸿烈,阐幽光,远不足以垂遗宪,綦后鉴者,君子不书也。”[2]卷六此序替黄瑜表达了凡著书立言应以厚人伦、统世教,垂遗宪、綦后鉴为旨归的著书立场。黄瑜撰《双槐岁钞》蕴含着其“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之壮志,并已在探索实践着“以家化乡”之儒家社会化理想。黄瑜所开创的黄氏家族精神,一直为黄氏后代所秉承和追随。
明代黄佐是黄氏家族谱系的自觉建构者和发扬光大者。黄佐所在的嘉靖年间,正是明代岭南地方教化极盛的时期,以乡约的编撰和普及为其重要特点。黄佐所撰《泰泉乡礼》就是其致力于以儒家思想为根基推行乡民教化的成果。明代的岭南,已有“灵秀所钟,发为隽异,衣冠之族倶焉,艺文之籍兴焉”[2]卷六之誉。明代的黄氏家族已呈现出“掇巍科者著勋业者,后先相望”[2]卷六,子孙“迪仁蹈义,敦诗书礼乐之习,文物彬彬,视昔有加”[2]卷六的盛况。所谓“子孙贤,族将大”,黄佐起而编家乘,正是顺应宗族发展之举,自觉承担起家族谱系建构之责任,发扬光大先祖之德。文征明在《黄氏家乘序》中开宗明义:“南粤著姓,以黄为首。”[2]卷六六世祖黄瑜不仅创编了《黄氏家乘》,且首创建家庙。当年遭寇变之时,黄瑜不顾危险保护祖先遗迹。至七世祖黄畿时,奉献自己的70亩田产供祭祀之用。黄佐的祖、父辈为保留宗族传衍之根基,可以牺牲财物甚至性命,展现出“孝子之重宗祏正犹忠臣之爱社稷”的家族精神气概,对黄佐及后代之激励和影响极大。
黄佐所撰《黄氏家乘》二十卷即其建立家族谱系的具体实践,表现出强烈的建构世家谱系的自觉。在《郡志自叙先世行状》中,黄佐详细追溯黄氏一族之源流,为黄氏家族之世系奠定基础:“一曰赢姓,出帝高阳之后……一曰已姓,帝少昊之后……或又谓赢之始得姓于伯翳,祖皋陶而本金天……吾宗之所出,相传为蜀汉将军忠之裔……”[2]卷四虽不可确凿,但所追溯皆帝之后,是后代需要为宗族建立高贵谱系的需要。直到一世祖元朝西台御史宪昭公,乃可确考。黄佐依次记录宪昭公,入粤始祖黄从简,黄氏家族第一任进士黄敏,有“寻柿救母”孝行的黄温德,香山始迁祖黄泗,明景泰举人、双槐先生黄瑜,粤洲先生黄畿,基本梳理出黄氏家族传承之代际源流。在记录祖先生平事迹的同时,黄佐也不遗余力梳理黄氏祖先其行其言所反映的家族精神,如孝行、直谏、读书、倡学等,概括为“德政、风俗、贤才志”[2]卷四三者,为后代黄氏子孙继承宗族精神奠定了基础。
明末清初,黄逵卿及其子黄铭在家族文献抢救、保存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黄逵卿生当明末乱世,家虽贫,但坚守气节,拒仕新朝,把毕生精力付诸家族文献搜集。他刊刻先世遗集十余种,抢救家族文献。黄氏祖祠毁于兵燹,黄逵卿、黄铭父子极力恢复并重置土地,重建亭馆,使得家学得以接续。陈恭尹赞叹曰:“自兵燹以来,五羊城中故家巨室能光复故宇,重刻其先世著述,使焕然复流播于人间者,广思而外未数数见也。”[2]卷五其后,黄佐七世孙黄绍统继承家学,虽官位不高但不懈于位,在任石城训导18年,开仰山堂课士,教以圣贤之学,使得石城英彦蔚起,受百姓敬仰。他们都成为黄氏家族谱系传承中重要的连接点。
黄绍统之子黄培芳是黄氏家族世家谱系的承上启下者和集大成者。黄培芳字子实,别字香石,号粤岳山人,是嘉庆道光年间岭南著名学者,被翁方纲誉为“粤东三子”之一。他自小即以黄氏“三乡贤”为傲,早承家学,著述颇丰,有著录之著作超过60 部,涉及经、史、艺、天文、舆地、兵略等。曾出任乳源教谕、陵水县教谕、肇庆府训导。曾主讲世讲书塾、应元道院、羊石书院。游其门者,名硕辈出。时人曰:“吾黄氏之居粤者,世儒仕或至大官。自泰泉先生以理学文章鸣海内,厥后子孙抱遗编弗失,迄于今,以通博称者,实唯香石舍人。”[2]卷六 他一生都在追随先祖遗训,光大黄氏家族。“丈夫志八区,焉能守方隅”[10]卷一是其远大抱负,“敬止不敢忘,桑梓先所遗”[10]卷一是其承祖先之德的决心。今传道光间《黄氏家乘》多有黄培芳按语,对黄氏家族世系进行再度确认。如针对黄佐《郡志自叙先世行状》中对黄氏先祖的诸多不确定之语,黄培芳按曰:“太史文节公即山谷公也……我族自筠来是与山谷公同出一源,似无疑义矣。”[2]卷四黄培芳曾总纂《香山县志》,论者往往以为称首,世人评价颇高,大概率会流传后世,但是黄培芳仍担心“百数十年后,必将割裂汩没,弁髦弃之”,所以他又在《香山县志》的基础上,再理出《香山志》一卷,“约为三篇,櫽括土地、人民、政事”,最重要的是“附诸家集,以贻好事者”[2]卷六。以县志之名来保存家集,也是用心良苦。黄培芳又撰《岭海楼藏书总目》,以保存八世祖黄佐宝书楼之遗籍。
黄培芳对黄氏家族谱系建构的重大贡献,除了文献整理、乡民教化外,更在于明确标举为黄氏家族“立名族”之志。
天下聚族而处,有大族,有名族。大族繁衍富贵,需藉时会。若名族则人各树立,中有卓出之人,诗书世业,历十数传而家风不坠,亦足与大族等。……大族不易成,名族由人立。吾族自元末侍御公以直谏南迁,伟人继作,族姓日著,乡贤三先生卓出前代,而族益显。道德炳乎儒林,著述雄于岭海,诗书世业历十数传而不坠,乡党称为名族。余更欲后人披览此编,争自树立,各能卓出一世,使名族家声有增无隳,是则余所厚望也已。[2]卷首
从黄瑜时“僻在海岛”的香山,到黄佐时大量编撰著作,初步有“三代贤人世其家”的规模,到黄培芳时自信地标举“名族”,可以清晰看到黄氏家族五百年间从无名之族到“名族”之建构的过程。在科第仕进作为“光耀门户,实必赖之”[11]的传统家族观念中,黄氏家族的科第仕进并不足以支撑其世家之名,所以黄培芳另辟蹊径,指出“大族不可追,名族犹可待”。他提出“名族”之概念和条件加以论述,最后指出“名族由人立”。“名族”并不着重于富贵、科名,而着重于道德、著述、诗书世业,又有“卓出一世”的标杆人物,则可称为“名族”。以上所列举之条件,恰好黄氏家族完全具备,所以黄培芳直接树立起黄氏家族“名族”之旗帜。
黄培芳曾请其师刘彬华题巷口榜曰:“泰泉旧里”。黄培芳亦曾署“名贤旧庐”,并书门联“五百年里第,十八世书香”。②黄佐之“宝书楼”,黄培芳易名为“岭海楼”,其用意只在于承前启后,使黄氏家族“名族”之光绵绵不绝于后世:“先人手泽,一器一书,子孙尚思保守,以为传家之宝,况乡贤芳踪。先人生于斯,长于斯,发达于斯,历代之精爽萃于斯。阅两朝之岁月,垂廿传之子孙,向来居住者倶泰泉之嫡裔,所谓创业垂统,斯为可继者。”[12]可见黄培芳完成了黄氏家族“名族”树立的关键步骤。
黄培芳之后,又涌现出数代学人,接续家族文脉。十八世黄映奎编《香山黄氏诗略》,辑明黄瑜至清黄朗珊22 位诗人之22 部诗作③。十九世黄佛颐撰《先三乡贤年谱》,即黄瑜、黄畿、黄佐年谱,幷辑入《黄氏家乘续编》,对《黄氏家乘》之增补贡献犹大。
可见,黄氏家族通过接续编纂《黄氏家乘》,在自觉建构家族谱系、树立“名族”声望的同时,在世代族人中发扬着孝行、直谏、读书、倡学等家学精神,参与了岭南文化发展的进程,并巩固着黄氏家族在岭南文化中的地位。
在《黄氏家乘》卷六《双槐文集十卷》叙录后,八世祖黄佐曾有题词曰:“抑惟我祖考道绌于时,位不满德,然格君之忠,传家之孝,好学之智,及物之仁,实概见于此。”[2]卷六此即黄氏家族精神之精义所在。黄氏家族历代子孙的人生选择和实践共同构建和传承了黄氏家学精神。
黄培芳主持编纂的《黄氏家乘》考黄氏出自唐末“谏议大夫”:“侍御公以直谏南迁,伟人继作,族姓日著。”[2]卷首一世祖侍御宪昭公因“直谏谪 粤”[2]卷末,举家被迫南迁。宪昭为元西台御史,时朝廷禁止汉人持兵器,不从者论死,宪昭上疏触怒君臣而贬谪岭南。在南迁途中,宪昭去世,儿子从简入广东,居南海之西濠。黄氏一族因直谏而“驰声朝署”[2]卷四,亦因直谏而入籍岭南。黄氏家族直谏精神绵延后世。六世黄瑜,字廷美,曾入太学、在户部任职,在京八年。明英宗时,诏令天下求直言,黄瑜应诏,并上疏陈六事:一曰正身则天下治,二曰正家则天下定,三曰正礼则天下化,四曰正乐则天下和,五曰正税赋则天下富,六曰正军武则天下安。[13]其疏洋洋洒洒数千言,触怒权贵,后出任长乐知县。在知县任上,仍耿直敢言,“以劲直忤当道”[13],而“浩然求去”,弃官归里。百姓感戴其德,为其立生祠。直谏精神的内核是忠君爱人,以天下百姓福祉为要,宁愿冒失去官职、生命等的危险。黄氏家族中人,只要为官,必有政声,受民爱戴,其渊源正是其家族直谏精神和循吏理想。黄绍统不因官卑而有所懈怠,皆“身任而力行”,受黎民百姓爱戴,留下爱民忠正之美名。正由于其卓卓志行,谨守先祖的根本教诲,而不徒以文词为饰,更可见“文裕公之泽流衍无穷”[2]卷六。黄绍统曾自署楹帖曰:“为伦类中所当行之事,作天地间不可少之人。”张维屏赞叹曰:“盖先生之志如此,然则先生者,徒诗人也乎哉?”[2]卷六
《黄氏家乘》就是一部以孝传家的家族史,记述了先代的孝行故事。四世黄温德,字朝贵,14 岁失怙,笃学成儒业。家谱中记载,温德“事继母以孝”,听闻病中的继母想吃柿子,温德不顾外有兵燹,独自穿过荒野,走百里到舅家求柿,继母“食柿而愈”[2]卷四。七世黄畿天性至孝,事父母唯恐不及。父亲黄瑜去世,已下葬,仍恸哭,以致老虎都俯伏于他面前致敬,恰有人目睹经过,作《黄孝子感虎歌》以称扬黄畿。十五世、黄培芳之父绍统八岁而孤,却“未尝废学,笃于内行,介然有守”[2]卷三,“居 贫茹淡,而奉母以甘旨。母卒,卧灵帷侧,三年不入内”[2]卷五。黄绍统之淳行笃教对其子黄培芳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嘉庆六年(1801),24 岁的黄培芳即以先人之身行志业为榜样,撰《永思录》,详细记述所见所感之父亲黄绍统、嫡母薛孺人、生母钟孺人懿德孝行,目的是以志不忘并追随履践。黄培芳曰:“吾思先君子之孝,而愿我后人善事父母也;吾思先君之友,而愿我后人克和兄弟也;吾思先君之勤,而愿我后人好学无荒也;吾思先君之惠而愿我后人分财无吝也;迨于居官训士,克尽厥职而惓惓于人心风俗有所振励,而愿我后人克自树立,以大先志而图报国家也。”[2]卷六“永思”之名,亦是黄培芳承先祖遗志而撰。黄畿曾于祖父黄瑜茔冢旁建茅亭以展拜,黄佐26 岁时改此筑为堂,悬匾曰“永思志感”。可见,黄氏家族之家风乃润物无声地灌溉后世人心,使得黄氏子孙有所模范和遵循。方绳武曾赞叹黄培芳:“知之非难,行之为难。子实果能夙兴夜寐无忝所生,以是身为一家之倡乎!”[2]卷六
“好学之智”与“及物之仁”的家族精神,从黄氏家族书香传家、投身教育、提携门人后进的实践中反映出来。黄氏入粤始祖二世黄从简为何真部骁将,官至宣慰司副使。从简长子、三世黄教“与宗人定家礼,变夷习,乡人化之”[2]卷四,自觉以文化人。黄教长子、四世温德亦“读书成儒业”。次子黄敏为洪武癸酉乡贡进士,有学行,乃黄氏家族第一位进士。温德子、五世黄泗为人极善,饥荒时以粟济贫者,闹盗匪时出金赎流离子女归还其父母,“乡人感其德义称为长者子”[2]卷四。六世黄瑜,为景泰丙子举人,入太学,任长乐知县时,捐出自己的俸禄迁建学校,常常与学官弟子论经史,勉力劝民以德。由于黄瑜之善政,原“居民狡犷”之僻隅,一变而为“竞以子弟游泮为荣”[2]卷四之乡,故辞官后百姓极力挽留,并为他立生祠。黄瑜所著《双槐文集》,前有明成化乙未(1475)赵宏序,凝练概括黄瑜诗文特点,对其“涵养深” “温雅和平”之诗文给予极高评价。七世黄畿隐居精研象数之学,对钱财视若浮云,凡是钱财田宅,只要兄弟需要都毫无吝啬地给予。八世黄佐认为治世之要有三:德政、风俗、贤才志[2]卷四,故其著述多释经以佐德政。至黄培芳父亲、十五世黄绍统则建仰山堂课士,教以圣贤实践之学,因材施教,一方英彦蔚起。十六世黄培芳历任乳源教谕、肇庆府训导,一生教学不辍。在乳源任上,有新生奉上束脩,他都塞回给学生。他对所教的学生没有任何一点私心,门下名硕辈出。黄培芳门下之学行突出者如:学生许乃普为嘉庆二十五年(1820)榜眼,官至兵部、工部、刑部、吏部尚书,曾获皇帝谕称“学问优长,供职恪慎” “数司文柄”[14],《清史稿》誉为“以清谨负时望”[15],与祁寯藻、赵光、陈恩孚并称“四小书家”,道光三年(1823)广东状元林召棠出许乃普门下;学生罗文俊为道光二年(1822)进士第三名,官至工部左侍郎,在任浙江学政时,纳郭嵩焘于门下;学生孔继勋任顺天乡试副考官时,录取李鸿章、李鸿藻为举人。黄培芳曾作诗表彰门生:“看山忽复到金台,温饱无心索米来。小住长安惊岁月,吾门魁鼎已三回。(庚辰榜眼为许滇生乃普,壬午探花为罗萝村文俊,今癸未殿撰林芾南召棠,又出滇生门下)”[10]卷八。
《黄氏家乘》历经十数代族人接力编纂,内容详实丰富,承载着黄氏历代族人名族树立、家声传扬的厚望。除了呈现黄氏家族的谱系建构理路之外,《黄氏家乘》还体现出至少三个方面的价值和意义:一是保留、补正了明清诸多黄氏文人的生平事迹,如黄冕、黄沃棠、黄沃楷、黄大幹、黄芝等,《黄氏家乘》均列其小传,厘清其字号、生卒年、考妣、丧葬地等,可补《香山县志》记录之阙④。二是重视艺文,可补黄氏族人诗文之阙。卷六《艺文》中载多位著作者之书目,并且将重要著作的序、跋全文收录,特别是保留了已佚著作之序跋文字,非常珍贵。同时,诗文别集之序、跋,对于作者家世、交游、学问、才情、品行等方面均有交代和梳理。三是记录黄氏宗祠、园林、藏书楼等家族活动空间,从而形成具有一定时间长度的场域,为黄氏后人追寻家族精神、文脉提供了珍贵资料。总之,黄氏家族以《黄氏家乘》之接续编纂而构建世家谱系,在岭南文学世家谱系建构中具有一定代表性,具有较高的研究价值。
注释:
① 岭南,是古代中原人对五岭以南地区的称呼。本文之“岭南”主要指广东。
② 梁鼎芬等修、丁仁长等纂《番禺县续志》 (民国二十年刻本)第四十三卷《余事志》卷二:“广州城旧宅以黄文裕公故居为最古,黄香石中翰题门联:‘三百年里第,十八世书香’。”又,《黄氏家乘续编·事迹》 (光绪刊本)载黄鲸文《三乡贤遗宅记》曰:“香石公亦尝署曰:‘名贤旧庐’,书门联曰:‘五百年里第,十八世书香。’”
③ 若加上《凡例》中所举“双槐府君之父”温德,则黄氏家族至少出现23 位诗人。
④ 《香山县志(光绪)》卷一三《列传》载黄泗、黄畿、黄佐(附黄在中、黄在素、黄在宏)、黄铭、黄绍统事迹。《香山县志(民国)》卷一一《列传》载黄逵卿事迹,附从兄黄鹏卿、从弟黄廉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