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斯]鲁米/著 李峥/译
在春天,来到果园。
这里有光,有酒,有心上人
在这石榴花丛里。
如果你不来,这些将毫无意义。
如果你能来,这一切也便没有意义。
这就是人类如果被改变的。
一只虫子
嗜吃葡萄叶。
突然,它醒了,
以优雅的方式。有些事
唤醒了它,它就不再是虫子。
它就是整个葡萄园,
整个果园,水果和树干,
一种正在生长的智慧和快乐
不需再去吞食。
那带来美酒并次第倾倒之人,
毋须去问。
你可去问月亮因何升起
又缘何光亮?
当士兵解散,
休假之时,
当迷失者伸手触到
援救之手时,
当镜旁烛台点燃
烛光闪闪,
你已进入我的灵魂。
鸟儿啁啾缓解
我的渴望。
与他们一样,
我欣喜若狂。
请求你,宇宙灵魂[1]神秘主义者鲁米,作为苏菲教派的领袖,他所认知的“宇宙灵魂”是物质世界与精神世界的合一。——译者,令
鸣啭或某物[2]此处的“某物”,是修行的一种顿悟与心领神会。不可完全对应于客观世界的某种物质。——译者,穿我而行。
我最坏的习惯是倦于在冬天
成为周遭的苦难。
你若不在,万物不长。
我迷蒙,我结巴,我语焉不详。
如何治理污水?把它送回大江大海。
如何治疗我的坏习惯?把我送回你身边。
当水流陷入惯见的旋涡,
挖条通往海底的暗道。
对那些饱受重创以致无望的人们
这无疑是一剂神秘药方。
倘使发愿者知晓便觉已遭轻慢。
尽全力守望你所爱的友人,
不论这友人正离你而去
或是朝你而来。
水中,水车转动。
星绕着月亮转动。
我们生活在夜晚的海洋里思索着,
这些光为何物?
晨风散发着新鲜气味。
我们必早起吸之入体,
那风,那让我们活着的风。
呼吸吧,趁晨风尚存。
当灵魂第一次穿上肉身之衣,
海洋卷起它所有的馈礼。
当爱第一次品尝
爱人双唇,歌唱开始。
爱是一条路径
经由它
使者传达神秘的讯息。
爱是母亲,
我们是儿女。
她照亮我们的内中,
那可见—不可见,如同信
或不信,
或感知它重新生长。
春光无限。在我们内中
有另一个整体。
在每只眼睛的背面
蕴藏另一种炎热天气。
林中树枝于微风中
摇摆,它们摇摆各异,
根部相连。
灵魂来时有形,
有香气,有嫩绿,
有颤抖的手,有慷慨胸襟。
不,那暗示着一次别离。
是伴侣亦是圣徒[1]此处同时有忏悔者、倾诉者与圣徒之意。基于鲁米是苏菲教派的代表人物,亦是虔诚信徒。——译者,
红色和黄色,你与我
相聚,又疏离。
你来迟了。
你同是两种爱之源泉,
是日如火,翌日似冰。
这午夜的躁动
并非源自大地。
不头疼,不发烧,
不忧郁,不浮肿,
这爱,似是流行病。
良言劝告无益,
冷静克制消失。
这爱强烈而无形。
你可曾亲见
或耳闻?
没有可咏唱的圣歌。静默。
没有神奇的魔力。
夏姆士·大不里士[2]夏姆士·大不里士是鲁米毕生的挚友与恩师,对鲁米影响极大。时人与后人,不乏有诟病其二者关系之人;更有甚者指称二者为“同性恋”。但是,并没有谁能说清楚二者的关系:他们谁是老师,谁是学生?其实,这二人的生命关联远超俗世的偏狭定义。夏姆士既是鲁米的师长、朋友,也是鲁米的心上人与爱之所系。鲁米传世的诗文中,有大量诗句专为夏姆士而写。是那源泉
融化这病态又冰冷的尘世,
就像此刻他那治愈之光缓缓升起。
此时此日属于玫瑰。
整个花园欢笑漫溢。
鸢尾对着柏树呢喃。
玫瑰是那邂逅的欢愉。
玫瑰是那想象力想不到的
世界,是那信使
来自灵魂栖居的果园。
一粒小种子指向
大玫瑰树。
牵它的手,像孩子般走路。
玫瑰成长于先知
所做之事,经历满月,新月。
接受春天的邀请,
四只鸟儿振翅飞向主人。
一朵玫瑰就是这一切
一朵荫下静寂待放的花蕾。
我们是那夜晚海洋
充溢光芒。我们是那鱼和月
之间的空旷,当你坐在我身旁。
有条通路连接你我
时时刻刻我在找寻。
我尽力保持清晰且静止
如同水护持水中月那样。
我们渴望这样一种吻
用毕生的热忱,
触碰身体与灵魂。
如海水祈求珍珠
张开她的蚌壳。
如百合花,激情四溢
渴求狂野的恋人。
夜晚,我推开窗
邀月光进来
贴着月亮的面庞。
呼吸。
关闭语言之门
开启爱的轩窗。
月光从不用门
只用窗。
当我和你在一起时,我通宵达旦。
当你不在我身边时,我彻夜难眠。
我为这两种同样的失眠和个中的不同
赞美神。
现在我躺下来
醒着。
祷告主令我的灵魂
潜入你的觉醒,
以便我更清楚得知
一点点智慧。
恩典降临并宽恕
一次又一次宽恕。
我,你,他,她,我们。
在神秘爱人们的花园里
这些并无真正区分。
赞美那抹杀存在的虚空。这存在:
因我们对虚空的爱而来!
虚空抵临时,
存在即离开。
赞美它吧,一次又一次!
多年来我从虚空中抽离自己。
一次猛扑,一次挥臂。
完成抽离。
摆脱自己,摆脱存在,摆脱
恐惧与希望,
摆脱堆积成山的欲望。
眼下这高山是极小的稻草
吹入虚空。
我反复使用的词语开始失去意义:
存在,虚空,高山,稻草:词
与其试图言传之意被清扫
出窗,掉落斜斜的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