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丹樱
满地耀眼的红
是凤凰木送给世界
最后的礼物
花瓣数不胜数,在小说家出门的下午
或晚上,在他的朋友圈
获得新生
每帧运镜都那么柔软
后来这些凤凰花
会不会出现在他笔下
我们不得而知
但触觉敏锐的人往往更容易
留意到这些美好的,正在消逝的生命
比如凤凰木下的他
屏幕前的我
我希望早起的清洁工
也是,希望他们认为自己收到了
最好的礼物
追上卖杏的
就给你买;走到梓桐庙
就不远了
母亲换着花样激励
五岁的他,一气走出十几里地
说话间,五十岁的他
半颗脑袋已被霜雪占领
理发,流水线作业,跑货运
直到跟着堂兄
上省城铺起木地板
才算稳定下来
小的上初中就好了
大的结婚就好了
他把母亲的路数用得出神入化
攒够城郊的栖身之所
又攒女儿的嫁妆
啥时是个头呢。前方还有
梅林无数
这里有很多云
取暖炉前,沙发扶手上,座椅里
伸手就能摘下一朵
客人投喂着,逗笑着
云朵上蹿下跳,不取悦,也不拒绝示好
女儿进门后这个瞧瞧
那个揉揉,手法看起来比我沉稳
她不再是云朵幼崽
可能更愿意带自己的朋友
到这家名为“墙墙猫”的猫咖
摸摸楼梯口的云,逗逗墙边的云,抱抱桌上的云
我挠挠正在打盹的美短“叮当”
我已经不能以给一朵云挠痒痒的名义
朝女儿伸出手去
“我家也有这样的阳台
母亲把我父亲的白衬衣搭在木椅上
像面包片,被月光每天每天
均匀地涂抹。”他盯着白蜡木地板,她站在那里
她的尾鳍
刚刚变成修长的腿
“有一次坐在母亲的位置
我捧起那件衬衫。你知道吗?咸腥和汗味
所剩无几。”一望无际的大海
涛声叠着涛声。“仿佛他将海浪般被暮色推上岸滩
无数次,她抚摸着褶皱里棉质的秘密
从阳台望出去”
“你知道时光
在一个女人落座与起身的罅隙里溜走
衬衣白得已经不明显了”
微风在她海藻般茂密的发间涌动。“有一次她把自己装进衬衣……”
她耸耸肩
哦,他知道的
他都知道。他的白衬衣女孩微微侧过身子
眼睛里波光粼粼。他上前一步
“像被一个拥抱填充
看起来,衬衣没那么空荡了”
三天前飞进我的信箱
一个月前在风里
被你捉住。驮着几行漂亮的小楷
在光芒里振翅欲飞
——如果八年前我们的名字
不在校刊同一期出现
四年前不以朋友的朋友身份出席某场婚宴
两年前你不在偏僻的采摘园
准确地叫住我
并终于交换了微信
一年前你不在电话里提及我的名字
几年来作为主语,或者什么也不作为
只是出现,反反复复出现
在你的演草纸上……
我将如同风中的槭树叶
落在地上,被清扫,被垃圾车运走
被孩童踩碎
被遗忘,成为花泥
听从风,是槭树叶枯黄时必须领受的命运
而那个瞬间,路过树下的你
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