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 枫,陈希琦,许振国,周永坤
胃癌是全球最常见的恶性肿瘤之一,是癌症相关死亡的主要原因之一[1]。近年来,肿瘤微环境(tumor microenvironment,TME)内的免疫细胞逐渐成为胃癌研究的热点。TME由免疫细胞、细胞外基质、广泛的血管网络及可溶性物质等组成,共同构成了一个复杂的网络,在胃癌发生、发展过程起着重要作用[2]。存在于TME中的巨噬细胞,被称为肿瘤相关巨噬细胞(tumor-associated macrophage,TAM),TAM影响着胃癌发生、发展,并影响胃癌患者预后[3]。因此,深入了解TAM对胃癌患者的诊断、治疗和预后等方面有着重要意义。
巨噬细胞主要来源于骨髓的幼稚单核细胞,是先天免疫反应的重要参与者[4],它被募集到肿瘤组织后,在特定的细胞因子和炎症介质的刺激下最终分化为TAM。TAM传统上被分为两种亚型:M1型和M2型[5],前者发挥促炎和肿瘤杀伤作用,后者发挥抗炎和促肿瘤作用[6]。
M1型能够被干扰素-γ、脂多糖等物质激活,可产生白细胞介素(IL)-1β、IL-1α、IL-12等细胞因子,不但具有捕获、吞噬和溶解细胞的能力,还可表达主要组织相容性复合物II (major histocompatibility complex, MHC-II),具有清除病原体感染、抗肿瘤等功能。糖酵解途径是M1型的主要代谢方式,代谢过程中可产生柠檬酸等物质,可增强对T细胞的聚集能力、降低肿瘤细胞的运动潜力,也可以通过释放促炎细胞因子和发挥细胞毒活性抑制肿瘤生长[7]。M2型主要被IL-4、IL-13、IL-10等物质激活,可促进肿瘤血管生成、参与肿瘤基质的重塑、促进肿瘤增殖、侵袭及转移等[8]。M2型的氧化磷酸化能力增强,而糖酵解途径代谢能力降低,胃癌组织内M2型较多的患者预后差[9]。
巨噬细胞被何种TAM激活,与胃癌分期等因素有着密切的关系,如核因子κB(nuclear factor kappa-B,NF-κB),在胃癌的早期阶段可使巨噬细胞极化为M1型,在胃癌的进展期,由于NF-κB大多存在功能缺陷,会使巨噬细胞向M2型转化[10]。此外,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巨噬细胞可以表达重叠的M1型和M2型基因[11],有研究者认为M1型与M2型之间的转换是动态的,而M1型与M2型是动态变化中的TAM的两个极端[12]。
研究发现胃癌TME中往往存在大量的TAM浸润,根据TAM和癌细胞之间的空间位置关系,TAM在肿瘤微环境中有3个典型的分布位置:肿瘤中心、浸润前沿以及肿瘤间质。出现在浸润前沿的TAM比例多,其原因可能是由于调亡的肿瘤细胞、坏死的细胞碎片成分对其吸引而形成的[13]。肿瘤细胞为了维持高增殖率所需的能量较多,导致癌灶出现缺氧环境,环境缺氧时内皮素-2(endothelin-2, ET-2)和血管内皮生长因子(vascular endothelial growth factor,VEGF)会出现表达上调,这都会导致TAM在缺氧部位聚集,此外,缺氧会降低TAM的哺乳动物雷帕霉素靶蛋白活性,这不仅抑制 M1 型的分化和肿瘤功能[14],而且会进一步促进巨噬细胞向M2型极化[15],其分布模式可能是胃癌的独立预后因素[16]。
癌灶内微血管密度越高则越有利于癌细胞生长和转移,导致侵袭性增强。胃癌肿瘤血管本身常常会形成一个广泛的网络,以支撑其提供营养、能量支持的通路,但这也为肿瘤细胞扩散及转移提供了一个快捷途经。研究发现胃癌肿瘤组织内的TAM可促进胃癌血管的生成[17],而且TAM所表达的血管生成素-2及其酪氨酸受体Tie-2可刺激癌灶无血管区和坏死组织周围缺氧区域的血管生成、增殖、迁移、黏附和癌细胞扩散[18]。癌灶的缺氧状态还会激活低氧诱导因子(hypoxia-inducible factor-1,HIF-1)的表达,维持较高的VEGF水平以利于血管的生成[19]。此外,TAM 也能通过产生基质金属蛋白酶(matrix metalloprotein,MMP)促进血管生成[20]。因此,在肿瘤的治疗上,若能抑制TAM释放VEGF,就可以抑制病理性的血管生成,从而可抑制肿瘤的生长。目前已经发现了多种对抗VEGF的治疗成分,包括抗体、核酶和小分子抑制剂,并取得了较好的治疗效果[21]。
TAM分泌的MMP不但可以降解及破坏细胞外基质及血管基底膜,促进肿瘤侵袭和转移[22],还可以通过诱导上皮-间充质转化促进胃癌转移[23]。M2巨噬细胞分泌的几丁质酶3样蛋白1可通过与胃癌细胞质膜上的IL-13受体-α2相互作用而发挥作用,以促进胃癌细胞的转移[24]。钙调蛋白2 (calmodulin 2, CALM2)可通过调节JAK2/STAT3/HIF-1/VEGFA轴,增强M2的极化,从而促进胃癌细胞的转移[25]。此外,TAM还可促进胃癌细胞的淋巴转移[26]。
TAM在肿瘤免疫抑制中起着重要的作用。人体为了诱导有效的抗肿瘤反应,抗原被树突状细胞摄取并呈递给CD8+T细胞,由其对肿瘤细胞进行识别和杀伤,而TAM可以通过抑制血清趋化因子配体9( chemokine ligand 9,CXCL9)等来抑制CD8+T细胞向TME的募集,最终抑制抗肿瘤免疫功能,介导免疫逃逸[27]。
TAM还可以释放促炎细胞因子肿瘤坏死因子(TNF)-α和IL-6诱导肿瘤细胞表达程序性死亡配体1(programmed death ligand1,PD-L1),这不但可以促进胃癌细胞的增殖,还可帮助肿瘤细胞逃避细胞毒性T淋巴细胞的杀伤[28]。胃癌TAM中存在脂质积累,而脂质的积聚会促使TAM呈M2型极化。这一方面降低了TAM对肿瘤细胞的吞噬能力;另一方面,脂质还可诱导TAM上调PD-L1的表达,从而促进其免疫抑制作用[29]。
TAM具有高度的可塑性,在TME改变或使用治疗药物干预时可以发生转化。随着对TAM研究的逐渐深入,TAM已成为开发新的胃癌治疗方法的一个有希望的靶点。目前TAM的靶向治疗策略主要分为3类:1)抑制TAM募集;2)耗竭TAM;3)重新编程TAM抑制肿瘤进展。
5.1 抑制TAM募集 趋化因子配体2由TME中的单核细胞、肿瘤细胞和基质细胞释放,其受体趋化因子受体2 (chemokine receptor2,CCLR2)不但在巨噬细胞募集中发挥了重要作用[30],还可增强TAM的促肿瘤反应[31]。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用特定的单克隆抗体抑制CCLR2,可以通过抑制TAM的募集来延缓肿瘤的进展和转移,相关的治疗药物正在进行临床试验[12]。此外,CXC基序趋化因子配体12(CXC chemokine ligand 12,CXCL12)是一种可诱导单核细胞转化为M2型的趋化因子,当阻断CXCL12受体时可显著降低M2型亲肿瘤巨噬细胞的趋化性,使巨噬细胞在肿瘤中迁移、聚集和存活的功能降低[32]。
5.2 耗竭TAM 研究显示,诱导TAM凋亡可以有效耗竭TAM细胞。如集落刺激因子1(colonystimulating factor 1,CSF-1)在单核巨噬细胞系统的成熟、分化和存活过程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CSF-1/CSF-1R轴是TAM生存所必需的一个信号通路,已成为肿瘤治疗的一个很有前途的治疗靶点。阻断抑制巨噬细胞生存所需的CSF-1/CSF-1R轴可导致大量TAM凋亡[33],这种耗尽TAM的策略在改善晚期癌症患者的预后方面具有巨大的潜力[34]。
5.3 重新编程TAM 由于TAM具有高度的可塑性,因此,可通过改变TAM表面的分子特征来激活其抗肿瘤功能。如整合素相关蛋白CD47是一种肿瘤细胞上普遍表达的信号,TAM表面的信号调节蛋白α(signal regulatory protein α,SIRPα)是识别CD47的受体,当二者结合,可防止肿瘤细胞吞噬[35]。因此,用抗CD47抗体及抗SIRPα抗体双特异性试剂阻断CD47-SIRPα轴,可以恢复TAM对肿瘤细胞的吞噬功能、激活抗肿瘤免疫反应[36]。槐定碱可通过上调肿瘤患者IL-12α和TNF-α促进胃癌TAM向M1型极化并抑制其向M2型极化,因此槐定碱可能是一种候选的胃癌治疗药物,提示中医药对胃癌治疗的潜在价值[37]。
综上所述,TAM靶向治疗是对胃癌治疗策略的重要补充,但需注意到巨噬细胞过度耗竭带来的潜在风险。故临床研究还应该评估TAM靶向药物的剂量和持续时间,并设计个性化治疗方案,帮助患者选择合适的治疗药物,减少耐药和不良反应,提高治疗的针对性。
胃癌细胞耐药性的产生是导致胃癌复发和患者死亡的重要原因,TAM在胃癌细胞耐药性的产生中同样起到了重要的调控作用。Yu等[38]研究发现:常用的化疗药物5-FU接触胃癌癌灶后,胃癌细胞中HIF-1α可被5-FU激活,促进胃癌细胞分泌IL-3,不但可促使巨噬细胞极化为M2型,还可激活JAK1/STAT3信号通路的磷酸化,促进5-FU的耐药性出现。微小RNA21可直接从M2转移到胃癌细胞中,通过下调PTEN的表达、抑制细胞凋亡及增强PI3K/AKT信号通路的激活而导致胃癌细胞对顺铂的耐药[39]。目前很多TAM在靶向治疗耐药中的关键机制仍不完全清楚,需要行更多的相关研究。
目前在TAM的研究领域,动物来源的TAM多选用小鼠腹腔巨噬细胞(peritoneal macrophage,PM)和小鼠骨髓源巨噬细胞(bone marrow derived macrophages,BMDM),两种方式所获取的原代细胞特点各异:BMDM体外增殖潜能高于PM,而PM却呈现出M1表型特征及较强的吞噬能力[40]。而实验用人类TAM主要采用肿瘤衍生细胞系(如THP-1细胞)和原代细胞,主要包括外周血单核细胞(peripheral blood mononuclear cell,PBMC)及单核细胞源性巨噬细胞(human-monocyte derived macrophages,HMDM)。由于前者往往存在核型异常及表型成熟差,故大都不能进行特定基因型的研究,而HMDM是处于终末分化阶段的细胞,增殖能力较差[41],其应用范围受到一定限制。近些年发展起来的诱导多能干细胞(induced pluripotent stem cells,iPSCs)技术获取的诱导多能干细胞来源的巨噬细胞(induced pluripotent stem cell-derived macrophages,IPSDM) 不但核型正常、基因型稳定,iPSCs技术可以对人和动物细胞来源的原代巨噬细胞进行基因编辑,能自动化大量稳定生产IPSDM[42],这不但能降低研究成本,也为进一步研究TAM和胃癌的免疫治疗等提供了良好的工具。随着以TAM为靶细胞的抗肿瘤治疗技术的不断进步,新的TAM研究成果将逐步进入临床领域,为胃癌患者的个体化治疗提供新的治疗手段,这将最大程度上使胃癌患者受益,改善患者预后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