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响宣传画发展的成因——基于《强国图志：从宣传画里看新中国发展之路》的思考

张仃、李苦禅、董希文、黄均、李瑞年、田世光、李可染、吴冠中等作《人民画报》1952年2月号

周令钊、力群等作《人民画报》1952年2月号

To pay tribute to the 20th National Congress of the CPC, Shanghai People’s Fine Arts Publishing House has published Viewing Modern China’s Development Through Postersin the early 2022. This popular book expounds on the political, economic and social development of the New China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images. Moreover, it is also a historical chronicle for the evolution of Chinese posters.

为了迎接党的二十大，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在今年年初出版了《强国图志：从宣传画里看新中国发展之路》。这是一本从图像的角度解读新中国政治、经济、社会发展的大众读物，同时它也是一部中国宣传画发展的小史。在《出版前言》中，作者写道“宣传画也是一个时代审美价值的载体，体现了不同时代人民群众的精神面貌”。宣传画不仅是审美价值的载体，同时它也在塑造新中国的审美。而今，研究宣传画发展过程中的得与失，对当下的中国艺术发展具有借鉴意义，也为新时代审美的塑造提供宝贵经验。

新中国成立后，亟待需要表现出“新气象”“新精神”“新面貌”，而美术是表现“新”最直观的艺术形式，这也是当时党和国家特别关注美术界的原因之一。这可从1949年11月27日《人民日报》发表中央人民政府文化部部长沈雁冰的《关于开展新年画工作的指示》，1951年10月20日中央人民政府发布《关于加强年画工作的指示》中可以看出。

同时，很多画家也渴望在朝气蓬勃的新时代中获得积极向上的精神力量。1949年5月29日，杨可扬、赵延年、刘开渠、张乐平、庞薰琹等代表上海美术界在上海《大公报》上发表了拥护上海解放的“联合宣言”，提出上海美术工作者决心“为人民服务，依照新民主主义所指示的目标，创造人民的新美术。”

在“创造人民的新美术”过程中，宣传画的影响力逐渐增大。一方面，新中国在抗美援朝、全面开展社会建设时需要凝聚人心，需要统一意志，宣传画以强烈的号召性、动员性将国家意志传导到每个民众；另一方面，宣传画将“新气象”“新精神”“新面貌”表现得淋漓尽致，一种积极乐观、蓬勃向上的审美风尚流行起来。

一、“宣传画”名称的由来

根据学者朱海辰的研究，“宣传画”一词是在新中国成立以后，经权威媒体《人民日报》《人民画报》等使用后，才广泛流行的。而在这之前，鲜有“宣传画”这个提法。宣传画的出现与时事变化与发展密切相关。1950年6月朝鲜战争爆发。同年11月4日，中国文联发出了《关于文艺界展开抗美援朝宣传工作的号召》，“抗美援朝”成为当时宣传工作的重要内容。与此同时，国内也开始有计划地引进苏联用于宣传的画作。1950年8月1日出版的《中苏友好》杂志刊登了两篇介绍苏联宣传画作的文章《苏维埃造型艺术的新作品》和《苏维埃标语画是布尔什维克宣传工作的重要手段》。由此可以看出，此时国内还未统一使用“宣传画”这个名称，用的是“标语画”。1950年9月24日，《人民日报》刊载了一幅苏联的宣传画作《青年团结起来，向着持久和平前进》，这是国内首次刊载苏联宣传画作。1950年10月《人民美术》第6期《编者按》中写言，“把抗美援朝的宣传鼓动工作，作为美术工作者的神圣任务来号召画家们，以漫画、连环画、招贴画等最具广泛接受度的宣传鼓动形式来推动”。此处用的是“招贴画”一词，并且同期刊登了古元的《我是保卫和平的战士》等8幅“招贴画”。

1951年，随着中苏关系日益密切，文艺界的交流也日渐频繁。《人民日报》在1951年3月25日发表了钟惦棐的一篇《向苏联的美术家学习！——苏联宣传画、讽刺画观后感》；同年4月4日,刊登了一则消息《苏联宣传画和讽刺画展览会揭幕》；4月29日，刊登了一则《苏联宣传画和讽刺画展览会闭幕》的消息，同时发表了一篇《艺术家应注重政策修养——读维克多·伊凡诺夫〈再论宣传画〉有感》。紧接着，《人民画报》1951年5月号刊登了《苏联宣传画和讽刺画展览会》中的部分宣传画及信息：“1951年，由中苏友好协会总会、中华全国美术工作者协会、中央美术学院联合……在北京主办了苏联宣传画和讽刺画展览会……这些作品都是内容严肃、形式活泼，富于战斗性的造型艺术，具有高度的思想性和艺术性。……宣传画则以愉快、明朗、庄严的笔调，歌颂了苏联人民的模范人物和事件，极为集中地表现了苏联人民的崇高愿望和伟大理想。”6月14日，该展移至上海。

自此用于宣传、动员、号召的画作逐渐被统一称为“宣传画”，并且苏联宣传画“愉快、明朗、庄严的笔调”“歌颂了人民的模范人物和事件，集中表现人民的崇高愿望和伟大理想”等特点也将影响中国宣传画的创作基调。

二、影响宣传画创作的几个客观因素

1.国家政策的影响

新中国非常重视美术工作，尤其是对年画特别重视，这可能是因为年画是人民群众普遍喜欢且消费得起的一种艺术形式，它有着庞大的群众基础。《关于开展新年画工作的指示》虽然只针对“新年画”，但是对于整个美术界来说，这就是一个全面的指导文件，因为“一切革命的艺术，都无不负有对人民群众进行宣传教育的任务”。

《指示》指出：“年画是中国人民最喜闻乐见的艺术形式之一，通过年画宣传党的方针政策、教育人民群众也是我们党自革命战争时期以来一直坚持的优良传统。为充分发挥新年画的宣传教育作用……今年的新年画应当宣传中国人民解放战争和人民大革命的伟大胜利，宣传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宣传共同纲领，宣传把革命战争进行到底，宣传工农业生产的恢复与发展。在年画中应当着重表现劳动人民新的、愉快的生活和他们英勇健康的形象。”通过这段文字，我们可以看到国家发布《指示》的原因，及对“新年画”表现的内容、“新年画”表达的方式提出了要求。《指示》中提到的表现内容也将是日后宣传画创作的主要题材。在《强国图志：从宣传画看新中国发展之路》中 “工农业发展”的宣传画最多，这不是作者有意为之，而是该主题的宣传画数量最庞大。“表现劳动人民新的、愉快的生活和他们英勇健康的形象”其实是对所表现的内容传达的精神面貌提出了要求，是国家有意识地塑造一种积极向上的审美和价值观。这也将深深地影响宣传画审美取向。一方面国家有凝聚人心，表现新中国积极向上的精神面貌的需求，另一方面苏联宣传画做了示范，这两点让宣传画找到了发展方向。

2.权威人士对宣传画的引导

在宣传画的发展中，美术界的权威人士、报纸期刊等对宣传画的发展起到了重要引导作用。其中尤以中央美术学院教授王朝闻（1950年调任至中共中央宣传部文艺处），中国美术家协会主办的《美术》杂志、所发的文章为重。

1950年，王朝闻在《文艺报》上发表了一篇题为《宣传画必须有说服力》的文章。1955年，《美术》刊登了邹雅的《亟需把宣传画创作提高一步》，马克的《重视群众意见改进政治宣传画创作》《漫画、宣传画是有力的宣传武器》等文章。这些来自美术界上层的意见影响着宣传画的创作。有趣的是，也有少部分宣传画家表示画宣传画容易吃批评，反而不大敢画了。这恰好说明，宣传画作为一种体现国家意志的新画种发展过程中的困难与挫折，而这些困难也将随着更多的宣传画家不断地探索而解决。

三、宣传画叙事方式的确立

当年有两幅宣传画刊登在《人民画报》创刊号（1950年7月）上，由中央美术学院学生创作，明显具有木刻画的风格。作为一种新的画种，宣传画在动员性、号召性的同时在兼顾艺术性方面开始探索。

上文曾说到《人民日报》1950年9月刊登了苏联的宣传画。1951年北京、上海两地举办过苏联宣传画的展览，《人民画报》选登部分画作，而后人民美术出版社又将展览的所有画作汇集出版。经过这一系列的宣传，苏联宣传画的影响力扩大到全国，并起到了样板的作用。比如，画面以人物+红旗为主，并且将人物塑造成英雄形象，多以仰视的角度刻画，动作也较程式化，群众形容“大头加半身”；红旗多表现为迎风飘扬的状态；色调一般是暖色调，尤以红黄色调为多。整个画面充满一种激昂奋进的力量。对比当时另外两种广为流行的画种，漫画（讽刺画）是以辛辣讽刺的方式进行批判，年画则以温和细腻的方式进行叙述，宣传画则以正向、积极、热烈的方式叙事。

1956年，随着民族化方针的再提出，以及同时期国内又引进了捷克斯洛伐克、波兰等国的绘画展览（其中不少是宣传画），宣传画家们主动尝试创作上的突破，借鉴年画、中国画、剪纸等表现形式与方法。除此之外，经济因素也从侧面刺激宣传画风格的多样化。当时宣传画作者主要由三部分人员组成：出版社专职的宣传画创作干部，社外画家，各企事业单位及部队上的美术宣传员。如向后两种人员约稿，出版社需要支付稿费。所以当艺术市场中断，很多画家需要依靠稿费维系生活。这些社外画家的加入大大丰富了宣传画的绘画语言。

20世纪60年代初，曾有读者问时任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副总编辑杨可扬年画和宣传画的区别，杨可扬非常认真地在《文汇报》上刊文回答这个问题。“宣传画和年画都是绘画，凡是绘画就自然具有绘画所共有的东西，因此，有时彼此有某些相似之处，也就不免的了……虽然，有时宣传画和年画也可以互相代替，但是绝不能因此得出结论宣传画和年画可以不要有区别了……宣传画和年画的活动天地（使用场合），决定了他们从题材到形式的某种区别而形成各自的特色……宣传画主要张贴在街头、橱窗、车间、礼堂等场合，而年画一般却直接进入农民和工人的家庭，出现在客堂和卧室里……一张张贴在街头或车间里的宣传画，绝不能跟一张张贴在客堂或卧室里的年画一样去要求它画得细致复杂，而要使人们在较远的距离、较短的时间，亦能接受它所体现的思想内容，并达到扣人心弦、鼓舞人心的目的。这时候，宣传画的形式就不能不更多地采用特写的手法（如大头或半身人物等），并以强烈的色彩和块面，简练概括地突出主体形象，使人一目了然……年画呢？却以间接的感染为主，更多地以叙事、抒情的手法表现出来……同样的主题和同样的宣传教育目的，表现为年画和宣传画时，却有不同的处理手法和表达方式……两个画种之间的一个明显不同的区别，即宣传画有时可以把不同时间和空间的东西结合起来，把今天的努力和明天的成果同时表达出来，而不使人觉得别扭；年画一般则要求在生活真实的基础上表现艺术真实性。最后，宣传画的标题却和年画不同，它本身就成为画面的有机组成的一个部分……年画标题只是起到点题叙说的辅助作用而已。”这篇文章将宣传画的功能、使用环境、表达方式、创作手法等做了总结，这标志着宣传画叙事方式的独立与确立，而后宣传画的发展将更快速。

四、宣传画的影响及当下研究宣传画的意义

前文提到宣传画可以把不同时空结合起来，把今天的努力和明天的成果同时表达出来，这是宣传画区别于其他画种一个强有力的特点，即对现实的反映和对未来的期盼，向人民群众展现了辛勤劳动会创造美好未来的价值观。这种积极向上的价值观通过宣传画在人民群众面前形成审美氛围，呈现出一种能从审美领域影响到现实领域的新气象。

宣传画的发行量虽然比年画要小，但远远大于其他的画种。宣传画的发行量包括宣传画品种数和单品种发行量。从朱海辰《宣传与图像：新中国招贴艺术研究》一文中可以看到，中国版本图书馆藏有新中国成立后出版的宣传画、年画十多万份，是全国最全的。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建社至今出版年画、宣传画5000多种，其中宣传画1655种，占三分之一。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是当时出版宣传画的重镇，具有代表性，如按它的比例推算，新中国成立后，共出版3万多份宣传画，这是品种数。从单品种发行量看，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的《毛主席万岁》《争取更大的丰收献给社会主义》是其中翘楚，其总印量都在250万以上。这些宣传画除了在工厂、礼堂、街道等张贴外，有些还会在报纸、杂志上进行二次宣传。由此可见，这种包含着蓬勃力量的宣传画将新中国的“新气象”“新精神”“新面貌”广泛地传播出去，对塑造新的审美风尚形成巨大的影响。

毛主席万岁 哈琼文 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 1959年

而今，研究宣传画对审美的影响，对当下的中国艺术发展具有借鉴意义，也为新时代审美的塑造提供宝贵经验。去年，习近平总书记在清华大学考察时，将美术、艺术对社会发展的作用提升到与科学、技术同等重要的地位，这让美术、艺术工作者备受鼓舞，让我们有更大的激情、信心投入新的美术、艺术的创作与研究中。我们坚信，在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坚强领导下，我们伟大民族的艺术、文化将以新的面貌再创辉煌！

沈榆 孙弋 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2022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