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志佳
(新疆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新疆 乌鲁木齐 831100)
习近平文化自信思想是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最新理论成果。从党的十八大提出的“三个自信”到建党95周年提出的“四个自信”这个关键节点,体现了中国共产党人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价值认同和对治国理政的认知层次的不断深化。这种不断下沉到深层次的思考,意味着文化自信不仅是国家建设内容之一的经验命题,还是一个关乎国家最根本的文化现代化转型与建构的哲学命题。从这个意义上讲,文化自信思想所引发的哲学思考,并不是对微观、中观层面的文化现象、文化活动进行的有针对性的、任务型的、运动式的思考,而是对宏观层面的文化本质、文化根基、文化属性、文化方向所进行的具有整体性的、系统性的、一般性的思考。简单地说,哲学语境下的文化自信思想,关乎的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作为中国共产党领导全国人民探索与创建并不断完善的、作为国家与人民的存在方式与实践成果,它如何以内在的理论逻辑自洽于外在的建设成就,让作为文化主体的中国人民获得成就感和归属感。
从哲学层面来看,文化自信是通过对某一种文化的一系列思维与实践的过程,包括认知、评价、对比、反思、认同、借鉴和改善等,对文化的属性、本质、价值和生命力等规定性的积极的肯定态度与稳定的情感状态。这个范式有三层内涵:一是对自身文化的生成过程、基本要素的自知之明,并对其属性与价值具备基本的自觉,由此产生较高的认同,这个层面可视为初级阶段的“正”,或是“肯定”;二是对异文化、外来文化的认知、评价,分别在情感评价上和理性功用上予以反思、对比和借鉴,逐步转为吸收、融合、改造与创新,并有充分的动力与豁达的胸襟,这一部分可以视为处于矛盾震荡过程中的“反”或是“否定”;三是对自身文化在经历外来文化或是在世界文化舞台上的竞争大局中,仍然拥有光明前景和持续繁荣所保持的充分的信心与确定的精神状态,而这也成为对自身文化能够实现自我实现、自我超越、自我升华的精神动力,这一阶段可视为高级阶段的“合”或是“否定之否定”。这三层内涵也体现出了文化自信的历史生成过程与逻辑生成过程。可以说,文化自信是国家或民族对本国、本民族优秀文化理性积极、稳定成熟的心理状态,是支撑本国、本民族变革发展的稳固精神支点。[1]
而除历史逻辑外,基于人的活动的社会性,在更为开放的、复杂的人类社会实践与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作为文化的主体也都受到来自个体与社会双重价值的规范、规定和驱动,在尽力遵从总体社会关系规范行事的基础上,最大限度地满足自身最大化利益和个体的自由全面发展。从这个意义重看文化自信,能够反映出的是,作为社会主体的人的文化选择,本质上是一种价值选择行为:一方面,文化自信建基于一种文化理性,即对文化的优越性或是优质强势文化的需求、探求和追求自觉,并对各文化中的进步、优质的要素把握得游刃有余,而在文化交流与互通时,还能有不被对方文化入侵、渗透、瓦解、消融的基本信心和掌控力。而从另一方面,文化自信又可以表现为对自身文化“批判地继承”、推陈出新、积极扬弃、自主改善,并能够认真研究和深度思考异文化、外来文化的发展需求以及与自身文化的关系定位,把握好二者交互融合的契合点,以使自身文化的积极的要素结构有机衔接外来文化并满足更高层次的融合需求。
文化自信是一个开放的、发展性的概念,在文化哲学的理论语境下拥有丰富的内涵空间与维度,不仅具有推动或促进文化共同体成员对情感共鸣、心理认同、观念依存、统一行动等多个维度的效能作用,还具有鼓舞人心、启迪心智、构建共同记忆、匡正价值规范行为、构建自由全面发展的努力向度等意义和价值。正如恩斯特·卡西尔指出的那样: “作为一个整体的人类文化,可以被称之为人类不断自我解放的历程,语言、艺术、宗教、科学,都是这一历程中的不同阶段。在所有这些阶段中,人都发现并且证实了一种新的力量——建设一个人自己的世界、一个‘理想’世界的力量。”[2](P288)提升文化自信,要整合文化认知、文化理性与文化情感,综合审慎地分析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红色革命文化和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并有理有据有节地借鉴世界历史文化中的优秀文明成果。
习近平总书记认为,“四个自信”是一个有机统一体,不能割裂开来,必须从整体上辩证地把握关系。而文化自信之所以会总结性单列,则是因为它是其他三个自信的文化保障和精神基础。文化的本质是人,文化即是“人化”,而无论是道路、制度还是理论,主体都是人,是人就必定是文化的产物。可以说正是文化,将个体的、现实的人的理想追求作为精神动力,引导每一个个体的、现实的人,投入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伟大实践之中,实现每一个个体组成的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需求、对中国式现代化的探索与实现。文化正是作为一种精神力量存在,它团结、鼓舞了中华民族整体的力量和士气,形成了一股生生不息、自我强化的历史与人格化的合力,为其他三个自信的稳定实现提供了有力支撑。简单地说,道路自信是正确的前进方向,理论自信是稳定前进的指南,制度自信是根本保障。而文化自信在更深层次上,在作为缔造者、传承者、最终受益者的现实的人方面,在基于漫长历史生成与繁衍的精神土壤方面,支撑着其他三个自信并最终统一起来。即“文化的力量,或者我们称之为构成综合竞争力的文化主义实力。总是‘润物细无声’地融入经济力量、政治力量、社会力量之中,成为经济发展的‘助推器’、政治文明的‘导航灯’、社会和谐的‘黏合剂’”。[3](P149)文化自信关乎作为文化主体的人民群众对作为文化共同体的国家和制度的深层次认同,没有这种基于文化的身份归属感的深层次认同,就没有对共同开创的发展道路、共同探索的基本制度和共同构建的基本理论的认同;没有一致的文化共识和社会共同心理,就不可能有对共同的道路选择、制度设计和理论自觉保持深层次的同构与顺应。文化自信如果消解或丧失,道路、制度和理论赖以支撑的文化价值和社会思想底蕴就会同步丧失,自身也就不会产生得以创新创造和凝聚共识的内在动力。文化自信为全世界提供、展现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这个发展道路、国家制度和理论体系,既有独创性又不乏通用性的文化样态和文明成果,扎实奠定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深厚的文化根基,向世界文化大舞台华丽输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所能达到的文化水平和文明高度。道路自信、制度自信和理论自信,只有扎根、沉淀和升华为更凝练、深厚和高维的文化自信,才能真正将历史上的中华文明与新时代中国崛起之势与未来民族复兴进行关联衔接,从而获得真正持久恒定、持续生长的生命力和创造力。
人民至上、历史自觉、自我革命,是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重要的理论特质,也共同构建了习近平文化自信思想的哲学维度。这三重维度作为文化自信思想的哲学根基,分别从文化自信的本源、价值尺度和发展动力来进行建构。
“人民至上”是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理论特质,亦是中国共产党的矢志不渝的初心使命,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最终达到共同富裕”“代表最广大人民根本利益”“以人为本”等一脉相承的价值归旨。人民性作为马克思主义政党的政治立场、社会主义国家的执政之基,也深达文化自信思想底层,构筑其哲学意义上的文化本体论,即人民群众创造文化。马克思主义文化哲学遵循其坚实厚重的理论基石,即唯物史观,认为文化是人的感性活动的产物,它以经济为基础和反映对象,归根结底是由物质生活、生产条件决定的,是物质关系在观念上的体现,是观念形式表现出来的经济关系。正如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指出的:“思想、观念、意识的生产最初是直接与人们的物质活动,与人们的物质交往,与现实生活的语言交织在一起的。人们的想象、思维、精神交往在这里还是人们物质行动的直接产物。表现在某一民族的政治、法律、道德、宗教、形而上学等的语言中的精神生产也是这样。”[4](P524)这就构建了文化与文化自信的本体论观点:文化是人的劳动实践活动的产物,因而文化自信取决于建诸劳动实践活动之上的经济自信。而这里的“经济自信”并不是字面意指的“经济发达”,而是人们对自己所归属的共同体的劳动实践过程、方法与成果的自信。而无论是资本主义还是封建集权主义,都是剥削阶级作为统治阶级,通过掌握国家机器而掌握了广大人民群众的劳动与自由,继而垄断了文化权,包括文化的生产、运用、传播和解释,在这样的国家制度框架下形成的文化只是专制皇权、官僚阶层、贪婪资本用来奴役、蒙蔽、欺骗广大劳动者的统治工具,其本质也是通过各种文化的手段论证其剥削制度及其政权的永恒性与合法性,说服广大人民群众接受被这样的政权统治的合理性。因此可以说,阶级社会与剥削型国家制度语境下,可以有发达的经济成果,但却不会有内核上真正能与之相匹配的文化自信,因为以人民群众对于文化的生产、传播与话语权的掌握来看,完全是没有自信的。这份自信只属于集权与垄断资本。因此,无论是中国五千年的悠久历史,还是西方世界曾经创造的财富神话,都因为在本质上将文化异化为集权和垄断资本的帮凶,而这种文化成为了人民群众自由劳动和创造力的对立面,成为奴役和控制的力量,因此不会形成完整的、真正的文化自信。
正如唯物史观主张的,人民群众是历史的主体。同样,马克思主义文化哲学的本体论主张人民群众是文化的主体。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摒弃了资本主义和封建集权制对人民群众的劳动异化和精神奴役,真正地解放了劳动人民并使之获得了国家主人的地位,进而确立了“以人民为中心”的文化建设指导原则,明确了文化的本质是劳动,社会主义文化是如实反映人民当家作主、歌颂劳动者光荣形象并引领劳动者追求崇高理想目标的观念体系与精神谱系。在习近平文化自信思想体系中能够清晰地看到,人民性作为本体论的核心范畴对于文化事业、文化建设指导思想的底层建构作用。一方面,人民群众是文化的主体和根本动力,要求文化生产要依靠人民,又要充分发挥人民群众的文化创造力。因而文化自信根本上是人民群众的自信,是对自身在之中的历史传统、社会生活、国家制度与发展前景所持有的全部的积极情感与正面态度。另一方面,人民群众是文化的最终受益者,因而群众路线是文化建设的根本遵循。文化生产、文化创造和文化传播都要以人民的喜爱和欢迎为标准,要以人民利益为根本落脚点。社会主义文化只有自觉集中地展现人民群众的精神面貌、歌颂劳动者的勤俭美德、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才能真正拥有文化自信。脱离群众、蔑视劳动、取悦权贵、谄媚资本的所谓“文化”,本质上是一种文化倒退和文化自贱。
文化何以能够自信?有一个重要的维度,那就是时间。即一种文化如果有着悠久的发展历史,历经沧桑巨变仍然能够绵延不绝,从远古通向当代,既保留核心传统又极富适应性变化,经受过破坏但从未消亡,那么这种文化自信就更容易确立和获得,这种文化自信就更符合人类文明发展合理性和历史发展规律,就是一种能够在世界文化舞台上获得一致认可与共识的自信。众所周知,中国作为世界四大文明古国之一,其博大精深的传统文化是目前唯一在价值内核与形式样态上绵延至今、从未断裂的,包括汉字、传统美德等。可以说,如果是作为文化自信的展示案例,中国传统文化也是极有说服力的。正如马克思所指出:“人们自己创造自己的历史,但是他们并不是随心所欲地创造,并不是在他们自己选定的条件下创造,而是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从过去承继下来的条件下创造。”[4](P470~471)相比于西方文化所强调的二元对立、思辨性和竞争本性,中国文化所展现出的天人合一、经世致用、后发制人、圆融虚怀等属性和意蕴,决定其强大的生命力和适应性,在经受了几千年来人类社会复杂的形态嬗变、运动震荡和制度变迁而至今依然内核不变,保持守正之中有创新,既展现了文明古国的现代活化石风采,又能够与当代世界各民族国家的文化平等对话、友好交流、独立融合、共同创新。同样,中国的革命文化、社会主义文化作为中国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时间这个维度上也同样具有文化自信的权威话语权。如果说制度也是一种文化,那么中国独立自主的新民主主义革命与社会主义革命,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道路选择、构建与制度确立,同样也是经得起时间检验、历史沧桑巨变考验的;中国共产党已历经百年,从孤小红船上的一支小队发展成为世界上最大的政党,并将中国这个一百多年前积贫积弱、一穷二白的古老农业国带领建设成为一个雄踞世界第二的强大的现代工业国。而围绕整个20世纪的一百多年正是人类历史上的一个大时代,充满着巨大的变革和激烈的震荡,帝国主义、世界大战、社会主义国家的诞生、科技革命、思想大爆发、冷战、互联网、世纪末等,这样的大变局充满着不稳定性、不确定性,对于任何一个政党、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生存与发展而言都是高风险性、高竞争性的宏观环境。而在这样的背景下,中国共产党带领中国人民探索并建立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却经受住了漫长历史的考验、复杂世界大势的检验,对于构建、获得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文化自信的重要意义。
总之,高扬历史性、凸显历史自觉,是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体系的鲜明标志和理论气韵。高度强调历史积淀而成的时间性和世界大势浩浩汤汤的复杂性,是构成文化自信的重要的、眼见为实的实证维度。而外显的基于时间的发展适应性是内在的基于历史的综合合理性的体现。由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革命文化与社会主义先进文化构建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文化体系,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深厚底蕴与马克思主义科学理论的斗争与批判精神、共产党人百年奋斗的经验与信仰进行了深度而连贯的融合。这种融合不仅没有造成分层杂糅,反而是融会贯通、浑然天成,就在于中国文化基因、马克思主义哲学思想和共产党人的精神谱系,都有着强烈的历史意识和厚重的历史观基础,从而确保不同来源、不同时期的文化形态能够在一个明确的历史维度上展开并得以顺承融汇。可以说,这样的文化自信,本质上也是一种历史自信和历史自觉。
习近平在党史学习教育动员大会上的讲话中,将“勇于自我革命”确立为中国共产党区别于其他政党的显著标志。党的十九届六中全会审议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将“坚持自我革命”凝练为中国共产党百年奋斗的历史经验,揭示了百年大党历经沧桑永葆青春的基因密码,体现了以史为鉴、开创未来的高度政治自觉,是共产党人深沉的党性价值。共产党人见之于“自我革命”的党性,是马克思主义思想史、马克思主义政党发展史宏大进程中一以贯之的政治觉悟,建基于马克思主义永恒的批判精神之上。共产党人正是因为有了“自我革命”的精神和勇气,才能在每个历史发展阶段推动属于那个时代最深层、最根本的变革。[5]这就是“以党的自我革命引领伟大社会革命”。作为一个政党根本的政治自觉和党性价值,自我革命表现为中国共产党人“打铁必须自身硬”的从严治党的政治决心,明确政治建设为核心,加强长期执政能力建设、先进性和纯洁性建设的政治使命感,思想建党、制度治党双管齐下,永葆旺盛生命力和强大战斗力的政治目标。
而从更深层次的哲学维度来看,则是共产党人作为马克思主义政党、作为信仰马克思主义科学理论的思想者与实践者,“自我革命”的党性原则,可以说是马克思主义辩证唯物主义世界观、认识论、价值观、历史观等哲学范式的外显外化。革命的意识,植根于辩证的、运动的世界观。唯物辩证法认为世界是永恒发展的,发展的根本动力是对立统一的矛盾关系,发展的方式要遵循质量互变和否定之否定规律。唯物辩证法的哲学范式下,文化作为人类自觉活动的产物、人类自我意识的感性外化、人类自我实现的物质形态,自然也是一个动态、发展的过程。前文提到的文化自信所建基其上的文化理性,指向的是马克思主义文化哲学的辩证唯物主义哲学根基,即用矛盾的根本观点,运动的、发展的、批判地继承的思维方法,看待并对待文化的生成、嬗变和评价。而哲学意义上的文化自信,也正是基于文化的动态性、发展性的本质而言,是基于文化自身的积极性因素与消极性因素、特殊性与普遍性、稳定延续性与震荡变化性等并存的矛盾性质而言。换一种说法,文化自信不是绝对的、封闭的、先验的、无条件的、神秘主义的,而必定是要经历一系列现实的、感性的矛盾运动,肯定与否定、传承与创新、守护与超越、自明与对话、借鉴与改善、互动与同归等。辩证法核心主张是扬弃,是批判继承,是建基于尊重的超越,是对事物本质的动态的、发展的认识与实践,那么文化自信也是经历了一个对自身文化基本的自知自明,在更加开放的文化时空中、在与外来文化的良性竞争与自由互动中,韬光养晦、取长补短、兼收并蓄,不断扩大文化视野、不断加深文化自省、不断开启文化拓新,才能实现真正的文化自信,而不是文化自负、文化自闭、文化自欺和文化自弃。而这些作为文化自信对立面的思想倾向和价值导向,其深层的哲学范式都是封闭、孤立、静止的形而上学和文化绝对主义。而习近平总书记聚焦马克思主义唯物辩证法先后提出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坚持马克思主义在意识形态领域的领导权、繁荣哲学社会科学、发展新时代的思想政治教育、文艺工作路线和方针等一系列重大文化发展战略,构建起蕴含丰富唯物辩证思维的文化观思想,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基因内嵌其中,并合理吸收了世界各民族文化的有益资源,将新时代全体社会成员的集体智慧加以凝聚,展现出了中华民族在马克思主义思想指导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共同理想统领下的更高境界的文化自信。而这份自信正是马克思主义唯物辩证法的革命批判精神与发展观念支撑和推动的。
人民性、历史性与革命性,这是习近平文化自信思想的三重哲学维度:人民性解释了文化自信的主体来源,历史性归纳了文化自信的评价尺度,革命性奠定了文化自信的底层动力。三重维度层层递推、重重奠基,构成了文化自信思想的严谨的哲学话语闭环。
习近平文化自信思想是对马克思主义文化哲学思想的继承与创新,是在文化哲学的高度对中国传统文化、革命文化与社会主义文化的凝练整合,无论从内容上还是形式上都集中展现着哲学的智慧和底蕴,又凝结着实践的跃动光辉。建基于马克思主义文化哲学的文化自信,自然是不会囿于思辨语境下的“自说自话”,而是要对接现实问题、输出文化自信的现实性成果。
文化哲学作为哲学的当代最新样态,关注主体性、人的价值是其核心落脚点和哲学承诺。因此,从根本上践行文化自信、实现文化自信,关键的是基于主体性的、人的价值自信。文化作为人自由自觉的活动的成果,一定需要人的自觉意识,因此文化自信的前提是一定要有主体的文化自觉,即作为文化的主体的人要自觉意识到自己的文化。这种基于自信目标的对自身文化的意识,并不是浅层的、微观的文化,即可见的文化产品。在现实的文化实践中往往存在这种倾向,即把文化事业狭隘地等同于文化产品工程展示,以生产外在于人的、脱离人的生活的文化产品为目标。这就是对自身文化认识的矮化,将文化加以“物化”“工具化”而不自觉地消解、剥蚀文化的属人价值和主体意义。而真正的文化自信的践行,必须是复归文化作为人的自由自觉的活动的本质属性,还原文化的主体性的场景。这就需要在现实的文化事业实践中,杜绝文化的“橱窗展示”和产品化生成模式,还原文化作为人的独有的日常生活的独立思考意志与自由创造力。文化自信绝不限于文化生产力、文化产品的数量自信、功能自信,而关键在于作为文化主体的人的价值自信。
主体意识、主体自觉更进一步还要表现为对文化的担当意识,这一点植根于马克思主义文化哲学的实践品格与能动意识。认识到文化的重要性、文化自信的重要性,而进一步则是要像马克思《费尔巴哈提纲》中提到的“问题在于改变世界”那样,要用实际行动担当文化自信的获得与构建。这里包括对自身文化的辩证认识与深刻反思,文化危机的识别与外来挑战的应对,文化转型的尺度把握与内容设计,文化对抗与交融的统筹与整合,以及文化全球化与自身文化发展方向的战略观测与定位等。而无论是文化自信的文化自觉还是文化担当,在实践层面上都需要教育“以文化人”的效能发挥:从层次上要将基础教育、高等教育、职业教育与社会教育加以协同关联,形成全景式、终身型教育氛围,将文化熏陶、文明传承的使命与事业覆盖全体公民;从内容上要将传统美德、现代科学知识、国家认同与核心价值观融为一体,构建集文化理性、文化情感、文化心理、文化意识于一体的积极健康的文化自信目标系统与实施路径。当然,文化自信的目标达成还是要依靠广大人民群众的主体自觉,无论是优秀传统文化还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都需要广大人民群众发挥主人翁的作用,在个人价值与社会价值、个体自由全面发展与国家民族前途命运的协同共通中把握和实现文化自信。
文化是人的自由自觉活动的产物,但其内容终究是要反映经济上占统治地位的阶级的意志,因此文化自信需要有文化的历史方位与发展方向作为其护航灯塔。文化的方向问题从某种程度上是“元问题”,是文化实践伊始阶段要如何选择的问题。文化的正确发展方向,代表着文化的主体力量、受益者都是最广大人民群众。方向错了,文化必然会滑向剥削阶级的自说自话、自欺欺人,自然也不会树立符合历史发展和人民利益的真正的文化自信。
马克思主义文化哲学的方向即无产阶级解放全人类、建立公平公正与自由全面发展的理想社会。因此,真正的、有权威、具说服力和历史进步意义的文化自信,是内嵌于一个国家、民族的血脉基因、存续机理和宏观发展脉络之中的文化自信。作为社会主义先进文化的核心,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的灵魂,即坚持马克思主义的指导地位。马克思主义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可靠指南,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高光灯塔,是颠扑不破的真理、永远坚守的信仰。而且从更宽泛的文化角度来看,“从20世纪中国文化发展的历史来看,马克思主义文化对中国的影响不仅仅表现在政治上,更主要地表现在思维的方式、价值与意义的重新确立上。马克思主义传入中国,恰恰顺应了中国现代历史进程中所急迫需要的东西: 一种信仰体系、一套操作方式和价值观”。[6](P25)因此,践行习近平文化自信思想,必须要继续坚持马克思主义指导地位,坚持马克思主义科学理论的世界观、方法论、政治立场、史观思维,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自信的构建与实现供给了科学智慧。同样,作为党性之基、力量之源,人民性同样代表着社会主义文化发展的方向。文化自信彰显的是人的价值自信,这个人不是抽象的人,而是现实的人,是拥护社会主义制度的广大劳动者、爱国者。因此在文化的生产、传播、教育和创新上,都要坚持“人民至上”的价值原则,在主题上、内容上、形式上,都要凸显出劳动光荣、尊重劳动者、弘扬真善美、高扬理想信念,并坚决批判享乐主义、拜金主义与不劳而获的腐朽价值观。无论是主张“民本”“安民”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还是体现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社会主义先进文化,都代表了文化自信思想从历史到未来的方位与方向。遵循正确历史方位和发展方向而构建的文化自信,则是“为有源头活水来”“得民心者得天下”的文化自信。
马克思主义文化哲学从唯物史观的本体论意义上仍然是坚持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因此文化自信作为一种精神层面的自觉意识,当然是对现实的文化生产过程、文化生产者、文化产品等完整场景的反映。因此实践层面的文化自信建设,一定要有其可见的、可操作的、可评价的现实产业载体。健全文化产业体系,从产业角度当然是拉动经济增长,为文化自信提供经济自信支撑。而从更深层次的文化角度,则是用产业模式将国家制度、宏观政策、物质资料、人才、历史传统等资源整合起来,从而打造国家的文化软实力和国家公共形象。因此,大力发展文化产业,不仅是一个产业问题,而且还是一个文化问题;不仅是一个单指标的经济增长问题,而且还是一个全方位的文化自信建设问题。基于这种总体性、战略性,首要的就是深化文化体制改革。以制度的方式推动文化自信建设,是后者最可靠的系统化保证,能够让文化自信建设的推进与实现具有稳定性、常态性和战略性。要深化改革从而建立人民导向的文化体制与文化政策,确保人民能够更加便捷地获得文化产品、文化传播权利和健康的文化体验,满足最大多数人民群众自由全面发展对文化所产生的需求。还要通过深化文化体制改革,平衡文化事业与文化产业、文化的意识形态属性与市场经济属性、文化的精神性与物质性、文化收益的长期性与即时性等诸多关系,打造既贯彻公共文化政策精神又符合文化市场需求的文化产业政策体系与体制规范,最大限度地激活人才、产品和供求环境,让文化自信既不陷入单向度的经济评价指标,又能有节有度地融入并引领产业布局。正如习近平总书记2020年在湖南长沙考察调研文创产业时指出的,要坚持把社会效益放在首位,牢牢把握正确导向,守正创新,大力弘扬和培育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努力实现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有机统一,确保文化产业持续健康发展。简单地说,只有社会主义文化产业获得健康有序的繁荣发展,才能让凝聚着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文化产品、文化活动、文化场所以更高质量、更大数量、更广泛覆盖面,来普惠于广大人民群众。最广大人民群众在文化意义上的普遍受益,才能真正实现社会主义制度语境下的文化自信,是共同富裕、社会主义现代化在文化层面上的集中体现。文化自信只有建立在充满活力、运行有序的产业载体上,才能确保人人得享文化的繁荣乐观局面。
总之,文化自信的意义与建设,绝不限于文化本身,而一定涉及和指向作为主体的人的现实的、综合的实践活动,包括物质生产活动、社会交往与思想传播、反思与创造。哲学探讨的是人与世界的关系,而文化哲学则更进一步聚焦人与文化的关系。人是文化的主体,而文化作为人的自觉活动的结晶,又反过来构筑了人的存在方式。从这个意义来讲,指导思想、发展道路和国家制度,作为人的自觉活动的过程、方式和成果,从根本意义上还是文化这个本质意义上的存在方式。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指出:“坚定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说到底是要坚定文化自信,文化自信是更基本、更深沉、更持久的力量。[7]”对于习近平文化自信思想,不仅要在认知层面上贯彻文化哲学视角,如本体论和价值论,更要在实践层面上贯彻文化哲学的承诺与使命,如发展论等。习近平文化自信思想从现实的国家战略发展的角度,自然是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建设的指导思想;而从文化哲学的角度,则是马克思主义文化哲学中国化的最新理论成果,是马克思主义文化哲学引领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的现代化转型与建构。因此,这里不仅有贯彻文化强国战略、加强文化软实力的外层意义,还有推进中国化马克思主义文化哲学的学术体系、理论自觉的内层价值。因此,文化自信的哲学话语的探索与建构,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深层次的规定性,因为真正的崛起、真正的复兴,必定是作为全部的物质精神成果的文化价值获得世界层面的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