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羊峡,揽阅时光记忆

2022-12-15 09:16赵久莲
青海国土经略 2022年2期
关键词:黄河

◆ 赵久莲

青海高原丰沛的冰川和湖沼水源,成就了上自雪域下至海洋的万里长河。临黄河而知中国,在《汉书·沟洫志》中:“中国川源以百数,莫著于四渎,而河为宗。” 黄河确立了百川之首的地位。华夏子孙的文明,从这条河流开始,她以自己的方式,滋润一片土地,哺育沿岸的人们,点燃了中华文化最早的曙光,而我们对黄河的亲近仿佛与生俱来,怀有母亲般的眷恋,故称其为“母亲河”。从高原到平原,她构建中国大地上的文化骨骼,每一个黄河故事,延展的都是中华文明历程。

黄河从扎陵湖-鄂陵湖挥师而下,挟浩荡之势,气吞万里,沿途将海南藏族自治州腹地的巴水河、茫拉河、曲什安河、青根河、恰卜恰河等水系纳入到自己的怀抱。“过五关、斩六将”,一路切开加吾峡、拉加峡、野狐峡、龙羊峡、松巴峡、阿什贡等峡谷,像一条蓝色的纽带,将同德盆地、兴海盆地、贵南盆地、共和盆地、贵德盆地串联起来。

龙羊峡,系藏汉复合语,“龙羊”为藏语音译,意为宽阔平坦的山谷,位于共和县的黄河干流上,上距黄河源头1688公里,下至黄河入海口3776公里。由龙羊峡至加吾峡之间,是黄河流经共和县的宽谷河段,长约108公里,谷地宽度在800米至7000米以上。黄河穿行至龙羊峡谷水流湍急,两岸峭壁陡立。峡谷长约37公里,水面宽不足100米,最窄处仅有30米左右。“扎上”龙羊峡这个“小口”,就可把黄河拦腰截断,具有蓄水发电的天然优势。

从远古传说的大禹治水,到黄河上游第一坝龙羊峡水电站的建设,一条黄河,就是中华民族的生命源泉,一部治河史,就是中华民族的奋斗史、智慧史,积淀在中华大地上。以举国之力建设的龙羊峡水电站,成为中华民族进步和国家发展的历史缩影。

时光

龙羊峡上游为草原、湖泊、沼泽、雪山地带,植被良好,在河流两侧形成阶梯地,芨芨草、针茅草覆盖河漫滩涂。由龙羊峡向东至积石峡,黄河恰好穿越了青藏高原东北缘的界山——祁连山向东南方向延伸的拉脊山、青海南山,龙羊峡西侧就是原曲沟盆地。黄河,以其川流不息的活力,冲积出海拔仅二千二三百米的河谷平原,河网水系发达,自然条件较优越,开发历史悠久,诞生了许多古老的神话,文化底蕴深厚。

原曲沟盆地,史称“大允谷”。淹没前发掘的出土文物表明,距今约一万年前的旧石器时代晚期遗址,有典型的打制石斧及刮削器;距今7000年左右的中石器时代遗址,有打制石器、骨针、灶炕遗迹及灰烬堆积,以及有烧烤敲砸痕迹的动物骨骼;距今5000年左右的马家窑文化遗址,有房屋残迹、石器、骨器、陶器残片,以及大量灶炕遗迹和牛、马、羊、狗等畜类骨骼,出土的彩陶,线条流畅、纹饰绚丽。还发现了大量距今4000年左右的齐家文化遗址,以及距今3000年左右的卡约文化遗址。新石器时的马家窑、齐家和卡约文化遗址,都是黄河上游历史上的典型文化,是青藏高原与黄土高原交汇地带古羌文化的重要遗存。

由于气候温和湿润,水利条件优越,有利于农作物生长,逐水草而居的游牧先民,在迁徙中寻找到了黄河岸边的家园,曲沟盆地成了古人耕种的理想土地。从游牧生活转向临水而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率先踏入农耕文明的门槛。随着农耕和游牧经济的成熟,将黄河上游的繁华推向了顶点,青藏高原的东北边缘,一度成为高原文明的中心。

龙羊峡西口是青藏高原东下黄土高原的要隘,草原王国吐谷浑,曾在龙羊峡西口修建黄河桥,把经青海湖、柴达木盆地去塔里木盆地的“丝路辅道”和西域通益州的“河南故道”连接起来。历代王朝在龙羊峡口设洪济镇,建大莫门城,在黄河上修骆驼桥, 唐朝天宝十三年(754年)在此设金天军。

淹没前考古发现的菊花、姊妹、曹东隆等古城遗址,作为历史上的交通要冲,很早以前,就已成为人类生存繁衍的重要家园。这里世代居住着藏、汉、回、蒙古等多个民族,黄河孕育的多民族融合发展的富庶土地,有着多彩的民俗风情,农耕与游牧文明交流,中原与草原文化交融。“去年中国养子孙,今著毡裘学胡语”,“蕃人旧日不耕犁,相学如今种禾黍”,这些唐诗如实反映了晚唐时期黄河谷地民族融合的历史现象。

记忆

在水电站的创业史上,水电部北京勘测设计院、第四工程局、西北勘测设计院的队员们,写下了不平凡的光辉篇章。勘测设计初期,正值1961年困难时期,他们带上马匹和帐篷,风餐露宿,吃着冷土豆,有时甚至忍饥挨饿,踏遍坝址周围数百平方公里的高山峡谷,在峡口作业,他们靠一条固定在两岸的钢丝绳,用人力牵引一只小吊斗在黄河上过往。

按照水库正常水位的设计标准,龙羊峡库区淹没海南藏族自治州共和、贵南两县的曲沟、铁盖、沙沟、拉乙亥、茫拉5个乡的31个村庄;37个国家机关和企事业单位,淹没省劳改局所属曲沟、巴仓2个农场、吴堡湾农场的查纳转运站;淹没恰贵公路、恰贵长话线路的局部地段、省电力局曲沟水电站;18万头(只)牲畜失去草场。

从1980年开始库区移民搬迁。按搬迁对象的不同,分农牧民群众搬迁、行政和企事业单位搬迁、省属劳改农场搬迁三种类型。农牧民群众搬迁是整个搬迁工作的主体,也是这次搬迁中付出最多的群体。搬迁,就意味着要离开祖祖辈辈生息繁衍的土地,要离开自己的“根”,先人的遗骨埋葬在这里,黄河水乳汁般地哺育长大,老百姓要离开世代辛勤开垦的富庶土地,举家搬迁到自然条件较差的地方,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虽然,有人怒吼:“活是黄河人,死是黄河鬼”,但是,知道了如不搬迁就会影响龙羊峡水电站的建设时,抱怨声平息了,国力增长,是各民族儿女的共同心愿。

一个苍凉的手势,一声重重地叹息,31个村庄,2955户,18084名各民族儿女,识大体、顾大局,万众一心、同舟共济,不计个人得失,眼窝淌下滚滚热泪,以离去的方式,留下对这片土地的最后深情。满载货物的汽车、手扶拖拉机、驴车、马车行走在山路上,扬起满天灰尘,扛着、抱着物件的妇女娃娃们随车而行,连成了一条又一条长龙。

按照最终蓄水位,农牧民群众的三期搬迁,到1987年9月完成。水库淹没了两岸耕地8.67万亩;草场39.6万亩;林地1.4万亩;房屋4.2万间,共迁移人口29744人。给予库区的补偿费1.3亿元,占龙羊峡工程总概算投资的5.5%。在全国水电建设中,淹没损失较小。

今天,当你站在龙羊峡大坝上,黄河近在眼前,远在天际,波光潋滟的水下,是曾经一个又一个美丽的村庄。在塔拉台的阶梯上,在瓦里关山的南坡下,那大山褶皱里的一个个村庄,是从黄河谷地迁居而来的移民村。汉、藏、回、蒙古等各民族儿女,无畏风霜,不屈不挠,一边搬迁,一边开垦。以水为邻,以山为伴,以故园为蓝本移天缩地,重建根深叶茂的新家园。用一股憨实的较真劲儿,你拉我,我帮他,倾注全部的心血和汗水。以黄河为魂,得薪火相传,用双脚踏出一条通往未来的道路。

漫步在黄河沿岸,一排排农家小院宽敞整洁,一幢幢楼房错落有致,家家户户门前开满了菊花、向日葵,呈现着一幅美丽乡村的画卷。

经过几十年经济高速发展,我们的国家富裕了。从2011年开始,给库区移民发放后期直接补贴资金。分期分批在移民村,实施了危房改造项目,统一规划村庄建设,新建了不小于120平方米的二层楼房,或不小于90 平方米砖混或砖木结构平房,重点扶持了移民村的种植业、养殖业、餐饮业和旅游业。

在党的惠民政策下,龙羊新村凭借巍巍高坝、水清如玉,打造花椒、枸杞、油用牡丹等基地,建成了果疏采摘,花卉观赏等特色高原休闲度假区。2018年10月8日,农业农村部将龙羊新村推介为中国美丽休闲乡村。

岁月

新中国成立以来,在黄河干流梯级上,虽然建设了诸多水利工程,但是,龙羊峡水电站在黄河三级地形阶梯的最高一级—青藏高原,正常蓄水位的水面海拔达到2600米。从龙羊峡水库的水域面积来看,目前在中国位居第三。而正是在龙羊峡,黄河突破阻隔,勾连万物,以滔滔之力,助中华国力,迈出了走向世界大河的关键一步。

龙羊峡水电站,是一座具有多年调节功能的大型综合利用枢纽工程,承担着黄河上游的防洪、防凌、供水、灌溉、发电、旅游调蓄、气候调节、饮用水源、生物多样性保护、渔业养殖等重要任务。数十年如一日,默默无闻地守护着母亲河,润化万物而不争,泽被苍生不居功。

大坝高178米,长1227米,年平均发电量60亿千瓦时,库容247亿立方米。 每一个数据,都代表着20世纪80年代,中国水电建设和机电制造的先进水平;每一个数据,都述说着一代中国人在草原创造的伟大工程,在高原树立的时代丰碑;每一个数据,作为水电工程建设的文化符号,闪耀着智慧的光芒和不屈的精神。

1976年2月4日,水电第四工程局接到通知,转战青海省海南藏族自治州共和县,筹建龙羊峡水利水电工程。2月10日(农历正月初七)清晨,冒着隆冬的严寒,一支9人组成的先遣队,颠簸辗转数日,抵达龙羊峡。他们在荒坡上安营扎寨,岩羊奔跑,野兽出没。“路无一尺、树无一株、房无一间”,三块石头支起铁桶作锅灶,牛粪作燃料烧水煮饭,就这样拉开了建设龙羊峡水电站的序幕。不久,来自全国五湖四海的五六万人,陆续走进龙羊峡的崇山峻岭,住帐篷、吃洋芋、打土坯、背石头、修道路、盖房子,以青春和热血投身龙羊峡水电站的建设。

1977年,随着开挖队的一声炮响,水电工程建设开始了。施工人员以绳索系腰,悬在空中,顶着风沙,用钢钎、手风钻,在悬崖峭壁间作业,甘尝艰辛,情系家国,从不言难说苦。工地上常年灯火通明,车辆川流不息,工人们披星戴月,挑灯夜战,机械的轰鸣声,汽车的喇叭声,响彻龙羊大峡谷。

经过三十多年的艰苦奋斗,2000年8月,用信念和生命在母亲河上建起了一座大型水电工程。龙羊峡水库的形状酷似一根老年人的“龙头拐杖”。东端是龙羊峡谷及其两岸陡峻的查那山,回水西至兴海县河卡乡羊曲村,南岸是广袤富饶的木格、巴洛两滩,北岸是牧草丰茂的塔拉滩及恰卜恰河流域的丘陵台地。

龙羊峡水电站是造福中华民族的一项伟大工程,为国家输送出了源源不断的电力。建设者,为黄河上游水电事业奉献光和热,而龙羊峡则锤炼了他们的意志和灵魂。龙羊峡水电站,是共和国第一代水电人点亮的一颗璀璨的“明珠”,照亮了全人类的眼睛。

黄河

黄河从河口过宁夏入内蒙古,穿行陕西、山西、河南,流经黄土高原,含沙量大增,水色浑浊呈深黄,正如它的名字一样,如同一条黄色的巨龙舞动大地。历来人们印象中的黄河是她在中下游的模样,但是,黄河在上游水流清冽,源头青海巴颜喀拉山脉卡日曲,冰封雪覆的高山中涌出的河水,在草原跌宕起伏,峡谷相连,河湖相容,湍急回旋。流淌到龙羊峡的黄河,自有一股天然的灵气,从北岸看呈碧绿,从西岸看呈蔚蓝,从眼前的绿波延伸成远方的深蓝,温柔成了一种记忆,干净成了一种符号,还有宁静抹不去,忘不掉……

黄河塑造了龙羊峡,水泥和钢筋浇筑的灰色坝体,已经深深切入两岸崖壁,与周围的山脉浑然一体,合力紧紧地拥抱着黄河,铸牢中华民族的多元一体。大坝之下,河水像万丈瀑布,从孔口咆哮而下,徒壁万仞,清流潜行,向贵德蜿蜒而下。

随着龙羊峡水电工程的落幕,水电四局撤离,大坝就像一道长虹横跨共和与贵南两县,屹立在坝体两侧的雕塑,依然述说着当年的决心和辉煌,库区人民的新村庄,依然在深情守望着这片土地。

龙羊峡谷的湿润,神话故事和宗教传说的熏染,给每个人的心中烙下一个难以磨灭的情结,黄河是内心深处的根脉之地。黄河,已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地理名称,而是根深蒂固的文化象征,是炎黄子孙独特的精神标识;黄河,已不仅仅是一条自然的河流,而是中华民族的心灵之河、文化之河、历史之河。

谁能撼动,那个作为精神家园的黄河?谁能割舍,那个作为民族符号的黄河?谁能遗忘,那个揽阅黄河记忆的龙羊峡?

上至370万年,下至5000年,黄河日夜在流淌,至今仍然用丰沛的乳汁哺育两岸土地,养育岸上的人民,龙羊峡谷的村庄纵横交错,生息繁衍的这方土地,已经成为以黄河为轴心的绿色走廊。在龙羊峡水电建设的遗址上,打造的龙羊峡生态旅游景区,位于青海精品旅游线和黄河廊道的中心节点。

有一个地方,飘扬着穿越时空的藏歌,孕育了厚重的黄河文化,还有数不清的风土人情,道不完的秀丽景色,那就是龙羊峡,一个来了就不想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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