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养和堂款景德镇窑清乾隆青花釉里红八仙祝寿纹盘

林莉

（厦门市博物馆，福建 厦门 361012）

0 前言

中国是制作瓷器的故乡，最早的原始瓷器是出现在公元前16世纪的商代中期。瓷器的这一发明创造是中国劳动人民的重要创造成果之一。它的发明是中华民族对整个世界文明的一个伟大贡献和历史性的进步，成为人们生活用具的一大新品种。在英文单词中“瓷器（china）”与“中国（China）”同为一词，①这也充分体现了中国瓷器的精美绝伦，其完全可以作为中国的代名词。作为古代中国的特产奢侈品之一，瓷器通过各种商业贸易渠道传播到世界各国，深受各国人们的喜爱、收藏、使用，甚至陈列在世界各大著名博物馆的橱窗里供后人们鉴赏和瞻仰。

1 清乾隆青花釉里红八仙祝寿纹盘

清乾隆青花釉里红八仙祝寿纹盘（图1）现收藏于厦门市博物馆，陈列在“馆藏文物精品陈列”主馆展厅的玻璃柜里，供来馆参观者近距离观赏。经馆里专家鉴定，其为清代乾隆年间的纹盘，其胎体洁白细腻，通体施白釉，呈现出光泽莹润的质感，有着微微泛青的独特魅力，釉的表面均匀干净，无杂质。此纹盘高为2.9厘米，口径为14.5厘米，底径为8.9厘米，是尖形唇、侈口、弧形壁，胎壁厚薄适度，盘底比较浅，有着大圈足。盘底部印有青花双方框楷书“养和堂制”四个大字款。整件器物主体内外以青花釉里红的工艺风格进行装饰，盘内的底部正面以青花勾勒图案，描绘一位高颅头的老寿星和一只梅花鹿，老寿星头发、胡须、眉毛都是发白的，身上穿着一件长袍衫，脚上穿着木屐，左手拄着一把龙头拐杖，拐杖上还挂着个葫芦型酒罐，他右手轻抚着身旁梅花鹿的脖子，脸上露出慈祥的微笑，给人一种和蔼可亲的寿星形象。而身边的梅花鹿头上有两个可爱的鹿角，口里含着灵芝草，前面的双蹄呈奔跑状，伫立在以釉里红描绘的水波之上，在人物上方漂浮着几朵用青花描绘的祥云，还有一轮用釉里红填涂描绘的红日躲藏在云朵之后，主体图案外围以青花双蓝圈装饰，整个画面寓意着“福禄寿喜”。在盘外壁描绘的是八仙过海的中国风故事图案。图案上八位仙人衣衫宽大且十分飘逸洒脱，每人手上各持有宝物，其形态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八仙人物呈现均匀分布在盘的外壁，他们站立在波涛澎湃的海水波浪上，整体图案纹饰采用民间广泛流传的八仙祝寿故事的题材，把八位仙人的鸾姿凤态、悠然自得的神态描绘得淋漓尽致。此纹盘制作工艺高超、精美细腻，刻画出的人物形象优美、飘逸、生动洒脱，是清乾隆时期瓷器中的精美器物。②

图1 养和堂款景德镇窑清乾隆青花釉里红八仙祝寿纹盘（厦门市博物馆藏）

2 青花釉里红

所谓的青花釉里红，我们一般俗称青花加紫，是在色料青花描绘间用彩料釉里红加以绘制纹饰的一种瓷器装饰手法。它是在瓷器素胎上用青花和釉里红这两种彩料分别绘画纹饰的不同部分，然后施上一层透明釉，再装入匣钵进到瓷窑里烧制，它是在高温还原反应下一次性烧制成型的釉下彩的一种瓷器品种。③这样的品种工艺是建立在青花和釉里红这两种釉下彩工艺的基础上，将两者色料有机结合发展延伸而来的，窑工们要把两种颜料配方很好地配比，按照严格的工艺流程才能制作成功。青花釉里红作为古代瓷器的一个传统烧制品种，烧造的条件和要求相对其他品种的瓷器来说是比较高，在彩料的釉里红中作为着色剂的铜元素不稳定，极其容易挥发扩散，不容易控制把握好度，这就要求窑工们需要对窑炉内温度能精确熟练地掌握，才能使其烧制后的瓷器成品呈现出色泽亮丽的光泽美感。

从青花、釉里红两种装饰技艺手法相结合烧制的工艺性上看，能烧制出来这种瓷器成品难能可贵，因为这两种色料烧制时的温度有所不同，要很好地把握两者温度的共同承受度，既不会影响青花色料烧制后的青蓝成色，又不会破坏釉里红烧制后的鲜艳红色，这是一大技术难点。

从瓷器烧造的高和难的程度上分析，因烧制成为合格品的官窑瓷器少之又少，故合格成精品瓷器就更加的珍贵。青花釉里红瓷器是在元代末期烧制成功的，却在明代中后期因为工艺难把握而逐渐失传，在清代康熙年间工匠们努力研究试炼后又一次烧制成功，这时期的青花釉里红瓷器颜色就比较稳定，较明代时期更加鲜艳不发黑，在绘制纹饰上线条清晰不含糊，明丽动人的色料给纹饰图案整体效果起到了点睛的作用，到雍正时期青花釉里红瓷器就更加精美，颜色亮丽清新，达到炉火纯青的程度，再到乾隆时期青花釉里红瓷器不断发展，成色都比较稳定，蓝色比较艳丽而红色色泽比较浅，红色色块部分不小，可以逐渐扩大色块的面积度，达到了一个鼎盛时期。因此，清代青花釉里红瓷器是清代古瓷中非常值得人们去收藏与研究的一个瓷器品种。

同时，青花釉里红瓷器具有丰富的文化内涵，它是朴素典雅与秀美绮丽的完美和谐统一，就好像国之牡丹一般，叶子是青色的，花朵是红色的，有着富丽堂皇、倾国倾城的特性。其特点兼具有青花色料的“典雅精致，沉稳安静”，又增添了釉里红色料所形成的“雄厚绚丽，气贯长虹”的特点，使得整个瓷器的画面感和色彩效果的视觉冲击力更加突出，从而形成了高雅又质朴的独特艺术风格。④

3 清代的景德镇窑

江西景德镇从古至今都是声名远扬的一个传奇镇子，它位于昌江以南，在古代称之为昌南，因北宋时期烧制精美的瓷器而名声大震，宋真宗皇帝赐年号景德，于是这个镇子更名为景德镇，成了著名的“景瓷宜陶”的瓷器之都，开启了漫长的制作瓷器之旅。

景德镇窑开始烧制是在唐代时期，兴盛于宋元时期，明清时期由于御窑厂的设立，促进了景德镇窑一次跨越式的飞跃发展，⑤在中原大地上形成了以景德镇为中心的窑址，烧制出不同品种、不同大小的多样性瓷器，甚至还有许多瓷器都是外来图纸加工定制的，有着“匠从八方来，器成天下走”一枝独秀的瓷器格局。⑥在明清时期景德镇窑享誉中外且闻名于世，在当时大航海时代的背景下，我国瓷器从这里不断地输出，运到东南沿海城市，大多数通过当时的水运而输出到海外各国，这也就是著名的海上丝绸之路，瓷器贸易有着空前繁荣的景象，中国和外国的更多交流也由此开启。

从古到今，由于技术和生产力的不同，景德镇的窑炉结构随着当时的生产技术而不断地发展和演变，来适应新形势下烧制瓷器的需求，一个时代总是继承、延续、改良上一个时代的窑炉以及其形式，每个时代的窑址形式、结构和功能都会有所不同和不断地发展。清代景德镇窑的形状像半个鸡蛋，这是由元末明初的葫芦窑发展演变过来的，因而也被称为蛋形窑。它延续了葫芦窑前大后小的窑炉风格，其窑址内部结构是前部比较宽而高，后部窑面积比较低而窄，窑的中间部分不再成为狭窄地带，而是逐渐地收窄平滑地过渡到后部，整体空间较葫芦窑要更加宽敞通透，便于烧制瓷器时空气的相互流通，其全长可以达到15到20米，容积为300立方米左右，据后人考证其最高处有6米上下。这时期的景德镇窑址烧制瓷器是以松柴来烧炼的，松柴的优点是火焰比较长，烧后形成的余灰和有害物质也比较少，很适合炼制瓷器烧造还原焰的使用，这在当地也被称为柴窑。⑦在清代窑工通过精湛的工艺和丰富的经验，把不同的瓷器根据烧制所需要温度的不同，放入匣钵中再装入窑址里放在其特定的位置进行烧制，烧制的时间以及柴火的多少是有严格把控的，一旦操作失误，甚至会毁掉整个窑址，其烧制成品合格率大约为三成，精品成品率大约为一成，可见就算是在当时的最先进的制瓷条件下，精品瓷器也是十分稀少，这些少之又少的精品，随着时代的更迭，留传到现在保存完整的清代精美瓷器更是凤毛麟角，成为现代人们追捧和研究的对象。从这些瓷器可以研究出古人们的生产方式等相关内容，让我们可以追溯历史、感受变迁。

4 养和堂款的瓷器

在清代民间文人雅士、士大夫流行着使用居室之名来表达自己的志向，抒发自己的情怀，于是盛行着堂名、斋名，而在清朝的皇宫里帝王之家也常将自己居住的地方冠以斋名和堂名，这种流行风气在瓷器上的体现就是在器物底部常常印有其堂名款。帝王的堂名款通常是与其活动范围有关，如养和堂就位于圆明园内，建于雍正四年，以此为室号、别名的有弘历、吴月素、汪应绍、蔡球、陈光亨等人。其中弘历就是清朝第六位皇帝清高宗爱新觉罗·弘历——清高宗乾隆。“养和堂制”应该就是弘历所用的堂名款。⑧据后人的研究发现“养和堂制”瓷器主要分为青花釉里红瓷器和青花矾红瓷器两类。前者纹饰多以青花釉里红八仙贺寿纹为代表，后者则多以青花矾红云龙纹为代表，这也成为鉴赏“养和堂制”瓷器的一大标志性特色亮点。

5 纹盘的主体图案和纹饰

5.1 八仙祝寿纹饰

八仙的传说起源较早，其人物有多种说法，不同时代下八仙人物出处不一样。八仙人物的事迹多分散地出现在唐、宋时期的相关书籍中，这时期只是流传着各个神仙单独的传说故事，还没有形成八仙这一群体的统一说法，真正集齐八人合称为八仙的传说故事是在元人创作的杂剧中。这些杂剧中虽然都是八位神仙合并统一作为一个团体出现，但八个人的人名各自有所出入，各个学派大家说法纷纭，对其的解释也不尽相同。自从明代吴元泰的演义小说《东游记》这一本书问世后，才最终确定为“上洞八仙”，成为现在大家耳熟能详的八仙故事的人物主体。吴元泰排定了八仙的顺次：一是铁拐李，二是钟离权，三是蓝采和，四是张果老，五是何仙姑，六是吕洞宾，七是韩湘子，八是曹国舅。这八仙的组成及排名次序，已经与后来世人所流传的八仙人物说法完全吻合，从这里也可以看出大多数人是接受了吴氏八仙的说法。⑨八仙中的八位神仙，也分别是作为“男、女、老、少、富、贵、贫、贱”的八种不同类型人物的代表模型，是世间人生百态的一个个生动形象的缩影。又因为八仙寓意着健康长寿，人物中多数是以劫富济贫、施行善举，最后才修行得道成仙的，仙人则有无尽的寿命，不死不老，是凡人所向往和追求的美好意境。明清时期民间就盛行着八仙祝寿和八仙过海的题材图案。这些题材图案在年画、书画、瓷器、幡画、刺绣、花灯上出现较多，深受世人的喜爱，成为人们叙事抒情的重要题材，表现在瓷器上就是以装饰纹饰的形式体现出来。八仙过海的故事多数描绘的是八仙共赴瑶池为西王母庆祝寿辰，仙人建议不搭船而各自想办法去到瑶池，神仙们于是各自掷下自己擅长的法器横渡海水前往瑶池，这就是后来大家所说的“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传说起源。

此纹盘外壁图案就是用青花勾勒描绘的八仙图案纹饰，八位仙人姿态各异，形象生动，有的是高高站立在法器之上，有的是端坐骑在神兽的背上，还有的是手上捧着随身宝器吹舞着渡过每一道海浪，他们各显神通，威风凛凛地伫立在海浪之上不断前行。而在人物衣袖、发饰、手部或者法器等重点突出部位则是根据青花颜色不同，利用青花色料晕染出的深浅、叠加、重笔勾勒手法进行特殊晕染描绘，呈现出人物部位颜色的层次感，使其图案活灵活现、妙趣横生，错落有致的渲染手法让画面有远近之分，有物体动静的对比衬托。在此盘上八仙人物分别按照逆时针方向排列依次为：铁拐李、汉钟离、何仙姑、吕洞宾、张果老、曹国舅、韩湘子、蓝采和八个人物。⑩每个人物之间以海浪纹作为大的装饰背景，海浪纹均用釉里红勾勒描绘，笔触十分细腻写实。每个海浪纹饰的方向和形状都是不同的，不是千篇一律的复制，工匠精细的绘画工艺和高超的工笔笔触也反映出了这个盘子的绘画制作工艺之高超以及不可多得之处。图案中的青花颜料发色极为鲜艳，而红彩呈色则色调纯正，浓淡有致，以极其淡雅却还分层次的晕染形式，展示海浪卷曲的不同程度，所施的青花与釉里红颜色都是秀美自然，各见自己的精彩。整体的画面中红蓝颜色相间，各自之间又互为辉映，呈现出红蓝和谐淡雅之态，在瓷盘莹润细白的釉面衬托之下，让人顿时产生惊艳之美，特别被陈列在馆里的玻璃窗橱柜里，在射灯的映衬下，在一排排瓷器的烘托中，让人总是被眼前这一保存完整又精美的纹盘打动，为之眼前一亮，再也挪不开眼。

5.2 圈足纹饰

在很多的清代瓷器中，瓶、香炉、尊、瓷罐、大缸的圈足是比较高而突出的，内外的纹饰就比较多和复杂，而在这个作为纹盘的圈足，它是比较矮短的，足部外侧采用双蓝圈纹饰简单装饰，底部施有白釉，釉色依旧是白中闪着微微青色。盘底中心位置用青花书写着“养和堂制”四字二行竖式的楷书款，款外围以青花方形双线框装饰，这是符合在乾隆时期堂名款的器物款制的，这也成为鉴定此瓷器是否为官窑款的一个明显的特点，为后人们研究这类瓷器留下了学习研究的方向。

5.3 盘中主体图案纹饰

将我国传统的吉祥图案在瓷器的里面内部、瓷器的外壁表面充分展示，同时表达出追求吉祥幸福、健康长寿的美好心愿，是这个纹盘图案的灵魂和内涵所在。在瓷器内部的图案里，有一只梅花鹿口里含着灵芝，灵芝在古代有仙芝和神芝的别称，⑪它既可以治疗普通的病症，又有让人在生病面临危难之际起死回生的功效，还可以作为普通人延年益寿的一种珍贵药材，是神草，被人们喜爱和向往，这常常出现在文人雅士创作的文笔里，受到大家的推崇。而图中的梅花鹿与“禄”谐音，古人喜欢用谐音来创作构图或者在诗词歌赋里为了押韵，使得文学音律更加丰满、朗朗上口，以此来表达和抒发自己对事物的感情，在这里有着“俸禄”之意，财源滚滚，表达了对老者喜气洋洋美好生活向往的愿景，给这个瓷盘增加了福气的氛围，深受当时皇帝和大臣们的喜爱。图中的主体寿星老人本身也是很直观地表达了长寿的吉祥寓意，是长寿的代名词，和内涵再次呼应，十分生动形象。而盘外壁描绘的八仙传说，讲述的是八位仙人各显神通共同赴约西王母蟠桃大会，去给西王母娘娘拜寿的故事，八仙在古代常被用作祝寿的题材纹饰出现。在这同一件器物里，通过器里、器外不同的内容描绘，却共同表达出一种祝寿吉祥如意的题材，是内外和谐统一的美，展示了这个纹盘的内涵精髓。⑫

这个清乾隆青花釉里红八仙祝寿纹盘现保存完好，制作工艺精美，青花釉里红所呈现出的整体图案纹饰精致协调，色泽明丽通透，蓝红色有机结合，整体所表达出的内涵丰富，是典型的景德镇窑烧制的精品官窑瓷器。如果你也为之心动，可以来到厦门市博物馆展厅一睹它的风采，如果你觉得受到条件的限制无法跋山涉水实地到来，也可以通过线上厦门市博物馆的微信公众号、微博和官网，通过3D立体的图片和视频，近距离随时随地感受它给你带来的无限魅力。

注释

①伯仲.瓷[M].合肥：黄山书社，2016：2.

②⑧厦门市博物馆.厦门市博物馆馆藏品集粹[M].北京：文物出版社，2007：174-175.

③④⑥黄卫文，蔡毅.青花釉里红瓷识真[M].南昌：江西美术出版社，2009：3-5.

⑤王立军.瓷器六百问[M].北京：中国书店，2011：18-19.

⑦陈雨前，郑乃章，李兴华.景德镇陶瓷文化概论[M].南昌：江西高校出版社，2004：209-210.

⑨[佚名].八仙[EB/OL].[2022-08-12].https://baike.baidu.com/item/%E5%85%AB%E4%BB%99/6449?fr=aladdin.

⑩⑪⑫最美茶艺师.茶器之美：清乾隆青花釉里红八仙过海纹盘[EB/OL].（2021-09-22）[2022-08-12].https://www.163.com/dy/article/GKH4C1Q305258SRM.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