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小番茄

祝南茗

一

今天要帮学校录一期宣传视频，做好应有的准备后，出发时间还没到，凌熠打开了糖豆人直播解闷。

刚好看到主播在邀请水友组队，凌熠想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加入玩一会儿。

糖豆人是一款休闲益智游戏，玩家需要操控可爱的糖豆人，闯过所有关卡，活到最后的获得王冠，俗称“吃鸡”。

被卡通头像遮住脸的主播，打开衣柜界面，换上番茄套装，点下“开始游戏”，声音软萌：“接下来，又是小番茄大展身手的时间了！”

弹幕一片嘘声：“我压五毛，番茄人最多坚持到第二关。”

“犹豫就会败北，我冲了！”主播话音刚落，队友“热狗人”的门撞开了，而番茄人一头撞在坚硬的假门上，被弹出去老远……

第一关，番茄人，卒。

看到手机上主播捂着脑袋“呜呜呜”的样子，凌熠没忍住，笑出了声。

二

听说今天男神凌熠要在学校招生宣传片中出镜，下播后，慕可番赶忙赶到北校区广场。慕可番作为一名中文系女学生，依然有一颗热爱数理化的心。为什么？因为学长凌熠。

凌熠何许人也？他是A 大这种超一流大学中赫赫有名的物理天才，17 岁荣获丘成桐中学科学奖单项金奖。

为了见学长一面，她可以跋涉山水，突破重重阻拦。

第二天开播时，慕可番依然沉浸在见到男神的喜悦里，连再次邀请了昨天的热狗人都没注意。

第二关，小番茄就出局了，慕可番只能百无聊赖地观战队友。下一关是抢尾巴。

热狗人身后有尾巴，是开局自动分配到的。

他现在正在最高处，绕着旋转锤子跑，所有来抢他尾巴的糖豆人都被锤子无情打飞。

慕可番一脸难以置信：“这不就是昨天那个运气超好的热狗人吗？运气是不错，但是论技术，还是我更胜一筹。”

热狗人显然听到了这句话，说：“真的吗？那我退出来开下一把，咱俩切磋一下。”

没想到，凌熠起了玩心，接下來，番茄人经历了从“滚石行动”大转筒上垂直落水，在“蜂巢”地图中落入黏液，在“水涨爬高”里被堵在桥下，被涨上来的黏液活活淹死……悲剧的源头，就是慕可番暗示“热狗人技术不行”。

三

结束直播，慕可番双手摘下耳机，一脸委屈的样子，可一踏进食堂，慕可番的烦恼就烟消云散了。一个靠窗坐的高个子男生正在观看慕可番的悲惨糖豆人之旅，手机里是她“别推我，要掉了，啊啊救命啊”的惨叫声。

社会性死亡不过如此，不过直播时都挡着脸，没人能认出来，慕可番镇定下来，买好饭，挪到窗边，发现那男生还在看糖豆人视频，慕可番嘀咕：“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声音不大，但男生听见了，他抬头，认真地说：“这主播很有趣。”男生的模样赫然是凌熠，慕可番呼吸停滞，差点昏厥。

慕可番一紧张，不小心把手里拿着的饭卡连同上面的玩偶掉到了地上，那玩偶是慕可番后援团限定的小番茄，只做了100 个。

凌熠捡起来递给她：“没想到你也是小番茄的粉丝。”

“也”？这个字信息量实在太大，慕可番做梦也不敢想男神居然是自己的粉丝。她心慌地说：“啊……对呀，我也是她的粉丝。”

凌熠像看到了引路人一般：“那……小番茄的微博公众号、粉丝团群号，你能告诉我一下吗？我对这方面不是很擅长。”

“可以呀，那咱们先加个微信？”慕可番脱口而出这句话后，在心中给自己点了一个赞。她又鼓起勇气，把玩偶取下放到凌熠手里，“看你挺喜欢的，送你吧。”

四

王宇发现，室友凌熠最近有些奇怪，以前只会翻阅枯燥专业书的他，居然沉迷直播了！“我劝你别太上心，人家直播不露脸，指不定背后是个变声器阿姨。”

凌熠认真思考了一下，说：“不像，你看她的直播背景是一块帘布，而且直播时经常会听到年轻女生的声音，我觉得她应该是在类似寝室的地方直播。她微博上晒出来的照片中有A 市的瞭望塔，从角度可以推测她应该是从南校区附近拍的，我感觉她应该是和我们同校的大学生。”

王宇听愣了：“行，不愧是你！”其实凌熠有个大胆的猜想，他觉得上次在食堂遇到的女生就是小番茄，首先，她们的名字中都有一个番字，其次，她们的声音相似。

这天的直播结束前，小番茄公布了一个好消息：“猫爪主办方邀请我参加在A 市举办的年度盛典，大家记得下周日锁定官方直播间哦！”

凌熠瞟了一眼会场的地点，打算去验证自己的猜测。

盛典当天，慕可番即将登场领奖时，突然看到闪闪发光的凌熠坐在观众席上，顿时紧张得脸色发白，她羞涩地和大家打了个招呼。现场一片哗然：“我不信，小番茄怎么可能这么可爱？”

凌熠看到小番茄真的是慕可番后，就从后门离开了现场。

五

次日直播，慕可番没有用头像贴纸。谁能想到，软妹音的小番茄，真的是个软妹。慕可番打开游戏，发现只有热狗人一人在线，只能不情愿地邀请了他。热狗人一上来，就给了小番茄一个熟悉的扒拉丢，屏幕上的番茄人不断下坠。

“熠哥，你在干吗？”看着室友在电脑前一通操作，王宇惊呆了，“你和妹子玩游戏都是这么玩的？”凌熠点头。王宇惊道：“你这孩子多半是读书读傻了。”

在王宇的指导下，凌熠第二天出现在文学院楼下。慕可番刚上完外国文学课，从楼梯上走下，突然瞟到朝自己打招呼的凌熠，仿佛身在梦中。“学长，你怎么在这儿？”

“下课了，想去南校区门口那家新开的蛋糕店，顺路就到这儿了。”

慕可番高兴极了：“我早就想去那家店了，一起去吧！”

那天的蛋糕甜美，男神帅气。回到寝室，慕可番打开直播，照例邀请正在线上的热狗人，却发现热狗人今天仿佛吃错药一般。

抢尾巴时，热狗人从别人那儿抢到尾巴后，送给小番茄；遇到有人想推小番茄，他立刻奋不顾身和对方扭打，宁愿自己掉落，也不让小番茄掉下去……

正当慕可番好不容易挺到最后一关，再坚持5秒就能“吃鸡”时，热狗人突然来了段深情告白：“小番，自从你今年元旦那场‘人类一败涂地直播开始，我就关注了你。你每天都努力把休闲游戏玩成高难度格斗游戏，给我带来了很多快乐。我喜欢你，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弹幕刷过一大片“666”。慕可番听得目瞪口呆，也就犹豫了0.1 秒，马上到手的“鸡”就飞走了。

慕可番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无果，她冷冷地说：“可是我不喜欢你。”

凌熠沉默了，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过于自信了。虽然大一时，慕可番的确经常来理学院教室，他们也有好多次目光对视，可这也不能证明她喜欢自己。

他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怎么引起女孩的注意，于是他悄悄在游戏里接近她，可是她依然看不到他。

沉吟片刻，慕可番又认真地说：“我有喜欢的人，而且已经喜欢他5 年多了。所以，抱歉……”

凌熠叹口气，直接把插线板插头拔了。

六

之前凌熠学长说喜欢她的直播，于是当她编写的《论糖豆人的一百种死法》上刊后，慕可番就兴奋地捧着样刊，打算把第一本送给凌熠学长。

凌熠从小被视为天才，人生顺风顺水，却在一个致命之处遇到了困难。

隨着课题研究的深入，当导师指出他的一个重要数据出现偏差时，他居然难以接受自己的失败。失败，多新鲜的字眼。

导师发现他心态不对，就暂停了项目，让他放松一下。在室友建议下，他开始玩“人类一败涂地”游戏，也因此认识了刚做直播的慕可番。

这个女孩，和凌熠截然相反。她一直在失败。无论是爬不上墙，挂在墙上半小时不敢动弹，还是直接被队友撞飞，挂在柱子上卡Bug 反复去世，她总能刷新凌熠对失败的认知。

原来游戏除了胜利还有另外一种玩法，就是能给人带来快乐的失败。

在实验室门口，慕可番的出现，让凌熠吓了一跳，不过她的肚子适时发出声响，缓解了尴尬。“饿了吧？带你去吃饭好吗？”凌熠温柔地说。

等吃了个半饱，慕可番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学长，你上次，有看到热狗人向我表白吗？”

这小姑娘还是想拒绝他吗？凌熠抿抿嘴：“看到了。”

“那……”她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期待地望着他，“你有什么想说的？”

“我需要发表告白失败感言吗？”

看到慕可番茫然的眼神，凌熠忽然明白了什么：“你知道我就是热狗人吗？”

慕可番生无可恋地站起来，希望自己像糖豆人一样原地反复去世。

七

小番茄消失好几天了。

凌熠登录猫爪时，刚好看到有位用户在说：“番茄不会告白成功，和学长恋爱到忘了直播吧？”

凌熠急忙追问那位仁兄：“什么学长？番茄什么时候告白的？”

“一看你就不是老粉，一个月前轰动猫爪的双告白事件都不知道？”

凌熠才知道当时自己冲动离线，错过了太多，于是他打开那天的录播，将进度条拉到最后。

一向嘻嘻哈哈的慕可番露出难得认真的神情，她说，高中时，被选中参加市里的颁奖典礼，因为第一次穿高跟鞋太紧张，险些摔下台，是那个学长拉了她一把。她本以为那位学长是获奖选手，没想到他居然是嘉宾，史上最年轻的金奖获得者。

他身上怎么会有这么耀眼的光芒，让她义无反顾朝着天空的方向前进。她捡起了早已放弃的数学，晚上学到流鼻血也要攻克难关。终于她追上学长的步伐，考入同一所大学。

录播的最后，耳麦收到的声音带着哭腔：“一直都很喜欢凌熠学长。”

画面突然一暗，凌熠的心也骤然一紧，又心疼又想笑。

原来，他们一直都是最美好的双向奔赴。

（摘自《南风》2021 年第11 期，本刊有删节，河川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