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碳”背景下绿色信贷和碳权交易的协同效应与电力市场效率提升

徐慎晖

（中国长城资产管理股份有限公司江苏省分公司，江苏 南京 210004）

一、引言

随着全球资源日益匮乏，温室效应不断加剧，提升能源使用效率，减少温室气体排放业已成为国际环境合作的主要议题。我国在2002年9月核准《〈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京都议定书》①2002年9月3日，时任中国国务院总理朱镕基在南非约翰内斯堡召开的可持续发展世界首脑会议上讲话时向世界宣布，中国政府已核准《〈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京都议定书》。后采取积极措施应对气候变化。当前，电力企业在发电过程中囿于煤炭等化石燃料的使用，造成大量温室气体排放。因此，如何有效降低温室气体排放量，提升电力市场的经济效率，仍然是各国面临的难题。2020年9月22日，习近平主席在第七十五届联合国大会一般性辩论上提出“中国将提高国家自主贡献力度，采取更加有力的政策和措施，二氧化碳排放力争于2030年前达到峰值，努力争取2060年前实现碳中和”的“双碳”目标。在目标倡导下，我国从宏观政策实施与微观信贷指引两个层面积极响应。目前，提升经济效率，降低单位能耗已成为电力市场转型发展的要求。但这需要外部条件的支持，当前主要表现为绿色信贷的大力支持与碳权交易的有效实施。

绿色信贷概念在我国提出的时间相对较晚。2012年，我国首次发布《绿色信贷指引》②2012年，中国银监会首次印发《绿色信贷指引》，要求银行业金融机构应至少每两年开展一次绿色信贷的全面评估工作。，开启我国绿色信贷专项支持产业发展之路。在绿色信贷指引下，银行、大型资产管理公司和信托等金融机构逐渐以低碳型产业作为主要融资对象。同时，中国人民银行在2021年中金“碳中和2060”与中国绿色金融论坛上提出“实现3060 目标需要巨额转型投资，这需要在现有绿色金融工作的基础上，大力发展转型金融”。这意味着转型金融将成为我国发展低碳产业的重要支撑，并在实践中以绿色信贷为主，对符合“双碳”目标的产业进行重点支持。对电力市场而言，绿色信贷成为电力产业绿色升级与电力市场效率提升的关键。

绿色信贷和碳权交易属于金融市场框架的两个方面。在金融衍生品交易逻辑引导下，我国先后成立水权和排污权交易中心，并在广州期货交易中心拟试点电力金融衍生品交易。为提升资源利用效率，提供市场层面的便利，我国借鉴国际碳权交易市场的运作机制，先后在深圳、广州等9 地市设立碳权交易所，并于2021年设立了国家能源交易中心。从交易所上架企业的类型来看，电力企业占比接近90%，这说明当前阶段我国的碳排放主要是由电力企业及其上下游生产环节所带来的。因此，研究“双碳”背景下绿色信贷和碳权交易的协同效应对电力市场效率的影响显得至关重要。

综上，本文将基于消费者剩余理论，以2012—2021年我国18个省份为样本，从整体和分区域两方面分析绿色信贷和碳权交易的协同作用与电力市场效率提升之间的关系。本文的研究主要分成三个步骤：首先，构建消费者剩余模型分析绿色信贷和碳权交易对电力市场效率提升的理论影响；其次，构建实证模型从整体角度检验绿色信贷和碳权交易的协同作用能否提升电力市场效率；再次，从分区域角度构建东部和非东部地区模型，检验绿色信贷和碳权交易的协同作用对电力市场效率提升是否存在区域性差异。

在“双碳”背景下，本文从绿色信贷和碳权交易的协同作用角度分析其对电力市场效率提升的影响，可能的贡献有以下三方面。

第一，与多数文献聚焦绿色信贷或碳权交易单独对电力市场效率影响的研究不同，本文将绿色信贷和碳权交易的协同效应作为研究的出发点，分析其对电力市场效率提升的影响，丰富了绿色信贷和碳权交易的协同效应与电力市场效率提升的研究文献；第二，从理论分析层面创造性地将消费者剩余理论引入对电力市场效率提升的研究，更为直观地分析绿色信贷和碳权交易对电力市场效率的影响程度；第三，运用整体和分区域的实证模型，进一步检验了绿色信贷和碳权交易的协同效应与电力市场效率提升之间是否存在区域性差异，这为政策建议提出了新的思路和可靠的研究支撑。

二、文献综述和研究假设

关于绿色信贷、碳权交易和电力市场效率的研究，在“双碳”背景下更为集中。一是，本文认为绿色信贷是金融在绿色领域的重点探索，是“双碳”背景下对电力市场效率提升的重要支持；二是，碳权交易是基于“双碳”目标对碳份额这一具有类金融属性的权利在市场上实现配置的体现，有助于能源的二次分配。基于上述分析，二者作为解释变量对电力市场效率的影响缺一不可。

关于绿色信贷、碳权交易对电力市场效率的影响，目前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四方面。

第一，绿色信贷对电力市场效率的影响。当前研究主要从金融实践性角度展开。Helgesen 和Tomasgard（2018）[1]从电力市场角度出发构建绿色信贷和绿色证书的古诺均衡模型，认为通过绿色信贷指引与绿色证书调节，电力市场能够通过增加发电设备提高产电量，以规模效应降低发电成本，从而提升经济效率。Cynthia 和Benjamin（2017）[2]创新性地以绿色信贷项目中风电信贷为例进行研究，发现绿色信贷投资能够实现电力产业规模和集聚效应，从而带动电力市场经济效率提升，其具体原因在于规模效应下单位发电量所对应的能耗成本减少。曹思宇（2018）[3]从绿色金融发展角度出发，认为绿色信贷提供了规模化资金支持，可以助力电力产业结构优化，进而提升电力市场的经济效率。

第二，碳权交易对电力市场效率的影响。Schuseer 和Jarait（2018）[4]构建了碳权交易、电力市场及电力价格的VAR 模型，通过实证分析证明碳权交易可以引导电力市场定价水平趋于合理，以低发电能耗带动高产电供给，最终提升电力市场经济效率。一些学者从我国碳权交易实践出发，认为碳权交易使发电企业通过市场媒介互换排碳指标，进而减少排污费用，降低发电成本，提升经济效率[5]。陈卫东和胡盛林（2020）[6]从效率和公平角度分析碳份额分配和碳权交易实施对我国电力市场的影响，认为对电力企业合理的初次碳份额分配和有效的碳权交易能通过碳转移提升初始经济效率，并通过技术改进，降低单位能耗进而巩固效率水平。李兴等（2022）[7]通过分析2006—2018年我国碳交易价格数据，认为实施碳权交易的城市中单位能耗下的电价水平更低，电力市场整体效率更高。

第三，在电力市场经济效率影响机制方面，栾凤奎（2007）[8]重点分析了影响电力市场经济效率的要素，认为电力行业规模扩张和技术提升是降低电力市场非效率的关键，通过市场充分竞价所达成的电价水平符合发电公司、电网公司和用户的三方预期，是提升电力市场经济效率的主要路径。曾鸣等（2010）[9]从宏观电力供给及微观用户需求出发，认为电力市场经济效率提升需要持续性电力需求和稳定性电力供给的有效结合。这对进一步分析绿色信贷、碳权交易影响电力市场效率提供了研究借鉴。

第四，从绿色信贷和碳权交易协同影响电力市场效率角度来看，卜文珂和赵蒙恩（2020）[10]通过研究碳排放权市场价格、绿色贷款对电力市场的影响，认为投资设立碳权交易市场能够为电力企业转型提供排污权交易通道，使电力市场效率得以提升。肖汉杰等（2021）[11]通过构建绿色信贷、碳权交易和“研究—产出”型电力企业三方动态博弈，认为增加绿色信贷投资与提升碳权交易量能够使电力市场实现电价稳定、发电成本减少。

从已有文献来看，既有研究仍存在以下不足：一是研究层次主要局限于绿色信贷或碳权交易单独对电力市场效率的影响分析，较少将绿色信贷和碳权交易的协同效应作为影响电力市场效率提升的因素；二是从分析方法来看，既有研究多以理论分析为主，或辅以博弈模型，既未构建面板数据实证框架，又未提及电力市场效率提升下的区域性差异。基于对既有文献的补充并结合上述分析，本文提出两个递进性研究假设以进行后续研究。

H1：绿色信贷和碳权交易的协同作用能够提升电力市场效率。

H2：绿色信贷和碳权交易的协同作用与电力市场效率提升关系中存在区域性差异。

三、作用机理及理论分析

（一）绿色信贷对电力市场效率的作用机理

绿色信贷作为金融在绿色领域的实践，在多方面影响电力市场效率。由图1可知，金融机构对传统电力企业和符合“双碳”目标的电力企业提供差异化信贷支持。从微观角度来看，金融机构的信贷额度决定了电力企业当前和下一阶段的生产规模和运营能力。高融资水平能够助力电力企业更新发电设备，扩大产电规模，推动转型升级，在电力供给侧提升电力市场效率水平。

图1 绿色信贷影响电力市场效率作用机理图

传统电力企业与符合“双碳”目标的电力企业在电力市场中共同构成发电总量的供应主体，其各自在发电总量中的占比直接决定了电力市场真实电价水平，传统电力企业由于发电成本较高，其发电占比越多则电价水平越高，反之亦然。从电力市场经济效率层面来看，以电力价格作为信号来引导，通过市场自发调节所形成稳定的电力价格是电力市场效率的基本保障，充沛的电力产出水平是维持电力市场高效率的现实支撑。

（二）碳权交易对电力市场效率的作用机理

碳权交易是各生产企业根据初始碳份额分配及自身碳排放量的实际，在市场中对碳权进行买卖的行为，实质是排污权的市场交易。电力企业根据各自生产中实际碳排放量决定是否可将碳权卖出或在市场买入碳权。根据图2可知，传统电力企业囿于发电技术相对落后，在电力生产中会排出大量的温室气体。

图2 碳权交易影响电力市场效率作用机理图

根据上海环境能源交易所发布的《关于全国碳排放权交易相关事项的公告》要求，缺乏碳权指标的电力企业须在碳权交易市场上购买碳排放许可的“牌照”即碳排放权方可继续生产。也就是说，符合“双碳”目标的电力企业在保证额定发电总量的基础上，基于自身减碳技术可将富余的碳份额进行市场交易，该份额能够满足部分传统电力企业对碳排放权的需求。

在碳权的交易过程中，市场自发形成了价格引导。高价格信号驱动碳权供给增加，使碳权交易市场形成供过于求的状况，驱动碳权价格走低；低价格信号驱动碳权需求增加，使碳权交易市场形成供不应求的状况，驱动碳权价格趋高。通过“碳价格信号”的市场引导，碳权交易在长期内基于供需双方的动态博弈使得电力市场处于最优效率水平。从长远来看，电力市场通过碳权交易，形成“碳价格信号”引导下电力市场效率的帕累托最优。

（三）基于消费者剩余理论分析绿色信贷对电力市场效率的影响

新古典西方经济学理论中经常以“剩余”观念表示主体行为是否具有收益和效率，本部分以绿色信贷作为金融资源配置手段，构建电力市场的消费者剩余①消费者剩余是指消费者在购买一定数量某种商品时愿意支付的最高总价与实际支付量之间的差额，其主要用于衡量消费者的净收益及行为的效率，后被引入一般均衡模型用以分析社会效率和产业福利。模型，并分析其对电力市场效率的理论影响。传统电力市场效率分析是将价格、产量、成本和损失联系起来，主要分析价格的变动对电力市场效率而言是否存在无谓损失，进而分析是否存在无效率或低效率。在分析之前，先构建一个兼具政府行为和市场行为的价格弹性电力市场，该市场的电力价格由政策限价和市场供需共同协调构成，具体见图3。

图3 绿色信贷影响电力市场效率的消费者剩余

第一，P0作为政府对电力市场的最高限价，超过该价格的市场价格自动趋于无效。故基于政府最高限价的消费者剩余为SPP0A（S表示后三个坐标点所构成的面积），也作为基础消费者剩余以对后续变动进行比照。此时，市场上电价水平为P0，市场上发电量为q1。

第二，根据目前市场需求曲线来确定现行电力市场价格，价格均衡点位于C，价格水平为P1，此时与原有最高限价相比价格有所降低，该价格可以看作符合电力供需双方所预期的市场价格。在此价格基础上，金融机构基于市场规律能够合理配置信贷资源，即符合“双碳”目标的电力企业可获得略高的融资额度，传统高耗能的电力企业也不会出现由于碳排放量过高而导致信贷额度骤然下降的情况。此时，市场上电价水平为P1，市场上发电量为q2，消费者剩余为SPP1C，消费者剩余增加的部分为SP0ACP1。

第三，当金融机构对符合“双碳”目标的电力企业提供较高额度授信时，电力企业会根据授信额度提前扩大生产规模，率先采购电力设备与研发减碳技术。一方面，充足的资金和设备采购能够形成规模效应，进而在市场上提供更具竞争力的电价和更充足的电量供给；另一方面，发电企业能够通过减碳技术获得较为富余的可交易碳权，从而获取基于碳权交易的额外收入，使得企业成本进一步降低，提高电力产量成为可能。此时，市场上电价水平为P2，发电量为q3，与传统信贷支持下的电价水平P1和发电量为q2相比，可以看出绿色信贷支持下的市场电价水平更低，发电量反而有所提高，消费者剩余持续扩大到SPP2E，消费者剩余增加的部分为SP1CEP2。综上，在绿色信贷支持下的电力市场不仅没有无谓损失，反而消费者剩余持续增加，电力市场的整体效率水平有所提升。

（四）以消费者剩余理论分析碳权交易对电力市场效率的影响

进一步地，本文通过碳权交易和“碳价格信号”对电力市场效率影响进行消费者剩余理论分析。产权界定明晰是分析碳权交易对电力市场效率影响的前提。Coase（1937）[12]关于企业产权问题的研究主要是从产权对资源配置影响的角度出发，认为缺乏明确的产权属性，将会带来资源配置的低效率甚至无效率。

第一，在产权界定明晰的前提下，碳权交易与电力市场之间存在有效传导机制。一方面，碳权交易机制的确立能够引导电力生产企业主动降低碳耗和售电价格；另一方面，调整后的电力市场价格与电力产量也反作用于碳权交易市场，通过“碳价格信号”引导碳权价格不断趋于合理水平，具体如图4所示。

图4 碳权交易影响电力市场效率的消费者剩余

第二，电价发生变化，基于市场交易的碳权价格也随之发生变化。从我国的实践来看，虽然已在部分省份成立并运营了碳权交易所，在上海环境能源交易所加设了全国性碳权交易职能，但目前我国实施碳权交易的省份数量仍相对较少，可能不能充分体现我国电力企业对碳权交易的真实供需水平。从图4来看，此时电力价格上升为P1，电力产量减少为q2，与理想价格相比存在无谓损失SCEF。这说明此时的碳权交易市场存在导致电力市场效率减少是存在的。

第三，在目前我国大部分省份仍然处于政策调控电价和市场引导电价双轨并行的状态下，即便小部分省份实施了碳权的市场交易，但对电力市场整体价格影响较小。在这种情况下的电价为P0，电力产量为q1，可以看出电价较前两者偏高，电力产量较前两者有所降低。同时，消费者剩余显著减小为SPP0A，与理想的以“碳价格信号”引导电力价格相比有SABC 和SCEF 的双重无谓损失。相对前两种状态而言，现实状况中电力市场效率处于最低水平。

综上，通过作用机理和消费者剩余理论分析了绿色信贷、碳权交易对电力市场效率的影响，为进一步验证H1 与H2 假设的现实合理性，本文将在下一部分构建固定效应面板数据模型对研究假设进行实证分析。

四、变量说明及模型构建

（一）样本选择和变量选取

基于上述消费者剩余理论的分析，通过构建面板数据固定效应模型来分析绿色信贷和碳权交易的协同效应与电力市场效率提升的关系，首先需对样本情况和变量假设进行说明。2011年以来，我国在北京、天津、上海、重庆、江苏、福建、深圳、广东和湖北共9 省市设立碳权交易所。其中重庆和四川碳权交易所设立时间较晚，分别于2014年和2016年才正式启动。与其他7 省市具备2012—2021年连续10年面板数据相比，重庆与四川的可用数据较少，故未选入样本变量组。而深圳的碳权交易量和绿色信贷额度达到较高水平，且作为我国首个碳权交易试点城市具有特殊意义，故数据单独列示。

基于前述分析，本文选取已实施碳权交易的省市即北京、天津、上海、深圳、湖北、广东、福建以及区域性代表省份河北、江苏、浙江、山东、山西、江西、安徽、湖南、云南、广西和辽宁共18个省份2012—2021年的面板数据。所选数据能够涵盖长三角经济圈，环渤海经济圈，珠三角经济圈和非东部地区省份中经济发展水平相对较高、信贷规模较大的省份范畴，具有显著的地域代表性。对部分年份的数据缺失，本文采用通行的平滑处理作为数据补充。

绿色信贷支持变量以Gfin 表示，各省份碳交易成交量以Ctra 表示，另外设置控制变量Controls。关于电力市场效率指标，本文参考王威等（2009）[13]、史述红等（2018）[14]和韩帅等（2018）[15]的研究成果，以产电比表示效率，变量假设为Effic。囿于我国开设碳权交易所的地区较少且开设时间先后不一致，通过引入虚拟变量t和交互变量进行补充，交互变量为Ctra*t，其中t 取值为（0，1），变量具体含义如表1所示。

表1 变量名称及计算方式

表2 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二）模型构建

根据本文在第二部分提出的基本假设，分析绿色信贷和碳权交易的协同效应与电力市场效率提升的关系，基于第三部分理论分析构建下述面板固定效应模型：

为了使得本文分析方法更为科学，本文引入交互变量t 来分析碳权交易的设立对电力市场效率提升的解释程度，将上述模型细化为：

其中，控制变量Controls 具体以表1中所设置的GDP（经济发展水平）、Emis（碳强度水平）、Infra（基础投资水平）、Loan（金融结构程度）、Innov（创新发展水平）和Ele（能源结构水平）来分别表示。另外i，t分别表示地区和时间变量，ε为随机扰动的常数项。

五、实证分析

根据第四部分的模型设计，本文采用2012—2021年18个省份的面板数据，构建固定效应模型来从整体角度、分区域角度进行回归分析，并对模型稳健性进行检验。

（一）整体回归分析

为从整体角度分析绿色信贷和碳权交易的协同效应对电力市场效率的影响，根据上述模型设计，对本文选取的样本进行固定效应回归分析，回归结果具体如表3所示。

从表3可知，根据模型设计分为四组回归结果，其中模型（1）和模型（2）为实施碳权交易省市中绿色信贷、碳权交易对电力市场效率影响的回归结果，模型（3）和模型（4）是考虑虚拟变量下绿色信贷、碳权交易对电力市场效率影响的回归结果。模型（1）不涉及交互变量，模型（2）涉及绿色信贷和碳权交易的交互，模型（3）涉及碳权交易和虚拟变量的交互，模型（4）将绿色信贷与模型（3）中交互结果进行二次交互分析。

表3 整体回归结果

从结果来看，模型（1）到模型（4）都表明绿色信贷、碳权交易能够有效提升电力市场效率，核心解释变量的交互对电力市场效率影响显著。从交互项来看，引入碳权交易与虚拟变量的交互出现了很好的回归结果，模型（3）和模型（4）均表明交互下的绿色信贷和碳权交易在区域范围内提升了电力市场效率。同时，其与模型（1）和模型（2）相比解释力度又略有不足，更能反映由于存在虚拟变量，稀释了原解释变量的解释力度。但囿于模型（3）和模型（4）中存在部分未实施碳权交易的省份因而降低了模型的显著性水平，更能说明电力市场效率的提升极大地依赖碳权交易的实施。

从控制变量角度分析，本文设立6 个控制变量，分别从经济发展水平、碳强度水平、基础投资水平、金融结构程度、创新发展水平和能源结构水平来验证研究假设。根据回归结果可得出以下结论。

第一，经济发展水平与电力市场效率呈正相关。长期来看，经济发展水平较高地区能够提升电力市场化程度。例如通过设立电力期权和期货交易市场来补充和完善电力现货市场，以电力衍生品调节来平缓峰谷时段售、用电价来提升电力市场经济效率。

第二，碳强度水平与电力市场效率位于同一范畴的相反方面。当区域能耗水平越低时，电力市场效率越高，两者呈现负相关关系，这表示电力市场效率的提升能够降低碳排放量。

第三，从基础投资水平来看，完善的区域基础设施对电力产业转型将产生正向影响。区域固定资产投入总量越高，通过产业集聚效应吸引进驻的低碳环保型企业越多，电力市场效率从排污成本减少和产业集聚角度来看能够提升。

第四，金融结构的解释能力相对较弱，但与电力市场效率仍保持正相关关系，即健康的区域金融环境能够为电力市场效率提升提供正外部性影响。

第五，区域创新水平越高，企业自发创新意愿越强，以技术创新带动电力生产效率提升和碳排放水平降低的双重效应更能有效驱动电力市场效率提升。

第六，从能源结构水平来看，合理的能源结构能提升电力市场效率。单位煤炭产电量的增加既有利于电力市场效率在发电端提升，也是排污规模在产出端减少的原因，这将带动电力市场经济效率提升。整体来看，控制变量的引入能够完善模型假设，后文将进一步通过稳健性检验分析模型的稳定程度。

（二）区域性回归分析

从上文看，整体回归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绿色信贷和碳权交易的协同效应对电力市场效率的提升效应，但由于选取样本存在地域分布广，各省份经济发展程度与产业结构水平存在差异的情况，可能会对实证结果造成影响。本文在统计方法上参考白俊红和刘宇英（2018）[16]的做法，基于区域差异性角度将我国进行区域划分来研究，故根据变量选取的实际，将样本划分为东部和非东部地区。其中，湖北、山西、河北、江西、安徽、湖南、云南和广西代表非东部地区，其余代表东部地区，根据上述假设分析我国区域间绿色信贷和碳权交易的协同效应对电力市场效率的影响程度。为进一步突出区域划分与交互变量的有效结合，分析代表东部地区和非东部地区样本省份中碳权交易和虚拟变量的交互关系、绿色信贷与交互结果的二次交互关系，本文选取模型（3）和模型（4）作为基础模型设定，分别构建东部地区模型（3）、模型（4）和非东部地区模型（3）、模型（4）进行回归分析，具体回归结果如表4所示。

从表4中的模型回归结果可知，东部与非东部地区在绿色信贷和碳权交易的协同效应对电力市场效率提升程度上存在区域差异性。首先，从解释变量（含交互变量）角度来看，绿色信贷作为金融在低碳环保领域的实践，在东部地区表现出较强的正外部性，而非东部地区的显著性相对较弱，这是由于不同省份对绿色信贷重视程度存在差异所致。其次，从交互变量的解释能力可以看出，碳权交易在东部地区的实施对电力市场效率影响程度更为显著，在非东部则不显著。这一方面是由于电力市场在生产和消费环节存在区域成熟度差异，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已实施碳权交易的市场以及活跃的交易数据主要集中在东部地区。再次，回归结果与东部地区生产性企业数量多、用电量大、碳权交易市场和电力市场更为活跃的现状保持一致。一则企业集聚带来电力消耗，从需求方产生了更多的碳权需求；二则东部电力企业在传输到用户端的过程中亦会产生较大的碳权需求。

从控制变量的解释程度来看，基本与整体回归保持相近的解释力度，但存在一定的区域差异性。

第一，在经济发展水平、基础投资水平、金融结构水平、创新水平和能源结构方面，东部地区在电力市场效率影响上较中西部地区更显著。这一方面是由于东部地区经济发展水平较高，基础设施建设完善，金融结构相对更优，具备人才和科研经费的双充足的创新优势以及能源结构较为合理等原因所致；另一方面也是由于东部地区发达城市、企业和人口较多，较之非东部省份电力消耗总量更大，被动地促使电力市场必须以提升效率为目标来带动电力市场的可持续发展。

第二，在碳强度水平上，非东部地区相对更为显著。在此控制变量上，东部和非东部地区的能耗效率与电力市场效率存在负相关关系，但非东部地区的负相关性更强，说明非东部地区由于能耗水平更高，其对电力市场效率的负相关影响较东部地区更为显著，回归结果也符合当前我国非东部地区能耗水平相对较高和电力市场效率相对较低的现状。

第三，从非东部地区模型（3）和模型（4）的回归结果可以得出，非东部地区需要通过创新发电技术、加大电力基础设施建设，推动金融和能源结构转型来改善电力市场低效率现状。

（三）稳健性检验

在假设检验过程中，考虑到控制变量对模型整体的影响，本文进一步观察模型的稳健性。基于通行研究，本文以滞后一期控制变量作为滞后项（控制变量右上标加“’”以示区别）对整体回归进行稳健性检验，避免数据变动对实证检验造成误差影响。稳健性结果如表5所示，变量仍通过显著性水平，结论未发生明显变化，证明模型具备较好的稳定性。至此，通过整体和分区域分析，研究假设H1和H2均得以验证。

表5 稳健性检验回归结果

六、结论与建议

（一）研究结论

2017年10月，“必须树立和践行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①2005年8月，时任浙江省委书记习近平同志在湖州安吉首次提出“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发展理念。2017年10月，“必须树立和践行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被写进党的十九大报告；“增强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意识”被写进新修订的《中国共产党章程》之中。写入了党的十九大报告。随着企业复工复产，电力消耗总量日益趋高，我国亟待在“双碳”背景下提高资源的配置和利用效率，扩大绿色能源在产业活动中的应用范围，畅通金融向绿色产业的信贷渠道。近年来，我国先后试点水权交易、碳权交易，并拟在广州期货交易所试点电力期权、期货交易，这是为了在产权制度领域确定排污权及能源资源的权属，以便在自由竞争的市场中合理配置现有资源。电力作为能源资源体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亦需通过合理配置来提升电力市场整体效率。

本文在理论分析中，先后通过作用机理和消费者剩余理论分析了绿色信贷和碳权交易对电力市场效率的影响，认为绿色信贷和碳权交易能够实现电力市场效率提升，也阐明了电力产量提高，损失降低，消费者剩余增加，电力市场效率提升的“目标—价值”路径。进一步地，在理论分析基础上，采用2012—2021年18 省份面板数据，并参考在地域划分上的研究角度，通过设定固定效应模型分别测度了我国整体和分区域绿色信贷和碳权交易的协同效应与电力市场效率提升的关系，进而得出以下结论。

第一，从整体回归结果来看，绿色信贷和碳权交易的协同效应在高显著性水平下提升了电力市场效率。从单个变量的解释程度来看，绿色信贷与电力市场效率保持正相关关系，碳权交易的实施亦能促进电力市场效率提升，这说明绿色信贷和碳权交易在实践中能够引导电力企业减碳、提质和增效。

第二，从分区域回归结果来看，绿色信贷和碳权交易的协同效应对电力市场效率的提升存在区域性差异。东部地区由于具备金融集聚、产业集群和技术创新等优势，其协同效应对电力市场效率提升呈现出远高于非东部地区的显著性水平。另外，碳权交易在东部地区对电力市场效率的影响程度显著高于非东部地区，这也契合我国东部地区设立并实施的碳权交易所多于非东部地区以及东部地区电力市场更为活跃的现状。

第三，从控制变量角度看，东部地区与非东部地区绿色信贷和碳权交易的协同效应在经济发展水平、基础设施水平、金融结构程度、创新发展水平与能源结构水平的条件约束下均能提升电力市场效率，但东部地区较非东部地区更显著。非东部地区的回归结果显示，碳强度水平与电力市场效率提升呈现远高于东部地区的负相关性，这表明非东部地区能耗水平高于东部地区，降低碳强度水平成为避免电力市场效率进一步弱化的重要举措。

（二）建议

政策方面的建议如下。

（1）不断完善绿色金融体系，为电力企业转型和电力市场效率提升提供多元化融资渠道。“双碳”背景下，各级政府以及金融监管机构可以通过设立电力绿色基金，发行电力绿色专项债和利用政策性、开发性金融工具来拓宽电力市场的绿色信贷资金来源，为实现电力市场效率提升补充资金缺口。

（2）加强碳权交易市场监管，防范金融交易风险。政府应当持续深化金融改革，在金融现货市场和金融衍生品市场构建一整套监管体系，坚决防止和打击碳权等能源衍生品交易市场中出现的金融泡沫和高杠杆投机行为。

（3）加快推动“双碳”背景下我国电力市场一体化建设。当前我国电力市场存在区域发展差异性问题，亟待在电力市场前后端、电力传输上下游加强东部地区与非东部地区从经济扶持、绿色信贷支持到人才交流等多方面交流联动，推动当前分散的、区域性电力市场向统一的、全国性电力市场迈进。

企业方面的建议如下。

（1）加强电力生产企业与生产用电企业间的合作，协同提升电力市场效率。推进非东部地区电力生产企业与东部地区电力需求企业签署碳权转移和低价电力供应的合作框架协议。对东部地区生产用电企业而言，能够促进富余碳权充分出售并在电力市场上获取持续稳定的低价电能。对非东部地区的电力生产企业而言，一是能够保障电力产能充分消化，避免电力生产浪费；二是可以根据协议价格购买所需碳权，避免市场高价竞争，双方最终以场外交易形式降低成本，进而提升电力市场整体效率。

（2）非东部地区亟待加强电力企业减碳技术研发力度，提升电力生产效率。实证结论表明，模型控制变量中碳强度水平、创新发展水平作为电力企业的内生条件与电力市场效率提升相互关联。非东部地区中湖北、山西等又是传统发电大省，因此需要建立电力企业内部减碳管理体系，其关键在于将创新链和价值链嵌入电力上下游供应链、内部耗能控制与电能上网销售等重要环节。

市场方面的建议如下。

（1）持续推动各省份碳权交易平台的建立，在上海环境能源交易所承担全国性碳权交易职能的基础上，进一步推动全国性碳权交易机制的健全和完善。目前我国碳权交易所数量较少，全国性碳权交易中心仍处于试运营阶段。因而在市场层面推动各省份设立碳权交易所，完善全国性碳权交易机制成为保障我国碳权交易可持续发展的关键所在。

（2）加强电力市场与金融市场两端联动，绿色信贷引导电力市场高质量转型发展。我国应根据区域间电力市场发展程度的不同提供差异化绿色信贷支持，持续加强电力市场和金融市场之间的联动，推动绿色信贷不断向符合“双碳”目标的电力市场倾斜。

（3）不断完善电力市场交易规则，在金融衍生品交易框架下构建包括碳权在内的能源金融衍生品市场交易体系和保护机制。以规范的交易机制有效约束市场行为，将在长期内稳定电力价格，降低电网公司购电成本，避免“加州电力危机”①加州电力危机指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的电力市场出现的批发电价飞涨，配售电公司濒临倒闭，联邦和州政府不得不出面干预的严重电力危机。等市场非效率情况出现，促进电力市场整体效率提升，保障我国“双碳”目标的顺利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