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衡 顾健霞
双心疾病是循环系统疾病中一种特殊的类型,因受心理因素与病理因素等多方面影响,导致心理与心血管系统相伴发病,故依据其致病特点而进行命名[1]。近年来,随着国家的快速发展,国民经济的提升,人们生活方式的改变,社会环境的变化,人口老龄化问题的加重等诸多原因,使心血管疾病的患病率及死亡率不断升高,随之而来的心理问题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人处于亚健康状态。1995年著名的心血管疾病专家胡大一教授正式提出双心医学这一概念,双心医学是一门由心血管与心理医学交叉并综合形成的学科[2]。
随着医疗水平的不断提高,人们逐渐认识到传统单一的生物医学模式不足,并开始逐渐向社会-心理-生物医学模式改变,因而越来越多的专家学者更加关注患者的精神与心理问题,这样可以使治疗效果及预后得到很大改善。根据流行病学资料调查发现,45%~50%的心血管疾病患者合并焦虑、抑郁[3]。据调查表明,在心血管科住院患者中,合并抑郁症的患者只有11%获得了足够的抗抑郁治疗[4]。而很多“双心疾病”的治疗仅选择心血管病常用药与抗焦虑抑郁药物联合用药,由此而来带来一些药物的不良反应,加重患者的心理负担,影响疗效,甚至加重患者病情。中医在这方面有着很好的疗效,早在古代医家已经认识到心系疾病和情志病常并见共存,并相互影响。如《灵枢·平人绝谷》云“血脉和利,精神乃居”,故全身的血脉和利使神明化生有源,进而能够调控周身。《灵枢·本神》言“心怵惕思虑,则伤神,神伤则恐惧”。《灵枢·口问》云“故悲哀忧愁则心动,心动则五脏六腑皆摇”。顾健霞主任医师从事心内科多年,尤其在“双心”的治疗上,在中医的思想理论指导下,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治疗方案,并取得很好的疗效,现将顾健霞主任医师临床治疗经验总结报道如下。
双心疾病中的心理疾病在祖国医学中可归属于中医学中的“郁证”“不寐”“百合病”“脏燥”“癫狂”等范畴。而早在《黄帝内经》中就有“心主血脉”“心主神明”的理论,认识到生理和心理疾病的相关性,与心脏密不可分。心主血脉,若心的阳气虚衰,易致脉道内的血液失于温煦推动而瘀滞;肝主疏泄,若其疏泄失调易致气滞血瘀;脾主运化,若脾失健运易致气血生成障碍;肾主封藏,若肾虚或失于濡养易致心脉痹阻。抑郁焦虑状态相当于中医中的郁证,肝是其主要的病位,并可涉及心、脾、肾三脏。肝主疏泄失调而气机郁滞,进而致五脏功能失调;若肝气郁结横逆犯脾易致肝脾失和,气郁日久化火可致心肝火旺;忧思伤脾可致气郁化痰和气血亏虚,致心脾两虚证;肝郁化火耗伤肾阴,致心肾阴虚或阴虚火旺证。冠心病患者日久会累及他脏,五脏的功能活动均受到影响[5]。郁证日久也可涉及五脏的生理功能[6]。
顾健霞主任医师认为“双心疾病”的基本病机可归属于心肝失调。病因可多为忧郁、恼怒、过思、焦虑、恐惧等情志内伤,导致气机阻滞,致使肝失调达,疏泄不及,肝气郁结;情志太过易致心失所养,神失所藏,心神均失于濡养,则见心悸、心神不宁等。
根据五行相生理论之木生火,肝属木,心属火,因此可以说肝为心之母,心为肝之子。肝主疏泄,主藏血;若肝主疏泄功能正常,则心阳充足,心志调达,精神愉悦;反之肝疏泄太过,则上逆冲心,气血紊乱,心神不宁,易出现心烦、焦虑、暴躁、失眠等症;疏泄不及,则气陷,不能升举,致使心气血不足,神失所养,出现精神萎靡、心悸乏力、失眠健忘、忧思等病症。肝藏血功能正常,有利于心主血脉,输注全身,滋养五脏;若肝藏血功能失调,则气血不足,不能濡养心脏,心失所养,神志失藏,出现失眠、多梦,烦躁不安,梦魇、梦游等病症。心主神明,心神正常,则各脏腑功能协调有序,身心康泰;若心失濡养,则心血不足,子病及母,可致肝失调达,精神抑郁、烦躁易怒等。因此可见情志病的出现、进展与心肝密切相关,互相影响。
双心疾病的诊断在西医中比较单一,主要是通过影像学等辅助检查及一些焦虑抑郁量表来诊断,缺少与患者详细沟通,不能很好地了解患者的病情,给患者感觉医生只会检查,从而缺少信任,而中医比较注重人文关怀,强调从整体去看待患者,多和患者沟通,这样就能更清楚了解患者的病因及患者所担忧的事情,适时安慰他们,从而做出更好的诊断,并制定相应的治疗方案。如张景岳的《景岳全书·传忠录·十问篇》,总结归纳出了系统的中医病史采集方法。其内容为“一问寒热二问汗,三问头身四问便,五问饮食六问胸,七聋八渴俱当辨,九因脉色察阴阳,十从气味章神见,见定虽然事不难,也须明哲毋招怨”[7]。“十问歌”较好地总结了问诊的内容,强调从整体去看待患者,辨证论治,因人制宜,对双心疾病的诊断有很大帮助。
中医诞生于原始社会,而从起源开始中医的问诊形式,都是生物-心理-社会的综合模式,顾健霞主任医师在这种人文思想的指导下,和患者沟通有效交流,可以多方位、多方面了解患者的禀赋性格、社会位置、生存条件、就医态度等诸多影响疾病的因素,从而做出正确的诊断。
中医一般采用望、闻、问、切四诊收集病史,其中就涉及心理问题。例如在门诊中,老师一般首先是详细询问患者病史,听清患者的症状及治疗过程,排除一些患者恐惧的问题,尤其是关于情绪方面的。其次是迅速运用医学知识,判断患者的可能诊断,并向患者解释清楚,这些症状病因与心脏的关系,减轻他们的恐惧。在这方面就可以运用中医知识向患者解释,可以缓解他们对精神疾病的排斥,并告诉他们可以运用中医治疗。这也是中医独特的诊断方式—辨证论治。
西医治疗采用常规的心内科用药合并抗焦虑抑郁药物,这些药物有依赖性、副作用,使患者的心理负担加重,很难取得较好的疗效,而多项研究也表明,中医药疗法能够系统改善双心症状,降低不良反应,是双心治疗手段的重要补充[8]。根据顾主任多年临床经验,主要分为以下两个证型,(1)肝气郁结,临床表现为精神萎靡,情绪激动,易怒,善太息,嗳气呃逆,胸部闷胀,胁肋胀痛,痛无定处,不思饮食,大便不调,女子月事不调;舌质淡或红,苔薄,脉弦。治法为疏肝理气,健脾和中。可在柴胡疏肝散的基础上临证加减:如气郁生火者可加栀子、丹皮;腹部胀满者可加神曲、山楂、麦芽、鸡内金;痞满呃逆者可加旋覆花、代赭石、法半夏;脘腹胀满疼痛、水肿泄泻者可加苍术、厚朴、茯苓、乌药;血瘀者见胸胁刺痛、痛有定处,舌质暗,瘀点瘀斑者,可加当归、丹参、桃仁、红花、郁金。(2)心脾两虚证:临床表现为忧思过度,容易焦虑,心慌乏力,恐惧担忧,失眠健忘,头晕神疲,易汗出,面色无华,不思饮食;舌质淡,苔薄白,脉细弱。治法:健脾养心,益气补血。可在归脾汤的基础上临证加减:情志不畅、易怒者可加郁金、香附、佛手;头痛、头晕者可加川芎、白芷、天麻;阴虚盗汗者可加麦冬、百合、浮小麦。
吾师在此基础上自创怡心汤,其在“双心疾病”的治疗上效果显著。怡心汤较好地总结了上述证型,主治肝郁脾虚型,药物如下:柴胡、全当归、白芍、郁金、茯苓、茯神、淮山药各12 g,炒白术15 g,川芎10 g,丹参15 g,合欢皮30 g,酸枣仁15 g,炙甘草3 g。本方是由“柴胡疏肝散”和“归脾汤”加减而来,方中柴胡为伞形科植物柴胡或狭叶柴胡的干燥根,按性状差异,分为“北柴胡”及“南柴胡”,味苦,性微寒,归胆、肝经,柴胡的主要成分为柴胡皂苷,药理作用有解热镇痛、抗炎、抗病毒、调节免疫系统、抗肿瘤等作用[9-10];郁金为姜科属,是温郁金、姜黄、蓬莪术、广西莪术的干燥块根,味辛、苦,性微寒,归肝、心、肺经,药理作用有调节脂质代谢、保肝利胆、调节血液循环、调节消化系统[9,11]。炒白术味苦甘温,入脾胃经,能补脾健胃、燥湿,益气,为补脾益气之要药,可用于不思饮食,易疲劳者;茯苓味甘淡,性平,主归心、脾二经,能健脾、安神、镇静,主治心脾两虚之失眠、健忘;淮山药甘平,入中焦,可补脾益气、滋养脾胃之阴;全当归辛温,入肝心脾经,为补血之圣药,补血养血,与白术合用,可用于气血两虚之证;川芎辛温,主入肝胆经,为血中之气药,活血行气、祛风止痛,可治各种头痛,肝气郁结、气滞血瘀之胸胁、腹部诸痛;丹参苦微寒,主归心肝经,既能通行血脉、祛瘀止痛,可应用于各种瘀血所致疼痛,又可清热凉血,除烦安神,常用于心烦不寐或血不养心之失眠、烦躁、心悸等症状;合欢皮甘平,归属于心、肝经,解郁安神,《神农本草经》记载“主安五脏和心志,令人欢乐无忧”,临床常用于心神不安、精神抑郁、入睡困难等症;酸枣仁味甘,主入心肝经,具有养心血、益肝阴之效,为养心安神之要药,主治心肝阴血亏虚,心失所养,神不守舍之失眠多梦、烦躁不安等症,兼有敛汗之效,可治疗体虚多汗;炙甘草主要为调和诸药的作用。此方寒热并用,具有疏肝解郁、健脾养心之功效。
患者女,35岁。2020年5月10日初诊主诉:胸闷胸痛1月余。刻下症见:情绪激动,容易焦虑、健忘,全身乏力,时有汗出,口干口苦,不思饮食,失眠,入睡困难,易醒,大便1次/d,质稠,小便正常。既往体健,无其他慢性疾病,舌淡红,苔白腻,脉弦细。辅检:心电图、心脏彩超、冠脉CTA均未见异常。SDS抑郁自评量表64分,中度抑郁;SAS焦虑自评量表53分,轻度焦虑。中医诊断:郁证,肝郁脾虚证;西医诊断:焦虑抑郁状态。治疗方法:疏肝解郁,健脾和胃。处方:党参、茯苓、茯神各12 g,白术、陈皮、醋香附、清半夏、远志各10 g,薏苡仁30 g,柴胡、山药、柏子仁、酸枣仁、炒谷芽、炒麦芽、建神曲各15 g,黄芪、合欢皮各20 g,浮小麦40 g,炙甘草3 g,14剂,水煎服,1剂/d,早晚分服,并对患者进行心理疏导,了解自己的病情,寻找缓解情绪方法,积极配合治疗。2020年5月24日二诊:患者情绪稍缓解,无明显乏力,失眠症状好转,余症状同前。处方:原方去黄芪,合欢皮改为30 g,14剂,水煎服,1剂/d,早晚分服。2020年6月8日三诊:患者服药后上述症状明显改善,现偶有汗出,饮食较前好转,夜间可以入睡。SDS抑郁自评量表57分,轻度抑郁;SAS焦虑自评量表49分,正常。处方:前方浮小麦20 g,14剂,水煎服,1剂/d,早晚分服。后嘱患者复诊直至症状完全好转,再巩固治疗1个月。后患者未再复发,正常生活。
按语:患者初诊治疗遣方以参苓白术散为底方加减,以疏肝解郁,健脾和胃为主,辅以安神,方中党参甘温益气健脾养胃,予以健脾燥湿之白术,加强益气化运之功;佐以甘淡茯苓,健脾渗湿,苓术相配,则健脾祛湿之功益著。白芍、酸枣仁益肝血以柔肝体,山药补脾益气,黄芪补气固表,配合浮小麦止汗;半夏、陈皮燥湿健脾。谷芽、麦芽、神曲消食和中,健脾开胃。合欢皮、酸枣仁、远志共起清心安神之效。香附、柴胡疏肝解郁,故诸药合用有调肝之疏泄功能,健脾和胃,故患者服药后情绪改善明显,效果显著。
中医针灸[12]、穴位敷贴[13]、运动疗法(五禽戏[14]、八段锦[15])等也被证实有效改善双心疾病疗效。
中国双心疾病识别率和治疗率还较低,一项调查显示,在心血管疾病的患者中,大约有22.8%和70.9%伴发抑郁与焦虑,对其诊断率分别为3.7%和24%,对二者的治疗率均为2.4%[16]。正如张伯礼院士提出:“中国人有两套医学是福气,两个优势互补”,中西医可以发挥各自的优势,共同治疗疾病,临床中应认识指标显示正常不等同于完全无病,在这时可以发挥中医的整体观念,进行辨证论治[17]。顾健霞主任医师从“心肝”论治双心疾病收效显著,希望有助于双心疾病的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