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腾跃,胡杰,罗剑朝,
(1.西北农林科技大学经济管理学院,陕西 杨凌 712199;2.陕西省农村金融研究中心,陕西 杨凌 712199)
农业信用担保融资作为农村金融发展的一大进步,在抑制农村资金外流,满足农户资金需求,促进农户收入增长上具有明显的效果[1]。依赖于第三方的信用或财产作保证,农业信用担保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迫使农户传递真实信息,降低信息成本,从而规避因农户与银行之间信息不对称造成的风险,进而缓解农户“抵押难”“担保难”“贷款难”的困境,提高农户贷款可得性[2]。近年来,为充分发挥农业信用担保在农村金融市场上的杠杆作用,国家先后出台建立和完善农业信用担保相关政策法规,如《关于财政支持建立农业信贷担保体系的指导意见》《关于进一步做好全国农业信贷担保工作的通知》等文件,由此看来,我国农业信用担保制度在不断完善。然而自农业信用担保政策实施以来,农户对农业信用担保融资反应并不积极,实际参与意愿和行为未达到理想目标,且意愿与行为间出现一定的偏差。究竟是哪些因素影响农户农业信用担保融资意愿和行为,如何减少融资意愿和行为间的偏差,提高农业信用担保制度的有效性,是促进农业信用担保政策在我国农村金融市场进一步发展的关键所在。
一直以来,学术界就农户借贷意愿和行为的影响因素进行了大量的探讨,主要从几个角度展开:第一,在农户个人特征方面。相较于女性,男性更容易具有借贷意愿和行为,女性家庭决策权程度越高,参与信贷市场的概率越低[3],农户年龄对其借贷行为产生负向显著影响[4],农户的受教育程度显著促进其正规借贷行为[5]。第二,在农户家庭经济特征方面。经营类型和耕地面积对农户借贷需求和借贷可得性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6],而家庭储蓄余额、家庭年收入和收入来源对农户借贷行为产生负向显著影响[7],除此之外,家庭资产对农户正规金融借贷产生正向显著影响,而对其民间借贷具有显著的负向影响[8]。第三,在机构特征和借贷成本方 面。利率对农户正规金融借贷需求产生负向显著影响[9],贷款额度、期限和还款方式均在不同程度上影响农户的借贷需求和借贷行为[10]。除此之外,金融机构数量和交通便利程度对农户正规借贷具有显著促进作用,而农户与金融机构间的距离对农户借贷具有负向显著影响[11]。第四,在农户认知特征方面。认知能力对农户的各类信贷均具有显著正向影响,且对正规信贷获取的作用更大[12]。农户对借贷政策和流程的认知程度越高,农户借贷需求越强,参与借贷市场的概率越大[13],与未发生借贷行为的农户相比,农户经济自我效能感越高,越不倾向于农业生产性投资借贷[14]。
除上述各类因素外,我国农村作为一个人情社会,社会资本对农户借贷意愿和行为的影响也受到了学者们的广泛研究,主要归结为两类。第一,关于社会资本的测度及其对农户借贷行为的影响。张珩等[15]分别测度了农户与银行、政府和本村等人员的交往情况,并通过主成分分析法计算社会资本总指标,认为相较于民间借贷,社会资本对农户正规贷款响应更为强烈。秦海林等[16]从社会网络、信任和互惠性规范三个维度选择指标,采用改进的变异系数法测度社会资本,指出社会资本能够显著提升农户获得银行借贷和民间借贷的概率。第二,关于社会资本对农户借贷行为的作用机理。Biggart和Castanias[17]认为社会资本具有金融契约中类似抵押物的作用,为了缓解农户信贷中的逆向选择与道德风险问题,可以借助社会资本的信息传递功能,极大提高金融机构搜寻信息的效率[18],促进农户与金融机构间的借贷往来。赵振宗[19]认为借助政府或银行资本,可以增进农户与正规金融机构之间的信任关系,代替抵押物,在一定程度上提高农户贷款可得性。上述研究均表明,社会资本对农户借贷意愿和行为产生重要影响,而农业信用担保融资作为农户借贷方式的一种,依赖第三方的信用或财产作保证,更加需要社会资本发挥作用。那么,社会资本是否对农户农业信用担保融资意愿和行为产生影响,若产生影响,影响机制是什么?这种影响在不同类型的农户群体间是否存在差异?这些问题均有待探讨。
现有研究为本文的开展提供了参考和借鉴,但可能存在以下不足:第一,现有研究大多从农户融资渠道的角度研究农户借贷行为,较少从具体的融资模式角度出发研究。第二,关于社会资本对农户借贷行为影响的文献较丰富,认知特征也被纳入到影响农户借贷行为的因素中,并形成由认知到意愿再到行为的农户心理决策过程[20],但少有研究考虑到社会资本和认知水平间或存在某种机制在二者对农户借贷行为的影响中发挥作用。因此本文基于陕西3县(区)666户农户调查数据,采用Bivariate Probit模型,将农户农业信用担保融资意愿和行为纳入同一分析框架,分析社会资本对农户农业信用担保融资意愿和行为的影响,并进行内生性和稳健性检验,不仅验证了社会资本对农户农业信用担保融资意愿和行为及二者间偏差的影响,还深入从流程认知、积极度认知和政策认知角度讨论其作用机制,并针对农户的异质性进行分析,以期为引导和促进农户参与农业信用担保融资提供科学依据。
在农业信用担保融资中,无论是抵押担保、质押担保或保证担保,均需要第三方的信用或财产作担保[21]。在农户缺乏金融机构认可的抵押物或担 保品情况下,社会资本便成为其获得担保和贷款 的重要资源,对农户的融资意愿和行为产生重要影响[22-23]。在农村金融市场,因信息不对称所导致的各种道德风险、逆向选择等问题是产生信贷抑制和困境的主要来源,而社会资本有利于缓解由信息不对称所带来的种种问题,对满足农村金融需求具有积极意义[24]。社会资本派生于人际网络,包含了农户所拥有的社会资源,通常指“社区成员在特定社区内积累的力量和机会”或者“由社会关系所得到的个人资源”[25]。本文将社会资本具体划分为政府关系资本、银行关系资本和村级关系资本,并通过信息传递效应和替代效应分析其对农户农业信用担保融资意愿和行为的影响。
农户的政府关系资本分为内延和外延两种类 型[26]。并非每个农户家庭都具有内延资本,根据实际情况,只有极少数农村精英能够成为政府工作人员,在村中具备较高的社会地位和声望。外延资本主要侧重于与政府工作人员的交往程度,其影响力较之内延资本偏弱。但无论是何种类型的政府关系资本,均能够赋予农户复杂的人际关系,形成极强的个人关系网络来发挥信息传递效应[27],在此庞大的人际关系网中,农业信用担保融资相关政策信息的传递速度和深度较之普通农户更快更深,农户在一定程度上拥有农业信用担保融资的优先权,从而提高其参与农业信用担保融资的意愿和获得贷款的概率。同时,政府关系资本赋予农户较高的社会地位、声望和权力,能够增进其与金融机构间的信任度,在某种程度上具有抵押担保的功能[28]。另外,丰富的政府关系资本意味着农户具有值得金融机构信赖的担保人员,即政府工作人员,使其容易获得贷款。基于以上分析,政府关系资本对农户农业信用担保融资意愿和行为具有正向影响。
农户的银行关系资本主要涉及其与银行等金融机构之间的业务往来和人情关系。农户与银行等金融机构业务往来频繁,信用评级记录在册,与金融机构间信任度较高,一定程度上能够替代金融机构对抵押物的要求,破除金融机构的排斥壁垒,节省寻找抵押担保的费用[15],促进农户参与农业信用担保融资。此外,农户与银行等金融机构工作人员交往频繁,有机会接触到银行内部信息,甚至是一些利率优惠活动,且容易知道贷款具体操作流程[7],同时内部信息使其贷款流程简单化,节约交易成本,也降低金融机构搜寻农户信息的业务成本和信贷风险,从而使得农户获得贷款的概率增加,影响其参与农业信用担保融资的意愿和行为。基于以上分析,银行关系资本对农户农业信用担保融资意愿和行为具有正向影响。
农户的村级关系资本主要包含农户与村干部、本村村民和近邻之间交往关系。农户与这些群体交往越频繁、关系越熟悉,越有助于其加入一些村集体组织,如合作社、协会等,这些组织在农业信用担保融资中可发挥第三方担保的作用。如农户仅拥有土地承包经营权而无其他金融机构认可的抵押物,农户可加入本村的合作社或土地协会等合作组织,在需要信贷资金时,由土地协会作为第三方向金融机构提供担保,从而金融机构向农户放款。此时,村级关系资本既是农户加入土地协会、获得担保的资源,也是对农户合理使用信贷资金、按时还贷的一种约束[29]。除此之外,庞大的村级关系网使得农户间可互相作保,也可互相监督约束,减少银行等金融机构的风险顾虑,提高贷款可得性。基于以上分析,村级关系资本对农户农业信用担保融资意愿和行为具有正向影响。
已有研究表明,个体对事物的认知会在一定程度上对个体行为产生影响[20]。计划行为理论认为,认知是个体后续行为的发端,从认知到意愿再到行为,是一个连续完整的过程,因此,农户是否具有参与农业信用担保的意愿和行为受到农户本身对于农业信用担保的认知影响,并且农户的认知水平在社会资本对农户农业信用担保融资意愿和行为的影响中起到中介作用,具体可将农户的认知水平划分为流程认知、积极度认知和政策认知。
农户对农业信用担保融资的流程认知,是影响农户进行农业信用担保融资的一个重要因素,只有农户对农业信用担保融资的办理流程有一定的了解,才有可能具备后续的融资意愿和行为[13]。而农户社会资本的丰富程度在一定程度上会影响农户对农业信用担保融资办理流程的了解,尤其是银行关系资本,有助于农户对农业信用担保办理的流程、所需材料等有清晰的了解,并且能够帮助农户分析农业信用担保融资的利弊所在,使农户对农业信用担保有清晰的认知。因此,在社会资本对农户农业信用担保融资意愿和行为产生影响的过程中,农户对农业信用担保融资的流程认知发挥着一定的中介作用。
积极度认知,指农户认为当地金融机构开展农业信用担保业务是否积极,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金融机构对该项贷款业务的宣传程度。宣传程度越高,农户认为金融机构开展农业信用担保业务越积极,就越有可能去了解农业信用担保[30],从而提高其参与农业信用担保融资的概率。社会资本对农户积极度认知存在一定的影响,社会资本的信息传递功能会加快金融机构宣传的速度和深度,从而加深农户对农业信用担保融资的兴趣和了解,进而影响到农户农业信用担保融资意愿和行为。因此,农户的积极度认知可能在社会资本对农户农业信用担保融资意愿和行为的影响中发挥中介作用。
政策认知,指农户对农业信用担保政策的了解程度,如对利息优惠、担保扶持和贴息等政策的了解。以上优惠政策会对农户参与农业信用担保融资有所吸引,农户对相关政策的了解会影响其农业信用担保融资意愿和行为[31]。同时,农户对相关政策的认知受到其社会资本的影响,农户的政府关系资本越丰富,其接触到相关政策的机会越多,认知会更加深刻,从而有助于其参加农业信用担保融资[32]。因此,在社会资本对农户农业信用担保融资意愿 和行为的影响中,政策认知同样发挥着一定的中介效应。
综上所述,农户农业信用担保融资意愿和行为不仅受到社会资本的直接影响、社会资本以认知水平为中介的间接影响,还受到农户个人特征、家庭特征和金融环境特征等因素的影响,具体作用机制如图1所示。
图1 社会资本影响农户农业信用担保融资意愿与行为的作用机制Fig.1 Mechanism of social capital a§ecting rural households’ willingness and behaviors to use credit guarantee loan financing
本文所用数据来源于课题组2021年7月对陕西省农户的问卷调查。考虑到本文研究的主要内容和陕西省各县在农业产业发展水平上存在差异,农业大县以及具有特色农业产业的县区,农户对资金的需求会更加强烈,更需要金融机构贷款的支持,因此选取具有柿饼和奶山羊产业的富平县、猕猴桃产业的武功县和农业大区杨凌区作为研究的样本县(区),更具有代表性。调查采用分层随机抽样的方法,从每个县(区)随机抽取2~3个乡镇,每个乡镇随机抽取3~4个自然村,每个自然村随机抽取30~40户居民作为调查对象。本次调查共发放问卷703份,其中有效问卷666份,有效率达94.74%。问卷主要包含农户基本信息、贷款经历与评价、未来融资需要与打算、信用担保政策落实情况等内容。
1)因变量。本文的因变量为农户农业信用担保融资意愿和行为(表1)。具有融资意愿赋值为1,反之赋值为0;具有融资行为赋值为1,反之赋值 为0。
2)核心自变量。本研究的核心自变量为农户社会资本,具体划分为政府关系资本、银行关系资本和村级关系资本三个维度,并计算三者的算术平均值作为社会资本的综合指标。其中政府关系资本使用“农户与当地政府工作人员之间的交往程度”来测度,银行关系资本使用“农户与当地金融机构工作人员之间的交往程度”来刻画,村级关系资本使用“农户与村干部之间的交往程度”来表征。各维度采用五级分类进行表示。
3)中介变量。认知水平,农户农业信用担保融资认知水平包括流程认知、积极度认知和政策认知。流程认知采用农户对农业信用担保办理流程的了解程度进行测度,将了解程度从“没听说过”到 “非常了解”划为五个程度。以“农户认为当地金融机构开展农业信用担保业务是否积极”测度积极度认知,采用五级分类进行表示。以“农户对农业信用担保政策了解程度”表示政策认知,同样采用五级分类测度。
4)控制变量。根据前文对农户农业信用担保融资意愿和行为影响因素的总结以及调研地区的实际情况,本文从农户个人特征、家庭特征和金融环境特征3个方面选择共同影响农户农业信用担保融资意愿和行为的一组控制变量。
上述各变量赋值说明与描述性统计见表1。
表1 变量赋值说明与描述性统计Table 1 Variable assignment description and descriptive statistics
本文需要检验社会资本对农户农业信用担保融资意愿和行为的影响,因此,把农户农业信用担保融资意愿和行为作为因变量,由于其均为二值变量,故选择Probit模型。计划行为理论认为,个体意愿会对其行为产生影响,个体意愿的加强有助于个体行为的实施,农户农业信用担保融资意愿和行为之间存在一定的关系,通过提高农户农业信用担保融资意愿,能够促进其融资行为的实施。因此,如果对农户农业信用担保融资意愿和融资行为分别进行Probit回归,由于两个Probit方程的随机扰动项之间可能存在相关性[33],会损失效率,因此应采用Bivariate Probit模型进行估计,模型设定形式为:
式中:Yi表示农户农业信用担保融资意愿或融资行为,Xi表示社会资本,Ci为控制变量,εi为融资意愿或融资行为的随机扰动项。
基准回归模型中可能存在因遗漏变量、变量测度偏差和反向因果关系等导致的内生性问题,使得回归结果出现偏误,需采用工具变量法进行修正。本文选取的工具变量为农户受表彰情况,具体用农户个人或家庭累计受表彰次数进行表示。显然,农户受表彰次数越多,其在村子的知名度和声望就越高,社交圈子就越广,社会资本越丰富,因此具备相关性。另外,农户受表彰情况不会直接影响其农业信用担保融资意愿和行为,同时,影响农户受表彰情况的主要因素为农户及其家庭的优秀品质或奉献事迹等,农户农业信用担保融资意愿和行为很难反作用于农户受表彰情况,因而具备外生性,故本文选取农户受表彰情况作为工具变量进行IV-Probit估计,减少内生性问题造成的结果偏误。
调研结果表明,受访农户的政府关系资本、银行关系资本和村级关系资本平均水平分别为1.721、1.770和2.236,社会资本综合指标平均值为1.907 (表1),受访农户社会资本整体水平偏低,尤其是政府和银行关系资本,说明调研地区政府和银行等金融机构与农户间的交往和业务往来密切程度不高,农户所掌握的社会关系较为简单,人际关系网络广度和深度均需进一步拓展和提升。
愿意进行农业信用担保融资的受访农户占50.4%(表1),并且76.3%的受访农户认为农业信用担保融资优于其他融资方式,说明农业信用担保刚好为农户提供了一个合适的融资方式,农户在有资金需求时会优先考虑农业信用担保融资。但也有一半的受访农户并未产生农业信用担保融资意愿,可能是由于农户自身各类资本的匮乏使得其对于自己获得贷款没有信心,也可能是由于年龄、受教育程度以及家庭收入和资产水平等原因,使得这类农户没有较大的资金需求,不需要进行融资。本次调查中,受访农户的平均年龄为54.779岁,老龄化问题较为严重,风险承受能力和生产经营意愿下降,资金需求不强烈,并且受访农户的平均受教育年限为8.189年,处于小学和初中之间,表明农户整体受教育程度偏低,对农业信用担保融资的认知可能不足,从而并未产生融资意愿。除此之外,还有部分受访农户家庭收入和资产水平较高,并不需要进行融资。由此可见,农户农业信用担保融资的有效需求和意愿还有待进一步提高。
实际参与农业信用担保融资的受访农户占比仅为18.6%(表1),远小于具有融资意愿的农户,说明具有融资意愿的农户并非同时具有融资行为,融资意愿和行为间存在一定的偏差。可能的原因是在农户融资意愿向融资行为转化的过程中,存在诸多因素制约着这种转化,比如农户对农业信用担保融资的额度不满足、认为办理流程太过繁琐、利率较高 等,从而使农户实际融资行为率较低。由此可见,农 户农业信用担保融资意愿和行为均有待进一步提高。
基于Bivariate Probit模型估计结果表明,各类社会资本中,银行关系资本、村级关系资本和社会资本综合水平均对农户农业信用担保融资意愿和行为产生正向显著影响,回归系数分别为0.223和0.208,0.124和0.152,0.254和0.232(表2),即三者水平的提高能够同时提升农户的融资意愿和行为。而政府关系资本仅对农户融资意愿产生正向显著影响,回归系数为0.164,对农户融资行为的影响不显著。可能的原因在于受访农户整体政府关系资本水平不高,均值仅为1.721(表1),是三类社会资本中最低的,虽然拥有政府关系资本的农户融资意愿会更强,但可能由于所拥有的政府关系资本深度和强度不足,在抵押和担保的功能上有所欠缺,并未显著提升其贷款可得性,因此对农户融资行为影响并不显著。
表2 社会资本影响农户农业信用担保融资意愿与行为的估计结果Table 2 Estimation results of the impacts of social capital on rural households’ willingness and behaviors to use agricultural credit guarantee financing
控制变量中,健康状况对农户农业信用担保融资意愿和行为的影响均显著且为正,说明身体健康的农户从事生产的积极性较强,愿意进行融资扩大生产,并将这种意愿付诸行动,故其同时具有融资意愿和行为的概率会更高。经营类型对农户融资意愿产生显著影响,说明从事农业生产的农户融资意愿更强,但对其融资行为并未产生显著影响,可能是因为农业生产的脆弱性使得农户资本积累缓慢,需要外部资金注入,但又因为自身各类资本的匮乏寻不到合适的担保人或承担不起反担保的成本,从而使得农户对农业信用担保融资“望而却步”。土地规模对农户融资意愿并未产生显著影响,但却对其行为具有正向显著影响,与已有研究和理论分析不符,可能是因为受访农户中,土地规模较大的农户在生产经营中因为临时的流动性资金短缺,更偏好于速度快、期限短的民间借贷,而对审核周期长、担保程序复杂的农业信用担保融资意愿并不强烈,但是在金融机构眼中,这类农户是优质客户,为完成本机构的业绩指标等,会上门为该类农户提供贷款融资服务,并且提供较多优惠条件,从而使得这类农户获得贷款。年收入水平仅对农户融资行为产生正向显著影响,可能的原因与上述类似。除此之外,农户家庭资产总额越高,交通越便利,农户同时具有融资意愿和行为的概率也越高,主要原因在于农户家庭资产越丰富,越有把握按时还贷,符合金融机构设置的“门槛”,农户就更愿意申请贷款并且容易获得贷款从事生产;距离金融机构的交通便利,农户与金融机构间的外部阻碍减少,农户在有资金需求时就会更加愿意去金融机构了解相关信息,办理流程手续会更加便利,因此其融资意愿也会更强,进而提升其融资行为的概率。
基准回归结果表明,农户农业信用担保融资意愿和行为不仅受社会资本的影响,而且与部分农户个人特征、家庭特征和金融环境特征显著相关。然而,并非所有具有农业信用担保融资意愿的农户最后都参与农业信用担保融资。因此,究竟是哪些因素影响农户农业信用担保融资意愿向融资行为的转化,这些因素对二者间的偏差有何影响,回答这些问题不仅能厘清社会资本与控制变量对农户农业信用担保融资意愿和行为偏差的影响,而且能为本文政策启示的提出提供实证参考。考虑到农户农业信用担保融资意愿和行为共存在4种情况,即无意愿无行为(0, 0);无意愿有行为(0, 1);有意愿无行为(1, 0)和有意愿有行为(1, 1),因此本文基于Bivariate Probit模型,进一步计算了各解释变量在这四种情况下对农户农业信用担保融资意愿和行为的边际效应,并据此分析各解释变量对其意愿和行为偏差的影响。
回归结果显示,社会资本对农户同时不具备融资意愿和行为产生显著负向影响,对农户同时具备融资意愿和行为产生显著正向影响,具体表现为农户社会资本水平每提高1单位,其同时不具备融资意愿和行为的概率下降8.9%,而同时具备融资意愿和行为的概率上升5.1%(表3),说明社会资本不仅能够促进农户参与农业信用担保融资,而且能够减少农户融资意愿和行为间的偏差,促进意愿向行为的转化。控制变量中,健康状况和交通便利程度同样对农户同时不具备融资意愿和行为产生显著负向影响,对农户同时具备融资意愿和行为产生显著正向影响,上述变量每增加1单位,农户同时不具备融资意愿和行为的概率下降7.1%和5.9%,同时具备融资意愿和行为的概率上升4.6%和9.3%,进而减少融资意愿和行为间的偏差。
表3 农户农业信用担保融资意愿与行为偏差分析结果Table 3 Analysis of rural households’ willingness and behavior deviation in agricultural credit guarantee financing
对农户仅具备融资意愿而不具备融资行为的选择,若解释变量对该种选择产生显著影响,那么就有可能是使农户融资意愿和行为间产生偏差的因素。结果显示,经营类型、土地规模和家庭资产总额对农户仅具备融资意愿不具备融资行为产生显著影响。具体来看,农户越倾向于从事纯农业生产,农户同时不具备融资意愿和行为的概率越低,但仅具有融资意愿而不具备融资行为的概率越高,且后者边际效应绝对值大于前者,从而造成农户融资意愿和行为间产生偏差。农户土地规模提升1单位,其仅具备融资意愿不具备融资行为的概率降低6.2%,并且同时具备融资意愿和行为的概率提升3.6%,能够减少融资意愿和行为间的偏差。农户家庭资产总额增加1单位,其仅具有融资意愿而不具备融资行为的概率上升9.1%,大于同时具有融资意愿和行为上升的概率4.4%,因此也可能造成农户融资意愿和行为间的偏差。
表4的检验结果可以看出,农户受表彰情况显著影响其社会资本,符合工具变量的相关性特点,一阶段F值为15.16,大于临界值10,且在IVProbit模型的弱工具变量检验中,Wald内生性检验P值、AR检验P值均小于0.001,表明拒绝存在弱工具变量的原假设,排除了弱工具变量的问题。由此可知,本文选取的工具变量合理,且原模型存在内生性问题。结果表明,在消除内生性后,社会资本对农户农业信用担保融资意愿和行为的影响仍在1%的置信水平下显著为正,回归系数为2.514和4.442,相比基准回归结果有所提升,说明若不考虑内生性问题,则会低估社会资本对农户融资意愿和行为的影响。
表4 内生性检验结果Table 4 Endogenous test results
为了保证计量结果的稳健性,本文进行三种稳健性检验。
1)更换实证模型。由于暂无与Bivariate Probit模型类似的双变量回归模型,故本文在此放松了社会资本在意愿和行为中扰动项相关的假定,从而利用Probit模型对其进行稳健性检验。由表5稳健性检验结果可知,放松扰动项相关的假定后,Probit模型回归结果蕴含的经济学含义与Bivariate Probit模型基准回归结果具有一致性,即社会资本的丰富程度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影响农户农业信用担保融资意愿和融资行为,社会资本水平越高越丰富,农户同时具有农业信用担保融资意愿和融资行为的概率越高。
表5 稳健性检验结果Table 5 Robustness test results
2)缩减样本。对农户总体回归样本上下缩减3%后再进行Bivariate Probit估计,回归系数分别为0.282和0.257,估计结果与基准回归结果在系数大小、正负和显著性方面未发生明显变化。可见对回归样本缩减后所得到的估计结果与上文类似,说明本文实证结果较为稳健。
3)因子分析法。采用因子分析法重新计算社会资本综合指标,进行稳健性检验。KMO统计量和Bartlett球形检验结果表明,KMO 统计量为 0.682,Bartlett球形检验的卡方值为480.006,P值小于0.001,在1%的水平上显著,表明适合进行因子分析。根据各公因子得分以及方差贡献率重新计算社会资本综合指数,用来替代原有社会资本。将得出的社会资本综合指标进行Bivariate Probit估计,结果表明,社会资本仍在1%的显著水平下正向影响农户融资意愿和融资行为,回归系数分别为0.308和0.281,与表2结果基本保持一致,以上充分说明,本文的估计结果稳健,研究结论可靠。
依据上述分析可知,社会资本可通过提高农户农业信用担保融资认知水平,进而提升和促进农户农业信用担保融资意愿和行为。本文使用SPSS25.0统计软件,运用基本Bootstrap再抽样技术检验社会资本的显著性,检验社会资本对农户农业信用担保融资意愿和行为的作用机制。对于农户融资意愿来讲,流程认知、积极度认知和政策认知的中介效应均通过了1%的显著性检验,说明这三个变量均具存在中介作用,中介效应分别为1.142、0.565和 0.628(表6),其中流程认知和政策认知的中介效应路径中,社会资本对农户融资意愿的直接效应不显著,发挥的是完全中介效应,而在积极度认知的中介路径中,社会资本对农户融资意愿的直接效应显著,直接效应为0.320,因此为部分中介效应。同样,流程认知和政策认知在社会资本对农户融资行为的影响中起到完全中介作用,而积极度认知仍发挥部分中介作用。
表6 Bootstrap中介效应检验结果Table 6 Bootstrap mediation e§ect test results
结合已有研究,社会资本完全通过提高农户对农业信用担保融资的流程认知和政策认知进而对农户融资意愿和行为产生影响的作用机制,体现了社会资本的信息传递效应。而为何积极度认知仅发挥部分中介作用,原因可能在于,流程认知和政策认知使得农户能够直接接触到农业信用担保的相关信息,社会资本可以完全通过促进农户这两项认知水平进而影响农户融资意愿和行为,而积极度认知仅表明金融机构开展此项业务的积极程度,农户基于该项认知并不能直接对农业信用担保有过多了解,因此还需要社会资本的直接效应来提升和促进农户的融资意愿和行为。
本文从农户年龄、受教育程度和收入水平角度出发,分组进行回归,分析社会资本对农户农业信用担保融资意愿和行为影响的异质性。
将受访农户按照年龄分为60岁以下和60岁及以上两个年龄组,60岁以下的农户有424位,60岁及以上的农户为242位,对两组农户分别进行Bivariate Probit回归。结果表明,社会资本对60岁以下的农户农业信用担保融资意愿和行为有显著正向影响,而对60岁及以上年龄组的农户影响则不显著(表7)。其原因可能在于,60岁以下的农户承担着养家糊口的重担,更加需要资金投入生产经营,也更愿意承担一定的风险去获得贷款进行发展,因此在拥有一定社会资本的情况下会向金融机构申请农业信用担保融资。而60岁以上的农户多为在家接受赡养的老人,用到大笔款项的机会不多,不需要进行贷款,且该年龄组农户本身思想较为保守,认为需要担保品、抵押品或保证人的农业信用担保风险较大,因此不愿意冒风险申请贷款。
根据受访农户实际受教育程度,将农户分为高中以下和高中及以上两组,高中以下的农户有513位,高中及以上的农户为153位。两组农户回归结果表明,社会资本仅对受教育程度在高中以下的农户融资意愿和融资行为具有显著正向影响,显著水平为1%,而对受教育程度为高中及以上的农户融资意愿和融资行为影响不显著(表7)。这可能是因为在农村地区,文化水平为高中及以上的农户占比较少,并且这类农户因自身受教育程度人力资本较高,积累财富和从事生产经营的能力较强,各类资本也较为丰富,依靠自身收入或资产便足以申请到农业信用担保,因此社会资本对其农业信用担保融资意愿和行为的作用并不显著。
表7 不同年龄、受教育程度组分析结果Table 7 Analysis results of groups with di§erent age and education levels
将农户分为低收入水平、中等收入水平和高收入水平三个组别,探讨在不同收入水平下社会资本对农户农业信用担保融资行为的影响差异。低收入水平农户有212位,中等收入水平农户有236位,高收入水平为218位,收入分布较为均匀。回归结果可以看出,社会资本对低收入水平的农户农业信用担保融资意愿和融资行为分别在5%和10%的置信水平下产生正向影响,对高收入水平的农户农业信用担保融资意愿在1%的置信水平下产生正向影响,而对中等收入水平的农户融资意愿和融资行为影响均不显著(表8)。可能的原因在于,低收入水平的农户对资金需求更加强烈,但自身财富和资产积累程度不足,缺乏金融机构要求的抵质押物和担保品,在面对可以采用保证担保的方式进行贷款时,只能依靠无形的社会资本的替代效应满足金融机构的要求。与Grootaert[34]认为社会资本是“穷人的资本”观点一致。中等收入水平的农户大多从事较为稳定且规模不大的产业,资金需求并不像低收入水平农户那样强烈,并且保守的风险意识使得这类农户不愿承担丧失抵押物或担保品的风险,也不愿影响自身在社会网络中的信誉,因此对于农业信用担保融资意愿和参与程度均不高。高收入水平的农户大多从事规模较大且存在一定风险的行业,进一步扩张经营规模使得该类农户对资金需求尤为强烈,但是可能由于当地金融机构对风险的评级较为严格,因此即使有符合条件的抵质押物和担保品,贷款可得性依旧不高。
表8 不同收入水平组分析结果Table 8 Analysis results of di§erent income groups
研究表明,当前农户农业信用担保融资意愿仍有较大的提升空间,农户融资意愿向融资行为的转化率较低,出现农户具有融资意愿而并未实际参与融资行为的矛盾现象。农户的银行关系资本、村级关系资本越丰富,农户获得相关融资信息的渠道就越多,具备一定的第三方担保资源,其同时具有农业信用担保融资意愿和行为的概率就越高。社会资本能够促进农户农业信用担保融资意愿向行为的转化,减少融资意愿和行为之间的偏差,提高农业信用担保政策的有效性。
进一步对社会资本影响农户农业信用担保融资意愿和行为机制的分析表明,社会资本的信息传递效应能够不断提升农户对农业信用担保的流程、积极度和政策认知水平,进而使农户充分了解相关信息,农户可根据自身资金需求状况决定是否进行农业信用担保融资,从而影响其融资意愿和行为。除此之外,农户的异质性使得社会资本对其融资意愿和行为的影响存在显著差异,60岁以下的农户由于生产经营的需要,使得这类农户对资金需求更为强烈,社会资本对其融资意愿和行为的影响也更加明显。并且对于受教育水平和收入水平较低的农户,自身其他资本的稀缺使得该类农户更加依赖社会资本为其带来的贷款可能性,因而社会资本的影响更加显著。
当前,本文围绕社会资本、认知水平与农户农业信用担保融资意愿和行为展开剖析,但对农户融资意愿和行为之间偏差的研究不够深入,从农户融资意愿到融资行为的过程较为复杂,影响二者之间偏差的因素和机制需从不同角度进行深入探讨。因此,未来可以对影响农户农业信用担保融资意愿和行为之间偏差的因素和机制进行讨论,不断丰富当前研究成果。
第一,政府应发挥组织者的角色,推动农户参与“政银农保担”等多方联动模式,加强农户与各类金融机构的合作关系,丰富农户的银行关系资本。还可以通过成立农村经济合作组织,举办多样化的乡村活动,鼓励农户积极参与村集体事务,拓展农户人际关系网络,深化农户村级关系资本。
第二,政府、金融机构与村集体应加大对农业信用担保融资的宣传力度,提高农户对农业信用担保融资的政策认知和流程认知,充分发挥各类认知的中介作用,进而促进农户参与农业信用担保融资。具体可以通过完善农村信息公共服务设施,创建良好的合作沟通环境,构建农业信用担保融资信息交流平台。诸如利用网络、知识讲座、村集体会议等多种渠道定期与农户沟通交流,尤其是关于利率、金额、担保条件等具体信息。
第三,针对不同类型的农户,政府和金融机构应根据农户年龄、受教育程度和收入水平对农户制定差异化的农业信用担保贷款政策和申请条件,特别是年龄处于60岁以下、受教育程度为高中以下和低收入水平的农户,是金融机构农业信用担保融资业务的重点服务对象,社会资本应成为该类农户获得贷款的重要倚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