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国转向研究视域下的美国文学教学

2022-12-07 01:25苏州科技大学
外文研究 2022年2期
关键词:吐温跨国文学

苏州科技大学 綦 亮

一、引言

“英语语言文学”是我国高等院校设置最早的外语专业之一,而英美文学教学是其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英国文学因其深厚的底蕴一直是英语专业外国文学教学的“正宗”,美国文学虽然相对“年轻”,但也发展迅速,涌现出众多名家名作,且屡获诺贝尔文学奖的青睐。改革开放以来,美国文学走进更多的课堂,美国文学教学步入快速发展期,一大批高质量的美国文学教材教辅应运而生。

然而,我国美国文学课程建设在取得丰硕成果的同时,也暴露出一些问题,一个主要表现是课堂讲授一般按照从背景介绍到作品解读的思路展开,对作品的讲解则侧重语言难点的解释,教师“把大部分时间用在了解释句子和单词的意思上面,文学课变成了精读课”(王守仁 2002: 10)。进而,“虽然这对于文学学习是必要的,但却难以从更高层次上去引导学生”(谢伟峰 2012: 59)。要解决这一问题,对文本的精讲,不能仅停留在语言层面,而更需导入学界研究成果。

二、美国文学研究的跨国转向

跨国转向(transnational turn)是新世纪美国文学研究重要特征之一。这种转向的出现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是社会因素,即“9·11”事件的影响。“9·11”极大地冲击和颠覆了美国的自我认知,使其主动反思霸权思维主导下的国家认同范式,从“关系”而非“对抗”的角度重新定义国家身份。二是学术因素,即跨国主义观念的渗透。跨国主义主张“放弃以民族主义为核心的社会分析框架,强调跨国社会实践超越民族国家及其边界控制的特征,特别是跨国实践参与者既在此又在彼的生存状态和双重甚至多重身份意识”(潘志明 2020: 95)。跨国主义与文学研究有诸多关联。跨国主义文学研究“弃置文学史的民族主义叙事,把作家和作品置于跨国、跨地域的网络之中,关注其跨国想象,揭示文学中的跨国互动”(潘志明 2020: 94)。杰伊(Paul Jay)在《全球事务:文学研究的跨国转向》中总结:“20世纪70年代批评理论兴起以来,没有什么比这些理论与跨国主义的对接更深刻地影响了文学和文化研究”(Jay 2010: 1)。

这种影响在美国文学研究中有更加明显的表现。费希金(Shelley Fisher Fishkin)在2004年美国研究协会年会主席致辞中明确指出:“美国研究的目的不是去推销和宣扬傲慢自大的美国民族主义,而是在美国和美国文化的复杂性中理解其多重含义”(Fishkin 2005: 20)。始于美国研究的跨国视角很快在美国文学研究中得到回应。费希金的继任者、《哥伦比亚美国文学史》主编埃利奥特(Emory Elliot)认为美国文学研究中存在一个“盲点”,即“美国国内的美国文学研究者的视角只是狭隘地限制于美国的文学,对美国文学与其他国家文学的关系则极少关注”(金衡山 2009: 13)。在诸多重量级学者的呼吁下,加之全球化程度的不断加深,这种“内向”局面已经得到改观,从跨国视角研究美国文学逐渐成为共识。正如美国文学研究权威、哈佛大学教授布尔(Lawrence Buell)所言,“研究美国文学的学者越来越倾向于从跨国界与比较的角度,甚或主要从全球化的角度,来思考自己的研究对象——既不考虑时期也不考虑主题。越来越多的美国研究者正从国家与世界其他地方的联系,而非与世隔绝的角度来考虑什么是国家这一问题”(布尔 2009: 23-24)。剑桥大学出版社2017年推出《跨国美国文学剑桥指南》,介绍了跨国美国文学研究理念和成果。在主编卓雅(Yogita Goyal)看来,跨国视角的优势在于“它可以颠覆关于文化纯洁性的国家神话,通过对比揭示世界不同地区和族群之间的相互关联,分析过去和当下的帝国主义。……跳出美国是帝国或殖民地、例外或模范的认识僵局后,跨国转向为审视和批判提供了一个有价值的机会”(Goyal 2017: 7)。

美国文学研究的跨国转向不仅是一个学术现象,对美国文学教学也有启示作用。要提升美国文学课程的授课质量,就有必要有意识地融入文学研究元素,主动对接学术研究动态,对文本和文学现象进行深层释读,从而有效地拓展学生的视野。

三、跨国转向背景下的美国文学教学:以19世纪美国文学为例

19世纪在美国文学发展史上是极为重要的一个时期,见证了美国文学的嬗变历程。这是一个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时代:爱默生的思辨、惠特曼的奔放、霍桑的深邃、麦尔维尔的博大、爱伦·坡的幽暗、马克·吐温的犀利……一位位文学大师用他们的生花妙笔和瑰丽想象绘制了美国文学的壮丽画卷。高等教育出版社出版的陶洁主编《美国文学选读》第三版共27章,19世纪文学占了9章,达总量的三分之一;李宜燮和常耀信的《美国文学选读》更是整整用了将近一册的篇幅介绍19世纪文学。

19世纪美国文学也是跨国美国文学研究的重点关注对象。一般认为,19世纪美国文学是构建国家身份的重要文化尝试,美利坚民族意识的觉醒与美国文学摆脱欧洲影响走向独立之间存在平行性。通过跨国视野下的美国文学研究可发现,除了鲜明的国家意识,这一时期的美国文学还具有丰富的跨国内涵。2003年,《美国现代语言学协会会刊》推出《美国:概念和文学》特刊,在跨国视域下重审美国文学,其中不少文章涉及19世纪文学,比如《跨国主义和经典美国文学》《19世纪美国文学文化和跨国性》等。《跨国美国文学剑桥指南》则开辟专章讨论19世纪文学,论者在欧洲浪漫主义和19世纪美国文学之间发掘关联,认为欧洲浪漫主义尤其是歌德的“世界文学”观念深深影响了超验主义者以及麦尔维尔、霍桑等浪漫主义者(Voelz 2017: 93)。歌德所谓的“世界文学”,是指文学有能力拉近不同民族国家的距离,促进不同民族国家间的相互理解。这一观点在《瓦尔登湖》中也有所体现。在《瓦尔登湖》的“阅读”章中,梭罗把书籍比作世界的宝贵财富以及不同世代和民族国家的遗产。在梭罗看来,伟大的经典是对未来的预言,指向不同时代和民族国家在世界论坛上所能展现的成就。和歌德的“世界文学”一样,在梭罗构想的“文学共和国”里,不同国家也在互动、包容中繁荣壮大(Voelz 2017: 93)。

《瓦尔登湖》是公认的美国文学经典,也是我国美国文学教材的必选篇目。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的陶洁主编《美国文学选读》收录的是《瓦尔登湖》的第一章“经济篇”;李宜燮和常耀信的《美国文学选读》选取的第二章“我居住过的地方,我的生活目的”;高等教育出版社出版的陶洁主编《美国文学选读》收录的同样是第二章。这两章无疑具有代表性,典型体现了梭罗向往“简朴”和“自由”的生活哲学和思想要旨。但若能把授课内容适当延伸至第三章“阅读”,结合“世界文学”概念讲解欧陆文学和文化在梭罗创作中的呈现和演绎,则必将会拓宽学生的视野,加深他们对超验主义的理解,增进他们对这一文学现象的多维解读。当然,对世界文学的讨论离不开对中国语境的观照,“20世纪20年代,明确的世界文学观念即已在中国产生,并被广泛应用到实践活动”(刘洪涛 2013: 281)。事实上,“当年歌德在提出世界文学的构想时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对中国文学的阅读和能动性理解”(王宁 2010: 10)。而对世界文学中国维度的考察,又能为反观梭罗与中国文化的勾连提供一个视角。我国学界对梭罗的研究,一个重要内容就是探讨其与中国文化的相关性,认为梭罗的自然观与中国古代哲学中的“天人合一”思想有相通之处(程爱民 2009: 62)。把世界文学作为梭罗教学的切入,一方面揭示出美国文学与欧陆文化的交汇,同时也可以彰显中国视野,突出中国学界在跨国美国文学研究中的声音和贡献。

另外一位受跨国美国文学研究关注的19世纪作家是马克·吐温。这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费希金的批评实践。费希金本人就是一位马克·吐温研究专家。她在2004年的美国研究协会主席致辞中,就以吐温的创作为例说明跨国视野的重要性,呼吁人们关注“那些扰乱庆典性国家叙事的边界地带、十字路口和接触地带”(Fishkin 2005: 19)。在收录进《美国文学研究指南》的《跨国视野下的美国文学——马克·吐温个案研究》一文中,费希金进一步围绕吐温阐述了跨国文学研究的主张。文章首先分析了吐温对古巴诗人、思想家和民族英雄何塞·马蒂(José Martí)的影响。马蒂19世纪80、90年代在流亡美国期间曾参加过吐温的读书会,被吐温的文风深深震撼,而吐温的批判意识更是让马蒂深受启发。吐温的长篇小说《亚瑟王朝廷上的康涅狄格州美国佬》给马蒂留下深刻印象。马蒂的革命理想与吐温的文学作品产生强烈的共鸣,其对吐温的评述也成为日后吐温研究的重要先声。

费希金由此过渡到冷战期间中美两国对待吐温的不同态度。出于意识形态考量,美国批评界刻意回避和淡化吐温的社会批判性,突出他的幽默作家身份。与美国截然不同,我国评论界尤其看重吐温的批判精神。费希金在研究中重点突出了老舍对吐温的评价。1960年,时任中国作协主席的老舍在纪念吐温去世50周年的演讲中,高度评价了吐温的文学成就,认为“吐温完全不是什么‘幽默作家’。他是一位含义深刻的卓越讽刺家”(王守仁 2019: 7)。他明确指出,吐温对帝国主义的批判以及对亚非反殖民斗争的同情都具有重要意义,是应该被珍视的文学遗产。老舍在讲话中特别提到了吐温对中国反帝事业的支持,谈及吐温1868年在《纽约论坛报》上发表的文章《与中国签订的条约》,该文对中国人在美国的遭遇表达了人道主义支持。据费希金考证,这篇文章自1868年首次出版一百多年来在美国几乎无人问津,直至2010年才由《跨国美国研究期刊》再次刊发(Fishkin 2011: 287)。而美国学界自20世纪90年代才开始关注吐温作品的批判性,纠正过分强调其作品幽默特征的研究倾向,主要标志是1992年出版的《马克·吐温的讽刺武器:关于美菲战争的反帝写作》。相比美国学界的研究,费希金更认同老舍的观点,她承认幽默是吐温作品的重要标志,但社会批判性才是赋予其幽默持久生命力的关键因素(Fishkin 2011: 288)。

吐温的作品向来是美国文学教学的重点,《镀金时代》《百万英镑》《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卡拉维拉斯县驰名的跳蛙》等都是入选各类美国文学教材的经典之作。跨国美国文学研究可以丰富吐温教学的维度,比如对《镀金时代》讲解就可以结合马蒂对吐温的评价。作为吐温的第一部长篇小说,《镀金时代》揭露了美国内战后资本主义发展阶段的腐朽黑暗,命名了一个时代,“标志着浪漫主义时期的终结,是美国现实主义文学的发端”(李宜燮、常耀信 2019: 387)。但作为一位伟大的文体家,吐温的价值不仅在于其作品深刻的思想意蕴,还体现在他对文学语言的大胆革新。《镀金时代》中的“镀金”(gilded)二字正是马蒂评论吐温语言风格时提到的一个词。马蒂认为当下的文学创作者如同一群镀金工(gilder),他们的工作虽光鲜亮丽,但缺少实质内容,而吐温更像是一位矿工(miner),没有华丽的辞藻,却实实在在,铿锵有力(Fishkin 2011: 281)。马蒂所谓的“镀金者”与“镀金时代”虽不同类,但都指向那个浮华、虚空的时代,这番评论可以帮助学生从另一种角度理解“镀金时代”的内涵。而参照老舍先生的观点解读吐温的作品,并与美国学界的立场进行对照,透视其演变历程,走出“美国文学课程精读化”的误区,把学生引入一个开阔的跨国和跨文化研究语境。

19世纪尽管在信息和交通技术方面无法与20和21世纪相提并论,大多数的作家、作品缺少实际的跨国流通经历,但这一阶段是美国文学发展的重要转型期,产生大量的思想和文化间的交流与碰撞,深受跨国美国文学研究青睐,研究的系统性和整体性要高于其他时代的美国文学。作为中国教育者,选材时还要注重文明互鉴、文化自信、作家作品与中国的关联;讲授过程自然也要凸显文化自觉、本土视角和中国立场,关注中国学界的研究。

四、跨国视角反思与思辨能力培养

立德树人宗旨引领下,树立外语教育国家意识的重要性空前突出,这其中既包括对学生家国情怀的培养,从更深层次看,也涉及对域外相关民族国家学术论断的辨析。将跨国视角应用于美国文学教学,有助于打开学生的眼界,增加课程的厚度和信息量。

但任何文学研究都与意识形态密切相关,而民族国家又是意识形态的重要载体,既如此,那么美国文学研究的跨国转向是对民族国家范畴的彻底扬弃,还是对美国国家身份另外一种形式的彰显?

费希金的“跨国转向宣言”响应者众多,但也有不少论者持保留态度。弗拉克(Winfried Fluck)在权威期刊《新文学史》发文,提出要洞察跨国主义背后的动机和目的,因为“和其他术语一样,跨国主义在不同语境中具有不同的含义,这取决于驱动学者们去采用这种方式的(阐释和政治意义上的)利益”(Fluck 2011: 366)。研究认为,跨国美国研究无法也不可能完全脱离民族国家观念的基础性框架,它尽管声称要超越美国,事实上隐含诸多关于“美国”的理论,其实是对“美国”国家观念的重新构想。在弗拉克看来,跨国主义和新自由主义之间存在共谋,两者看重的自由流动和多重身份认同正是资本全球化的表征。因而,从根本上说,跨国主义“不是对政治体系的颠覆,而是适应新自由主义逻辑,即人群和观念的迁移是新全球资本秩序的工具”(Fluck 2011: 379)。

由此我们不禁要问,美国研究的跨国转向是否必然意味着“美国例外论”(American Excep-tionalism)的终结?皮斯(Donald Pease)的回答是否定的,他认为跨国美国研究并没有超越例外论话语;相反,跨国美国研究与美国政府对“9·11”的回应一样,都是试图重新确立美国的全球霸权(Pease 2009: 22)。著名学者斯潘诺思(William V.Spanos)在《全球化时代的美国例外论——越战的幽灵》一书中的思考更具回溯力和穿透力。他旗帜鲜明地质疑亨廷顿在《我们是谁?——美国国家身份面临的挑战》中通过诉诸美国经典文化史,试图唤起“伟大觉醒”,来维护美国国家身份的“后‘9·11’话语”,指出“美国后‘9·11’全球政策的一个重要方面,就是重复美国国家身份的深层结构,这种身份已经被美国在越南发动的傲慢和残酷的战争给去合法化了”(Spanos 2008: xv)。

这些质疑声音表明,跨国美国研究在很大程度上是美国国家身份认同受到外部冲击时所采用的防御策略,是后“9·11”时代美国试图重掌领导权、争夺制高点和话语权的文化尝试。通览一些重要的跨国美国文学研究成果,不难发现其中的美国或西方中心主义倾向。贾尔斯(Paul Giles)的“跨国研究三部曲”——《跨大西洋暴动》(2001)、《虚拟美国》(2002)、《跨大西洋共和国》(2006)——就是典型的例子。贾尔斯明确提出,他的跨国研究主要是在美国和英国文学之间进行比较,“不把美国文学看作是英国帝国文学的附属,而是与其平行发展的某种事物”(Giles 2001: 2)。在“三部曲”之后推出的《对美国文学的全球重新图绘》中,贾尔斯提出了更加宏大的构想,即自跨国视角出发,“追溯美国文学在过去三百年以曲折的方式想象自己与世界的关系中出现的历史变量”(Giles 2011: 1-2)。而该书最终呈现的历史图景却是一幅从爱默生到斯泰因再到厄普代克和德里罗的美国经典作家的创作图谱。

由此可见,美国研究和美国文学研究的跨国转向,在很多方面还呈现为一种不少学者所担忧的“跨国例外主义”(潘志明 2020: 106)。在美国文学教学实践中,我们一方面要吸收美国文学研究的前沿成果,丰富本土视角,同时要能“站在本土文化的立场去思考和评判外来文化”(郭英剑 2017: 43)。2020年5月,教育部颁布《高等学校课程思政建设指导纲要》,明确立德树人根本任务,强调将价值观引领融入知识传授和能力培养。外国文学课程在这方面处于关键位置,它直接面对外来文化,是沟通中外文化的纽带和桥梁,也是影响学生价值观塑造的重要因素。要使其发挥正面作用,就有必要进行甄别和辨析,去伪存真。对美国文学研究中的跨国视角,还是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不能一概而论。比如,美国学者与非美国学者、白人学者和少数族裔学者的研究,其出发点和落脚点可能会有很大差别,需要详加辨别。也就是说,要引导学生关注并思考“谁是跨国主义的倡导者?受益者又是谁?”等涉及立场和倾向的关键问题(潘志明 2020: 106)。

事实上,跨国视角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灵丹妙药”,并非适用于所有作家、作品。我国学者对此有比较清楚的认识。潘志明在《跨国主义亚裔美国文学批评之我见》一文中,对从跨国主义视角解读亚裔美国文学的做法提出质疑。研究首先界定了跨国移居者,指出其与传统移民的不同在于“他们不以融入目的国为目标,而是游走于两个社会、两种文化之间,既客居他国,又在社会、文化、经济、政治上保持与祖籍国及其居民之间的联系和互动,从而把移民所面临的夹缝生存状态转变为具有积极意义的灵动的跨国身份”(潘志明 2012: 26)。在此基础上,研究分析了当代华裔美国文学与汤亭亭和谭恩美等经典华裔美国作家的不同,认为后者的作品中存在明显的跨国网络和勾连,华裔美国人与故国有频繁的联系和互动,而在前者中,这种跨国性被放逐和边缘化,跨国经验让位于移民的融入美国想象,“反映的主要不是华人移居者的跨国构想,而是华裔美国人的国家构想”(潘志明 2012: 27)。因为当代华裔美国文学整体上注重表现客居国对移民的收编和同化,所以跨国亚裔美国文学批评缺少可依托的批评对象,进而也就很难说它就是一个有效的分析手段。

汤亭亭是入选我国美国文学教材最多的华裔美国文学作家之一。北京大学出版社《美国文学选读》(第二版)收录的就是《女勇士》的第五章“羌笛之歌”选段。《女勇士》深刻探讨了移民处境和身份认同等经典少数族裔文学议题,“反映了华裔美国人在东西文化冲突中的困境和痛苦,以及在双重文化背景下努力构建新的自我与文化认同的艰难历程”(陶洁 2017: 249)。但也有华裔美国文学刻意规避此类主题,淡化移民在客居国和祖籍国两种文化间的撕扯和挣扎,重点表现融入和同化过程,“否定跨国身份意识,肯定美国化移民意识”(潘志明 2012: 28),比如伍慧明的《骨》等作品。因此,在讲解《女勇士》这部作品时,就可以结合《骨》以及相关研究,带领学生讨论跨国主义视角的适用性问题;也可以把跨国主义作为切入,探究不同时代华裔美国文学在叙事风格和思想内涵方面的异同。

教育部2020年颁布《英语类专业教学指南》,突出思辨能力培养,将思辨能力定义为“勤学好问,尊重事实,理性判断,公正评价,敏于探究,持之以恒地追求真理;能对证据、概念、方法、标准、背景等要素进行阐述、分析、评价、推理与解释;能自觉反思和调节自己的思维过程”(编写组 2020: 14)。外国文学课程连接中外文化的文化跨越属性,决定了它对培养学生思辨能力的特殊价值。但要真正实现这种价值,在外国文学课程的讲授中,就不能仅局限于文本,而更要从文本拓展出去,结合相关学界研究成果对文本进行全方位、立体式的考察。从跨国视角观照美国文学作品,既可以开拓学生的视野,让他们从比较和影响的角度去分析作品,又能导引他们思考美国研究和美国文学研究跨国转向的动机和目的是什么、跨国主义在多大程度上是一种有效的阐释策略等深层问题,让他们在美国学习中思辨,在思辨中学习,增强课堂的思想性、启发性与互动性。

五、结语

本文讨论了跨国美国文学研究成果在美国文学教学中的应用,及其对培养学生思辨能力的作用。归结到一点,就是高质量的美国文学教学要具备一定的研究性和开阔的学术视野。这其实是新时代外语专业教育的内在要求。2018年颁布的《外国语言文学类教学质量国家标准》明确要求,外语类专业学生要具备“一定的研究能力”。当然,对本科文学教学而言,跨国视角的运用还是要把握好度——与文学研究对接是为了更好地理解文本,要分清主次,不能本末倒置。但无论如何,教师本身首先要有研究意识,“积极从事科学研究的教师具有更高的研究能力,更好地掌握了本学科的研究方法,通常在教学中更重视培养学生研究问题和解决问题的能力”(孙有中等 2017: 4)。进一步来说,如今的学生获取知识和信息的途径比以往任何时代都要轻松、丰富和多元。教师如果没有充分的知识储备,很难满足学生的学习需求。只有把教学和科研紧密结合起来,使两者相互促进、相得益彰,真正提升授课质量,打造具备“高阶性、创新性、挑战度”的学科金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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