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杰, 朱斌
(1.华南农业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广州 510642;2.华南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广州 510631)
免疫力是一个医学名词,是维持人身体健康的重要机能。同样,一个政党要维系其健康运行,需要不断增强和巩固自身的免疫力,维持肌体的正常运转。政治免疫力是党组织及党员个人在自觉践行初心使命的行动过程中对不良作风、不良思想、不良行为的识别和抵御能力,是新时代中国共产党保持肌体健康的重要因素。从本质上而言,政治免疫力是以中国共产党人增强自我净化、自我完善、自我革新、自我提高能力为基石,以锻造长期执政的马克思主义政党为旨趣。从形式上而言,“政治免疫力就是党有效抗击政治病菌、维护肌体健康的能力,包含了治病能力、查病能力和防病能力三层含义”[1]。党的政治免疫力,是新时代中国共产党加强自身建设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重视政治免疫力建设是党的优良传统。文章试图回顾新中国成立初期中国共产党政治免疫力的生成机理,总结新时代中国共产党增强政治免疫力的历史经验。
“先天性免疫”是一个免疫学名词,意为个体与生俱来的免疫能力,是人类在漫长进化过程中获得的一种遗传特性。在人类漫长进化过程中,人体在受到外来病菌的侵袭时形成与之对抗的免疫抗体,并记录在遗传基因中,最后形成人类的“先天性免疫”。马克思主义指导思想的科学性与中国共产党所代表阶级的先进性是党生成政治免疫力的“先天性”因素,党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探索出的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正确道路,是人民群众对党形成政治认同的“历史性”因素。两种因素所产生的耦合效应,形成了党在新中国成立初期的“先天性免疫”。
中国共产党自成立之初就以马克思主义作为指导思想,总结经验、发现问题是马克思主义政党的基本能力。在新中国成立初期总结党成立以来的历史经验,生成党的政治免疫力,一方面告诉中国人民,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方向是正确的,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是正确的,必须始终坚持;另一方面也告诉党内同志,马克思主义可以救中国、可以发展中国,党内同志必须坚定马克思主义信仰和共产主义理想,自觉地践行初心使命。具体而言,中国共产党人对党的政党属性的政治阶级认同、革命历史的政治情感认同和对共产主义理想的理念认同是新中国成立初期党的“先天性免疫”产生的内在逻辑。
“无产阶级政党的建立标志着无产阶级开始由‘自在’向‘自为’转变,标志着无产阶级在政治上走向成熟。”[2]自中国共产党成立起,中国革命从此有了坚强的领导核心。马克思与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指出:“共产党人同其他无产阶级政党不同的地方是:一方面,在无产者不同的民族斗争中,共产党人强调和坚持整个无产阶级共同的不分民族的利益;另一方面,在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斗争所经历的各个发展阶段上,共产党人始终代表整个运动的利益。”[3]列宁指出:“党是阶级的先进部队,是阶级的领导者和组织者,是整个运动及其根本和主要目的的代表。”[4]从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表述中不难发现,党的政治属性就是党性的集中体现。政党认同本质上就是阶级认同,中国共产党是由中国最先进的阶级组建而成的政党,自成立以来就是中国人民和中华民族的先进代表,带领中国人民为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而不懈奋斗。党的政治属性决定其政治使命。在革命时期,党的政治使命就是为中华民族谋独立,为中国人民求解放。新中国成立之后,党完成了反帝反封建的革命任务,党的政治使命随之发生改变,但这并不意味着其政治属性发生了改变。因此,新中国成立之后,如何处理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之间的矛盾,建立社会主义社会,不仅是中国共产党所面临的重要政治使命,更是全国各族人民的共同愿景。党的政治属性和政治使命双重合力,是党“先天性”政治免疫力生成的重要源泉。中国共产党在新中国成立之初,就明确提出了必须坚持党的核心领导地位,这是党“先天性”政治免疫力具象化的体现。中国共产党作为先进生产力的代表,是最进步、最革命、最有远大前途的政党,这种在阶级上的“先天性”体现,是党“先天性”政治免疫力的重要能量内核。
革命文化是无数革命先烈用生命与智慧所谱写的红色悲歌,具有鲜明的时代气息和革命特征,是新中国成立初期中国共产党生成政治免疫力的“营养物质”。中国共产党诞生于中华民族危亡之际,自成立起就肩负起救亡图存的革命重担。在经过北伐战争、土地革命、红军长征、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等一系列艰苦卓绝的革命斗争后,中国共产党形成了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思想、以全国各族人民为主体、以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实践为基础的革命文化。革命文化体现历史唯物主义原则,一方面突出了中国人民在反帝反封建的革命中的主体地位,人民需要革命,革命依靠人民;另一方面则是中国共产党革命功勋的彰显,为巩固和加强党的领导提供了合理性和合法性依据。同时,革命文化也体现了党和人民之间的血肉联系,一切为了人民的宗旨精神在革命文化的氤氲中内化为共产党人的红色基因,塑造了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国共产党理论与行动的根本遵循,是中国共产党在新中国成立初期应对一切困难挑战的政治“抗体”。
心中有信,方能远行。对实现共产主义的政治认同与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大同”思想相结合,构筑起中国共产党行以致远的行动底色。一方面,理想是行动的先导,中国共产党是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的,中国工人阶级先进分子自觉推动并建立的共产主义政党。在五四运动期间,五四青年作为中国工人阶级的先进代表,开始大范围地宣传马列主义和俄国十月革命,中国工人阶级与马列主义相结合,将工人阶级的思想觉悟提高到了新的水平,完成党成立之前的思想建构。在这个思想建构中,中国的先进知识分子都为马克思所描述“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2]的理想社会而心生向往,形成了对马列主义的信仰,对中国革命的爱国信仰,对共产主义的理想信仰。这三个信仰凝结了中国共产党成立初期党员的思想建构,而这三个信仰的最终目的就是实现共产主义的伟大理想,共产主义被每个中国共产党人都视为最崇高的理想和目标。可以说,党在成立之初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的理想“基因”,是新中国成立后中国共产党“先天性”政治免疫力的免疫之源。另一方面,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共产主义政治认同的文化沃土。中华民族自古就有“大同世界”“天下大同”“桃花源”等乌托邦式的世界幻想,与马克思笔下所描绘的共产主义世界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二者的结合体现了世界人民关于美好世界幻想的普遍性与特殊性的统一。因此,马克思主义的中国化进程为中华传统文化的发展赋予了时代意蕴与新的哲学内涵,升华了人民群众对马克思主义的理想认同和对实现共产主义的理想追求,为中国共产党人凝聚政治免疫力提供了文化源泉。
新中国成立初期,中国共产党作为一个新生政权面临着国内外的重大风险挑战。在国际上,因意识形态的分歧,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始终不能以公平、善意的眼光看待新中国;在国内,国民党残余匪帮、特务、恶霸和反革命分子在全国各地频繁侵扰新生政权,对社会稳定造成巨大的不良影响。“全党和全国人民对反革命分子的阴谋活动,必须提高警惕性”[5],这是新中国成立初期为加强党的领导地位、巩固新生的人民政权的现实需要。
“免疫防御”是指免疫肌体抵抗和清除外部病原体的功能。新中国的成立使中国人民从此站了起来,中华民族任人宰割、饱受欺凌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这是全体中华儿女都骄傲自豪的政治大事。但是,对于帝国主义而言,一个完整且独立的中国,必然无法为他们提供廉价的劳动力、原材料及庞大的消费市场。新中国的成立使得帝国主义在中国的“投资”打了水漂,这自然就触碰到“资本”的敏感神经,矛盾随之产生,成为新中国成立初期威胁党的政治肌理的主要“病原体”。
新中国成立之初,党和国家就面临着帝国主义的外部威胁。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对共产主义抱敌视的态度,开始对我国长时间地孤立封锁和军事恫吓。在朝鲜战争爆发后,美帝国主义对我国东三省边境进行频繁侵扰,其根本目的就是对中国共产党实施全方位的打压,意图通过武力威胁分离党和人民的联系,可见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自鸦片战争以来,帝国主义不仅对我国进行政治、经济和军事侵略,同时特别注重在文化领域的侵略,实质上就是意识形态的侵略。这种意识形态上的侵略,“主要是通过以巨额款项津贴宗教、教育、文化、医疗、出版、救济等各项事业,加以控制,来进行对中国人民的欺骗、麻醉和灌输奴化思想,以图从精神上来奴役中国人民”[5]。特别是天主教、基督教作为外来宗教,很容易成为帝国主义在意识形态领域对我国定向投放的政治“病毒”。1950年8月19日,《中共中央关于天主教、基督教问题的指示》中指出:“我国的天主教、基督教一方面是宗教问题,另一方面在长时期中又被帝国主义用为对我国进行文化侵略的工具,其一部分组织又被帝国主义用为进行间谍活动的机关。”[5]要肃清帝国主义对我国意识形态的影响,就必须加强对西方意识形态渗透的“免疫力”,抵制帝国主义对中国人民和中国共产党的精神污染。党的“先天性免疫”使党在意识形态领域具有天然的“免疫防御”功能。因此,需要不断加强党员干部的理论学习,提高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理论素养,将具有反帝反封建思想的“免疫力”扩散到全党和全国人民之中,并通过结合爱国主义宣传教育,对马克思列宁主义进行广泛宣传,揭露帝国主义文化侵略的本质与揭穿国外间谍活动的反动罪行双线进行,为新中国成立初期全党全国的意识形态斗争搭建政治“免疫”阵线。
免疫自稳是指人类肌体通过自身免疫力清除体内的无用细胞和进入体内的外来病毒,实现生理平衡的功能。新中国成立初期社会尚处于相对混乱的状态,因此,社会的安定是体现中国共产党执政能力的重要导向,也是对中国共产党执政水平的重要考验。增强党的政治免疫力,简而言之就是提高党的执政能力。维护稳定的社会秩序,既有利于提高人民群众对党和政治的政治认同,也有利于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的稳定开展。因此,消灭国内各种反动势力,将国家工作的重心投入到社会主义建设中来,才能彻底焕发出新中国的生机活力,破除国际上对旧中国孱弱无能的“病夫”形象。
国民党自解放战争失利后,开始在全国各地部署潜伏特务,进行“长期潜伏,等待时机,重点破坏与暗害活动”,这些国民党残余与土匪、恶霸等地方黑社会势力成为新生人民政权公认的威胁。这些反革命分子在新中国成立初期多次制造反革命的武装暴动,“杀害了我们干部多人,抢劫甚多公粮和物资,并在各地工厂、仓库、铁路和轮船上进行多次的破坏”[5]。“可以说:凡是反革命活动存在的地方,就是人民民主国家权利被破坏或简直不存在的地方。”[6]同时,党内也潜藏一些反革命分子,伺机进行暗杀破坏活动。1951年3月13日,时任山东军区政治部主任黄祖炎在会议上被反革命分子王聚民用枪刺杀。毛泽东特为此事做了批示:“这是我党高级干部被党内暗藏的反革命分子所刺杀,而为过去所少见的,应当引起全党警惕。”[7]可见,反革命分子绝不会因为代表他们的统治阶级被打倒就甘心死亡,反动分子的存在必然会对党的领导执政带来严峻挑战。而且,百姓对于特务匪徒的猖狂,已达到了难以容忍的程度,如果不加以镇压,势必会引起人民群众对新生人民政府执政能力的认同缺失,造成党的政治“肌理”的“坏死”,从而引发政治“并发症”,亡党亡国。一方面,由于胜利后的骄傲轻敌情绪,一些党员干部对反革命势力的镇压放松了警惕;另一方面,“是有些同志把人民民主统一战线党的巩固和扩大,和对敌斗争中坚决肃清反革命残余的问题相混淆了”[8]。归根结底,残余党内存在着许多混乱思想,导致党中央的意志和思想没有得到有效贯彻,党的政治“免疫防御”功能的运转受阻。
肃清国内、党内的一切危险分子,是全国人民对构建和谐安定社会环境的殷切期盼。因此,肃清反革命分子,已经成为党中央的重点关注事项。毛泽东说:“对镇压反革命分子,请注意打得稳,打得准,打得狠,使得社会各界没有话说。”[5]“为了打落敌焰,伸张民气,对匪首、惯匪、恶霸及确有证据的重要特务和会门头子,应该放手杀几批。”[9]在国家机关里,“必须认识党内政府内和军队内已有少数反革命分子混进来,决不可认为太平无事”[9],严把政治关和思想关,提高干部队伍的考核标准,培育其对党和国家的忠诚,对人民群众的无私奉献精神。同时,毛泽东要求:“在地委及专署以及以上机关内,及师一级以上的机关内,城市则为市区两级机关内,特别注意考查这类可疑的分子①“可疑的分子”应指家庭成分恶劣,自身利益与党的政策方针相违背的人员。,一有材料,就应做适应的处置,保障党、政、军各级领导机关的纯洁和安全,决不可优柔寡断,姑息养奸,是为至要。”[10]这是在当时复杂的社会状况下,党和国家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初生阶段为保障人民群众的正常生活,保证社会稳定所作出的巨大努力。在1951年2月20日,中共中央在《关于镇压反革命活动和惩治反革命条例的报告》中指出,凡是贯彻了中央人民政府正确方针的地方,群众不再责备我们“有天无法”,而是称赞“人民政府有天有法”“为民做主”,称赞“人民政府方针对,方法好”“真像个人民政府的样子”了[8]。因此,只有加强党中央的集中统一领导,把党中央的意志与政策落实到基层组织,党的“政治免疫细胞”才能有效输送到每一个党组织中,保障党的政治肌体正常运转。
免疫监视是指肌体识别和清除人体内出现的突变细胞,降低自身细胞出现病变的风险。病变细胞是人体的畸变细胞,一旦不及时清除,就会演变成癌症,难以医治,最终导致死亡。对一个政党而言,贪腐分子就如同“癌细胞”,如果没有对权力的制约机制,“癌细胞”会不停地裂变,党的“肌体”就会被畸变的“细胞”腐蚀,反过来又助长畸形“细胞”的增生,从而达到扩散的目的。因此,要惩治腐败和防止腐败现象的发生,就要完善党的制度建设,开启防止权力滥用的“免疫监视”。毛泽东认为“如果我们的领导任务有所加强,我们的领导方法就有所改进,则危害群众的官僚主义和命令主义就可以逐步减少,就可以使我们的许多党政组织较早地远离国民党作风”[10]。因此,“免疫力”语境下做到反腐倡廉,关键就是要“识别”和“清除”两手抓。
新中国成立初期,法制体系尚未健全,但党内已经出现贪污腐败、官僚主义的倾向。1951年,刘青山、张子善贪腐大案揭露了党政干部存在严重贪污的政治现实。为遏制党内干部的腐败行为,中共中央在1951年12月作出了《关于实行精兵简政、增产节约、反对贪污、反对浪费和反对官僚主义的决定》,揭开了“三反”运动的序幕。1952年1月,中共南京市委《关于“三反”斗争的情况及进一步展开“三反”斗争的报告》(以下简称《报告》)中指出,自“三反”“五反”运动开展以来所调查的情况显示,南京市贪污浪费的风气十分严重。“从人数上看,现在已暴露的如人民银行贪污分子占总人数的40%;税务局占全部留用人员的70%,有一个分局从局长到文书全部贪污,而且从解放以后一直进行到这次运动中才发现。”[11]同年,在当时工业较为发达的吉林省,经过九个月的“三反”运动,先后共揭发在案贪污分子总数34 884人。截至1952年5月25日,省直与吉长两市②吉长两市:即吉林市与长春市。,贪污款总计146 034 385 017元[12]。哪怕是经济相对落后的青海省,自1951年12月开展“三反”运动以来,仅五个月,暴露出的贪污分子即占运动总人数的48.3%,贪污款额达150余亿元[13]。这从侧面反映了新中国成立初期全国各地都出现了严重的贪污浪费现象,有些部门甚至在当地解放之后就开始出现了这种不良现象并逐渐蔓延,最终严重损害了党内的政治生态。中共南京市委的《报告》中还揭露了一个现象,“发现哪里有钱经手,哪里就有贪污,甚至管饭票的贪污饭票,管邮票的贪污邮票,有的偶尔经手捐献款项也会贪污”[12]。“群众称这种现象叫作‘靠山吃山,靠水吃水’。”[12]贪腐行为对社会风气的败坏,已经开始腐蚀党的执政根基。因此,不加强党的自我净化能力,“人亡政息”之期必将不远。
中国共产党的执政根基是广大人民群众,要实现党的自我净化也必然需要依靠广大人民群众的力量。运动反腐,是中国共产党独创性的以人民为中心、党内外相结合的反腐政治运动,是中国共产党结合新中国成立初期时代背景和社会现实所做出的重大部署。运动反腐依靠的是党在长期革命奠定的群众基础和强大宣传动员能力,其特点表现为两点。一是自上而下。“三反”运动是在毛泽东的授意及中共中央的支持下发动的,毛泽东对“三反”的整个过程担负着全面督战的责任[14],体现了自我革命的自我净化精神。二是群众参与。“三反”运动中,党中央广泛动员群众检举,进一步揭发并克服了官僚主义,形成了党中央指挥、人民群众广泛参与的反腐斗争高潮,党组织的纯洁性得到了进一步提升。可以说,“三反”运动是党在特定历史时期政治免疫力发挥效力的重要表现形式,党依靠人民群众充分发挥了“免疫监视”的重要功能,是人民性和自我革命性的光辉结合。
我国最早的医学典籍《黄帝内经》有云:“上工治未病,不治已病,此之谓也”[4]。“未病”是人的身体肌理已经出现一定的紊乱与失调,这种“失衡”并未体现在外表的肌理,并不能为常人所能察觉。而后世经方体系下的“治未病”理论可概括为未病先防和病成早治的原则[15]。所谓“治”,不能单纯以治疗或医疗为理解,更当以治理、管理来解释。如果一个人出现了“未病”的状态,不加以重视并对身体进行管理调节,“未病”必然会演变成“已病”乃至于“重病”。于一人如此,于一政党亦是如此。
新中国成立初期,党的“内忧”与“外患”并存。“内忧”是指党实现了从局部执政到全面执政的跨越,中国共产党和中国共产党人能否经受得住执政的考验,是党的“内忧”;“外患”则是国民党在大陆的残余势力及帝国主义的威胁。如何解决“内忧”与“外患”,其“良方”必然是推动马克思主义的中国化。传统中医药学强调“整体观”“辩证论治”,而马克思主义唯物辩证法强调坚持两点论与重点论的辩证统一。古代医家临床重要经典《金匮要略》开篇第一条即提出“上工治未病,何也?师曰:夫治未病者,见肝之病,知肝传脾,当先实脾,四季脾旺不受邪,即勿补之。中工不晓相传,见肝之病,不解实脾,惟治肝也”[16]。其核心思想是:高明的医生,治病会暂治未病的脏腑以防疾病的扩散。这体现了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中强调把握两点论与重点论的统一原则。新中国成立初期,治“未病”要以“从严治党”为核心,从源头抓起,防微杜渐。这既是中国共产党巩固国内执政地位的现实需求,也是以坚强的领导核心团结人民群众克服国内外挑战的客观需要。
新中国成立以后,由于国内局部战争尚未结束,部分地区党组织管理相对混乱,接收的新党员可能存在入党政治条件不达标、教育不够充分等问题,易为政治投机分子所利用。刘少奇针对此种现象曾指出:“在有些人看来,现在加入共产党,不独不要担负什么艰险,而且可以获得个人的许多保障以及荣誉、地位等等。”[8]投机分子混入党内,这是一种带有原则性的错误,是必须拒绝的。作为中国共产党党员,如果不在思想上、纪律上、觉悟上比普通群众具有更高的觉悟程度和坚定的革命意志,随意接收不符合条件的党员,是违背无产阶级建党原则的。这种原则性的错误一旦发生,就会打击一直为革命事业艰苦奋斗的同志的革命热情和工作积极性,是对党“先天性免疫”能力的破坏。因此,如何体现党的原则,维护党的严肃性,主要体现在整党和建党两个方面。
在整党方面。新中国成立初期,党在全国大部分区域都确立了执政地位,但作为新生政权,管理必然存在着这样或那样的问题,那么对党内以往遗留下来的问题和新面对的问题就必须区别对待,而其中关键的问题是党员队伍的标准与否。整党首先是要加强对党员群体的先进性教育,“进行关于怎么做一个共产党员的教育,使所有党员明白做一个共产党员的标准,并训练组织工作人员。同时进行典型试验”[8],只有理论清醒才能做到意志坚定。其次,将混入党内的阶级异己分子、叛变分子、投机分子及蜕化变质分子这些“恶性细胞”清理出党。最后,对一些不完全具备党员条件或者有较严重毛病而必须加以改造提高的同志与完全不满足党员条件且不思进取的消极落后分子加以区别。对于那些在经过教育后仍不符合党员条件者则劝其退党;而对于接受了组织教育,并取得很大进步的同志,则可以继续保留党员身份,但需劝诫其必须加强自我学习,做好时刻担负起更伟大更艰巨的革命任务的准备。
在建党方面。党要实现在全国范围内的执政地位,必须在刚解放的新区和边远地区及乡村建立党的组织,克服党组织和党员分布不平衡的问题。农村党员数量很大,产业工人党员数量很小,因此,“城市要着重在产业工人中建立党的组织。乡村须在土改完毕始能吸收经过教育合于党员条件者建立党的支部,但老区和某些新区党的基层组织,必须暂时停止发展,加以整顿。同时要积极接收在土地改革斗争中涌现和锻炼并要求入党的大批积极分子”[8]。需要强调的是,我国是一个统一的多民族国家,“要彻底解决民族问题,完全孤立民族反动派,没有大批少数民族出身的共产主义干部,是不可能的”[5]。如果不在少数民族聚集地区建立党组织,不吸收少数民族中的先进分子进入中国共产党,那么党就不能在全国范围内凝聚健全的政治免疫力,从而成为“病原体”的重要突破口。
作风问题需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有些干部的工作懒散浮躁、方式粗暴,可以通过思想教育进行矫正;有些干部生活作风不廉、贪图享乐,堕入腐败就是刹那间的事情。因此,作风问题本质上是一种“病征”,说明对工作缺乏敬畏与钻研,如果形成质变,就会堕入形式主义并演变成官僚主义,思想将迅速腐化堕落。一旦防治不及,党的政治肌体就会被缓慢侵蚀,最终丧失党的政治生命。1950年,中共中央就很清晰地认识到由于全国各地的胜利解放,“两年多以来党的发展已增加了党员约二百万人,其中很多人的思想作风极为不纯,还没有来得及以有计划的教育训练”[4]。因此,党落实防治“作风病”,必然要加强党的政治免疫力。旗帜鲜明讲政治,就是要切实提高全体党员对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学习,防止资产阶级“糖衣炮弹”的袭击,以强化党的作风建设和增强党的政治免疫力,更好地恢复党内政治秩序和改善社会政治环境。
作风问题所引发的疾病,起病隐匿,病程绵长但又迁延不愈,具有隐蔽性、长期性、变化性,特别是传染性,使人防不胜防。第一,隐蔽性在于表面可能只是一些“小毛病”,如思想散漫、工作不分主次轻重、学习主动性不强等,但是这种“小毛病”一旦放任不管,就会习以为常,革命斗志就会涣散,逐渐与人民群众脱节,从而腐蚀党的执政根基。第二,长期性是隐蔽性导致的,二者之间具有连贯性。由于其隐蔽性的特点以致于对一些作风问题缺乏批评与自我评价的态度,对一些封建残余思想没有抱警惕之心,这些旧思想就在新中国成立之后遗传下来了,可以说一些作风问题是原本就有的,只不过没有及时清理或者是死灰复燃。比如形式主义的源头就是教条主义,在新中国成立初期由于党缺少建设国家的经验,教条主义又开始抬头,进而异变成为形式主义。这些现象的发生,“与部分领导方面的官僚主义和自由主义分不开的,平时缺方法警惕和检查,事件发生后又不严肃处理,而是采取庸俗的自由主义态度”[12]。第三,其变化性则是由所处环境不同所决定的。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同一位同志,可能由于所处的革命形势不同而有所变化。党的领导人在新中国成立前夕就党内作风问题作出过高瞻远瞩的殷殷嘱咐。毛泽东在党的七届二中全会就作风问题做了强调:“务必使同志们继续保持谦虚、谨慎、不骄、不躁的作风,务必使同志们继续地保持艰苦奋斗的作风。”[17]第四,作风问题是具备“传染性”的。列宁在整顿俄国布尔什维克党作风问题特别是官僚主义作风时有过这样的论述:“不仅莫斯科有,而且正在向全国各地蔓延。”[18]如果某个党组织或党员个人存在不良作风,不仅有可能会呈扩散性地传染给其他党组织或个人,更有可能间接影响社会的公序良俗,形成不当之风,从而影响社会稳定。
批评与自我批评是中国共产党自我革命的重要实践。党在新中国成立之初就曾作出在报纸刊物上展开批评与自我批评的决定,这是中国共产党认识自我、完善自我和提高自我的正向举措。批评与自我批评,“是为了巩固党与人民群众的联系、保障党和国家的民主化,加速社会进步的必要方法”[5],不仅体现了党旗帜鲜明地在人民立场上反对官僚主义等各种不良作风,同时也表明了党员干部应该接受人民群众监督的政治立场。党的宗旨就是为人民服务,人民不满意的,就是党需要改善的。因此,只有充分利用好批评与自我批评这个工具,才能让人民群众的力量转化成政治免疫力的能量来源。
新中国成立前夕,中共中央组织广大领导干部学习《甲申三百年祭》,在中国共产党即将从局部执政转向全面执政之际,具体指出党在夺取全国政权后资产阶级对党的侵蚀的必然性和为防止及克服此种巨大危险的必要性。毛泽东同志告诫全党同志进京如“赶考”,表明“我们决不当李自成”的政治决心。
尽管如此,在新中国成立之初,“由于经验不足,许多人缺乏警惕,而反动统治的残余作风和资产阶级的腐化影响却在猛烈地侵蚀我们,以致我们的许多工作干部发生了贪污、盗窃和浪费国家财产的严重现象”[8]。贪腐现象是一种“急性病”,一旦发病便如洪水猛兽,症状明显,对党的肌体造成全方位的破坏,进而破坏党在人民群众的光辉形象,对党的执政基础造成严重的破坏。“一些党员滋长了骄傲自满、贪图享受、停顿不前的情绪,官僚主义、命令主义和以权谋私等问题日益突出。”[13]一些党员干部开始渐渐滋生出“功成在我”的消极思想,以及哪怕犯错误了也可以“将功补过”“将功赎罪”的侥幸心理,这些都是与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背道而驰的,过分夸大了个人功绩,忽略了人民是历史的创造者这个最大的现实。人民群众对执政者的贪腐行为向来都是深恶痛绝的,如果不及时“诊治”,就会严重辜负人民群众对党的信任,腐蚀党的生机活力。因此,要推动国家建设,维护社会稳定,就必须开展反对贪腐浪费的斗争,净化党内政治环境,构筑起“三反”的政治“免疫”防线。
新中国成立初期,百业待兴,国家制度建设尚未完善。出于这种缘故,官员的贪腐行为往往没有得到及时遏制,并会不自觉地发生系统性腐败,最终演变成新中国制度建设过程中的“炎症”。这种直接影响国家上层建筑的“炎症”,与当时社会上资产阶级作风和反革命思想相结合,久而久之就会在党政单位等各级部门形成腐败的“病灶”,严重破坏党内政治环境,从而侵蚀党的政治肌体。
1951年12月1日,基于对新中国成立以来贪腐现象的深刻认识,中共中央在《关于实行精兵简政、增产节约、反对贪污、反对浪费和反对官僚主义的决定》中作出警告:“一切从事国家工作、党务工作和人民团体工作的党员,利用职权实行贪污和实行浪费,都是严重的犯罪行为。”[8]中共中央还号召全国从中央各级领导机关的一切工作人员和群众坦白和检举,揭发一切贪污行为,由此拉开了“三反”运动的序幕。同年12月8日,毛泽东为中央起草了《关于“三反”斗争必须大张旗鼓进行的指示》,指示强调了贪污浪费和官僚主义的严重危害,对于贪腐分子,“必须看做如同镇压反革命斗争一样的重要,一样的发动群众大张旗鼓去进行斗争,一样的用死刑和徒刑等对待他们”[8],同时,还需要“毫不迟疑地开除一批丧失无产阶级立场的贪污蜕化分子出党,撤销一批严重的官僚主义分子和那些居功自傲、不求上进、消极疲沓、毫不称职的分子的领导职务(其中有些也应当开除出党)”[12],以此保证党员队伍的纯洁性与先进性。
通过党中央的号召,从中央到地方的各级领导干部开始领导各单位进行自我批评、自我检查和相互检举的“三反”运动,全国各地进入“三反”动员状态。以江苏省为例,“各级领导干部运用大量事实,反复向党员、干部和群众说明贪污、浪费、官僚主义对国家的危害,以及开展‘三反’运动的必要性和重要性,讲清开展‘三反’运动的方针、政策……领导干部要带头检查本单位的问题,虚心听取群众的批评”[12]。“对于那些严重丧失立场、违法政策和蜕化变质的思想、行为和作风,进行严肃的斗争和激烈的批判;然后在提高思想认识的基础上,结合‘三反’进行整党,进行组织建设和制度建设,整顿国家工作人员队伍。”[12]这场声势浩大的“三反”运动,是新中国成立以来第一场以党中央领导指挥,地方各部门积极配合,人民群众积极参与,范围覆盖全国的反腐败斗争,充分体现了党的人民至上立场,净化了党的干部队伍,既提升了党和国家的执政效率,也为干部队伍打了一剂强效的反腐“强心针”。在这场运动中,中国共产党成功树立起了廉洁奉公、执政为民的光辉形象,通过“三反”加强了与人民群众的血肉联系,贪污腐败等官僚主义现象得到有效遏制,为日后的反腐败斗争凝聚了优良的政治“抗体”。
政治免疫力,本质上是党在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理论指导下政党建设的外化。新中国成立初期中国共产党政治免疫力的生成,解决了新中国成立初期党在全面执政阶段所面临的一系列国际国内问题。在此过程中,马克思主义的科学性和真理性在中国得到充分检验,彰显了中国共产党为中华民族谋复兴、为中国人民谋幸福的合法性与合理性。这也证明,一个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政党,不仅要经受得住人民群众的考验,更要经受得住自身的考验。虽然从形式上看党的政治免疫力的直接目的就是为了保证党的政治肌体的正常运转,但其内核却是暗含着人民至上的政治逻辑,根本目的是如何让中国共产党更好地为人民服务,这是中国共产党生成政治免疫力独特的基因密码。因此,无论在哪个时期,党的政治免疫力都从具体实践出发,不断增强党的自我革命能力与应对外部风险挑战的抵御能力,从而建立为人民服务的长效机制,这是中国共产党政治免疫力的生成动力,也是马克思主义政党长期执政的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