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审美心理的体会与运用

2022-12-02 16:56:01李静
中学教学参考·文综版 2022年8期
关键词:体会运用

李静

[摘 要]审美鉴赏活动受民族审美心理的影响。以《故都的秋》教学为例,讨论深入体会民族审美心理的重要性,致力于引导学生理解中国美学的悲秋传统和其物我“中和”原则,以及审美发展史的阶段特征与影响。以《荷塘月色》教学为例,探讨运用民族审美心理进行鉴赏活动的策略。

[关键词]民族审美心理;体会;运用

[中图分类号]    G633.3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674-6058(2022)24-0004-03

一个民族的美学原则和艺术特征虽然在审美发展的各个阶段不尽相同,但整体相对稳定,或隐或显地影响民族成员的审美活动。作为民族文化基因,民族审美心理影响着民族成员创作与鉴赏本民族的文学艺术作品。“审美鉴赏与创造”被列为语文学科核心素养之一,足见其重要性。在教学实践中,一些教师主要围绕作品的形式美、情感美等方面展开鉴赏,较少触及民族审美心理层面。教师该如何引导学生深入体会民族审美心理,更好地提高审美鉴赏品位?本文结合《故都的秋》和《荷塘月色》的教学进行说明解析。

一、体会民族审美心理——以《故都的秋》教学为例

《故都的秋》是现代散文名作,具有文人散文的特点。在教学实践中,学生大多能够从景物、情感、文辞等方面对其进行鉴赏。例如,请学生讲最喜欢文中的哪一部分,很多学生会选择第三段或第四段,且能够讲出景物的清淡、情感的清闲、语言的清雅等特点,并结合第一段概括出故都的秋“清”“静”“悲凉”的特点。但若进一步追问:用“清”“静”来形容秋是比较容易理解的,但怎能用“悲凉”来形容秋呢?学生便大多含糊不清了。如果学生能够体会这背后蕴含的民族审美心理,也许就不难理解了。李泽厚先生认为美和审美在对象和主体两方面的共同特点便是积淀,内容积淀为形式,想象、观念积淀为感受。中国美学基于千百年来的深厚积淀形成的民族审美心理,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每个民族成员的审美活动。

郁达夫不远千里也要一赏故都的秋,认为其他地方“赏玩不到十足”,只因为他心中有一个“秋味”的标准,一个关于秋的美学原则,即“清”“静”“悲凉”。这个原则使他在真正感受秋之前,就已经对秋产生了自己的想象与期待,而故都的秋正好符合他的想象与期待。这种审美期待从何而来?郁达夫说,“不过在中国,文字里有一个‘秋士的成语,读本里又有着很普遍的欧阳子的《秋声》与苏东坡的《赤壁赋》等,就觉得中国的文人,与秋的关系特别深了”。“文字”“读本”这些带有基础和启蒙性质的文化载体,从一开始就向每一个学习者传播中国美学思想。郁达夫自小就受到传统文化的熏陶,在中国美学的影响下产生了民族审美心理,并基于此产生审美期待。

在民族审美心理的影响下,秋应该具有怎样的特点呢?文中提到“有些批评家说,中国的文人学士,尤其是诗人,都带着很浓厚的颓废色彩”,“有情趣的人类,对于秋,总是一样地能特别引起深沉、幽远、严厉、萧索的感触来的”,这体现了中国美学的悲秋传统。屈原在《离骚》中感慨“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宋玉在《九辩》中慨叹“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曹丕在《燕歌行》中写道“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陆机在《文赋》中描述“悲落叶于劲秋”……悲秋传统由来已久。文人学士何以在秋天易悲?魏晋时期产生了一种新的美学思潮,它的基本特征就是人的觉醒。与之相关的,是“文的自觉”,即注重创作规律和审美形式。文艺发展到盛唐,人的心情意緒已经成了艺术和美学的主题,一般会通过微妙细致的比兴客观地传达出来。陈子昂的《感遇(其二)》中传达得很明晰:“迟迟白日晚,袅袅秋风生。岁华尽摇落,芳意竟何成?”人生苦短,壮志难酬,迟暮失意的人不正像秋风中摇落的芳华吗?这是文人学士悲秋的表现。悲秋传统悲的绝不仅仅是秋,还有有感于秋景的人,且绝大多数时候这个人就是自我。历代大多数中国文人学士对秋有一种共同的审美心理:秋是悲的。悲其景萧索寥落,进而悲己身芳华易逝而功业难成。郁达夫先生在文中描述的秋之“悲凉”,除了受社会背景、人生经历的影响,还在一定程度上受民族审美心理的影响。

我们不妨从民族审美心理层面再深入地探究一下:为什么秋是悲的呢?从景情关系看,景是客观存在的,它在人的观照下,才有了情感特点。秋景大多是枯萎、凋零的,人有感于此景,心生悲凉,于是秋景便具有了“衰”“凄”等特点。由此,外在之景与内在之情达到了和谐统一的状态。“和”是中华民族审美心理的一个重要方面。儒家思想在塑造中华民族性格和文化心理结构方面发挥着重要的作用,中国美学的物我“中和”原则可以看作儒家思想在美学方面的折射。李泽厚先生在《华夏美学》中阐述:“中国山水画中的大自然既是本色的,又是人间的,它是充满了烟火味的温暖的大自然……中国山水画没有人对自然的征服、占有,所以它常是本色的自然;也没有自然对人的压倒,所以它常是人的自然。”艺术都是相通的,因此我们可以说,中国的散文,也是如此。宗白华先生在《艺术与中国社会》中写道:“中国人感到宇宙全体是大生命的流行,其本身就是节奏与和谐。人类社会生活里的礼和乐,反射着天地的节奏与和谐。一切艺术境界都根基于此。”朱良志先生在《中国美学十五讲》中指出“中国美学的和谐是一种生命的和谐”,“儒家和谐思想强调人的情感的适悦,人的内在生命与外在世界的协调”。中国美学中景与情关系的实质是物与我的关系,对此,李泽厚先生在《美的历程》中进行了相关概括:“与中国哲学思想相一致,中国美学的着眼点更多不是对象、实体,而是功能、关系、韵律。从‘阴阳(以及后代的有无、形神、虚实等)、‘和同到气势、韵味,中国古典美学的范畴、规律和原则大都是功能性的。它们作为矛盾结构,强调得更多的是对立面之间的渗透与协调,而不是对立面的排斥与冲突。作为反映,强调得更多的是内在生命意兴的表达,而不在模拟的忠实、再现的可信。作为效果,强调得更多的是情理结合、情感中潜藏着智慧以得到现实人生的和谐和满足,而不是非理性的迷狂或超世间的信念。作为形象,强调得更多的是情感性的优美(‘阴柔)和壮美(‘阳刚),而不是宿命的恐惧或悲剧性的崇高。”在中国美学的景情关系中,景是情的载体。不管是“乐景”还是“哀景”,既然已有“乐”“哀”之说,就表明此处已然有了人的观照与感触,有了人的内在生命意兴,有了人的审美倾向。文学作品的形式同样表露出中国美学的物我“中和”原则,如韵律的平仄、句式的散整等。

郁达夫先生在《故都的秋》中着意表现的秋之“悲凉”,与悲秋传统有些微妙的不同。在郁达夫笔下,“清”“静”的秋虽有颓废、萧索之意,但也让人觉得惬意、自如。这一点可以从民族审美发展史的角度加以体会。中唐之后,追求韵味成为一代美学风神,苏轼是这一美学趋向的典型代表,在中国美学史上影响巨大。李泽厚先生认为苏轼是“地主士大夫矛盾心情最早的鲜明人格化身”,他把“中晚唐开其端的进取与退隐的矛盾双重心理发展到一个新的质变点”。具体来说,苏轼诗文中流露出一种无法解脱而又要求解脱的对整个人生的厌倦和感伤,《故都的秋》中提到的《赤壁赋》,就具有这种人生空漠之感。郁达夫年少时已有古典文学基础,他的散文往往以感伤的笔调寄托心境,他也始终没有摆脱中国传统士大夫那种“放浪形骸”的处世态度,他似乎受到了苏轼这个“中国后期封建社会文人们最亲切喜爱的对象”的影响。透过《故都的秋》仿佛能感受到清代感伤文学流露出的人生空幻感。人生既然是空幻的,悲凉、落寞、死亡既然是人生的必然部分,那还有什么好为之痛苦悲伤的呢?郁达夫先生受到了相应的民族审美心理的影响,因而他笔下的秋才不单是“悲”的,还有一重“凉”意。

当然,郁达夫先生对“悲凉”的秋的理解肯定也受自身因素的影响,所以教学时教师不应忽视知人论世。但要想更好地品读郁达夫笔下的“秋味”,深入体会民族审美心理是非常重要的。

二、运用民族审美心理——以《荷塘月色》教学为例

在文学领域,作者的创作和读者的解读都非常重要。中国美学中蕴含着文学接受思想,如严羽的“妙悟”说等。面对作品,我们更多的是从读者的角度出发进行审美活动。同样,在实践中,很多教学活动是在这个层面上展开的,本文不再赘述。我们不妨转换角度,尝试从作者的角度出发理解其审美创作活动,这对解读作品会有意想不到的帮助。但这样做的前提是,不管是作为读者还是“作者”,都应置身于中华民族共同的审美心理场域之中,因为只有这样,才有可能真正解决鉴赏难题,更好地鉴赏、品读作品。

《荷塘月色》是朱自清先生的散文名作。文中的景物描写与《故都的秋》中的景物描写有相似之处,这可以说是民族审美心理在不同个体身上的体现。有些教材在选编时,删去了《荷塘月色》中的部分内容,分别是“又如刚出浴的美人”“峭楞楞如鬼一般”和引用的《采莲赋》的相关内容,而统编教材则保留了这些内容。前人对这样编辑的讨论已有很多。如果我们结合民族审美心理,揣摩一下编者删去这些内容的原因,思考一下作者这样写的合理性,可否有新的启发?

课堂上,有教师把相关教材删掉的内容展示给学生,学生的第一反应大多是这样的:怕这些内容给我们带来不良影响。这种认知基于表层的实用功利主义,而审美活动应当摒弃功利性。还有学生认为删掉的内容与上下文不协调,如“刚出浴的美人”显得格调低俗,而“鬼”是恐怖的形象。这种认知是从读者欣赏的角度出发的。如果我们从作者创作的角度来看,外在景物表现的是作者的内在生命意兴,即那幽美淡远的荷塘月色可以表现作者内心淡淡的喜悦,但他此时又绝非只有“喜悦”这一种心绪,“心里颇不宁静”,“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白天里一定要做的事,一定要说的话,现在都可不理”,种种迹象表明作者心绪复杂,那些“可以不想”的事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在他心头,而投射在景物上,就是那“峭楞楞如鬼一般”的黑影。这里,外在景物与内在心绪达成了和谐统一。从作者创作的角度来看,这样写是符合中国美学的物我“中和”原则的。

学生普遍认为较难理解的是作者对《采莲赋》的处理。《采莲赋》与展现荷塘月色有什么关系呢?我们不能仅仅把它当作一段描写古代荷塘采莲风俗的文字。在阅读时,一些读者会被作者描写的荷塘月色所吸引,但是当他们看到照片或到实地游览时却觉得不过如此,这是为什么呢?在探究这个问题时,学生不应仅仅认识到作者有发现美的眼睛,有高超的审美表现能力,还应有效关注《采莲赋》所透露出来的信息:作者自小接受中华传统文化的熏陶,这些优美的古诗文作为民族审美心理的载体,促使其形成了符合中国美学原则的审美意趣。正是因为心中有底蕴,所以朱自清在观察、描写荷塘月色时,才自然而然地把古诗文中幽美朦胧的意境与眼前之景相叠加,从而给普通的荷塘月色加上了“美颜滤镜”,使眼前、笔下的景物变得格外的美。在这样的审美情境中,哪怕“刚出浴的美人”,也不会使人联想到低俗的场景,反而会使人想到周敦颐《爱莲说》里“濯清涟而不妖”的高洁莲荷,还会使人想到屈原《离骚》中“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的“香草美人”。这可以说是一种有文化加持的审美创造活动。从这个角度来看,《采莲赋》反映了朱自清创作《荷塘月色》时的民族审美心理,可以成为学生鉴赏《荷塘月色》的一个切入口。

景与情、物与我是否和谐统一,从作者创作和读者鉴赏的不同角度去看,结论有时会不一样。若跳出文化传统和民族审美心理的场域,学生将很难与作者形成共鸣,从而影响自身对文章的品读。把握作者的民族审美心理,有助于学生更全面细致地品读文章。

李泽厚先生在《美的历程》中指出:“心理结构创造艺术的永恒,永恒的艺术也创造、体现人类传流下来的社会性的共同心理结构。”教师引导学生体会民族审美心理,形成正确的审美意识,学会发现美、创造美,不仅能提高学生的“美商”,还能增强学生的文化认同感与自豪感。

[   参   考   文   献   ]

[1]  李泽厚.美的历程[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9.

[2]  李泽厚.华夏美学[M].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9.

[3]  朱光潜.谈美[M].北京:中华书局,2015.

[4]  朱良志.中国美学十五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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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王秀臣.《故都的秋》审美札记[J].文学教育(下),2008(2):104.

(责任编辑 农越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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