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化北塔：潇湘楼阁 满墙壁画

幼吾

风水塔是佛塔在中国本土化后的塔式建筑，隐含着儒、释、道三教合一的思想内涵，遍布全国各地，湖南新化北塔是其中的典型代表。

清道光年间，湖南新化知县林联桂甫一到任，就迎来了一群意外之客。他们是当地的匠人，各具手艺，但他们此行并非为求生计，而是希望林知县能代表官府牵头，将当地一座已停工20多年的石塔修建完工。

原来，20多年前，新化县本打算在城北资水西岸建一座石塔。奈何资金有限，石塔建至第二层便停工，其后几任知县也都无力让石塔再建。据清同治年间《新化县志》记载：“县治西南高而东北陷，需建阁以镇之，乃创木阁，久之倾圮。议建石塔，因其地低陷，多浮沙，屡议不果。嘉庆十一年，始掘地三丈六尺，因资金缺乏，两次停工。”

然而，本地匠人们始终不忘石塔，林知县一上任，他们便前去府衙求助。林知县听了匠人们的来意，深表理解，但也只能无奈地告诉匠人们，因官府资金有限，实在无力筹措建塔经费。不过，林知县表示，自己愿意将俸禄捐赠出来以资助建塔事宜，还建议匠人们还可尝试寻求当地几大望族的帮助。

匠人们茅塞顿开，连忙行动。没想到，新化的几大望族，如宴氏、欧阳氏、曾氏和张氏等，均十分乐意出资建塔。由此，一座由当地儒绅合力修建的石塔在新化县迅速崛起，傲然挺立数百年，成为潇湘地区风水塔的典型代表。

风水塔

新化石塔位于湖南省娄底市新化县上梅镇城北资水西岸，始建于嘉庆十一年（1806年），道光十四年（1834年）秋落成。2013年，该塔被国务院列为第七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这一清代石塔的价值方才为人们所认识。

新化北塔是一座典型的风水塔。所谓风水塔，是指古代为提高当地文风，根据风水说法而兴建的塔式建筑。当年，林知县主动捐资，吸引几大望族慷慨出资修建北塔。这些望族都是当地的儒绅，他们各负责出资修建一层。这些修建过程和捐银情况均被记载在该塔所修碑记中。

风水塔的建设始于宋代，其兴起和发展历程与儒、释、道三教合一的过程相一致，它由佛塔演化而来，最初具有勘山理水、弥补地势之用，如新化北塔的前身—木阁，本就是为填补地势而建。后来，风水塔主要为振兴文风而建，其最明显的特点就是，塔内儒、释、道三教神像比肩排列，共处一堂。明清时期是风水塔的兴盛期，全国各地均可见，湖南地区亦不例外，新化北塔是其代表。

新化北塔为青砖料石塔，楼阁式，八边形，七层，地面高度约48米，由塔基、塔座、塔身和塔顶四部分构成，其造型古朴，彩绘、碑刻精美，是清代湘中地区典型的楼阁式砖塔。北塔塔基由巨石砌筑，深入地下，露出地面部分高約3.2米。塔座为条石盘砌，周围绕石栏杆并刻有唐时十八位学士像。七层塔身用青砖砌筑，每层有短檐翘角，并嵌龙头鱼尾造型石舫，逐层开小洞为窗，并且供奉有形式不一的神龛。塔顶的塔盖为石板对铺而成，塔刹则为金属铸造，呈葫芦状。

就建筑技术而言，新化北塔与其他清代塔式建筑大同小异，但青砖石料结构较木塔更能适应湖湘地区的潮湿气候；条石盘砌在提升石塔稳定性的同时，也为雕花装饰留出了空间；层出短檐、错落有致，能有效滴水承雨。

在建筑特色方面，新化北塔八角形的外观设计、楼梯起止方向布局、葫芦状塔刹等，均体现了道家五行八卦等传统风水思想。因此，从这一点看，新化北塔毫无疑问是一座风水塔。

新化北塔也随处可见与儒家有关的楹联佳句。如塔一层大门两侧石刻楹联为林联桂题写：“正欲凭栏舒远目，直须循级上高头。”该联既是表达登塔观风景之意，也有科举登第之隐喻。

北塔壁画

新化北塔的价值还体现在塔身内外的壁画上。新化北塔现存壁画面积共1110.72平方米，是我国唯一一座壁画面积超过1000平方米的风水塔。

新化北塔每层均绘壁画，壁画内容和风格各异，题材众多，包括吉祥图案、道教故事、山水画、戏剧、文人形象和植物等十余类，多见写实性题材，均为当时人们喜闻乐见的人物故事和图案。

在新化北塔的壁画中，二、三、四层的壁画面积均达200平方米以上。二层塔内外均绘有壁画，分布于塔心室、耳室和塔檐，壁画内容包括动植物、山水、神仙和人物，其中八仙人物图较多。如塔心室壁画绘有四幅八仙图和一幅南极仙翁图，两者组合起来表达了“八仙祝寿”的主题。

三层壁画分布情况与第二层类似，塔心室壁画最多，有博古图、骑狮图、骑牛图、人物图等。在“仙人腾云”图中，两位仙人并立，一人头戴乌纱帽，执扇回眸，一人头佩巾，双手作揖。西南耳室的壁画别具一格，为四幅女子壁画，其中竟还有一幅裸体女子图。如此搭配实在让人惊奇。

四层的壁画主题既有“鲤鱼跃龙门”“指日东升”等寓意飞黄腾达的图画，又有“福禄寿喜”“一团和气”等充满世俗气息的绘画，还有“农夫书生”“捕鸟图”等具有田园趣味的图案。“一团和气”图也属人物故事图，图中，主人公宋代大儒程颐盘腿而坐，面带微笑，双手捧物，相貌慈祥，旁边两人向其抬手示意。

值得注意的是，六层的壁画内容风格奇异，与其他楼层的壁画有明显区别。如该层塔心室壁画有骑狮图，骑手着装非汉族服饰，其他图画中的尖角高帽和尖角发髻也都表明这些人物具有民族特色。新化县曾是“梅山蛮”的居住地，也是渔猎文化之地，当地人信奉梅山神和梅山教，龙头鱼身的神兽是他们的图腾。第六层的壁画可能是在展现当地原始居民的生活状态。因此，对于研究新化当地原始居民，北塔壁画也具有一定的价值。

整体而言，由于新化北塔壁画为当地匠人所绘，对比其他寺庙壁画，其绘画技法其实并无出高超之处，甚至略显粗犷，但壁画布局和构图巧妙、精致，色彩搭配浓淡相宜，且每层壁画风格各异，别具匠心，体现了匠人们缜密的布局思维和表现手法。

据说，新化北塔建成后，新化地区文风大振，人文蔚起。如果从新化北塔的前身即木阁的建设年代清雍正九年（1731年）开始算起，至清末的181年间，当地中进士者30人，其中翰林5人，中举者254人，人数较前代有很大提升。至今当地依然人才辈出，遍布各行各业，可谓地灵人杰。新化人相信，这与北塔的建造是分不开的。从这个意义上说，新化北塔已不仅仅是一座古代建筑，更是一种精神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