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声点：英国文学之父不是强奸犯

艾弗尤

号称“英国文学之父”的杰弗里·乔叟“是个强奸犯”。150年来，全世界都深信这一点。但是，你终于发现了无从辩驳的证据，证明那一切都是误解。你当然会毫不犹豫地宣布你的重大发现，以给乔叟正名，对不对？然而，世事从来就不那么简单。

先谈乔叟被控强奸的证据。

1873年，两位学者发现了一份1380年5月4日的法庭文件。文件中，名为西西莉·香槟的妇女宣称永久放弃追究乔叟“有关强奸我的所有行为”。其中，强奸我的拉丁原文是de raptu meo，也可译为绑架我。但是，对大多数人来说，乔叟曾被控强奸是确定无疑的。毕竟，乔叟的代表作《坎特伯雷故事集》就有不少关于强奸、强暴的描述。而且，很多男性评论者还拿乔叟涉嫌强奸作噱头，甚至不乏慕情：杰弗里，是个真男人，不愧为英国文学之父！

随着现代派和反文化运动的兴起，社会对作家和艺术家的道德要求都宽松了起来，甚至认为乱性是文学艺术的职业要求，因为对性的体验和描述可以从一个重要的侧面深刻地揭示人性。但是，前现代社会都是将经典文学大家奉为道德楷模的，被控强奸实在有辱民族文学先驱的金字招牌。

到上世纪中期，现代民权运动和女权运动风起云涌，乔叟首当其冲。一大批女权主义文学批评家，都从乔叟作为强奸犯的角度切入，揭露和抨击经典文学中大量存在的男权崇拜和男性暴力。最近几十年，挞伐乔叟本人更已成为批评界的时尚，颇有要“取消乔叟”之势。

不少男性批评家也争相显示其女性主义视角。德雷克·布鲁尔在其1978年出版的《乔叟及其世界》中谈及“奇怪的香槟案”时用揶揄的口气写道：“在不少肥胖的中年男人身体里，都有一个淫秽的瘦小个子企图脱壳而出。也许，他（乔叟）有时真的就冒出来了。”

1993年，另一份香槟案文件被发现，但是，de raptu meo已被抹去。于是，人们又开始怀疑乔叟不仅犯案，还在事后企图掩盖事实。正是在细看这份文件时，多伦多大学英文教授索贝基发现文件中途字迹似有改变，于是决定查清乔叟参与掩盖事实的真相。近6年来，他和英国国家档案馆的中世纪主席专家罗杰尔多次商讨此案。去年，他们终于从尘封600多年的皇家法庭档案中找到了香槟案原始文件。

原来，香槟不仅从未起诉乔叟，二者还同为被告。案件原告起诉的是乔叟从他那儿挖走了受其雇佣的香槟，因而违反了当时的《劳工法规》。de raptu meo显然指的是“挖走我”。

连乔叟最激进的批评者都不得不承认，这份文件毫无疑义地为乔叟洗清了强奸罪名，但是，发现者却犯难了：发现一旦公布，将会给整个乔叟学界带来巨大冲击。几十年来，大量文学批评著作都是以乔叟强奸为支撑或依托的。抽掉乔叟强奸，会使这些著作失去根基，使其作者难堪，使女权主义受损。

索贝基和罗杰尔与《乔叟评论》编辑部悄然合作，找到三个知名女权主义批评家，让她们撰写对这一发现的点评。10月中旬，在经过近一年的秘密准备之后，他们为刊登新发现的专刊召开了有600名专家参与的网上发布会。全场深为震慑，而其余波则更是無从估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