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所符号学视域下的云冈石窟语言景观研究*

2022-11-28 02:25潘红英
关键词:语码云冈石窟标牌

潘红英

(山西大同大学 外国语学院,山西 大同 037009)

0 引 言

现代世界中充斥着各种标牌:商店招牌、街道名称、指路标牌、商品促销广告、T恤衫上图标、车身广告等,所有这些文本集合起来共同构成了 Trumper-Hecht (2010年)[1]以及Shohamy和Gorter(2009年)[2]所指的语言景观。Laudry &Bourhis (1997年)[3]首次对语言景观进行了界定,并以民族语言学活力理论为出发点,将人们的注意力集中于语言在公共标识上的使用。他们的研究发现:语言景观成为可感知的不同民族语言活力最显著的标志。作为跨学科的新型领域,语言景观研究尝试从应用语言学、社会语言学、社会地理学、教育学等多角度,对全球化背景下的多语现象、少数民族语言复兴以及各国的语言政策等方面展开研究。研究范围除了集中在可视书面语言的展示,同时涵盖了多模态、符号学、甚至口语成分。

当今国际上语言景观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英语作为世界通用语的广泛传播[4]、国家语言政策[5]以及身份构建[6]、少数民族语言活力[7]、语言景观[8]与二语习得关系[9]等。国内研究从对语言景观最新理论的引介[10-11]逐渐过渡到少数民族地区语言景观探究[12-13]以及大都市中语言景观的区域研究[14]等。作为跨学科的研究领域,语言景观研究至今缺乏核心理论。上述研究主要运用了语言景观具有的两大功能——信息功能和象征功能的理论框架展开研究,深入探讨了语言景观在各旅游景点和少数民族区域的建构和现状。本文运用Scollon和Scollon[15]提出的场所符号学理论框架,以首批进入国家5A级景区的山西大同云冈石窟语言景观为研究对象,分析景区内收集到的语言景观语料,考查云冈石窟景区语言景观现状,并对景区语言景观存在的语码转换问题提出建议,以期更好地服务国内外慕名而来的游客。

1 场所符号学

基于Goffman 的互动秩序以及Kress和van Leeuwen 视觉语法理论,Scollon和Scollon创建了地理符号学(geosemiotics)理论,用来研究物质世界中标牌、话语和行动的社会意义。地理符号学将社会文化理论、符号学理论和文化地理学等学科有机结合,重点研究场所符号学,勾勒出物质世界具体位置中的标牌承载的含义。

Scollon和Scollon的场所符号学理论框架如表 1 所示,主要包含语码取向、字刻、置放三个方面。首先,语码取向是指标牌中双语或多语排列时体现的优先关系。具体而言,当文字纵向排列时,优势语码通常置于标牌上方位置,次级语码则居于标牌下部;如果文字是横向排列,优势语码位于标牌的左侧,次级编码位于标牌右侧;包围式结构中主要语码位于中心位置,而非边缘地带。其次,字刻作为标牌语码的物质载体,承载了一定的功能意义和象征意义。标牌上的文字以各种字体呈现,从书法、印刷体到经过文字处理的专业字体,再加上字号、形状或颜色的变化,蕴含了标牌独特的意义。另外,横幅、雕刻、不同材质的标牌均体现了标牌质量优劣、持久耐用或者临时性等特征。最后,置放是场所符号学探讨的最基本的问题,指的是标牌置于物质世界中具体地点这一行为所激活的意义。它包含了三种形式:去语境化置放、越界式置放以及场景化置放。去语境化置放不会将标牌出现的具体语境考虑在内,无论出现在海报上、产品包装上或者是商店中,其标识形式保持不变,如耐克、可口可乐、麦当劳的金拱门等商标均属此类。越界置放是指出现在错误之地的标识,如掉在地上的毛衣标签或者是违反规定的涂鸦。场景化置放则是将标牌置于特定场景中执行其功能,如日常生活中常见的规定式的标识或通知、指明方向的指示牌或者商店标牌均属此类。

表 1 Scollon和Scollon(2003年)场所符号学理论框架

2 研究设计

2.1 研究对象

拥有1 500年历史的云冈石窟位于山西省大同市,包括主要洞窟45个,石雕造像51 000余躯,为中国规模最大的古代石窟群之一。作为国务院首批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01年经过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批准,进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2007年成为国家首批5A级旅游景区。云冈石窟不仅体现了东方石雕艺术的精湛,也是中西文化融合的历史丰碑,在中国乃至世界艺术史上占有重要地位,与敦煌莫高窟、洛阳龙门石窟并称为中国三大石窟。2010年9月,历经数年扩建后的云冈石窟景区,参观游览面积比原来增加了近十倍,成为集皇家石窟寺、皇家园林、旅游景观、休闲娱乐于一体的旅游目的地。

2.2 语料收集和分类

语料收集于2020年10月到12月期间开展,研究采用田野调查法,使用智能手机对云冈石窟景区可视的语言标牌进行了记录。按照Backhaus(2006年)[16]对于语言景观的单位计量法,本研究将云冈石窟景区具有可定义的边框内的语言标牌视作一个计量单位,包含小到贴纸大到广告牌上的内容,如大门上“推”或“拉”的小贴纸、含文字内容的地垫均被作为标识计算在内。

针对收集到的178块语言景观语料,首先基于Laudry和Bourhis (1997年)提出的分类方法,按照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标牌对样本进行分类。自上而下标牌是由官方或当地政府设置的诸如街名、公告及公共建筑标牌,也可称为官方标牌;而自下而上标牌是由私人设置的店名、公司标牌,也可用私人标牌取代。其次,在相应的官方标牌和私人标牌组别中,进一步分类,分别归在单语或多语标牌语料中。多语标牌是指标牌中包含多种语言。按照《公共服务领域英文译写规范》国家标准,本研究将用汉语拼音拼写的专名加上英语翻译的通名归类为英语标牌,如“Linyan Temple”。最后,在对各种标牌编码、归类结束之后,运用数据统计软件对各类标牌进行数量上的统计分析。

3 云冈石窟语言景观

3.1 景区语言景观全貌

如表 2 所示,按照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标牌的分类标准,云冈石窟景区收集到的178个标牌中有112块属于景区主管部门设置的官方标牌,具体包括路牌、警示牌、交通指示牌、石窟景点解说标牌等。集中在景区商业街内的66块标牌,如商铺标牌、广告牌等,是由个人或公司设置的私人标识。另外,在收集到的112块官方标牌中,只包括汉语的单语标牌为24块,汉英双语的标牌是88块,占比分别为21%和79%。66块私人标牌中,有45块属于汉语单语标牌,21块为汉英双语标牌,所占比率为 68%和32%。

表 2 云冈石窟景区标牌分类

统计显示,景区内的双语标牌集中在官方制定的标牌中,而68%的私人标牌选择只包含汉语的单语标牌。其次,在所有语料中,未出现只包含外语的标牌。景区内所有的外国文字都与汉语同时使用,这符合《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法》相关规定。另外,样本中的双语标牌中除了汉语,外语均为英语,未见其它外国文字,这也印证了英语常常作为各国通用的国际语,往往与现代化、国际化概念相关。在了解云冈石窟景区的语言景观现状的基础上,下文将围绕场所符号学理论框架对景区语码取向、字刻和置放进行深入探讨。

3.2 语码取向

场所符号学中的语码取向是通过双语或多语标牌中语言选择及语言之间的空间排列体现各语言的社会关系。基于视觉语法相关理论,语码取向中的优势语码通常出现在标牌的上方、左边或者中心位置,而次级语码位于标牌的下方、右边或标牌的边缘地带。Scollon和Scollon承认,当横向排列时,标牌中上下位置体现的关系稳定,而纵向排列时,左右体现的关系是相对的,与标牌所处的物质世界紧密相关。如在欧洲国家,左边为优势语码所处的位置;而在阿拉伯国家或者亚洲一些国家,情况可能恰恰相反。如按照中国传统书写习惯:横向书写时文本矢量由左及右,纵向书写由右向左。

表 3 展示了景区内双语标牌中的汉语和英语的语码取向统计数据。不难看出,双语标牌中横向排列中73块标牌中的中文占据上部,英文位于下部,占比 67%。纵向排列时,24%的中文位于标牌的右部,英文位于左侧;而相对于右侧的英文,7%的中文位于标牌的左边。由此可见,景区内语码取向以中文在上、英文在下的横向排列为主要形式;当纵向排列时,优势语码主要体现在标牌的右侧。这一特点也符合《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法》规定:竖排的招牌、牌匾应当从上到下、从右到左书写。

表 3 云冈石窟景区标牌语码取向

如图 1 中的文字总体可以分为左右两部分,位于右侧的中英文标识按照纵向排列,“古道车辙”四个大字位于英文“The Old Carriage Tracks” 的右端,成为优势语码,同时汉字和英语字体的大小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凸显了汉语标识的主题。左侧的汉语和英文属于横向排列,作为优势语码的中文置于英文上部,对此景点具体内容进行阐释。整个标识的左右两部分均以汉语为优势语码,而英文均为次级语码。

图 1 古道车辙

3.3 字 刻

除标牌中各种语言的排列方式之外,场所符号学围绕字刻也进行了探讨。字刻是基于客观物质性,研究标牌上语言呈现方式的意义系统,包含选用的字体、字号、颜色、材质、累加、状态变化等方面。下面将围绕其中几个方面重点阐述。

首先,就字体而言,云冈石窟景区中的标牌汉字的字体多样,宋体、楷书、隶书、艺术字等不同形式的书法字体在景区标牌上均有展示。相比而言,英文字体形式较为单一,统一运用印刷体呈现。如图 2 所示,黑色背景下的金色书法大字“鉴古堂”采用行书字体,由右向左书写,为游客展示了中国源远流长的书法文化。据统计,景区语言景观以书法呈现的标牌主要集中在寺庙牌匾和私人商铺标牌上。其中,商业街区中的66块标牌中,有25块是留有题词人的书法牌匾,占比38%。这说明了景区致力于保留历史传统特色,同时注重标牌设计的统一性和规范性。

其次,云冈石窟景区标牌内汉字繁体字和简体字的选择也具有不同的象征含义。统计中的178块标识中,含有繁体字的标牌占据一定比例。虽然国家规定使用简体字,但按照《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法》规定,在文物古迹、手书的题词和招牌、牌匾等处,可保留繁体字。云冈石窟景区繁体字所占的主导地位也体现了浓厚的历史文化气息。

与字体、色彩一样,材料作为字刻的物质载体也是语言景观中重要的意义潜势。通过字刻的媒介、标牌的材质以及安装的新旧来表达持久性和质量高低。云冈石窟景区中标识多以石头、木头、铁片、铜板为材料,给游客以古朴典雅、结实耐用的印象。如图1标识中,以沉重的石头作为材料,表达了标识的持久性和耐用性;图2中的牌匾是经过高质量加工的木制材料,将其固定在建筑上,标志其与建筑同样耐用;图 3 中对景区第20窟的介绍文字通过刻在厚重的铜板上方便游客深度了解。

图2 鉴古堂

图 3 第20窟介绍

3.4 置 放

置放是场所符号学关注的核心问题,它是标牌在物质世界中所处的具体位置激活的意义,包含去语境化、越界式和场景化三种形式。去语境化置放是指标牌在任何语境下都能保持形式不变;越界式置放是标牌出现在不当的位置;而在具体位置执行特定的指路、警示、景点介绍等功能的标牌属于场景化置放。

如图 4 显示,景区休闲区内的冷饮车上“哈根达斯”的标牌属于去语境化置放,它以不变的字体、颜色出现在中国各大街区、包装袋、商业广告中。图 5“大同银行”的标牌就是由去语境化置放转变为语境化置放的实例。

图 4 冷饮车

图 5 大同银行

大同银行自成立以来,经过2014年的改名,已经遍布于大同市区各角落。通常情况下,其标牌均以白底黑字、由左向右的书写方向(文本矢量)作为统一标识,属于去语境化置放。但在云冈石窟景区,大同银行标牌与景区内其它私人标牌类似,变为传统的黑底木制材料、金字字体以由右向左的文本矢量展现在游客面前,实现了与所处景区文化氛围的一致。这也体现了场所符号学研究的重点,任何标牌的体现和意义与其所处的客观物质世界关系密切。

4 景区语码转换存在的问题

语言景观能够客观反映具体物质空间的语言生态系统,它的重要性不可小觑。通过对云冈石窟景区标牌的收集和整理,发现双语标牌的语码转换过程中存在以下问题:

首先,景区双语标识数量不足,外文语言种类单一。作为国家首批5A级景区,在云冈石窟景区收集到的112块官方标牌和66块私人标牌中,双语标识占比分别为79%和32%。可以看出,景区管理部门主要作为双语标识的提供者,而私人标牌仍以汉语为主。语码转换的缺失不利于外国游客深度了解云冈和当地的传统文化,而且外文标识中只包括英文,也无法满足不同游客的需求。其次,云冈石窟景区中的汉英转换时,缺乏一致性和规范性。如“云冈石窟”的英文在景区可以找到“Yungang Grottoes”和“Yungang Caves”两种译法。最后,针对景区收集到的109块双语标识进行深度研究,发现汉语和英语两种语码在转化时出现了由于直译带来的为数不少的中式英语表达、单词拼写错误、语法错误以及由拼音代替英文等问题。

直译是按照汉语原文的语法结构进行逐字逐句翻译。直译首先体现在景区内的宣传式的中式英语,其特点是由景区官方发布的具有教育功能的标牌,旨在提醒游客爱护环境、文明出游、享受旅游美好时刻。如“讲文明 讲礼貌 讲安全 讲秩序”被译为“Civilization and politeness Speaking of Safety and Order”,这样的译文会使外国游客感到疑惑。而经过直译产生的中式英语在景区内无处不在,如:“温馨提示”对应“Warm Prompt”、“景区入口”被直译为“The Scenic Area Entrance”、食货街区的“刀削面”被译为“cutting surface”、“凉皮”译为“cold skin”。伴随直译的过程产生的中式英语中,语法错误也不可避免。如景区卫生间内“盥洗用水 请勿饮用”被直接翻译为“Can only wash No drinking”。这些语码转换错误可能与在线翻译的使用相关,但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游客的游览体验。

除了上述列举的各种中式英语的标识,还存在单词字母缺失或者字母顺序颠倒造成单词拼写错误。比如景区入口处“无障碍通道Wheelcha Accessible”中wheelchair字母缺失,指路标牌“摩崖石刻 CliffCsarve”应为“Cliffscarve”等。另外,景区中多处灭火箱上除了汉字之外,用汉语拼音“MIEHUO XIANG”和“HUOJING 119”占据了英文位置;出口处的“马识善人广场”被译为“MaShiShanRen Square”。拼音的使用使得语码转换似乎只具有修饰功能,而未实现其为游客提供具体信息的功能。

5 结 语

山西大同云冈石窟以其悠久历史和精湛的石窟雕刻艺术成为世界瑰宝,每年吸引了众多中外游客。作为国家5A级景区,园内各种语言景观的设置,总体实现了Laudry和Bourhis所提出的信息功能和象征功能。一方面,各类标牌作为信息载体,为游客指明道路、提供景点导览、进行温馨提示;另一方面,置于景区各地方的双语标识象征着各种语言之间的地位。本文基于田野调查法,利用 Scollon和Scollon的场所符号学理论框架,围绕语码取向、字刻和置放三方面对收集到的云冈石窟景区内的语言景观进行了质性和量化的研究。研究显示景区内双语标识主要集中在自上而下标牌中,而自下而上标牌中的双语标识占比较低;双语标牌中汉语和英语通过空间排列顺序、字体、字号、颜色、材料、放置空间等方面凸显了标牌中汉语的主导地位,印证了场所符号学理论的适用性。这些双语标识说明了作为国家5A级景区,当地政府和云冈石窟景区管理机构致力于营造国际化观光环境,但是景区内双语语码转换中存在一些问题,希望能在语言景观进一步发展过程中得到改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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