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启迪
(苏州大学文学院,江苏 苏州215123)
词兴于唐,盛于两宋,经元、明的颓靡,复振于清。时至民国,伴随文学革命的急速推进,标识着词体中兴的辉煌清词史也走向终局。然而,清词史的终结并不意味着词体的销声匿迹,施议对先生在《当代词综》的前言中写道:“词这一特殊诗体,实际上并未被历史所淘汰……无论社会发生过多大变化,文学领域出现过什么热潮,词这一特殊诗体总是广大人民群众所喜爱的一种文学样式;在每一个历史转折关头,或者国家、民族处于危难时刻,人们总喜欢运用这一特殊诗体为时代呐喊,或自抒心曲。随着社会历史的发展变革,词作者从现实生活中不断吸取养分,不断充实自己,词的视野越来越宽阔,词的形式也越来越具有对于表达不同内容的适应性。词这一特殊诗体仍然与变化发展着的时代一起变化发展,与时代共存。”[1]施议对先生在回顾近百年词的发展史时,肯定了词体在现代文化体系中所占有的一席之地以及词体不断与时俱进的顽强生命力。因而,探寻民国以降词坛的呈现风貌与词体的演变轨迹,仍具有其独特的词学研究价值。
笔者选择从民国时期清词选本的角度切入探究民国词坛的风貌,主要基于以下考量:其一,词选编纂是民国词坛的一项重要活动,清代大兴的词选编纂之风延续至民国仍未消歇,加之民国报刊传媒行业的迅猛发展,民国词选数量之多、形态之杂尤为引人注目。其二,从词选功能来看,词学选本承载了词学批评的功能,正如张伯伟先生所言: “在中国古代文学批评中,选本是一种非常重要的批评形式。”[2]词选的编纂理路能够体现编选者的词学批评观念,折射出所处时代的词学风尚。其三,从清词的特征来看,清词本身就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龙榆生云:“词学衰于明代,至子龙出,宗风大盛,遂开三百年来词学中兴之盛。”[3]清代词坛词人众多、作品浩繁、流派纷呈、词境广阔,对于后世治词者而言,清词本就是一座无法忽略的高峰。同时,由于清代与民国在时间上的接踵关系,清词之于民国词坛的重要意义不言而喻。
21 世纪以来,学界关于民国清词选本的研究成果可以从宏观与微观两个维度进行探讨。
民国时期清词选本研究,视野较为宏观者,有曹辛华的《民国时期清词选本考索》[4]以及《论民国时期清词选本的特征与意义》[5],这两篇论文分别从文献学与文学议题的角度奠定了民国清词选本研究的基本格局:《民国时期清词选本考索》从文献学角度出发,通过汇辑考索,辑录了民国时期的各种清词选本共 124种 ,其中断代专选类 28种,地域类 26种,闺秀类 15种,通代杂选类55 种 。《论民国时期清词选本的特征与意义》则承接前文而来,在掌握基本文献材料的基础上,一方面,对民国时期清词选本的选型特征与分期特点予以详论,并简述了民国清词选本的特点与民国时期“时代文学”观之间的关联;另一方面,阐明了民国时期清词选本在清词研究、民国词史研究以及词选史研究等方面的多重意义。曹辛华指出,民国时期清词选本的研究意义有四:第一,民国的清词选本,为我们提供了大量的历史资料,具有较大的文献价值;第二,民国的清词选本所透露出的“词史”观为我们把握清词的演进历史与轨迹提供了方便;第三,民国的清词选为我们选词提供了借鉴,是词选学研究的重要一环;第四,由民国清词选本可见民国词人的创作主张,清词选是探索民国词坛风貌的重要参照系。这两篇论文梳理出了民国清词选本研究的基础文献材料,并提供了多个有价值的研究视角,为民国清词选本研究构建了基本的研究框架。
清词史的建构是民国时期清词选本研究中一项重要的文学议题,彭建楠的《晚清民国时期的清词总集编纂与清词史的建构》[6]对此进行了较为宏观的阐释。该文探讨了词学向现代学科转型的背景下,清词总集对“词史”不同维度的呈现,展现了晚清民国时期清词的研究情况以及脱胎于传统的现代词学兼容新旧的特点。该文将民国时期清词总集编纂理路分为三类:一是沿袭传统的治词理路,以网罗放佚为原则辑录存人之选;二是通过排布词人词作以勾勒清词的发展脉络,接轨现代意义上的文学史研究;三是新文学家依照文学进化论的思想推衍词史兴衰,其编纂的清词选本往往呈现出清代词体渐趋衰微的“史实”。作者认为,在现代学术体系的影响之下,尽管“存人之选”的选辑者尝试着凸显词坛大家、连缀词史脉络,但是网罗词家与表现词史流变殊途异辙,因而存人之选为清词史研究提供了史料基础,但在清词史建构方面仍缺乏客观裁断;同时,新派学者秉持文学进化论的观念编辑词选并推衍清词及词体的“末路史”,存在先验结论,这类清词选也有失公允。相较于前两者,民国传统学者以“历史家的态度”所辑录的清词选本,如《词莂》《清十一家词》《近三百年名家词选》等,能够客观呈现清词史的源流变迁,为今日清词研究之滥觞。笔者认为,该文亮点有二:其一,作者以清词史观为着眼点,对晚清民国清词总集进行分类,提纲挈领地展现了不同清词史观统摄下的清词选本特征。在对繁杂的民国清词选本进行定位时,这一视野宏观、学理性强的分类方式值得研究者参考借鉴。其二,作者通过比较研究择选出了最能客观反映清词史流变的一类民国清词选本,对清词史建构的研究具有一定的启发意义。
此外,许菊芳的《试论民国以降的词选史与词学的“现代化”进程》[7]一文立足于词选的发展史,从词体观、词史观、词体功能观等方面分析了民国以降的词选所透视出的词学“现代化”特征。刘兴晖的《晚清民国时期词选批评形态论略》[8]从词选的词学批评功能出发,他关注到了晚清民国时期词评与词选相结合的选本形态,将词评型选本分为评点体、校勘体、笺注体、成文评析型四种,并着重探讨了《宋词举》对现代词选批评模式产生的影响。上述两篇文章都从整体的词选发展史角度切入,前者着眼于选本的词学批评内涵,后者则立足于选本的词学批评形态,探讨了民国以来的词选史与现代词学之间的关系,视野宏阔,持论精当。但是,二者在行文过程都是将民国以来的唐宋词选本作为论述重点,对数量规模仍然较为庞大的清词选本所涉不多,如果能将清词选本纳入民国以来词选史的讨论范畴,或许可得出一些新的结论。
微观研究,即个案研究。目前,民国时期清词选本的个案研究成果多集中在民国时期的词学大家所编纂的词选上,如朱祖谋的《词莂》、叶恭绰的《全清词钞》、龙榆生的《近三百年名家词选》等。这些民国词学大家在民国词坛颇负盛名,他们所编纂的词选具有较大的词坛影响力。因而,围绕这些词选,也产生了许多值得探讨的词学话题。
傅宇斌的《论朱祖谋的清词观》[9]一文,以朱祖谋的《清词坛点将录》《词莂》《望江南词》为中心,从词学批评学的角度,探讨朱祖谋的清词观。作者指出,朱祖谋的论清词三种都有明显的清词史建构的意图,而朱祖谋词学服膺常州词派,因此其整个清词史观的建构其实也是常州词派视野下的观照。朱德慈在《一座绕不开的地标——朱祖谋〈词莂〉的词学价值》[10]一文中也提及了傅宇斌的观点,但是他认为,“《词莂》所选十五家,却基本涵概了清词各主要流派的代表人物,以及‘迈往逸驾,自开户牖’的各重要词家。”可见,朱德慈肯定了《词莂》在建构清词史方面视野之宏通而非只局限于常州词派一家,而综观全文,作者通过分析《词莂》选目及选域,指出《词莂》具有选目精严、视野宏通、顺变求新的甄选特色,肯定了朱祖谋开明、现代的新学术眼光。可以发现,当代学者对朱祖谋的《词莂》存在着两种不同的评价,究其原因在于:主观的词学观念表达与客观的词史建构本异轨殊途,然而在这里由于历史书写者与历史总结者身影的重合,二者便形成了吊诡的统一。而这样的一种主客观之辩也是我们在研究晚清民国词学活动时必然会遇到的一个问题,如果执于一端,则会消解民国词学活动的丰富性与复杂性。针对这一问题,张耀宗在《走出文学史的视野:朱祖谋〈词莂〉的历史语境与晚清词学》[11]一文中进行了详尽的探讨。张耀宗在讨论这一问题时,首先引入了“文学史”的概念,文学史是我们认识过去的文学世界及其理论的基本知识背景,但文学史本身就隐含着现代学术话语体系,即将过去作为被客观分析的对象,从而得到相对简单、固定的文学史概念,同时它也割裂了创作与批评之间的复杂联系。因此,作者提出,研究者应当摒弃根据先验结论扩充材料的误区,走出文学史的视野,通过已有材料还原当时的历史语境,继而推理出文学作品或流派的形成过程。接下来,作者用这样一种研究路径,以朱祖谋的《词莂》为中心,探讨了以下两方面内容:一方面,还原朱祖谋是如何通过《词莂》建立自我与历史之间的关联,继而重新理解朱祖谋与他所承接的常州词派之间的关系;另一方面,从《词莂》中对于小令的重视来看朱祖谋对写作与批评之间的磨合。这样的一种历史问题化的研究路径在一定程度上规避了先验结论所带来的概念化、简单化的问题,拓宽了民国词学的研究路径,具有创新价值。但文学研究并不存在单向性证明即可得出的定理,因而在针对具体问题时,演绎推理与归纳推理皆不可偏废。
彭玉平的《论民国时期的清词编纂与研究:以叶恭绰为中心》[12]一文介绍了叶恭绰的词学渊源与清词文献编纂活动,详述了《广箧中词》与《全清词钞》的成书过程及编纂体例,继而探讨叶恭绰兼具新旧特色的清词观念。而文章的一大亮点在于,作者提出了叶恭绰清词编纂与研究的最终目的:“他的目的是在对最近一代之词作全面了解和研究的基础上,来探讨词体有无进一步发展的空间,他考虑的其实是如何超越清词的问题。”最后,文章落脚于民国词的文体走向以及叶恭绰创制“新体乐歌”的尝试,虽未能详尽展开,但这一创见颇具学术眼光,为民国词及词选研究提供了新的研究视角。针对叶恭绰的清词选编纂活动,另有姜波的《〈广箧中词〉的编选特色与词学意义》[13]一文,文章考述了《广箧中词》的编选过程和宗旨,继而分析了《广箧中词》的内容与特色,在这里,作者详细论述了常州词派与彊村派对《广箧中词》产生的影响,尤为关注《广箧中词》对《箧中词》的传承。文章结尾部分讨论了《广箧中词》对龙榆生《近三百年名家词选》以及钱仲联先生的《清词三百首》与《近代词坛点将录》的影响,是为本文的一大创新之处。
龙榆生是民国词学大家,对选词尤为关注,曾撰有《选词标准论》,并编选了多部词选。沙先一的《论〈近三百年名家词选〉选词学价值》[14]从选词学的角度对《近三百年名家词选》进行了探讨。首先,文章介绍了《近三百年名家词选》的编纂情况,明晰了词选的成书过程、编纂思路与编纂体例;接着,从这部清词选的选本特色出发,观照龙榆生的清词研究;然后,从选家对作家作品的遴选以及选本传播的角度谈论《近三百年名家词选》与清词经典化之间的关系;最后,作者提出,龙榆生的词选观以及民国时期清词经典化的问题,还可作进一步的阐述。而就沙先一提出的龙榆生词选观这一研究角度,甘松的《民国词学视野下的龙榆生词选观及选词实践》[15]结合龙榆生的选词实践,对此进行了探讨。不过该文虽有论及龙榆生的《近三百年名家词选》中所蕴含的现代意识与创新性的选词理念,但并未围绕这部清词选的序言、体例、选心作深入探讨,文章大半笔墨仍集中于龙榆生的唐宋词选本,或许还可以作进一步完善。
除此之外,李晨的《陈匪石选辑〈今词选〉探论》[16]结合陈匪石前期的词学活动,考证了《今词选》的成书过程,继而立足于《今词选》的选词概况与选源分析,探析《今词选》所反映出的陈匪石前期的词学思想。该文的论述重点是从词选透视词人的词学观,因此对于《今词选》本身的文学价值以及文献价值并没有进行详细探讨。程诚的《雷瑨〈近人词录〉考》[17]一文兼涉编选者生平交游及著述活动考据、选本选源与版本考证、选本体例及选阵研究、选本的文献价值与词学意义的发掘等,文章层次清晰,涵括了选本研究的各个方面,然而由于篇幅所限,均未展开论述。上海大学苌雨晴的硕士学位论文《沈宗畸及其〈今词综〉研究》[18]是一篇较为完备的民国时期清词选本个案研究论文。文章围绕《今词综》的文本分析,从选本概貌、选型、选心、选域、选阵等方面分析沈宗畸的编选意图和词选主张,继而探究《今词综》的文献价值和词学意义,文章的研究方法及结构框架对民国时期清词选本个案研究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上述三篇论文所论及的选本均与报刊相关,《今词选》《近人词录》选源来自近代报刊,而《今词综》本是沈宗畸所创报刊《国学萃编》中的词学栏目,可见,就民国清词选研究而言,民国报刊中的词学材料无疑也是一座亟待挖掘的富矿。
要进行民国时期清词研究选本研究,首先就要从文献学的角度进行选本考索工作,梳理出民国时期有哪些清词选本。曹辛华的《民国时期清词选本考索》已经对民国时期的清词选本进行了初步的汇辑考索,但还有可以进一步完善的地方。首先,仍有大量民国清词选本未被收录到《民国时期清词选本考索》之中,比如,大东书局于1925年出版印行的周瘦鹃《情词》选录了历代语浅情深的词作,其中清词占有大半,可列入“包孕式”清词选本;又如,民国时期仇埰辑录有《金陵词钞续编》,补陈作霖《国朝金陵词钞》之不足,属地域类清词选本。尤为值得注意的是,民国报刊材料也是民国文献辑佚的一大渊薮,在进行选本考索时需特别关注。一方面,民国报刊中常刊有词选栏目,如《佛学月刊》在1941—1942年就刊载有田西泉的《台县斋佛化小词丛录》与《蓭摩罗室佛化小词丛录》,所选录词作都是与佛学相关的清人词作。另一方面,民国报刊中也保存有民国学人辑选清词的信息,为选本考索工作提供了线索。如《词学季刊》刊载的“词坛消息”栏目就展现了当时的词坛动态,《全清词钞》《广箧中词》等词选的编纂情况在此都有所反映。其次,除了增补工作,对于《民国时期清词选本考索》中所提及的清词选本,还应当作进一步甄别。例如,经笔者初步翻检,文中所提及选本如张元群的《散天花馆词选》、陈曾寿的《旧月簃词选》、周瘦鹃的《绿窗艳课》、民国重印的周履靖的《唐宋元明酒词》等均未选录清词,在进行研究时,应予以剔除。同时,清词与民国词的分界问题还应当作进一步明晰,如《南社丛选·词选》《今词林》等词选中所选录词作大部分作于民国时期,如果将其归为清词选本需要特别加以说明。总之,《民国时期清词选本考索》一文虽有筚路蓝缕之功,但研究者仍需要根据近年来民国文献的整理情况,在此基础上作进一步增删,力图更为接近民国时期清词选本的全貌。
就词选内部研究而言,肖鹏曾提出词选研究的六种基本路径,即“辨其选型,察其选心,探其选源,观其选域,列其选阵,通其选系”[19]。 然而,从现有的民国清词选研究成果来看,一方面,词选个案研究仍围绕几部经典的清词选展开,大部分词选尚未有专门的研究论文;另一方面,大多数期刊论文囿于篇幅所限,或对所研究的选本进行概览式介绍,未能深入论述;或专于某一方面,不能面面俱到。
而针对民国时期清词选本的特性,笔者认为,在接下来的词选内部研究中,有以下几点尤为值得重视:一是选本版本研究,民国时期的清词选本常存在多个不同的版本,如朱祖谋的《词莂》、沈宗畸的《今词综》、龙榆生的《近三百年名家词选》等,比较不同版本之间的异同,既具有其文献学价值,也可以从中窥见选家词学思想以及词坛词学风尚的转变。二是选本选源的探析,一方面,近代以来,词籍校勘之风盛行,这也使得词选在选源上更为精审。另一方面,民国报刊传媒行业的迅速发展让词选的选源更为广泛。对选本选源进行探析,可以发现操选政者对“博”与“精”的处理方式,更易见其选心。同时,这也有助于研究民国时期文献的整理与流布情况。三是选本的后世影响研究,即民国时期清词选本对后来的清词选所产生的影响。民国时期清词选本对20世纪50年代之后的清词选本影响颇深,在现有研究成果中,彭建楠提到了《全清词钞》等传人型词选的编纂思路对严迪昌先生《近代词钞》的影响,姜波也有提及《广箧中词》对龙榆生《近三百年名家词选》以及钱仲联先生的《清词三百首》的影响,但上述文章都只是在结尾部分对此略有提及,只提供了研究思路,并未作过多探讨,研究者可在此基础上继续深入。此外,20世纪50年代之后,仍有许多颇为精审的清词选本,除上文所提到的几种清词选,还有沈轶刘的《清词菁华》、张伯驹的《清词选》等,这些清词选本具有选本研究价值,且或多或少受到民国时期清词选的影响,值得学界加以关注。
曹辛华《论民国时期清词选本的特征与意义》一文中,指出了民国清词选研究在清词研究、词选史研究、民国词研究等方面的多重意义。然而,现有研究论文以个案研究为主,鲜有论文从这几个方面作宏观论述,这也使得民国清词选的外部研究尚有较大的发展空间。
首先,从清词研究角度来看,在清词史建构方面,彭建楠在《晚清民国时期的清词总集编纂与清词史的建构》中通过比较研究筛选出了最能反映清词史流变的几部清词选本,即《词莂》《清名家词》《清十一家词钞》《近三百年名家词选》,但文章重点在于强调这类清词选本所体现的辑选者“历史家的态度”,而对于“建构出了一个怎样的清词史”以及“‘清名家词’群体如何形成”的问题,作者并未通过细致的选目分析加以说明。在接下来的研究中,研究者可以以这几部词选为中心,对选本选目进行量化分析,从选家对词人词作的遴选情况来探究清词在接受史意义上的经典化过程。此外,民国时期的词话、点将录以及文学史也从不同维度建构着清词史,与清词选一起推动着清词经典化的进程,研究者在讨论民国清词选本对清词史建构以及清词经典化的意义时,对于这些材料,也应充分加以利用。
其次,从词选发展史角度来看,民国时期,龙榆生、朱自清、鲁迅、任二北等学者都曾撰有研究著作或论文对词选的编纂及价值进行专门的讨论。其中,龙榆生的《选词标准论》更是奠定了现代词选学的基础。笔者认为,民国时期是“词选学”自觉的时期。从现有研究成果来看,一方面,民国学者的研究论著是学术转型的产物,蕴涵着新旧学术的更迭,但是这些学者的词选研究论著目前尚未受到研究者的重视;另一方面,研究者结合具体词选讨论词选观与词选史时,常以唐宋词选本为参照系,清词选本往往处于较为边缘化的位置。因此,在进行词选发展史研究时,研究者可以尝试将词选学论著与清词选本纳入讨论的范畴。
最后,从民国词坛研究角度来看,民国词研究目前尚处于起步阶段,学界还未形成能够代表民国词学特征的关键词,女性、白话、抗战、报刊等都是民国时期的“热词”,但时代风潮在词学方面的表征还需要进一步加以论证,细化到民国词选方面亦是如此。此外,家族性、地域性是清词的显著特征,民国时期刊刻的清词选也必然能够体现清词的这一特征。但是我们还可以进一步思考,词体发展至民国,这样的特征是否有所消解、又或者出现了哪些新变,这些问题也可以通过对民国时期的氏族类词选与地域类词选的研究得到一些结论。经初步考索,笔者发现,从数量上看,相较于清代词选,民国时期氏族类词选、地域类词选的数量均未减少;但从分布上看,清代氏族地域类词选多以江浙一带为中心,而在民国时期则不局限于江南,闽南、湖南等地也多有词选刊刻,如地域类词选有《闽词征》《粤东词钞》《粤西词四种》等,氏族类词选有湖南宁乡的《三程词抄》、湖南湘潭的《湘潭袁氏家集》、湖南长沙的《雁行集》等,从中也可看出词学中心的变化和转移。民国清词选与家族文学、地域文学的交互关系也是可以深入研究的文学议题。
综而论之,21世纪以来,民国时期清词选本研究已日臻成熟,在宏观研究方面,现有研究成果已从文献学与文学议题的角度奠定了这项研究的基本格局;在微观研究方面,也涌现出了一批较为成熟的个案研究成果。在研究者的不断努力之下,民国清词选本研究这一学术话题的研究空间已经打开,研究脉络亦是有迹可循。但由于这一学术议题刚处于起步阶段,因此,仍有其未尽处与空白点有待后来者开拓。